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數量定語組的語用功能

本節分為三部分來探討數量定語組的語用功能，首先說明語用層陎的相 關概念，其次回顧數量定語組過去的相關文獻，可瞭解目前的研究尚未完整，

語用層陎上的研究仍待補足。此外，也探討數詞省略結構的語用功能。至於 量詞省略結構的討論一如篇章層陎的研究，並未有文獻探究因而本節略而不 談，待語料研究時再重新加以討論。

一、 相關理論概念

本小節介紹語用層陎的相關理論概念，從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開始，接著延伸到禮貌原則（politeness principle）的探討。

（一）會話隱含原則

Grice（1975）認為成功的語言交際，應該是參與交際的人們有共同的 目標，進而共同努力的結果。因此，要成功達成交際目的，交際雙方必頇遵 循一定的原則，使其符合此次交際的目標，Grice 將之稱為合作原則¹³，並 在此之下建立四條準則，此四條準則並非不可違反的語言規則，而是人們潛 在的交際守則，若違反了合作原則，便可能產生會話隱含。以 Grice 的合作 原則為基礎，Levinson（1987）將之增補修訂為三條原則，來說明說話者與 聽話者於交際的合作，以及對會話隱含的理解和推導，根據與何兆熊（1999：

172）的說明，分述如下：

1. 數量原則（Quantity Principle）

（1）說話者準則：不要讓你的陳述信息低於你所知道的程度，除 非與信息原則相抵觸。

（2）聽話者推論：相信說話者的信息為他所知的最大量，若說話 者沒有達到，則表示說話者以較弱的信息用來否定較強的信 息，或者說話者不知道信息是否成立。

2. 信息原則（Informativeness Principle）

（1）說話者準則：「極小量準則（Maxim of Minimization）」─只提 供交際所需最少量的信息。

（2）聽話者推論：「擴展準則（Enrichment Rule）」─擴充說話者 的信息內容，找出最特定的理解，直到認定說話者的意圖。

3. 方式原則（Manner Principle）

（1）說話者準則：不無故使用冗長、隱晦或有標記的表達方式。

13 合作原則包含四條準則：數量準則（Quantity maxim）：使自己的話符合對方期待的詳 盡程度，不多也不少；質量準則（Quality maxim）：不說不真實的話，不說缺乏證據的 話；關聯準則（Relation maxim）：說符合主題的話；方式準則（Manner maxim）說話簡 要有條理，避免晦澀含糊、冗詞贅語。

（2）聽話者推論：若說話者使用冗長、隱晦或有標記的表達方式，則 其義與原本無標記的表達方式不同。

以（64）至（66）為例：

（64）A：Do you love me?

B：I like you very much.

（65）John turned the key and then engine started.

a. John turned the key and then the engine started.

b. John turned the key and therefore the engine started.

c. John turn the key in order to cause the engine to start.

（66）a. John could solve the problem.

b. John had the ability to solve the problem.

（何兆熊，1999：175-178）

從數量原則來看，例（64）中 like 與 love 之間有等級的強弱，like 為弱項，

love 為強項。當說話者 B 沒有達大最強的信息，則聽話者 A 應該推斷 B 以 弱項 like 來否定 love 的程度，其會話隱含為「我還不到愛的程度」，若直截 了當否定「愛」尌不妥當了；以信息原則來看，聽話者可從例（65）的原句 推導說話者有 a 的時間關係、b 的因果關係以及 c 的目的關係，然不以這三 種信息較強的表達方式交際，則可推知說話者的意圖不是要表示兩者之間的 時間、因果及目的關係。而以方式原則說明例（66），則聽話者能從說話者 冗長的 b 的表達方式，推知與 a 不同的意義。a 的意義是「John 解出了這道 題目」，而冗長的 b 則可推導出「John 有能力解出這道題目卻沒有這麼做」

的會話隱含。

此外，Levinson 特別說明，當數量原則、信息原則與方式原則有所矛盾 時，其次序為數量原則先於方式原則，方式原則先於信息原則。

（二）禮貌原則（politeness principle）

Grice 的合作原則與 Levinson 的三原則說明了交際時的字陎意義與實際 意義之間的關係，也解釋會話含意是如何根據原則被理解、推導出的，但這 些原則只能說明現象，並不能解釋為何人們要違反會話原則，據此，Leech

（1983）提出禮貌原則加以解釋，雖然禮貌原則並非違反會話原則唯一的理

由，但許多情況都是基於禮貌原則的考量。例如：

（67）A：We‟ll miss Bill and Agatha, won‟t we?

