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

在研究才子佳人題材的論作中，都會從文學作品中歸納出才子佳人的

定義與條件，根據梁惠敏的研究對才子佳人的歸納如下：

在唐傳奇的才子佳人的形象特徵：才子的『詩才』固然重要，佳人 的『美貌』也需和才子的『詩才』相呼應；才子和佳人產生一段至 深感人的愛情，即使遇到了波折仍不改初衷。⁸⁰

在唐傳奇中的『佳人』，著重的是美貌和對感情的執著。⁸¹

以上的歸納，概括出以唐傳奇為本的《雙紅記》中崔千牛與紅綃二人的才 子佳人形象的初步的輪廓。雖然崔千牛是個武官形象，作者也並未在「詩 才」上著墨，但從他的談吐、舉止，都顯示他不同於一般粗魯不文的武夫，

在聰慧的紅綃眼中，他是「好托終身者」的「良人」形象。而崔千牛眼中 的紅綃，在外貌與智慧上，也都符合他期待中能和他匹配的佳人形象。所 以，兩人一見鍾情，在突破萬難之後，終成美眷。

而在明代，不論是小說、戲曲，以愛情與婚姻為主題的作品中，才子 佳人這樣的題材是占了文學作品大多數的，可見才子佳人題材一直受到文 學作家的青睞。「佳人才子」既然是中國傳統文學中不可或缺的元素，那麼 何以「才子佳人」有何才、有何佳？便是大家關注的目標。「美貌」在男女 偶遇的短暫時間所產生的影響是不可忽視的，若再配上對情感的執著，那 麼在短暫的相逢中迸出熱烈的火花也就不難想見。在明代文學中不乏才子 佳人的主題，自然不會吝於在這方面有所著墨的。

80 梁惠敏：《中國戲曲私奔程式之研究》，（輔仁大學中文系 89 年碩士論文，頁 72）。

81 同前註。

一、崔千牛

崔千牛在《雙紅記》扮演「生」的角色，身為劇中的男主角，在整本 傳奇中的分量自然是不輕的。而在「風情」的這個主旨中，身為第一男主 角，其形象描寫更是不能忽視的。

（一）、形象描寫

崔千牛的形象描寫得先從其家世談起：

下官崔慶，字天祐，家世博陵人也。先君天寶中曾備顯寮，幼叨門 蔭，職任千牛，與潞州節度使薛嵩者為莫逆之交。（第二齣〈贈弓答 劍〉）

崔千牛是名門之子，他的父親曾「備顯寮」，是朝廷大將，所以他能叨門蔭，

任得「千牛」的武官之職。雖然比起節度使，官位權力是低了些，但終究 系出名門，也是個貴公子。他是武官的身份，擁有武藝可視為他才藝的一 部分。他的「才」其實是家學淵源，他的父親曾與郭子儀一同為國家立下 戰功：

（外）聽說衷腸話，教人心暗驚。我與令尊呵，憶當初，寮寀同歡 慶，輔朝庭，共把皇圖整；滅奸雄，相與把山河定，百戰曾同百勝，

並受恩褒，不意存亡隔境。

從郭子儀的回憶中，可以知道崔千牛的父親當年曾和郭子儀攜手合作，在 戰場上立下無數戰功，於是得到君主的賞賜。而擁有武藝的崔千牛，也極 想為國家立功，繼承他父親所建下的家聲。在他出場的引子中，他道出他 的理想：

耿耿戈文貫落星，長風早已動高旌。丈夫鵲印新承寵，大將龍韜舊 有聲。遭聖主際明廷，身留一劍報君恩。柳營校獵春嘶馬，虎帳聞

刀夜諭兵。（第二齣〈答劍〉）

「身留一劍報君恩」除了表現忠君的思想外，背後還有著想藉著立功，得 到君王的信任與寵愛，並在朝廷中獲得更高身份與地位的積極態度。

良好的家世，配上優秀的外貌，使崔千牛成為淑女們夢寐以求的良人。

所以能吸引紅綃的注意：

（貼背云）看此生貌如冠玉，聲似擲金，舉止安詳，發言清雅，好 托終身者，……（第二齣〈手語傳心〉）

這裡透過紅綃的敘述，將崔千牛「面如冠玉」的外貌、安詳的舉止、清雅 的談吐做了詳細的描繪，呈現出崔千牛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形象。雖然未強 調他是否具有「詩才」，卻也沒有武夫粗魯不文的舉止，所以紅綃認定他為

「好托終身者」，因而主動追求，可見崔千牛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是引人注目 的。

而從同儕的角度來看，薛嵩眼中的崔千牛是個志氣千里的國家棟樑：

（小生）千牛使君，你九霄風翮，千里霜蹄，志切圖南，群空冀北。

異日者皋蘭獻捷，橫草彰弓，將膺二府之司，豈止千牛之衛。（第二 齣〈贈弓答劍〉）

薛嵩讚美崔千牛有凌雲的志氣，未來當有所作為，不會只是個「千牛之衛」， 是個前途無量的有為青年。。

崔千牛對未來是有理想、有期待的，他了解到自己確實需要有人在身 旁輔佐，所以對人才的渴求也就迫切：

（生）……我崔千牛門下執役者雖多，僅供牛馬之走，能事者實少，

竟無鷹犬之才。盼睞何曾解心，頤指誰能著意？向欲買一良僕，猶

恐未得其人，如何是好呀？（第五齣〈千牛收僕〉）

他感嘆身邊只有「僅供牛馬之走」的庸才，沒有半個能從旁協助他事業前 途的人才，而會發出這樣的感嘆，自然是心中對前途擁有很大的企圖心，

否則不會注意到身邊人才的短缺，因而求才若渴了。而在審視崑崙奴「目 若文星」的外表後，斷定他是個非凡的人物，因而收崑崙奴在身邊為僕，

成為自己的助手。

由此看來，從崔千牛的家世、相貌、身份、及他對未來的抱負，具體 地呈現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值得托付終身的佳公子形象。

