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103
第四章 南宋騷體賦以植物為考察的詠物物類情志分析 ─草木篇
第一節 石菖蒲—以王炎〈石昌蒲賦〉
446為考察對象
予書室中有石菖蒲一本，鬱然暢茂，蓋資水石之清幽以遂其性。此物醫經 所論可以延年，可以成仙，第人取而食之，蒲喪其生矣。然則，為人養生非蒲之 願也。因讀《北山翁集》有《水菖蒲賦》一篇，三折四復，詞既妙麗，而興託高 遠，乃拾其遺論而賦之曰：
老石嶙峋，金鐵貞兮。浮雲所根，氣潛蒸兮。下漱冽泉，玉鏘鳴兮。蹙節盤 屈，託以生兮。附堅涵潤，密如積兮。四時青青，不改色兮。烈日凝冰，無能厄 兮。潛蓄幽馨，如有德兮。后土富媼，載品彙兮。其秀其英，拔類萃兮。虬髯者 松，負勁氣兮。惟竹虛心，古君子兮。蘭有國香，儕高士兮。梅也如玉，勝靜女 兮。得土則繁，否則悴兮。獨根於石，孰如蒲之精粹兮。
有荇有藻，產漣漪兮。可薦可羞，播聲詩兮。亦有芙蓉，媚芳池兮。紅衣素 裳，美且都兮。下視其本，著淤泥兮。潔淨不污，孰如蒲之清癯兮。來自澗谷，
入吾室兮。鑿石瀦水，保蓊鬱兮。零露宵泫，珠的皪兮。甘雨時濯，淄塵滌兮。
中心愛之，久無斁兮。
方士者流，言可飡兮。養心益髓，將引年兮。一寸九節，可登仙兮。帝經君 錄，其言然兮。予乃獻疑，進末議兮。彭聃最壽，終亦逝兮。喬松飛昇，今安在 兮？屑而餌之，蒲何罪兮。毀璞雕刻，玉不幸兮。枯骨抱易，龜隕命兮。破為犧 樽，木失性兮。彼美維蒲，吾良朋兮。前有韋編，後《黃庭》兮。全真育和，共 欣榮兮。優遊卒歲，淡然其忘情兮。（四庫本《雙溪集》卷九）
446 曾棗莊、吳洪澤主編：《宋代辭賦全編》﹙四川：四川大學出版社，2008 年﹚，頁 2579。本段 其他出自王炎〈石昌蒲賦〉引文，不另標出。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104
石菖蒲於《楚辭》中稱之為蓀或荃，如〈離騷）：「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 而為茅。」或〈九歌・湘夫人〉：「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蓀為香草的一 員，在屈原筆下已有忠臣賢士的象徵符指。廖國棟考究香草吟詠，若時代往前在
《詩經》中，香草多處於陪襯地位，未成全詩之主體。447如〈秦風・蒹葭〉：「蒹 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迴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 在水中央。」漢代趙岐〈藍賦〉，為第一篇以草為主題的詠物賦，廖國棟認為此 賦「雖有感而發之作，惜不免迂腐，亦乏文學之趣味。」448而魏晉詠香草賦有九 篇，詠迷迭香五篇皆魏人作，詠芸香三篇皆晉人作，此外尚有嵇含〈懷香賦〉。 若將範圍擴大之詠草，則晉代傅玄有〈蓍賦〉，夏侯湛、蘇彥皆作〈浮萍賦〉，祖 台之有〈荀子耳賦〉。據《歷代賦匯》唐人賦草，續前代詠物以為題者有康子玉
〈神蓍賦〉；唐袞、趙昂〈浮萍賦〉；陳章〈艾人賦〉，其前有南朝陳孔蕃之〈艾 賦〉；王勃、楊炯〈青苔賦〉，其前有江淹以之為題。以新題入賦者有，呂巖說〈靈 茅賦〉、孤獨授〈江淮獻三脊茅賦〉、路蕩〈拔茅賦〉、〈徵茅包賦〉、陸龜蒙〈採 藥賦〉、蕭潁士〈庭莎賦〉、郭元超〈水藻賦〉、崔融〈瓦松賦〉、蔣防〈轉蓬賦〉。
如此可見，詠香草的物種，既有前承者，也有隨時開創者。蓀之詠雖見乎《楚辭》， 然以石菖蒲名賦，始於宋代。
王炎言菖蒲長「一寸九節」，比之張耒〈石昌蒲賦〉「大木百圍，僵仆摧折。
有草於此，寸根九節」，449、趙孟堅〈石昌蒲賦〉「紛九節之連延，乍叢然而森起」，
450可見菖蒲高度約略九寸。石菖蒲乃水生植物，全株具香味，自古即被視為具活 血、理氣、散風、去濕等功效的藥材。故在端午節流行喝菖蒲酒、掛菖蒲葉。451 在國畫植物中，湖泊川流等濕地環境，岸水間的沼澤地多蘆葦、菖蒲，水面近景 則以荷花為主，452 足證其乃水生。
447 廖國棟：《魏晉詠物賦研究》（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0 年），頁 183。
448 同上，頁 184。
449 曾棗莊、吳洪澤主編：《宋代辭賦全編》﹙四川：四川大學出版社，2008 年﹚，頁 2578。
450 同上注，頁 2578。
451 潘俊富：《中國文學植物學》（台北：貓頭鷹出版社，2011 年），頁 186。
452 潘俊富：《中國文學植物學》（台北：貓頭鷹出版社，2011 年），頁 116。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105
序文言「因讀《北山翁集》有〈水菖蒲賦〉一篇，三折四復，詞既妙麗，而 興託高遠，乃拾其遺論而賦之。」程俱（1078-1144），字致道號北山，或疑《北 山翁集》乃指程俱《北山小集》，王炎〈懷忠堂辭〉序文言：「北山程公嘗作《楚 辭》一章，刻石廡下」，453亦可聊為王炎對程俱事蹟作品熟稔之一證，然考以《宋 代辭賦全編》，程俱條並未錄此篇章。
