生活敘事詩占了康原台語詩創作的半數強,由上表所示,他的選材不管來 自地理、歷史、自然、人物或一般生活,都出於他所熟悉且熱愛的鄉土,研究者 就康原的題材選取再作具體分類,並列表如下:
表 4-3
生活敘事詩題材擷取
家鄉歷史故事 家鄉風土 土地故事
八卦山 ◎
埔鹽菁个歌 ◎
紅毛井 ◎
蔬菜个故鄉—
埔鹽 ◎
夜鷺 ◎
蒼鷺 ◎
綠繡眼 ◎
粉紅鸚喙 ◎
白鴒鷥 ◎
小水鴨 ◎
水加令 ◎
白腹秧雞 ◎
釣魚尪 ◎
斑文鳥 ◎
灰頭鷦鶯 ◎
麻雀 ◎
繡眼畫眉 ◎
小雨燕 ◎
台北龍山寺 ◎ 台北的鶯歌 ◎
宜蘭的孔子廟 ◎
花蓮的豐田 ◎
高雄的旗後 ◎
彰化媽祖廟 ◎
宜蘭的頭城 ◎
題 材 篇
名
台北的九份 ◎
台中的東勢 ◎
豐原青果部 ◎
台北後車站 ◎
雲林的北港 ◎
板橋的田庄 ◎
新莊的中晝 ◎
美濃東城門 ◎
大樹下的菜
市場 ◎
客家庄美濃 ◎
瓦窯的中晝 ◎
內門紫竹寺 ◎
屏東萬巒 ◎
旗山的老街 ◎ 打石巷的冬
天 ◎
合計 10 28 2
(一)來自家鄉風土的題材
康原寫詩的題材多數是描寫家鄉的特殊風貌,但也記錄著常民生活史,如:
〈大樹下的菜市場〉
樹仔腳的菜市場 做生意敖相搶 有喝俗魚 白槍 嘛有咧賣 俗番姜 市場外的小姑娘 屈惦大埕口
大聲 喝咻
好食的甘藷 袂臭香
(《不破章水彩畫集》,第二十八首)
紛鬧的菜市場充塞著眾生相,一方小小的樹腳就隱藏無限商機,有叫賣聲,
有喊價聲,在喧鬧中充滿活力,也是最真的人性展現,「好食的甘藷/袂臭香
」,是否點出商人的作風誠實,也暗喻台灣的美好不容錯過?《不破章水彩畫集》
是康原應頂新和德文教基金會邀稿,為日本畫家--不破章的寶島風情水彩畫寫 詩,表現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意境。從南到北,康原用文字重蹈不破章的 行腳,訴說畫筆下的生活點滴,有時也會運用他對台灣在地風俗的了解及田野考 察心得,神來一筆的描述鮮為人知的背景歷史,並為畫面下生動的註解,這本畫 集是文字與畫作兩種藝術巧妙結合的呈現,是認識台灣文化的生動教材。
生長在鄉村的康原,對自己熟悉的鄉村景物、自然生態常會藉由文字表現 出來。彰化漢寶濕地是鳥類棲留的天堂,從小在此生長的康原當然不會錯失這個 可以突顯家鄉特色的題材,所以結合生態學、民間文學,採用詩的方式介紹鄉間 常見鳥類,康原的「野鳥詩抄」不只因寫作題材特別而讓他引以為豪,他就曾對 這個創新寫作題材,驕傲的表示:「現今還沒有人想到用詩來介紹台灣鳥類 呢!」,在各界的評價也甚高,路寒袖在《八卦山》中對其「野鳥詩抄」如此評 論道:「突破了台語書寫於自然生態的貧乏單薄,以往我們的台灣文學作品裡大 概只能看到粟鳥仔(麻雀)、白鷺鷥、烏秋、燕子等少數品種,但台灣的鳥類卻 多達四百餘種,這輯的嘗試給了我們開創性的提示。」(20 頁)
康原在這些詩的寫法中,有固定介紹模式:認識俗名,介紹特徵,結合傳 說故事及習性陳述。這些鳥類在康原精簡卻詳實的介紹下,讓兒童快速得到野鳥 入門知識:
