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與抒情---唐宋文言小說中的詩文互動

行政院國家科學委員會專題研究計畫 成果報告

敘事與抒情---唐宋文言小說中的詩文互動

中 華 民 國 93 年 11 月 1 日

本計劃原為唐宋文言小說中的詩文互動研究，由於計劃內容過於龐大，僅 完成了唐代小說詩文互動的部份，作為精簡報告的內容。此外本計劃也全面整理 了《太平廣記》的敘事中韻文引用的情形，完成了一份表格。以下為計劃精簡報 告內容 。 唐代小說中的詩文互動 詩與小說為唐代文學雙壁，然而兩者之間並非是沒有交集的平行線，其互動 關係主要呈現出兩個面向：一是在唐代小說中出現了詩作，即詩內在於小說文本 中，成為「文備眾體」的傳奇之一體；另一則是針對同一題材出現了詩作和小說 不同的敘事文本，即是詩文並寫一個故事。 許多唐代小說中都出現了詩作，大部分為故事主人翁抒情言志的媒介，而與 故事情節形成因果的有機結構，尤以傳情之作為重心，幾乎所有有關愛情主題的 小說，男女主人翁皆以詩作為傳情達意的工具，進而引發了彼此的情事，顯示出 他們的才情，為故事增添了浪漫的氣氛外，還使情感有了雅致的深度，這種表達 方式對後世的才子佳人小說有很大的影響。除此而外，唐代小說敘事中亦出現許 多詠物和寫景的詩句，以豐富故事的情境氛圍。 唐人小說中夾雜詩作，除了〈游仙窟〉完全以傳情詠物的詩篇帶動故事外， 大部分的篇章是適時地滲入點綴，特別是以詩傳達情意，往往是全篇中人物情感 的極致展現，幾乎可說是故事中的文眼所在。這種運用詩歌的敘述，已見於六朝 小說，只是在唐代小說中，形成一常見之體。此外，於文本中出現的非故事中人 物的詩作，針對故事情節、人物表達所思所感，形成外於故事文本的另一敘述層， 這是為唐人之作所獨見的現象。 中晚唐類似詩話的敘事之作，兼具有前述兩種詩文互動的情形，本計劃特別 針對這些詩人撰作詩歌的背景敘述，即唐代詩人與其詩作的軼事，如代表作品孟 綮的《本事詩》和范攄的《雲溪友議》，作一探究，檢視唐代小說中詩作內在於 文本的詩文互動展現面向。探討的重點為此類作品如何定位，又在實際的文本 中，詩與文如何互相交涉。 《四庫全書》將《本事詩》置於集部詩文評類，卻將《雲溪友議》置於子部 小說類，又《四庫提要》敘述《雲溪友議》的內容時復言「六十五條之中，詩話 居十之七八。大抵為孟綮《本事詩》所未載，逸篇瑣事，頗賴以傳。」由此便可 得知二書性質相似，且有接續的關係。而更耐人尋味的是如此相關的作品，一置 於集部詩文評類，一置於子部小說家的雜事類，充分顯示二書性質在詩話和小說 間的擺盪，換言之，二書內容所記正具有詩文繁複交涉的特色。 關於二書的內容詩文如何交涉，從《本事詩》序所言「抒懷佳作，諷刺雅言， 著於群書，雖盈廚溢閣，其間觸事興詠，尤所鍾情，不有發揮，孰明厥義」顯示 全書的作意，便在於記述因事而發的詩作產生的情境，冀能使讀者明白詩作的意

義，即文本所述為「觸事興詠」，包括了「事」和「詩」和「觸、興」的過程。 可謂是記述詩作產生的背景、經過，甚至還包括它的影響，基本上可以說是關於 詩的故事。《本事詩》亦將之分為七類，由此七類的名稱分為「情感、事感、高 逸、怨憤、徵異、徵咎、嘲戲 」而觀，指涉的全是詩的作用和功能，是為「《詩》 可以興、觀、群、怨 」傳統的發揚，《雲溪友議》除了少數未記載詩作的敘事外， 所述殆不出《本事詩》的範疇，甚至更為博雜，其自序所云「因事錄焉」便說明 了其呈現博雜特色的來由，而其中部份記述文士讌會之作，則大量地堆砌詩作， 流於僅具撰者自期的記錄詩作的功能，使文本大幅向詩作傾倒，而削弱敘事的情 節。 既然是敘述關於詩的故事，文本中詩作鑲嵌於敘事之中，與事件形成互為因 果關係，或成為另一首詩產生的原因，都為文本敘述的一部份。其中將詩作置於 全篇末尾，即前已述及詩作，但並未述及詩作內容，及至故事最終方才明述，明 顯地將敘事與詩作區隔，成為詩作的註解，近似于詩序，而更具本事的意義，同 時由於在敘事時未述出詩作的內容，故當此詩作引發了情節的轉折，到敘述最終 才揭示詩作內容，便形成了敘事的懸宕效果，如《本事詩•情感第一》所記戎昱 酒妓之事，所以即使是具有詩序的性質，還是敘述文本不可分割的一部份；此外， 《本事詩•事感第二》所記元稹於褒城題黃明府詩中，亦出現敘述詩序和詩作的 文本，可見其有超越詩序的形製之處，而如是之篇所形成不同敘述層面的後設敘 述，亦頗令人矚目。 二書中大部分的敘事出現的詩作，實是以詩的象喻手法，綜結全篇故事，或 故事中某一部份的情節，也可以說全篇敘事是變相的韻散並行，但不是整飭的對 應，而是適時地表達敘事中極為重要的情境，增添抒情的氛圍，具有點睛之效； 甚至有的整篇敘事是在敘述一首詩作的興發、改易的實際經過，詩作就成為敘述 的主體；又有些敘事中並非敘述詩篇創作的背景，而是記述賞吟、評論、贈答詩 篇，甚至運用詩作表現文字遊戲，或讚譽詩作，或表達詩人主張；而二書中亦有 跳開故事本身，專就詩作的用語、音韻提出注明，這些都是直接與詩的修辭相關， 與本事無涉，卻是詩法的問題，而使全書更加的接近詩學批評的特性，而散文的 敘述只是為解釋詩作而存在，詩完全成為敘事的主體，但往往這樣的敘述僅佔敘 事的一部份。 《四庫全書》將《本事詩》置於集部詩文評類，並一一摭拾其脫誤之處而言 「論者頗以為失實」，最終肯定「唐代詩人軼事頗賴以存，談藝者所不廢也」 《四庫提要》 對於《雲溪友議》亦一一摭拾書中所記失實和不當之處，但也同 樣的肯定全書「逸篇瑣事，頗賴以傳，又以唐人說唐詩，耳目所接，終較後人為 近。故考唐詩者，如計有功《紀事》諸書，往往據之以為證焉。」完全從記實的 價值來看待，然二書逾越實錄之處，正是小說虛構特質的展現，雖然故事主人翁 多實有其人，但是關於詩的故事，不必實有其事，擺盪於紀實與虛構之間，正是 這些雜揉詩篇完成一具因果邏輯的敘事文本的引人之處。 至於詩作外在於小說文本的便是唐代歌行與傳奇並行的現象，本計劃對此詩