命名為石菖蒲或與其植立環境有關，一方面菖蒲本為水生植物，加上宋代特 重水石相生的環境，喜好清幽自適，擺設多以水石相繞，如序文「資以水石之清 幽以遂其性」，又如張耒〈石昌蒲賦〉「爰有瓦缶，貯水斗許，間以小石」，其後 的趙孟堅〈石昌蒲賦〉亦言：「維水清而石硬，產勁質之伊殊。」454張炎所賦石 菖蒲地點在「畫室」，應為內庭或戶內，若由張耒〈石昌蒲賦〉言「戶牅之外平 地尺雪」455及前言「吾庭之植物無不悴者」456足證石菖蒲可移植於戶內，宋人喜 將植物自野外移於身邊，將自然攝入室中，使人與自然時相親和，菖蒲於寒雪之 日移於室內，尚可見於趙孟堅〈石菖蒲賦〉所言：
乃漬以清泉，藉之文石。玉峰之矗蜂房，將樂之珍雪色。齊安子供，文 若指螺，曲陽盆盛，浪翻瓊漿。壅沙屑金，封苔藻碧。於以滋生息，於 以安野逸。457
由此比對，石菖蒲所處環境，其昂然若玉峰高聳故其「老石嶙峋，金鐵貞兮」， 其根著於水石之間故其「下漱冽泉，玉鏘鳴兮」，而其以青綠苔藻為伴，故其「有 藻有荇，產漣漪兮」，王炎筆下，石菖蒲以香草為伴顯其雅潔，故其「亦有芙蓉，
媚芳池兮」，其所立身雖非高貴，但卻極重視根植堅固，並顯其出身雖低，卻氣
453 曾棗莊、劉琳主編：《全宋文・第 269 冊・卷 6090》（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年），頁 378。
454 曾棗莊、吳洪澤主編：《宋代辭賦全編》﹙四川：四川大學出版社，2008 年﹚，頁 2581。
455 同上注，頁 2579。
456 同上注。
457 同上注，2581。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106
節清高，如「獨根於石，孰如蒲之精粹兮」、「下視其本，著淤泥兮。著淤泥兮，
潔淨不汙，孰如蒲之清癯兮」。
寫其有德，則其乃稟之天地之氣，故其「四時青青，不改色兮」、「后土富媪，
載品彚兮」言其受天地孕育，乃天地英萃，王炎性耿直，宋史無傳，然《宋代辭 賦全編》小傳中言其「為天子臣，正天子法」，其好以菖蒲寫節操高尚，亦可見 於其〈懷忠堂辭〉，本文乃因顏魯公之忠而有感，其言：「遊觀罷兮來歸，有蒲與 荷兮清冷之池。魚鳥懷生兮欣欣焉其有依，銀鉤蠆尾兮燦翠珉而陸離。」458以蒲 荷處清冷之池，寫顏魯公出知湖州的處境，亦言其高義如清香之美。王炎藉菖蒲 寫高潔乃物類相比，如「虯髯者松，負勁氣兮。惟竹虛心，古君子兮。蘭有國香，
儕高士兮。梅也如玉，勝靜女兮。」除了勁氣是形容人格美，其他君子、高士、
靜女都賦以物類具體形象。張耒則直白明言：「儀之以自修兮，庶乎比德之琚玦 也。」而菖蒲除了入世高潔的形象，尚具有藥用功能「方士者流，言可飡兮」， 序文亦言其功能「醫經論可以延年，可以成仙，第人取而食之」，但作者在序文 中卻議論「為人養生者非蒲之願也」，可見宋人眼光獨具，不拘泥於食用養生，
別出心徑，推陳出新，故其舉證「彭聃最壽，終亦逝兮。喬松飛昇，今安在兮」
459，認為無論如何長生，終難免死亡，頗有老莊正言若反死生相復之風，最後以
「淡然而忘情兮」自我寬解，充滿道家清淡寡慾的養生色彩，相似之情尚可見於
〈林霏賦〉：「回老眼而內觀，笑浮名之絆身。遂選勝而卜居，以頤神而保真。」
460此言菖蒲之願異乎人之情，比對〈釣臺賦〉物各有性的觀點，其言：
人臣丈鉞而觀兵兮，二子餓首陽而采薇。君王溺冠而傲世兮，四老遯商巖 而茹芝。意固各有所為兮，非好惡與人殊。461
458 曾棗莊、劉琳主編：《全宋文・第 269 冊・卷 6090》（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年），頁 378。
459 曾棗莊、吳洪澤主編：《宋代辭賦全編》﹙四川：四川大學出版社，2008 年﹚，頁 2579。
460 曾棗莊、劉琳主編：《全宋文・第 269 冊・卷 6090》（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年），頁 372。
461 同上注，頁 373。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107
則此處淡然所忘之情，或不是企求道家養生因而淡看世情，如〈石菖蒲賦〉
所言：「破為犧樽，木失性兮。」乃因不願違其本性之真，故而寧可「全真育和」。
《宋代辭賦全編》小傳言其：「終以謗罷」，未言其前因後果，然王炎非無用世之 意，其論留侯之〈中隱賦〉言：「蕭聊陋巷之布衣，詰屈乘田之小吏，非為我而 不為，蓋欲為而不遂。」462此言無異自比身世，故其「進退有正，以義為主，可 否無固，因時為度。」463故進退有節，此處藉詠菖蒲超脫世情，既闡明一己高潔 之志，亦有誠不得已也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