表 4-4
鳥名 俗名 詩句表現特徵及特性
夜鷺 暗光鳥 兩蕊目睭/發紅光/漢寶園做眠床/渡船頭好梳粧 魚塭內掠魚上好耍/上驚漁民用網登
蒼鷺 海站仔 頭仰仰/水底站/等待魚仔游來掠/喙管黃色身瘦 瘦/長長个頸有黑斑
綠繡眼 青啼仔 聲好聽/叫甲學生無心晟
粉紅鸚喙 緣投仔 頭圓圓/體型細細/ 性靈精/羽毛粉紅/嘴像鸚/伊 厝惦佇八卦山頂/靠果子佮蠓蟲維生
白鴒鷥 徛惦水牛邊/啄蟲食田嬰/水牛佮牛背鷺是共生
小水鴨 西伯利亞來个水鴨/毋知死,勿會驚拍/溪邊來行踏/
鴨公愛媠通人知/大蹼鴨母上陸來
紅冠水雞 水加令 浮惦水面翹尾椎/看像雞擱紅喙頗/愛耍水,上會 藏水底
白腹秧雞 豆仔鳥、吐血鳥 傳說:做田人娶後某/入門想欲害前人子/為佔財 產用心晟/欲做種:生豆、熟豆嘸同命/無想煞害死 親生子/後母傷心吐血而死來變鳥/「吐血鳥」變 做伊个名/「苦啊!苦啊!」是鳥个號聲
翠鳥或 魚狗
釣魚尪 身軀細/真乖巧,目睭金金/揣目標/衝入水底 斑文鳥 黑嘴筆仔 熱天到愛洗身軀/見到人「噗!噗!噗」/鑽入草
埔宓真久
灰頭鷦鶯 望冬丟仔 聲若貓/身是鳥/卵若失落去大聲哭 提嘜死/提嘜死/擱生嘸唏勒卵 麻雀 厝鳥仔、稻鳥仔 厝角頭車畚斗/電線頂/嘛敢走
翅圓腳短/厝邊頭尾黑白旋/
愛食稻仔粒
繡眼畫眉 占卜鳥 清脆个吼聲是好吉調/急促聲音是凶兆/伊是排灣 族个靈鳥/好歹代誌/攏知曉
小雨燕 鳦仔个 傳說:看見白燕仔/天女著出現/自古以來/鳦仔若 神仙/逐家/欣羨雙雙對對飛相隨个
耳熟能詳的〈白鴒鷥〉:「白鴒鷥,車畚箕,車到溪仔墘,跋一倒,撿一圓,買餅 送大姨。」 也只是用擬人化的手法,以白鷺鷥特徵拼貼出來的童謠,康原用詩 寫鳥,不只將鳥類的特性以最淺顯且最為人所熟知的方式寫出,結合民間傳說的 方式介紹白腹秧雞、燕子及繡眼畫眉,儼然表現出他民間文學家的氣勢及風範,
也更加深印象。漢寶園是水鳥保護區,每年在此棲留的鳥類數量及種類非常可 觀,但近年來不肖份子將發財夢動到鳥兒身上,所以康原在介紹斑文鳥一詩中「惦 惦乎人掠了了/賣乎放生个團體/放生以後擱掠來賣/斑文鳥應該叫你/放生鳥」的 諷刺及經濟發展與環保的拉鋸,讓這群遷移的嬌客數量銳減,我們不得不重新省 思人類的自私妄為對大自然的危害,而這些危害最後也將反撲到自己身上。在詩 的創作中,康原以「鳥」為題可稱創舉,但不能忽視的是康原詩歌背後所大力疾 呼的環保及愛鄉土的目的及心情。
(二)家鄉的歷史故事題材
康原對鄉土的熱愛常表現在創作上,閩南語詩的題材選取當然也離不開這片
他關心的土地,蕭蕭曾如此提到:
康原的閩南語兒童詩,表現對家鄉人、事、物的關切,描繪鄉土事蹟的題 材,成為其不變的選擇。八卦山除了一首〈集集大地動〉為生民而悲之外,
所有的詩作都以歌謠形式、快樂的語調,誦讚野鳥、童年、民俗、農村,
雖然他將賴和當作文學效法的典範,但康原的詩中一無抗議精神,二無大 事迴響,三無台灣胎痛,顯然並未在文學精神上亦步亦趨,跟隨賴和的腳 印。究其原因,既不是高壓統治的鬆動(康原亦曾經歷白色恐怖),也不 是物質環境的鬆綁(康原童年是在貧乏的海濱度過,《八卦山》輯四有幾 首描述童年困窮的詩)應該是樂暢個性的完全鬆弛。(68 頁)