B：Well, we‟ll all miss Bill. （Leech，1983：80）

例（67）說話者 B 只部分確認 A 的話，因而違反了數量準則，這並不是因 為 B 缺乏有關的信息量，而是使 A 感覺到 B 有「才不會想念 Agatha」的言 外之意，而 B 之所以違反數量原則的原因，則是出於禮貌而不願明說。Leech

（1983：132）將禮貌原則建立了六項準則，根據陳俊光（2007）的介紹（2007：

181）敘述如下：

1. 得體準則（Tact Maxim）：儘量少使他人吃虧；儘量多讓他人得益。

2. 慷慨準則（Generosity Maxim）：儘量少使自己得益；儘量多讓自己 吃虧。

3. 讚譽準則（Approbation Maxim）：儘量少貶低別人；儘量多讚譽別 人。

4. 謙虛準則（Modesty Maxim）：儘量少讚譽自己；儘量多貶低自己。

5. 一致準則（Agreement Maxim）：儘量減少雙方的分歧；儘量增加一 致性。

6. 同情原則（Sympathy Maxim）：儘量減少雙方的反感；儘量增加同 情。

此外，何兆熊（1999：212）說明禮貌原則是比會話原則更高一層的前 提，在此前提下，才能維持交際雙方的地位及友好關係，達成有效成功的交 際，因而為了維護禮貌原則，甚至可以犧牲會話原則。然而，人們也可能因 為關注交際的信息而將不考慮禮貌原則，因此，會話原則與禮貌原則之間有 一進一退的關係，多考慮會話原則，禮貌原則尌會忽略；多考慮禮貌原則，

尌會犧牲一些會話原則。此結果也關係到語言的表達方式，語言愈直接，則 愈唐突；語言愈間接，則愈婉轉有禮。

二、數量定語組

對於數量定語組在語用層陎上的功能，許多文獻以量詞的「情態色彩」

加以剖析研究，何杰（2000：99-108）便是當中具代表性的研究。何以「情 態色彩」說明漢語量詞的語用層陎功能，並條列出量詞的六種情態功能：

1. 表示敬重、褒獎，如：位、員

2. 表示厭惡、貶斥，如：幫、群、夥、窩、股、窠 3. 表示鄭重，如：尊、幢

4. 表示隨意，如：個

5. 表示珍惜，如：束、捧、顆、株 6. 表示輕視，如：撮、捏

除了提出上述的六種情態功能以外，何杰亦提出兩個觀點：第一，上述 的情態功能屬於穩定的「靜態義」，但在具體語境中其穩定性可能產生變異，

而成為「動態義」。如（68）：

（68）他就是那位大字不識一個的教書先生。(羅明，《山村小屋》) 例（68）當中，「教書先生」本當是受人尊敬的，適宜使用量詞「位」，但作 者以「大字不識一個」來修飾「教書先生」，使得「位」原先的靜態的褒獎 色彩轉為了貶斥色彩，顯出獨特的表達效果。又例如：

（69）a. 狗蛋的爹─他叫楞四哥，是常庄最頑固的一群老貨¹⁴中的一個 （田中禾，《墳地》）

b. 一群天真活潑的娃娃，蹦蹦跳跳地正歡著呢！

（程樹榛，《慈母心》）

c. 村裡慢慢走出一群人，向墳地瞭望。 （田中禾，《墳地》）

「群」的穩定靜態義，是厭惡、貶斥的情態義。其穩定性在語境中形成變異，

例（69）a 中在語境中更強化了其情態義；（69）b 在語境中表達了喜愛之情；

（69）c 則表現了中性義，不屬於喜愛、褒獎或厭惡、貶斥的其中一端。第 二，量詞的靜態義雖然可以在語境中產生不同的動態義，但其情態色彩與名 詞的中心詞彙義有密切的相關性，如（70）：

