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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故事與父的陽具

第四章 城市:符號層的實踐場所

第二節 城市與父親的意象

二 成長故事與父的陽具

和控制,反而掉入更嚴厲的「禁止上岸」的律法管制。這是實實在在的「死後的父 親」比「父親」更接近大他者姿態的一種說明或驗證。

二 成長故事與父的陽具

正如拉岡對佛洛伊德學說的形容:「『父親是什麼』構成了貫穿佛洛伊德所有作 品的中心主題。」172哪吒與父親李靖的事跡除了見諸《封神演義》亦記載於《西遊 記》之上,節錄如下:

佛正與眾菩薩講經,只聞得幢幡寶蓋有人叫道:「救命!」佛慧眼一看,知是 哪吒之魂,即將碧藕為骨,荷葉為衣,念動起死回生真言,哪吒遂得了性命。

運用神力,法降九十六洞妖魔,神通廣大。後來要殺天王,報那剔骨之仇。天 王無奈,告求我佛如來。如來以和為尚,賜他一座玲瓏剔透舍利子如意黃金寶 塔,那塔上層層有佛,艷艷光明。喚哪吒以佛為父,解釋了冤仇。所以稱為托 塔李天王者,此也。173

在《封神演義》第十四回,哪吒在翠屏山的金身被李靖打破——父親的介入取消 嬰兒對母親之想像陽形的認同,其後,得到太乙真人的幫助,哪吒以蓮花轉生復活後 第一時間弒父報仇(此為有意識但不真正的弒父),卻反而被困於玲瓏寶塔,燒得大 呼饒命。這段文字完完全全反映了父親如何施加律法之掌控,或者相反來說,是「父 之名」如何在符號層中產生閹割與認同這兩種衝突的實效。

塔裡火發,把哪吒燒的大叫:「饒命!」道人在塔外問曰:「哪吒你可認父 親?」哪吒只得連聲答應:「老爺!我認是父親了。」道人曰:「既認父親,

我便饒你。」道人忙收寶塔,哪吒睜眼一看,渾身上下並沒有燒壞些兒。哪吒 暗想有這等的異事,此道人真是弄鬼。道人曰:「哪吒你既認李靖為父,你與 他叩頭。」174

從敘事目的來說,哪吒轉生以後有意識地弒父的行為反而是認同、同化父親的最 後過程,不是弒父而是赤裸裸的認父,象徵了伊底柏斯情結的最後階段。這個弒父等 同認父的看似矛盾的邏輯,其實正是伊底帕斯情結使嬰兒從想像層進入符號層的關 鍵,想像陽形的認同被閹割的意義在於接受父格代稱之符號陽形,以至佛洛伊德所舉 的食人族例子,孩子們將他們畏懼的父親殺死並吃掉,但反而因此得到了父親的一部 分能力,即認同了父親。因此,便可理解哪吒的弒父其實是要被父親殺死,以這一形 式認同父親消解伊底帕斯危機。

                                                                                                               

172 Jacques Lacan. “Le Seminaire. Livre IV. La relation d’object. 1956-7.” Ed. Jacques Alain Miller, Paris: Seuil, 1994, pp204-205

173 (明)吳承恩:《西遊記》,臺北:三民出版,1976,頁887

174 (明)陸西星:《封神演義》,臺北:三民出版,2007,頁159

而回到在蘇童的出道作〈一九三四年的逃亡〉裡,幾乎就是他日後所有成長故事 的原型,而陳寶年和狗崽的父子情仇亦有著這樣類似於哪吒和李靖的傳承關係。

祖父陳寶年一下子就愛上了錐形竹刀。從此他的後半輩就一直擁抱著尖利精巧 的錐形竹刀。陳寶年,陳寶年,你腰佩錐形竹刀混跡在城市裡都想到了世界的 盡頭嗎?