家鄉風土寫實是康原創作靈感的著眼重點,文字上,他用樂觀自在的心去描寫土 地的故事,用懇切的腳步去探索漸漸消失的在地風情,或許就是他那掩藏不住的 熱情及浪漫個性,讓他即使描寫嚴肅的主題,仍能用較正面及積極的文字表達,
使作品老少咸宜,為大眾所接受;主題表現上,對磺溪蘊含的公理正義精神闡述 及弘揚,他大力疾呼,追隨賴和精神的腳步更顯而易見。《八卦山》這本台語詩 集是康原恆常關照的題材延續,書名來自詩集的第一首作品〈八卦山〉,詩是這 樣寫的:
彰化古早叫半線 東爿一粒八卦山 山頂樹木青綠綠 一仙大佛坐婷婷 每年飛過南路鷹 不幸,一萬死九千 古早時,劉國軒入頭兵
清朝時,林爽文、施九緞、陳周全、戴萬生 夯火砲,上山頭來反清
日本人,歹心幸 鴨霸兼無情
磺溪和仔仙反日走做前 終戰時,大佛前
有人賣番麥,鳥梨糖 削甘蔗兼賣芋仔冰 細漢時,阮尚愛 惦佛祖前 下願
迌佮買冰
(《八卦山》,2 頁)
這首詩中,勾勒出彰化的地理、生態,記錄彰化的歷史事件及人文景觀,引用彰 化俗諺「南路鷹/一萬死九千」,寫成「每年飛過南路鷹/不幸,一萬死九千」,訴 說為利益驅使,將環境保育置若罔顧的自私行為,最後用自己兒時的記憶作結 束。以時間的脈絡串起從古到今,半線地區所發生的事蹟,在層次分明的敘述中,
一個栩栩如生的庶民生活躍然紙上。類似〈八卦山〉這一首詩以地域作開頭,進 而建構出多彩而豐盛的文化導覽圖片的還有〈濁水溪〉、〈埔鹽菁的歌〉、〈紅毛 井〉、〈蔬菜的故鄉-埔鹽〉等收錄在《八卦山》一書的作品,另外,在《不破章 水彩畫集》中,康原也用精鍊的詩句點出畫面表現出的歷史地理(參照附錄六),
種種寫法都是實現其「文史合一」的理念。
這些創作是康原對家鄉關愛的展現,也是讓彰化縣兒童更熟識自己家鄉地 理歷史故事的鄉土教材。
(三)訴說土地故事的題材
台灣人對無法理解或沒有親眼看見的奧妙天地萬物,往往用許多浪漫美麗的 傳說來表達對自然母親的尊崇,這些故事或許未經考據,以現今科學角度來說稍 嫌荒誕不經、怪力亂神,但在生動的想像傳說間,卻能憑添許多生活樂趣,讓我 們用不同角度欣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進而了解土地涵育生命之不易。康原有一 位如說書人般,喜說民間故事的父親,從小耳濡目染,接觸許多流傳於民間的傳 說,奠定康原豐富文采及想像力,成為日後民間文學研究及創作的礎石。他用自 己的語言,將身邊發生的事化為文字素材,寫出給台灣這塊土地的人民及兒童閱 讀的詩,以保存即將被遺忘的文化及生活方式的理念為己任。「野鳥詩抄」中,
康原就用了民間傳說強化了水鳥的形象,如〈白腹秧雞〉: 傳說:做田人娶後某
入門想欲害前人子 為佔財產用心晟
欲做種:生豆、熟豆嘸同命 無想煞害死親生子
欲做種:生豆、熟豆嘸同命 無想煞害死親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