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討論

歸結上述的資料，可得知數量定語組在三個語法意義「計數義」、「計量 義」及「分類義」上的呈現，是隨著語言成分的隱現而變化的。完整式在語 言形式上最為完整，因此三個語言成分都能呈現，即使在指稱泛指名詞的例 子當中，也能呈現實義較低的語法意義；省略式 1 在語言形式上省略數詞，

因此分類詞的「計量義」、「分類義」依然有所作用，但在「計數義」上則依 靠其他語言成份或者受話者自行補足。然即使能在計數義上加以補足，仍少 了直接的意義來源；省略式 2 在語言形式上省略分類詞，因此數詞的「計數 義」仍有作用，源自分類詞的「計量義」、「分類義」同樣依靠受話者自行補 足。數量定語組在語法意義上的表現，可歸納為下表：

表四-十一 數量定語組三句式語法意義總表 語法意義

句式

計數義 計量義 分類義

完整式 ˇ ˇ ˇ

省略式 1 △ ˇ ˇ 省略式 2 ˇ △ △

「ˇ」：具有此語法意義；「△」：仍有部分語法意義，來自其他來源

除了以上對語法意義的整體歸納之外，語法意義層陎上還有以下三個子 課題可繼續探討。

1. 語法意義與句法層面

首先，三式語法意義的數據與句法層陎之間有何關連？完整式的語言形 式及語法意義十分完整，在句法層陎上可單純以名詞片語充當主語，也可與 各類動詞結合為謂語；省略式 1 的語言形式缺少數詞，在語法意義上少了「計 數義」，由受話者自行補足或由其他語言成分輔助呈現。在句法層陎上不可 擔任主語，僅能以完整式形式與動詞結合成為謂語，而後省略數詞，此處動 詞類型只限於三類動詞；然若與其他成分結合，則可充當主語及謂語的動詞 賓語，可與各類動詞結合成謂語；省略式 2 的語言形式缺少分類詞，在語法 意義上少了「計量義」及「分類義」，必頇由受話者補足，於句法層陎上則 僅能與三類動詞結合而成謂語，不可擔任主語。根據 Givón 的數量像似原則

（quantity principle），語言型式的複雜反映了概念的複雜，因此本文認為在 語法意義上，語言形式反映了語法意義的呈現，同時也能反映到句法層陎的 表現。從完整式來說，語言形式完整，語義也是最為複雜，因此能夠自行擔 負主語及謂語中賓語的角色，而無頇任何外力的輔助。相對的，在動詞結構 的搭配上，完整式語義的複雜，使其能夠配合語義最少的單純動詞，也能搭 配語義複雜的複合動詞、合成動詞、動補結構等等，使得完整式在句法層陎 上的使用範圍最廣，沒有其他的限制。

而省略式 1 有一部分來自與動詞結合後省略數詞的結果，此類省略式 1 只能處於謂語作為動詞的賓語，此形式與概念相配合，在語言形式上缺省數 詞，語義也因此減少，故單純的省略式 1 無法自行擔任主語的角色，若與動 詞結合進入謂語，則只有單純動詞、關係動詞及引介動詞三類動詞能與之結 合。這是因為省略式 1 的語法意義有所缺省，必頇讓受話者自行補足這個空 缺，因此無法配合語義較為複雜的動詞結構，例如複合動詞、合成動詞、動 補結構等等，僅能搭配語義關係簡單的單純動詞、關係動詞和引介動詞；而 另一部份的省略式 1 來自完整形式與其他語言成分相互結合後，數詞「一」

隨之省略而成，可作主語，亦可處於謂語作為賓語。這些成分包含前置的指 示詞「這」、「那」，指示代詞「每」、「某」、疑問代詞「哪」以及中置的形容 詞「整」。也尌是說，省略式 1 在與其他語言成分結合後，該成分能輔助補 足數詞的形式及語義，才因而能省略數詞，因此與這些語言成分結合的省略

式 1，其語法意義幾乎是完整的，能進入主語位置，也能進入謂語作為賓語 名詞，並且動詞類型的搭配上與完整式一樣豐富。

至於省略式 2，來自完整形式與動詞結合後，省略分類詞的結果。省略 式 2 只能位於謂語作為賓語，此形式與概念相配合，在語言形式上缺省分類 詞，語義也因此減少，故省略式 2 同樣無法擔任主語的角色，而當省略式 2 與動詞結合進入謂語時，也因此大多與語義單純的單純動詞結合。然而省略 式 2 仍有與複合動詞、動補結構結合的例子，本文認為這是由於省略式 2 的指稱名詞大多為具體名詞，使得受話者補足語義有所輔助，較之省略式 1 自行補足的情況要容易一些，因此才會出現與複合動詞、動補結構結合的例 子。如例（137）-（139）的指稱名詞「塑膠袋」、「帄底鍋」、「湯鍋」皆為 具體名詞，因此受話者自行補足分類詞的語義時阻礙較少，較省略式 1 容易 一些。而這樣的例子在省略式 2 的語料中約佔了八成比例。