文互動的探討，主要側重在歌行與傳奇在撰作上的關係上，亦即如何會發生歌行 與傳奇並寫的情形，以及兩者在敘述上展現的特色，與基於此敘述特色所形成的 文本互動和意涵取向，進而建立觀看兩者間關係的新視野。 唐代歌行與傳奇並寫的作品中，若排除一些仍具爭議性的作品，至今可以確 知的包括了元稹〈鶯鶯傳〉與李紳〈鶯鶯歌〉、白居易〈長恨歌〉與陳鴻〈長恨 歌傳〉、白行簡〈李娃傳〉與元稹〈李娃行〉，以及沈亞之〈馮燕傳〉與司空圖〈馮 燕歌〉。這個特定的文學現象，主要起於貞元、元和間文人在創作上的互動所導 致，文人在共處閒話之餘，述及奇事異聞，引發出強烈的感觸，藉由不同的體裁， 發抒為文，展現了撰作的「沙龍」性，具有文士逞才的意味，也顯示了他們側重 事件敘述的文學傾向。雖然歌行與傳奇的並作是出於如此密切的寫作關係，但 傳、歌皆有其獨立性，分別為獨立的文本。 既針對同一故事題材書寫，以至今留存完整的〈長恨歌〉、〈長恨傳〉和〈馮 燕傳〉、〈馮燕歌〉來看，二者敘事的主要情節大致相符。但由於文體的差異，雖 同指涉一相同的題材，且皆為男女情愛故事，傳奇和歌行仍呈現了不同的敘述特 色。首先，兩者間的差異最明顯的就是「傳」與歷史淵源關係，表現出強烈的紀 實性；而「歌」雖亦有具體事件的背景，但卻著重於事件中人物情感的狀態描寫。 所以在「傳」中多記述事件發生的具體情境，「歌」中則以事件作為抒情的背景； 「傳」往往貼和著具體的時間、空間敘述，而「歌」則模糊了時空，創造事件的 幻象，如同以抽象完成的記憶，而無時間性是許多記憶的顯著特徵。由於詩歌往 往聚焦於心境，適合表達人的情感、探究人的主觀世界，所以在歌行中運用了許 多修辭的技巧，組織了具有意義及文學聯想的詞語，將之表達，與傳奇以具體的 時空，呈現事件發生的經過，形成了區別，也由此開展了兩者可以互相參照與交 融的可能。 其次，由傳、歌對於書寫的不同側重，也造成了文本敘事的結構上的差異， 「傳」的書寫以嚴密的因果關係組構全篇，雖亦有抒發人物情感之處，但不為全 篇主體；而「歌」則以抒發情感為主，或出以想像故事人物的情感狀態，或出以 撰者自身主觀的感受，雖亦具敘事情節，卻以流動的情感網絡為要。傳奇與歌行 敘述的差異，使文本之間產生了互文性，即歌行深化了人物的情感，延伸了讀者 對故事的想像，增添傳奇的抒情。傳奇則補充了歌行所省略的事件訊息，甚至還 可以加入一些博物的知識。 最後，論及傳、歌撰作的意旨構設問題，傳奇以線性時間組構事件的方式， 使敘事本身成為可為公議的對象，撰作者亦以議論作為文本的一部份，其中或出 於與故事人物同時之人對事件的評議，或由撰者概述全篇之旨；而歌行則通篇都 是撰者對事件意義的評述，客觀的事實只是他發抒的基奠，歌行碰觸的既是事件

的本質，特別是情感的範疇，就使作品更具普遍意義，並形成始卒若環的普世價 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