（二）、性格分析

崔千牛在《雙紅記》中所呈現的形象是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然而在 性格上並不是完美無缺的。劉再復的《性格組合論》中提到：

…儘管每個人的性格組合成分和組合方式有巨大的差別，但是，他 們卻有一個共同點，這就是他們的性格世界都是一個張力場。也就 是說，都是存在著正與反、肯定與否定、積極與消極、善與惡、美 與醜等兩種性格力量互相對立、互相滲透、互相制約的張力場。兩 種力的相互衝突、因依、聯結、轉化，便形成人的真實性格。⁸²

崔千牛這個角色在性格的表現上，充分展現了這種兩極化的衝突，他既對 現實功名有很深的期待，又對情愛有所憧憬。對於功業的追求，他懷著積 極上進的態度；但在情感上卻既期待，又退縮。因此他的性格呈現積極與 退縮、浪漫與怯懦的複雜性。從另一個角度看，他的性格具備了傳統的穩 健與浪漫的衝動。

82 劉再復：《性格組合論》，（台北：新地出版社，1988 年，頁 88）。

崔千牛一方面對功業懷有企圖，但浪漫多情的性格，也使他對締結良 緣有強烈的渴望：

……（生）多承過譽，奈小弟呵【黃鶯兒】風木恨終天，望松楸兩 淚懸。鴒原無倚一似孤飛雁，紅絲未牽，青鸞未傳，齊眉誰舉梁鴻 案？問蒼天，蘭房春暖，何日締良緣？（第二齣〈答劍〉）

在與薛嵩的對答中，他感嘆「鴒原無倚一似孤飛鴻」，表現出他多情的性格，

他明白地表達自己想「締良緣」的渴望，因為這個渴望，使他在見到美麗 的紅綃時，便為她神魂顛倒，甚至之後還惹上了相思，從此坐臥行想，都 是紅綃。在崑崙奴為他解得手語之謎後，他急切得想立刻和紅綃會面：

（崑）……說那十五夜月圓如鏡，教郎君來也。（生）好可喜可喜！

這都是了，但侯門如海，怎得相逢？越教我想殺人也。……崑崙，

你有何妙術，釋我心狂？（崑）這有何難？崑崙就負了郎君去會他 一面。（生）既肯去，就要去了，那玉樓人等得好苦也。（第十一齣

〈得俠〉）

他的熱切一方面是對紅綃的企慕，另一方面也表現了他憐香惜玉的心情，

怕「玉樓人等得好苦」。所以一開始，他渴望與紅綃見面的心是積極而熱烈 的。但他又會不自覺地胡思亂想，他在反覆思考卻解不開紅綃手語之餘，

消極地以「侯門嚴邃，豈容待月西廂？」當藉口，沒有自信地認為就算自 己想當多情的張生，但紅綃身居似海侯門之中，自己又如何能親近佳人？

他想要追求佳人，但在想到所要面臨的困難時，又顯得退縮。甚至在崑崙 奴已背負他進了郭府，佳人近在眼前之際，仍一度萌生退意：

（內外叫）侍女每掌燈。（生作慌科）不好了，快出去罷！（崑）郎 君休怕！有老奴在此，不妨！（生）那來的想是令公，怎麼好？（崑）

噤聲。……（生）驚死我也！快回去罷！（崑）郎君，你這等心虛

膽怯，怎做得竊玉偷香？（第十三齣〈月下盜綃〉）

他已置身在郭府之中，紅綃離他也只有咫尺之遙，但當他一聽到郭子儀接 近時，立刻慌忙想逃出郭府，如此「心虛膽怯」的表現，與先前一心一意 想會佳人的熱切形成對比。若不是崑崙奴穩住他的行動，恐怕將錯失與紅 綃會面的良機。他退縮的這一面，並未展現在紅綃面前，所以紅綃對崔千 牛仍抱有美好的期待。然而與紅綃相較起來，崔千牛對愛情的執著，在反 覆的進退之中顯得猶疑不決，所以表現比不上紅綃自始至終的堅定。

後來他與紅綃終成眷屬，對他而言是一場奇逢，他認為兩人才貌相符，

又能締結良緣，是人間最大的風流，

【滿江紅】（生上）相府奇逢，把人世風流都佔，須不負兩人才貌，

百年姻眷。……（生）娘子是金屋嬋娟，俯垂清盼，崔慶乃衡門薄 劣，幸值奇逢。愛我之恩至此極矣，感卿之德何以報之？……（第 十七齣〈歡會〉）

這些浪漫多情的性格表現，與他風度翩翩的形象是相符的；但他懦弱退縮 的表現，卻顯現出他性格中的弱點。

崔千牛性格表現出傳統與浪漫之間的矛盾，一方面他渴望建立功業，

所以表現出積極追求功名的願望，這是傳統社會中男子對自己的期許；成 家是男子在立業之外的另一項自我期許，家世不錯又相貌堂堂的崔千牛也 期許自己能成就一段「郎才女貌」的姻緣。但最後與他成婚配的並非明媒 正娶的閨閣淑女，而是一名歌姬，且又而是偷偷摸摸私奔的。在傳統思想

所以表現出積極追求功名的願望，這是傳統社會中男子對自己的期許；成 家是男子在立業之外的另一項自我期許，家世不錯又相貌堂堂的崔千牛也 期許自己能成就一段「郎才女貌」的姻緣。但最後與他成婚配的並非明媒 正娶的閨閣淑女，而是一名歌姬，且又而是偷偷摸摸私奔的。在傳統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