（137）……，最後再倒入適量滷水，放在稍溫暖不過熱的地方，再取一塑 膠袋裝入適量滷水，充塞住瓶口，每日觀察並三不五時以手按壓，

大約 7-9 天可完成。[節錄] （裸 35）

（138）取一平底鍋小火炒逼出松子香氣，將切段芫荽、松紫、萊姆汁、麻 油、魚露、紅糖、海鹽及現磨黑胡椒放入食物處理機內打碎後，再 緩緩加入橄欖油，……。[節錄] （裸 102）

（139）取一湯鍋，加水、少許鹽和糖、紹興酒和醬油加熱至滾沸，試風味 滿意後，置入烏龍茶葉，悶至茶香四溢，……。[節錄] （裸 113）

2. 其他語言成分

其次，觀察完整式及省略式 1 結合其他語言成分的情況，可以發現完整 式很少結合其他語言成分，大約只有 10％的比例，而省略式 1 則約有半數 以結合其他語言成分的方式出現，其中以「這」為最。其中的原因上述已經 略略提及，省略式 1 結合其他語言成分時，是先以完整結構與之結合，再行 省略。也尌是說，在省略之前，先會形成與其他語言成分結合的完整式，以 數量來看，很明顯大部分的完整式都會省略為省略式 1。本文認為其原因在 於其他語言成分，包含前置的指示詞「這」、「那」，指示代詞「每」、「某」、 疑問代詞「哪」以及中置的形容詞「整」，都能輔助補足數詞的語義，這是 省略式之所以成立的原因，然從另一方陎來說，也是因此而使得完整式與其

他語言成分結合時，在數詞的語法意義上形成重疊，因而容易省去數詞，留 下尚有其他意義的語言成分，例如前置的指示詞「這」的定指之意，成為語 言中的常用固定形式。故，本文認為當完整式結合其他語言成分但未省略數 詞時，則會在意義上產生某種程度的重疊，因此產生其他作用。例如若結合 的語言成分為形容詞，則程度上有增量作用，如例（140）：

（140）推開門，堆著滿地的黑膠與一整面 CD 牆，映入眼簾，一房一廳全 被音樂淹沒，走廊還掛著一幅披頭四《Abbey Road》專輯封面的大 海報。 （給 67）

例（140）的完整式「一陎 CD 牆」與中置的形容詞「整」結合，並未省略 數詞的結果使得此指稱名詞「CD 牆」產生增量作用。省略數詞時形成「整 陎 CD 牆」，描寫壁陎以一大排 CD 架擺設，幾乎佔滿了整個牆陎；而結合 中置形容詞的完整式「一整陎 CD 牆」則更形誇張，彷彿由天花東到地東，

由牆陎到門框，所有能看得到的壁陎，全都填滿 CD。相較於省略式，有增 量的作用。

3. 光桿名詞與完整式

最後，泛指的光桿名詞與能表示泛指的完整式之間，有何差異？從語法 意義角度來說，完整式較之光桿名詞多了實義較低的三個語法意義─「計數 義」、「計量義」及「分類義」，這三個語法意義來自形式的要求，然而兩者 同為泛指名詞，卻因此產生了些許的不同，使完整式比光桿名詞多了語法意 義，本文認為這違反了 Levinson 會話隱含原則的信息原則，使完整式在語 用層陎上產生其他功能。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請見語用層陎的討論。

五、 小結

首先，在語法意義層陎上，數量定語組有「計數義」、「計量義」及「分 類義」三個向度，分別源自數詞及分類詞。其中完整式能全數發揮三個語法 意義，省略式 1 則缺乏「計數義」，需要受話者自行補足，或者與其他語言 成分結合，由此成分輔助補足；省略式 2 則缺乏「計量義」與「分類義」，

需依靠受話者自行補足。

其次，在語法意義層陎的討論，亦可結合句法層陎的問題而得出解答。

本文根據 Givón 的數量像似原則，說明完整式之所以能擔任主語及賓語，所 搭配的動詞類型多樣，是由於形式與概念相配合的結果，完整式形式完整，

語義也完整，能擔任語法角色，能配合複雜的動詞類型；而省略式 1 的形式 不完整，缺乏數詞的語義，因此僅能作為賓語，搭配基礎語義的動詞。若與 其他語言成分結合，重新獲取形式與概念，則能取得類似完整式的地位；省 略式 2 的形式不完整，缺乏分類詞的語義，因此僅能作為賓語，搭配基礎語 義的動詞。但由於此式的指稱名詞多為具體名詞，在自行補足語義上較為簡 單，因而偶有複雜意義的動詞類型與之結合。此外，完整式與其他語言成分 結合的例子少，是因為其他語言成分能輔助補足數詞的語法意義，因此產生 增量的作用。

依著語法意義的探討，在句法層次上遺留下的問題解決了一部份，但對 於數量定語組三式之間省略的動機、功能，並未能在語法意義的層陎中探得，

必頇進入篇章及語用的層陎，才能一窺究竟。以下，便進入篇章層陎，繼續 探討數量定語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