鄉下的狗崽有一天被一個外鄉人喊到村口竹林裡。那人是到楓楊樹收竹子的。

他對狗崽說陳寶年給他捎來了東西。在竹林裡外鄉人莊嚴地把一把錐形竹刀交 給狗崽。

「你爹捎給你的。」那人說。

「給我?我娘呢?」狗崽問。

「捎給你的,你爹讓你掛著它。」那人說。 175

陳寶年的竹刀與李靖的玲瓏寶塔都具有代表性的陽具象徵。而延續了佛洛伊德對 陽具於伊底帕斯情結中的重視,在拉岡的理論中,他以陽形(Phallus)延續佛洛伊德所 討論到的陽具之意象,從生理事實轉移到幻見中陽形的姿態。在陽形作為「父之名」

之圖騰的形式上,竹刀不只是父親陳寶年所象徵的社會規訓的侵入,就如同哪吒出世 時被李靖所剖開的一刀,更顯然是城市生活的誘惑,它意味著符號層的進入:「這個 夜晚狗崽在月光下凝望著他父親的錐形竹刀,久久不眠。農村少年狗崽愚拙的想像被 竹刀充分喚起沿著老屋的泥地洶湧澎湃。他想著那竹匠集居的城市,想像那裡的房子 大姑娘洋車雜貨和父親的店舖嘴裡不時吐出興奮的呻吟。」176而後者的出現,或其功 用都是為了要收服哪吒,正是要哪吒以佛為父。「父之名」無疑是這件神器最核心的 價值。

就在父之名當中,我們可以找到符號定式的支撐。自古以來,這個符號定式就 顯示父親的身份可以代表法律。177

在《米》的後半部分,主人公五龍從一個鄉下少年變成父親、米店老闆甚至黑幫 老大,以物件意象來比喻的話,他所伴隨著的是一個具體的陽具象徵。故事一開始就 是點題的描述,五龍懂得的、追求的,就只有米,從他故鄉帶來的米:「那是一把 米。是五龍的家鄉楓楊樹出產的糙米。五龍嚼著最後一把生米,慢慢地進入城市的北 端。」178但逐漸他不再像以前那麼愛米,也不像以前那麼愛吃飯,而這時候他身上的 符號——陽形之代稱,經已變成了金牙和駁殼槍這些城市的權力、財富的父權象徵 物:「五龍的手裡拎著一件藍光閃閃的鐵器,鐵器的一半用紅綢包纏著。乃芳大吃一 驚,她認得那是一把真正的駁殼槍。」179

                                                                                                               

175 蘇童:〈一九三四年的逃亡〉,《楓楊樹山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2001,頁61

176 蘇童:〈一九三四年的逃亡〉,《楓楊樹山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2001,頁58

177 Jacques Lacan. “Ecrits: A Selection.”Trans. Alan Sheridan, London: Tavistock, 1977, pp67

178 蘇童:《米》,臺北市:遠流出版,1991,頁6

179 蘇童:《米》,臺北市:遠流出版,1991,頁190

在故事的下篇,五龍搖身一變成為眾人口中的龍爺,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換金 牙。

龍爺牙疼嗎?牙醫認識五龍,陪著笑臉迎上來問。

牙不疼,我要換牙。五龍坐在皮製轉椅上轉了一圈,兩圈,指著櫥窗裡的那排 金牙說,把我的牙敲掉,換上那一排金的。

牙醫湊上來檢查五龍的牙齒,他覺得很奇怪,龍爺的牙齒很好,他說,龍爺為 什麼要敲掉這一口好牙齒呢?

