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的秩序性—玉石神話與中國時空之形成
第三節 時空的秩序化：顓頊及玉石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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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無名的縹緲群仙，或是有名的安期、琴高，這些飛行江海，或游于 水中的仙人們，以「飛」、「遊」的方式超脫了凡人路上行走的有限空間，
更以不死聖顯的生命形態擺脫了時間的束縛。出入水中聖域的仙人們，他 們能乘龍騎鯉，駕馭水中靈怪。在神聖水域空間中，世俗的、有限的、變 化的身體功能瓦解；非常的、有限的、變化的身體功能再生。正如同在原 始宗教中「水」的象徵意涵一樣，「水」成為一種重生的符號，孕育了新 的生命形態，開發了新的生命潛能。130
居住在水中聖域的仙人時間和身體是無限、非常且不變的，此乃和水的象徵性有 所關連。
卡西勒（Ernst Cassirer）認為：「原始人在他的個人情感和社會情感中充滿了 這種信念：人的生命在空間和時間中根本沒有確定的界限」131，原始人不相信人 會死亡而腐朽，亦害怕時間和空間的有限性，故在世界各地各時代皆有否定死亡 和提倡永生的神話，而中國的食玉神話即其中之一。
人自古以來皆害怕死亡，玉石堅硬不摧的特性，讓初民認為玉石是可以持續 維持其時空間而不滅，仍可保持其堅硬性和永恆性，令他們心生嚮往。這也是古 人為何將玉石賦予秩序性的原因，畢竟時空間若能維持永恆，即暗示不會被破壞 的秩序。玉能通天的神話本身就代表著玉能通達各個時間和空間，例如在墓葬中 時常出現玉製品的原因為希望死者的靈魂能藉由玉而升天，達到靈魂不朽，而玉 為不死藥的神話可以看出人想要維持自己的時間和空間，不因死亡使時空間毀滅 的願望。若女媧的五色石神話代表的是玉石和新的時空秩序形成之關聯，女媧藉 由五色石重建了本已毀壞的時間和空間，玉能通天和玉為不死藥的神話則代表著 人民了解了自身時間和空間遲早滅亡而欲維持之，故想透過擁有永恆時間和空間 的玉讓自己保持自身秩序而不毀滅。
第三節 時空的秩序化：顓頊及玉石神話
楊伯達提出萬年以來中國的玉文化總共歷經了「巫玉—王玉—民玉」三階 段，132巫師以玉事神，和天溝通，玉成了人和天的重要媒介，而當時巫師為當時 的統治者。
巫—玉—神三者垂直互動，上下溝通就是其統治模式。巫玉階段不僅時間 長達 6000 年，更重要的是玉文化成為維繫民族生存與社會發展的主神經 和大動力，離開巫、離開玉、離開神，我們祖先就不可能在蒙昧的條件下
130 高莉芬：〈水的聖域：兩晉江海賦的原型與象徵〉，《政大中文學報》第一期，2004 年 6 月，
頁 133。
131 〔德〕卡西勒（Ernst Cassirer）著，甘陽譯：《人論》，頁 143。
132 楊伯達：《巫玉之光—中國史前玉文化論考》，頁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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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一個由野蠻走上文明之間的史前社會，從而玉文化本身也攀登上它的 第一座高峰。133
玉不但為「神物」，且是巫的統治工具，並構成了當時的統治模式，「巫—玉—神」
的結構關係影響了古代很長一段時間，也因為有了這段歷史和文化，影響了後來 中國的玉文化，故可以理解巫和玉的關係對於中國文化和玉文化都有很深遠的影 響。至於巫是在什麼時候出現的，在《國語．楚語》有記載：
昭王問于觀射父，曰：「《周書》所謂重、黎實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無 然，民將能登天乎？」對曰：「非此之謂也。古者民神不雜。民之精爽不 攜貳者，而又能齊肅衷正，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 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是使制神 之處位次主，而為之牲器時服，而後使先聖之後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 號、高祖之主、宗廟之事、昭穆之世、齊敬之勤、禮節之宜、威儀之則、
容貌之崇、忠信之質、禋絜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為之祝。使名姓之後，
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帛之類、采服之儀、彝器之量、次主之度、
屏攝之位、壇場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舊典者為之宗。于是 乎有天地神民類物之官，是謂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是以能有忠 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異業，敬而不瀆，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
禍災不至，求用不匱。及少昊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
夫人作享，家為巫史，無有要質。民匱于祀，而不知其福。蒸享無度，民 神同位。民瀆齊盟，無有嚴威。神狎民則，不蠲其為。嘉生不降，無物以 享。禍災薦臻，莫盡其氣。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 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絕地天通。其後，三苗復九黎之 德，堯復育重黎之後，不忘舊者，使復典之。以至于夏、商，故重、黎氏 世敘天地，而別其分主者也。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後也，當宣王時，失其 官守，而為司馬氏。寵神其祖，以取威于民，曰：『重實上天，黎實下地。』
