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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重之愛及其誘發的邪惡與奴役

第二章 面對歷史 I:社會契約論

第一節 《社會契約論》之前的歷史情境

1. 自重之愛及其誘發的邪惡與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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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為了什麼而書寫。延續Peter Gay 的線索,盧梭揭示的這場人性史的用意,雖 然絕非要人們回到自然狀態,卻似乎留有曖昧不明之處。為了鞏固本文的詮釋基 礎,筆者將準備釐清如下一個問題:對盧梭而言,自我完善所帶來的人性腐化,

造成了什麼嚴峻的歷史問題?歷史發展要將人類帶往何方?

要處理這個問題,必須說明人性腐化的來源是什麼。作為文明與社會的對照,

純粹自然狀態中的野蠻人,似乎是盧梭用來抨擊文明人的判準。如果筆者的理解 允妥,那麼盧梭最關切的,無非就是人藉著自我完善的能力,在不斷喪失、扭曲 自然本性的過程裡所招致的邪惡。這意味著,邪惡對盧梭而言並不是內在於人類 本性的,而是人在實現它自身的潛能時,在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關係之中產生的。

因此,邪惡與社會關係所帶來的人性轉變息息相關,也就不能不與社會關係所帶 來的自重之愛有關。

1. 自重之愛及其誘發的邪惡與奴役

如前文尚未完整說明但隱約提及的,為什麼人類在社會當中,擁有了對於人 造事物和人際關係的慾望後,便會衍生出邪惡?盧梭在這裡試圖說明的並不單單 只是邪惡本身的源頭,而是更加徹底地指出人類為什麼會出現道德評價。就盧梭 的觀點,這一切是從社會生活的心理狀態開始的:

在原初狀態或是在自然的真正狀態中,自重之愛並不存在,原因是每一 個人就是看著自己的唯一觀眾,就是宇宙中關心自身的唯一存在者,如 同是自身優點的唯一仲裁者,所以無從與他人做比較,因而自重之愛的 那種情感根本就不會存在於他的心靈之中。基於同樣的理由使得自然人 既不能感受恨意,也不會想到報復,因為這些情緒都來自於受到觸犯

(offense)的看法(opinion);構成觸犯的是蔑視或是意圖加害,而不 是傷害本身。(Rousseau 1997a, 218,括號英譯為筆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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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引文,盧梭將野蠻人轉變為社會人的過程,視為人類道德性的開端。

一個將自己視為絕對存在的野蠻人,以數學作比喻,宛如一個正整數,他自己是 他自己的觀察者;而社會人則是將自己視為人際相對關係之中的一份子,是分母 上的一個分子,必須生活在他人之中觀察自己。正是因為如此,自重之愛這樣人 工的、社會的情感,讓原本只重視自己的野蠻人,轉變成為「重視他人眼中的自 己」的社會人。這意味著,人類之所以開始有了道德上的善與惡,前提是已然發 展出自由意志,從而可以感受到他人的「意志」的觸犯,而且由於在社會生活中 不斷將自己和他人做比較(例如:為什麼我過得比較悲慘?),將自己看成最為 重要的對象所致。相對於野蠻人的身體基本需求,善惡、好壞的評價是人類在繁 複的人際關係和人造環境當中,經由比較而衍生的各類新慾望。

誠然,自我完善所帶來的自重之愛是邪惡的源頭,然而,如果邪惡是從自重 之愛開始的,吾人從上述引文看到,我們對於善的評價,亦根源於之。那麼,盧 梭是否忽略了這個破綻,也就是無意識地忽略自重之愛亦可能帶來善的一面?筆 者認為,盧梭當然清楚自重之愛能同時帶來善與惡的評價,但是此一慾望卻傾向 無限制地擴張,從而超越了人力所能及之處,亦即,自重之愛起初固然是中性的,

但盧梭並不認為社會中的慾望與力量的平衡,能夠穩定地維持。在筆者所能蒐羅 的二手詮釋中,除了Dent(2005)、Neuhouser(2008)強調自重之愛是中立的人 性特徵以外,大部分詮釋者都將自重之愛單作負面詮釋,Dent(2005 71-72)指 出要是完全認為自重之愛只能讓社會中的人類不斷相互鬥爭,忽略了爭取和他人 有同等尊嚴的過程,那麼盧梭所追求的正義與具人性的社會,反而不具可能性。

Neuhouser(2008, 15)更明確地延伸 Dent 的觀點,自重之愛儘管是邪惡的根源,

但也是人類致力獲得同類承認自己與之為平等者的基礎,不必然引向永恆的墮落,

並以此認為盧梭是試圖在自重之愛中尋找診治人性邪惡的藥方,如同血清正是自 蛇毒提煉那樣。筆者大致同意上述兩位學者對於自重之愛的中立詮釋,不過筆者 並不認為,能夠取得其他平等者的承認,是盧梭提出自重之愛的目的。因為在自 重之愛的發展上,盧梭闡述的特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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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論述》中,自重之愛之所以有可能不會帶來邪惡,在於初始社會剛 剛建立的時候,人們能夠在「重視他人眼中的自己」的過程裡,擁有美醜、好壞 等社會性的觀念,並且能夠充分感受到那些觀念帶來的心靈愉悅(而不僅僅只是 身體或物理性的愉悅),但是還不至於為了追求這些觀念,而讓自己的慾望無限 制地擴張,到了超過自己能力所及的程度。因此,盧梭之所以並未完全地負面看 待自重之愛的結果,並不是因為將之視為人類爭取承認的動力,而是認為自重之 愛所引發的慾望,如果能夠與個人的物理力量維持平衡,那麼反而能夠感受到自 愛之心所帶來的美好,就像是一個能夠在社會中維持相對自然生活的野蠻人,能 夠從社會與自然關係的比較中,感受到能夠運用自己的力量滿足慾望的美好。