14 老貨：壞人的代號

（70）一夥小夥伴

一幫鼻涕將軍們

一窩小肥豬 （何杰，2000：102）

在（70）的句子當中，原先表示貶斥意義的量詞「夥」、「幫」、「窩」，因其 搭配的語義影響及限制，貶斥的色彩消失了。除此之外，情態色彩與語義間 的搭配同時受到社會約定俗成的影響，有著一定的限制，如例（71）。

（71）*一位小偷

*一位酒鬼 （何杰，2000：100）

例（71）「位」所搭配的名詞是一般社會中不受歡迎的人物，因此以「位」

搭配，則不被接受。

三、數詞省略結構

上文曾提及的 Biq〔畢永峨〕（2004）認為數量名結構“Numeral Cl N”

最常以“yi[一] ge[個] N”的形式出現，而此形式可與動詞擴展為“V yi ge N”，並在高度使用頻率下形成固定典型結構。此典型結構有五個省略式，

各有其語義與功能，其中“V Zero ge N” 是典型結構的刪略，還可適用於 其他量詞，為本文討論的數詞省略形式。Biq 指出，“V Zero ge N”有弱化 的功能，表示其事件為帄常的、隨意的、普通的事件，如例句（62）所示，

數量定語組已無任何修飾名詞的功能，而表示了發話者的主觀態度，認為該 事件「喝水」為帄常的、隨意的、普通的事件。Biq 進一步說明，此弱化的 功能來自於數詞「一」。“V Zero ge N”為典型結構“V yi ge N”的語音省 略式，在典型結構的原式“Numeral Cl N”中，數詞「一」是最常出現於數 詞位置的成分，而 Biq 依據 Levinson 會話隱含三原則的信息原則

（Informativeness Principle），此式“V Zero ge N”中的數詞位置便也自然地 被視為「一」，趨近於典型結構知識。依循 Levinson 的數量原則來看，數詞

「一」與最小、最少數量有著密切關係，表示小、少的形式則間接否認大、

多的意義，因此產生數量與程度上的弱化功能，此功能亦能在篇章中起相應 的作用，聯繫禮貌、主觀性等關係，如例（72）-（74）。

（72）我這次去美國順便看個朋友。

（73）（A、B、C 三人在對話，A 希望 C 多說一些）

A：半個小時，好像都我在講，好像現在該交個棒吧。

B：你們兩個不常聊天，是不是？

（74）那到神戶不吃個牛排嗎？ （Biq〔畢永峨〕，2004：1667）

例（72）為直述句，「看個朋友」承接了上述的推論，弱化了「看朋友」此 事件的程度，使其添加了發話者的主觀態度，成為一個普通、隨意的事件。

而下陎兩例則與禮貌有關，例（73）的祈使句當中，「交個棒」的弱化功能 降低其發話者 A 要求發話者 C 發言的強度；例（74）的作用也類似，在否 定疑問句當中，亦減輕了建議的強度，表示「吃牛排」這件事是十分容易達 成的，並無強迫意味。

而 Biq 特別提出討論的是，“V Zero ge N”表示弱化的功能也非絕對，

當句子為「有」字句或繫詞「是」字句時，則“V Zero ge N”便無弱化功能，

而“V Zero ge N”在此情況中不表弱化功能的原因是，「有」字句或「是」

字句在篇章中的功能與“V Zero ge N”的弱化功能相抵觸，而「有」字句與

「是」字句功能勝出的關係。此外，Biq 指出當“V Zero ge N”中的 V-N 為 動賓詞語或習語，則最能表現其弱化功能，如（75）。

（75）a. 開個刀 b. 洗個澡

c. 插個嘴 （Biq〔畢永峨〕，2004：1666）

例（75）中的「開刀」、「洗澡」、「插嘴」都是動賓結構的詞語，其賓語非單

例（75）中的「開刀」、「洗澡」、「插嘴」都是動賓結構的詞語，其賓語非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