遭世之亂，而莫之能御也。不然，夫天地成而不變，何比之有？」134 在很久以前，人民可以自由通天，後來人民亂德，民神混雜，顓頊乃令重和黎將 天和地分開，人再也不能隨意通天，是謂「絕地天通」。顓頊不論在中國神話、
歷史或是「絕地天通」一事皆有其重要性，在先秦兩漢典籍多處都有其記載。《史 記‧五帝本紀》中交代其身世為「黃帝之孫而昌意之子也」135屬於黃帝一支的神，
而其事蹟豐富，例如《山海經．大荒西經》提到：
133 楊伯達：《巫玉之光—中國史前玉文化論考》，頁 3。
134 〔戰國〕左丘明：《國語》（臺北：三民，1995 年），頁 559-564。
135 〔日〕瀧川龜太郎著：《史記會注考證》第一冊（東京：東方文化學院東京研究所，1932 年），
頁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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顓頊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獻上天，令黎卭下地，下地是生噎，
處於西極，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136
顓頊不但令重黎絕天地通，並影響了日月星辰之運行，而在《山海經．大荒西經》
亦提到其為不死之身，且他的孩子三面人「有人焉三面，是顓頊之子，三面一臂，
三面之人不死」137也是不死之身。不僅如此，傳說中他還創立曆法，是謂「顓頊 曆」，並且為掌管北方的水神。關於顓頊最重要的事蹟為「絕地天通」，即斷絕人 和天的聯繫，後世認為其為重大的宗教改革，且其代表著初民時空觀的確立。因 為顓頊絕地天通的緣故，而彰顯了巫師的重要性，以前人民本來可以自己通天，
顓頊斷絕天地的連接後，便只剩巫師可以和天溝通，而玉則是巫師和天的媒介。
下文論述顓頊絕地天通和時空間形成的關係，探討巫師和玉如何參與絕地天通後 建立時空間，論證顓頊神話和玉石神話的聯繫，顓頊如何以玉的秩序性建構時空 間和秩序。
一、 顓頊和絕地天通
（一）絕地天通與秩序的形成
「絕地天通」一詞最早出現於《尚書‧呂刑》：
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罔不寇賊，鴟義，奸宄，
奪攘，矯虔。苗民弗用靈，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 淫為劓、刵、椓、黥。越茲麗刑並制，罔差有辭。民興胥漸，泯泯棼棼，
罔中于信，以覆詛盟。虐威庶戮，方告無辜于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德，
刑發聞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絕苗民，無世在下。乃 命重、黎，絕地天通，罔有降格。群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鰥寡無蓋……
138
《尚書》和《國語》對絕地天通相同的記述為人民犯下錯誤，顓頊（皇帝）乃令 重黎將天地分開，而在《山海經．大荒西經》亦有相關記載。絕地天通背後究竟 有何意涵，多位學者各有其論述。139若從神話學的角度來看，絕地天通可理解為
136 袁珂校注：《山海經校注》，頁 402。
137 袁珂校注：《山海經校注》，頁 413。
138 李學勤主編：《尚書正義（周書）》第 2 卷（臺北：臺灣古籍，2001 年），頁 630-635。
139 〈「絕地天通」的神話學解釋脈絡考〉一文整理出六種關於絕地天通的論述，分別為一、馬伯 樂的「天地分離」、「人神關係停止說」 二、徐旭生的「天地相通觀」說 三、袁珂的「天梯神話」
說 四、張光直的「神仙／樂園世界」信仰說 五、博德與伊利亞德的「違忤典制」、「樂園擁有／
失去」說 六、王孝廉的「類同希伯來創世神話」、「苗瑤彝族之天地津梁斷」說。
以上引自楊孟珠：〈「絕地天通」的神話學解釋脈絡考〉，《興大人文學報》第 54 期，2015 年，頁 176-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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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起源和創世神話，例如楊利慧提出「天地分離的結果，是在宇宙之間、神人 之間確立了新的秩序。」140，也就是說在天地尚未分開之前，秩序尚未建立，而 人神混雜的現象可謂「混沌」，而顓頊的任務就是將天地分開，並建立秩序。在
《國語．楚語》關於「絕地天通」一文便有提到在以前的世間為「民神雜糅，不 可方物」141，「方物」的意思在葉舒憲、蕭兵和鄭正書《山海經的文化尋蹤—「想 像地理學」與東西文化碰觸》一書有清楚的闡述，為辨認方位的意思。
學會「方物」的一個必要前提是識別「方」，也就是為萬事萬物的存在確 定可以直觀把握的空間座標尺度……辨別方位是認識整個世界的開端和 基礎，可以說熟悉掌握了東南西北等方位之名目，「方物」的主觀能力也 就基本具備了。有跡象表明，對世界的秩序化認識原本只是少數巫師的神 聖之職，並非凡俗百姓可以奢望。這是因為宗教世界觀中「聖」與「俗」
的劃分尺度乃是基本的尺度。142
巫有個很重要的任務為令世界秩序化，而其中關鍵為辨別方位，也就是說建立空 間。考慮到巫師仍享有崇高地位的時代，「方物」除了分別聖與俗界，應也有分 別國土疆域的功能，當時並非完整的國家，頂多應是部落部族的政治模式，故「以
『方』即世界的平面空間中的位置坐標為基準，對萬物存在的一種秩序化把 握……將那些紛然無序、陌生異己的物象納入有條理有關係的空間圖式之中，獲
『方』即世界的平面空間中的位置坐標為基準，對萬物存在的一種秩序化把 握……將那些紛然無序、陌生異己的物象納入有條理有關係的空間圖式之中，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