在《愛彌兒》中,盧梭更清楚地指出,一個人之所以在本質上產生邪惡,是 因為產生過多的需求,且仰賴過多的意見(Rousseau 1979, 218),這意味著,人 們一方面力量受限於身體結構和物質技術,另一方面慾望卻隨著社會的運作不斷 的擴張,而產生個體慾望與力量的失衡。邪惡是社會性的。這也是為什麼,自「世 界的真正青春」以降,盧梭悲觀地指出:「所有其後的進步,即使說在表面上都 是為了追求個人的至善,但事實上卻是朝向人類的衰敗而發展出來的。」

(Rousseau 1997a, 167)

筆者之所以看似再次花了冗長的篇幅,再次講述自重之愛的作用,目的是為 了說明腐化一詞,撇開神學的意義,在盧梭的語脈中,其實指的是自然狀態中的 人之本性不斷斲喪、剝蝕,轉變為惡的歷程,那麼這趟邪惡朝聖之旅,便意味著 社會/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關係,大規模取代了人與大自然及本性的互動關係。人 性(humanity)顯然是歷史的產物,人類在不斷發展的生存境況中,產生不同的 心態和活動模式。在急遽發展的社會中,人類不僅由於「重視他人眼中的自己」, 萌生了不斷膨脹、超越力量所限的慾望,也為了滿足那些慾望,在超出力量所限 的部分,仰賴於他人之手。這也是為什麼,終將使得人為的不平等,取代雖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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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但不至於造成損害的自然不平等13

每一個人都必然可以看出,屈服的關係只會發生在人與人之間相互依 賴,與將他們結合在一起的相互需要之中,所以若是沒有處於不能沒 有他人的情況中,一個人絕不可能對其他人進行奴役,因為這是一種 在自然狀態中不存在的情況,因而在自然狀態中,沒有人受制於枷鎖 的控制,並也使得強者的法律毫無用處。(Rousseau 1997a, 159)

社會生活中的文明人,已經能夠預見自己的慾望,無法全然藉由自己的力量 來完成,而必須通過仰賴自己以外的他人方能實現。富人需要僕人,僕人需要富 人,在如此的互賴(mutual dependence)關係中,人為不平等才隨著自重之愛的 加劇而加劇,人們首先喪失了完整的運用自己力量的自由,而必須假手於他人方 能滿足自己擴張的慾望,其次,這樣的互賴關係雖看似建立在互惠的基礎,卻使 人們要能夠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不得不先成為滿足別人的慾望,不得不先關注 別人的眼光,以他人的看法為自己的看法。以盧梭在《愛彌兒》中的說法,或許 能稱之為雙面人(double man)14。他認為,社會的教育,和當時的學院相似,既 稱不上公共教育,也稱不上維護人之本性的自然/家庭教育,使得人們追求兩種 目的,表面上口口聲聲體恤他人,卻無時無刻只關心自己,既無法真正的關心他 人的利益,也沒辦法真正的保存自己的本性,兩種目的都做半吊子,一個目的都 追求不到(Rousseau 1979, 41)。

此處盧梭將自然自由的部分喪失、不平等的加劇以及文明所帶來的虛矯偽善,

都歸咎於社會的互賴關係。要說明這樣看似符合常理,但深思卻不得其然的觀點,

13野蠻人是平等的,並不是因為體力、能力上天生是平等的,而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缺乏頻繁互動 及社會關係,因此這些不平等並不會造成人際間相互傾軋的結果,可以說,野蠻人因為擁有完全 不需要仰賴他人幫助的自由,因此才會是平等的。(Rousseau 1997a, 131; 159)

14 在台語中「雙面刀鬼」的措辭和語氣,或許更接近盧梭的意思。台灣閩南語常用與辭典:

https://twblg.dict.edu.tw/holodict_new/result_detail.jsp?n_no=12728&source=9&level1=8&level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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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要回到盧梭在《第一論述》之所以稱呼文明人為「快樂的奴隸」(happy slave)

的理由,方能有助於讀者容易理解盧梭的用意:

當政府與法律提供人群的安全與福祉時,科學、文學與藝術則比較不專 制,但可能更為有力地在圈禁人們的鐵鍊上鋪上花圈。它們壓制人們原 有自由的情感,儘管人們似乎為這自由而生,卻使他們喜歡他們的奴役 狀態(slavery),而成為我們所謂的文明民族(civilized peoples)15。需 求鞏固了帝王的寶座,而科學與藝術則鞏固了寶座。世間的掌權者

當政府與法律提供人群的安全與福祉時,科學、文學與藝術則比較不專 制,但可能更為有力地在圈禁人們的鐵鍊上鋪上花圈。它們壓制人們原 有自由的情感,儘管人們似乎為這自由而生,卻使他們喜歡他們的奴役 狀態(slavery),而成為我們所謂的文明民族(civilized peoples)15。需 求鞏固了帝王的寶座,而科學與藝術則鞏固了寶座。世間的掌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