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梭說：「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111 存在主義說人的 自由是從在世存在中展現的，所以人既是生而自由，但是人的自由要在人生經歷 的各種困境裡，以選擇和行動去展現人的自由與自主；具體一點說，造成人不自 由的處境以 《莊子．人間世》 裡的解釋，莊子指出人生有兩種大法是無法改變的：
「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意卽自然的命和人為的社會規範 是人以自由意識去面對所無法避免的挑戰， 112 筆者接下來即是從「命」與「義」
兩大戒法探討陳致元作品裡兒童所面臨的不自由處境。
壹、自然的命：生物的侷限性
一、 生死自然法則的問題
兒童面對自我生命的成長過程中，將經歷一連串與家人分離的經驗，離開母
111 盧梭（J. J. Rousseau）著，何兆武譯， 《社會契約論》（Du contrat social
）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年），頁 8。
112 原文出自《莊子．人間世》，楊子翎於《論莊子「自我」與「自由」概念》中說明莊子認為人 因為自然的「命」與人為社會生活規範的「義」之限制與束縛，人因而無法隨心所欲。楊子翎將 莊子提出之不自由的困境分成以下四個層次：1.社會規範與禮的異化，2.語言活動與是非思維的 混淆，3.成心與世俗價值得追求，4.生死與命運的無常（頁 8-9）。
親的體內、離開父母的懷抱、獨自上幼稚園、上小學、交朋友、上街買東西……
等，不論分離的時間是長是短，在經歷與關係緊密的親人分離時，兒童面臨逐漸 失去依賴，將自己投入一個陌生的世界，獨自面對一個新環境、新的人群、尚未 經歷過的事件等，所以與家人分離是人成長過程的必經之路。
《想念》的故事從封面開始敘說，一位穿著吊帶裙和拖鞋的小女孩，雙手握 著一支像蒲公英種子的植物，女孩嘴巴吹著那支種子，種子裡頭的小種子開始飛 揚。脫離母株而飛揚的小種子，其實就像長大後的小女孩離開屏東媽媽，獨自到 台北的小姐。小種子成熟了自然都會從母株身上脫落，獨自去開創新的生命。
小女孩長成大人之後，離開故鄉的母親和朋友，隱約中母親可能因年歲漸長 或其他因素死亡，因此這位小姐由台北搭火車回屏東到母親墳前祭拜。圖畫書 裡，一片沁涼昏黃的藍黃色調畫面，所呈現出所在之地台北車站和火車車廂，烘 托出面對母親的死以及離開家人朋友獨自在台北生活的孤寂，心中冰冷的悲傷感 觸，車站人潮模糊的面孔更可了解，她在異地的心境是猶如異鄉人的疏離。火車 上她回憶起兒時母親的懷抱，以及和童年玩伴的多項遊玩經驗，開懷之情顯現在 她的臉部表情和肢體語言，可是，那都僅止於回憶中的小女孩了。這樣的情形說 明了女孩長大成為大人之後，離開兒時相伴的家人和朋友，獨立生活。
不論是什麼原因造成這位小姐的悶悶不樂，這則故事以簡短的情節點出了成 長過程裡與親人兩種不同的分離經驗：生離—長大離家獨立生活；死別—母親的 死亡，甚者，也帶出了人長大之後與童年的自己是生離、死別或只是遺忘等問題。
兒童一方面在向外探尋不同的人生經驗，另一方面又需同時面臨與親人的分離；
一方面在經歷自己生長的甘苦，另一方面又得面臨親人死亡的考驗。莊子言：「生 之來不能卻，其去不能止。」 113 說明人生的生死大事是如此不可預測與無法確定。
聚散離合總有時，生命的課題在生死間看似一消一長相當對比，心中的情緒和想 法難免跟著起伏波動，當兒童帶著生之歡樂成長，同時要面臨童年歲月和親人的 臨逐漸遠離時，心理也會因外在變化而產生衝突困境需要面對。
113 于丹，《于丹《莊子》心得》（台北：聯經，2007 年），頁 254。
二、 個體本質差異的問題
因為人的天性和自由意識，構成人的世界裡包含了無以計數的多樣面貌，兒 童跨出家庭進入社會各領域之後，要面對的是更多樣複雜的人間景象，人會有體 型、健康情況、智力、性格…等各種的差別，鱷魚 Guji Guji 和鴨群、獅子阿迪 和兔子朱莉、沒毛雞和其他四隻雞等在交流互動時，均遇到本質差異而形成的問 題。
GujiGuji 和《阿迪和朱莉》兩則故事裡，以生物界食物鏈自然法則來說，
鱷魚和獅子以及鴨子和兔子倆倆在型體和食性方面均有著生物本質上的差別，在 交流互動時的關係會受到影響和牽制。從鱷魚和獅子的觀點看，鴨子和兔子是他 們口中鮮美的食物，是餵飽他們五臟廟的食材；以鴨子和兔子的觀點，鱷魚和獅 子是對他們造成生命威脅的敵人，是他們敬而遠之的對象。因此，Guji Guji 面臨 到在自己鱷魚的生理本質，和鱷魚及鴨子間親情關係兩者間作抉擇的困境，朱莉 會需要面臨成為阿迪盤中飧的危機出現，阿迪則在與朱莉一同掉入獵人的陷阱 時，會遭遇想跳脫獵人的陷阱，卻不相信朱莉會救他也不敢吃掉朱莉的兩難情境。