我想要那排金牙,你就快點給我換吧,五龍厭煩地在轉椅上旋轉著,難道你怕 我不付錢?不是?不是就動手吧。

全部換掉?牙醫繞著轉椅揣摩五龍的表情和用意。

全部。全部換上金的,五龍的口氣很果斷。

什麼真牙?我扔掉的東西都是假的。這些牙齒曾經吃糠咽菜,曾經在冬天凍得 打戰,我現在一顆也不想留,全部給我滾蛋吧,五龍像個孩子似地吼叫了一 聲,抓起紙包朝街邊的垃圾箱扔去,去,給我滾蛋吧。180

五龍換金牙的情節,背後有雙重意義,第一是金牙乃作為五龍的財富象徵,第二 是牙齒與食物之間的直接關聯,這意味著五龍內心的慾望已被財富取代了米——最基 本的生活需求,成為了他所執著之物。

此外,在蘇童的作品裡,很大部分有關少年成長的故事都聚焦在主人公與父親的 關係。而他除了是倫理層次上的父親,更多時候是作為社會層次的父親,除了將主人 公從故鄉引導到城市秩序,或從少年引導到成年人的世界,在拉岡的話語中,即是通 過父親的介入,穿越想像層到達符號層。而〈一九三四年的逃亡〉、《米》和《河 岸》其實都屬於蘇童的楓楊樹故鄉系列;而在另一側的香椿樹街故事舞台,父親的意 象同樣是類似的。在短篇小說〈舒農〉的故事裡,舒農與他父親之間,便有著這樣跟 陳寶年和狗崽這對父子很接近的三次關係遞變,從抗拒到認同的經歷。

第一次是舒農察覺到父親爬到鄰居丘玉美家裡的出軌行為:

舒農突然看見一個人爬在窗邊的漏雨營上,他熟稔而輕巧地往上爬,彷彿一隻 巨大的壁虎。舒農只害怕了短短的一瞬間,就將腦袋伸出窗外,抓住那人的 腿。「你在幹什麼?」舒農很快發現那是他父親,老舒用手上的拖鞋敲敲他的 頭頂,「好兒子別吱聲,我上樓修水管去。」「樓上漏水嗎?」「漏了一地,

我去修修。」舒農說,「我也去。」老舒吐了口氣,退回到窗台上。他光著腳 蹲在窗台上,兩隻手卡住舒農的脖子,老舒說:「快躺下睡你的覺,只當什麼 也沒看見,要不我就卡死你。真的卡死你,聽見嗎?」181

                                                                                                               

180 蘇童:《米》,臺北市:遠流出版,1991,頁183

181 蘇童:〈舒農〉,《紅粉》,臺北市:遠流出版,1991,頁191

而這次偶發的偷窺事件之後,他也開始像他父親一樣爬上屋頂。爬上屋頂這個行 為,不只是有打開了禁忌之門,觀看前所未見的世界的意思,同時意味著模仿父親、

成人禮似的儀式,當然要說那是從小孩蛻變成大人亦為合理,因為舒農因此進入了父 親——符號層這個語言系統。

而這個深夜舒農第一次爬上了樓頂。

舒農覺得自己像一隻貓,他光著腳在積滿飛塵的樓頂上走動,一點也聽不見聲 音,世界寂寥無聲,舒農只聽見自己心臟的狂跳。

舒農就是從這夜起開始偷窺他父親和丘玉美的隱私的。舒農一邊偷窺一邊學貓 叫。舒農想像他是一隻貓,他一邊偷窺一邊學貓叫。182

第二次是舒農在河裡撿到父親用過的保險套:「有一回舒農從樓頂上下來,逕直 走向河邊。他看見那東西漂在水上,像一隻癟破的氣球。他撿起一根樹枝把它挑上了 岸,在月光下它白得耀眼,抓在手上的感覺就像一隻小動物,柔軟,滑溜。舒農把它 藏在口袋裡帶回屋去睡覺。睡了一會兒舒農突發異想,他把那只套子掏出來,擦乾淨 了,然後他屏住氣把套子套在自己的小傢伙上面,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進入舒農的意 識。舒農這夜睡得十分香甜,早晨醒來他發現自己沒有遺尿,他很高興,但不明白這 是怎麼回事。」183

第三次則是父親為了避免被人發覺,於是跟舒農達成共識,在舒農的房間裡跟情

第三次則是父親為了避免被人發覺,於是跟舒農達成共識,在舒農的房間裡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