《沒毛雞》裡沒毛雞和其他四隻雞的關係之發展，同樣受制於另一種生物本 質的問題－外觀長相。人有其天生的樣貌無法自主決定，初到人間的沒毛雞，身 上沒有毛髮的保護，生長在大自然裡，風一吹他就容易受風寒，鼻子對花粉過敏，
生活受大自然中的花花草草、風吹草動所牽引。森林裡有其他四隻擁有漂亮羽毛 的雞，當沒毛雞以原本樣貌現身，主動表示想加入四隻漂亮雞一起活動時，四隻 擁有漂亮羽毛的雞以沒毛雞身上沒有漂亮羽毛為由，拒絕和他做朋友，沒毛雞因 為天生的自然外觀特徵而被拒，無法如願的交到朋友。
兒童身處於種種個體本質差異的人際關係中，他們將如何看待自己與他人以 及如何在這樣的情況中自處，這是他們要面臨和思考的問題。
三、人的欲望之問題
人有多種的人性和欲念，聖經上言人生來帶有原罪，人在世上會遭遇苦難，
希臘神話故事中潘朵拉的盒子象徵著人生中的苦難和病痛的源頭，佛教中言人生
有八苦， 114 均指明人性的多種欲念為人生苦境的來源。莊子和老子均言及人為滿 足生理和物質等各方面的慾望，不停地向外追求，卻因諸多無法由己控制的因素 未能獲得滿足，以至於造成自己的困頓和不自由的處境。 115
《沒毛雞》裡，沒毛雞在意外的有了廢棄罐頭、落葉、叉子、廢紙等裝飾物 品加身的機會之後，成功的進入了四隻漂亮雞的小團體。劉清彥指出陳致元以雞 身上的衣服符碼「諷喻當今功利主義掛帥的文化迷思。」 116 由此角度出發，四隻 漂亮雞頭抬的高高的，以高姿態對待沒毛雞的情形可從兩方面看待，一是故事的 表面意思，由審美觀的差異引起的問題。另一方面從象徵意義看，四隻雞中一隻 著有紅白花冠和禮服（圖 3-1-1），色澤豔麗猶如明星表演歌舞時之打扮，有其著 重外觀華麗表面價值之象徵意味；；一隻則以英文字母之花瓣（圖 3-1-2）裝扮 自己，有崇尚文化優越性之象徵；一隻以鮮綠的花瓣裝飾自己，頭戴洋菇狀的帽 子和身著鬆垮的服飾（圖 3-1-3），猶如阿里巴巴與阿拉丁（圖 3-1-4 和 3-1-5）的 角色，有其崇尚金錢的象徵意涵；一隻以白色花瓣（圖 3-1-6）將自己裝扮成歐 式貴族般樣貌（圖 3-1-7），有其崇尚權貴的象徵意義，以上這些都是因為人的成 心和世俗價值的追求而形成讓自己不自由的狀況，是影響人是否自主的考驗。
圖 3-1-1《沒毛雞》跨頁 6 左局部 圖 3-1-2《沒毛雞》跨頁 6 右局部
114 佛教所言之八苦意指：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陽致 熾盛苦，前四種苦為生命的自然現象造成之，後四項苦即是由人的各種欲念導之。
115 楊子翎， 《論莊子「自我」與「自由」概念》，東吳大學哲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4 年，頁 15-6。
116 劉清彥，〈沒毛雞 戳破國王新衣〉《聯合報》，讀書人，2005.9.11。
圖 3-1-3《沒毛雞》跨頁 9 右局部 圖 3-1-4 阿里巴巴服裝 117 圖 3-1-5 阿拉丁服裝 118
圖 3-1-6《沒毛雞》跨頁 6 右局部 圖 3-1-7 歐洲貴族服裝 119
《小魚散步》中小女孩小魚和爸媽過的是市井小民的簡樸生活型態，住在一 棟公寓裡，家中客廳的擺設相當簡單，一張土黃色沙發椅，及一張灰白色小凳子，
灰色的牆面和白色的地板，沒有任何裝飾物品，沒有複雜多樣傢俱和電器用品，
顯得相當樸素，不只居家環境如此，簡樸的生活也顯現在小魚身著破了口袋的裙 子，和父親樸素的服裝上。媽媽因為工作賺錢晚上加班不在家，晚上由爸爸下廚 為兩人準備晚餐蛋炒飯，下午到晚上的時光也由父親陪同小魚在家，只是陪同在 家的父親與小魚間互動時間和次數都不多，多半的時間她是獨自運用安排。
在現代都市社會裡許多兒童面臨的問題就像小魚如此有較多獨自安排的時 段，因為父母兩者或其中一位擔任家庭經濟的支柱，在陪伴時間和精力無法滿足
117 圖片引自中國圖書網．台灣網站， 〈http://www.bookschina.com.tw/895533.htm〉 ，檢閱日期：2008 年 7 月 8 日。
118 圖片引自新浪影音娛樂網站， 〈http://ent.sina.com.cn/m/20070713/20471636793.shtml〉 ，檢閱 日期：2008 年 7 月 8 日。
119 圖片引自新華網站， 〈http://news.xinhuanet.com/travel/200710/18/content_6890390_1.htm〉 ，檢 閱日期：2008 年 7 月 9 日。
兒童的需求，家中假若也沒有其他兄弟姊妹作為玩伴，唯一的陪伴者可能因為不 知如何陪伴、或不認為需要陪伴所以也沒有和兒童有多少互動，當兒童希望有人 關懷或有人陪伴卻沒人可以相伴時，此時獨處就是他需獨自面對的處境。
貳、 人為的社會規範：父母以各種意識形態教養兒童的問題
貳、 人為的社會規範：父母以各種意識形態教養兒童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