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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幽微哀情:平安宮廷的歌人與短歌

第一節 佚者時期的樸實自然:猿丸大夫

壹、佚者時期不具名的民謠歌人

《萬葉集》是日本現存最古老的和歌集,歌人身分上自天皇、皇后,下至庶 民百姓,內容上從祝禱色彩的記紀歌謠到個人色彩的五七調和歌,風格上則多是 民謠性質的素樸純真,可謂是集萬葉之言於歌的集子。而《萬葉集》問世後的奈 良時代末期至平安時代初期,正是漢詩文席捲整個日本文壇的和歌暗黑時代,也 是《古今和歌集》中承襲萬葉遺風的佚者時期。和歌於此時自公領域退至私領域,

將個人分作朝政上漢詩的嚴謹與生活上和歌的幽情。隨著政治往權貴移動的影響,

和歌專注於個人私生活的抒情自我之餘,歌人的身分也漸由平民百姓轉往貴族才 秀。敕撰的《古今和歌集》可謂是代表國家文藝的官方書籍,在尚未完全極權的 佚者時期,身分低微的歌人不會將名字標於作品,而地位崇高之人為顯謙卑,也 會故意隱藏其名,因此此時期的和歌皆以「佚者」現於和歌集中。然而,此現象 僅限於官方書籍,這些「佚者」多數能於當時的私家集或歌合活動的紀錄中得知 作品的歸屬。佚者時期的和歌,保有萬葉樸實的古風,且漢詩學的介入,又為之 後六歌仙時期古今調的成立,有著過渡性的萌芽,因此在歌風上,是兼具古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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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樸風格。

猿丸大夫,三十六歌仙之一,是奈良末至平安初傳奇性的歌人。生卒年不詳,

無任何文獻紀載過其生平事蹟,然其名曾於《古今和歌集‧真名序》中,評論六 歌仙的段落中提及:「大友黑主之歌,古猿丸大夫之次也。」335可推敲其人不僅 為六歌仙時期前的人物,其作也有一定的藝術價值。有家集《猿丸大夫集》存世,

然而集中所錄之和歌不僅有《萬葉集》裡的古歌,也有《古今和歌集》裡的佚名 之作,又這些和歌是否為其人所作,在現今的考究裡仍然是個未解之謎。但其作 在《百人一首》裡,則直接登載其本名,因此雖然學界對其身分持有保守的態度,

但其家集中收錄的和歌與其人,確實是佚者時期樸實至雅緻風格的過渡痕跡。

貳、樸質中見優雅的兼容之風

奈良時代末至平安時代初的短歌,因漢詩學的引進,將原本由記紀歌謠而來 的集體性情感,導向「個人」的新文藝意識,文學自我的覺醒,民謠以「抒情自 我」為橋梁,融入了和歌中,形成新的短歌創作性格。小西甚一言:「為了所要 表現的情愫,顯而易見,總會選擇最合適的景物。能在最合適的狀態下融合景與 情,表示精神與自然在某種程度上,已到了互相保有距離的階段。」336這個新的 文藝意識,是「物哀」美學生成的前身,小西甚一所說的情與景的「距離」,正 是「知物哀」給予兩者的調和,已有本居宣長所講求的「物心人情」的藝術境界。

此時的短歌是兼容的風格,還帶有一絲萬葉樸實的古風,又有追求貴族優雅的改 變。猿丸大夫這首收錄於《古今和歌集‧春歌上》的短歌,不僅有著《萬葉集》

的象徵手法,也有《古今和歌集》的雅化語調:

深山遠近不知處,仲仲鳥鳴啼聲促。337

をちこちの たづきもしらぬ 山中に おぼつかなくも 呼子鳥かな

首句的「をちこち」表現出了聽覺的忽遠忽近,「の」字的代名詞性為讀者 下了一個伏筆,暗示著「忽遠忽近之物」使歌人「迷失方向(たづきもしらぬ)」, 接著下句點出歌人身處於山中,而「無所依循(おぼつかなくも)」的不安感與 前頭的迷失之情連結,又為開頭的「忽遠忽近之物」作鋪陳,原來歌人所有的迷 惘與不安,於結句「應是那杜鵑吧?(呼子鳥かな)」延續著愁思的餘韻。這首 以五七調的萬葉古風形式作成,但句末助詞「かな」的使用,卻是古今時期的常 用語。歌人雖是觸景生情,但卻不直接將重點之「物」先寫出,而是以一個代名 詞,引起讀者的好奇心,與歌人同步,一起感受著迷失與徬徨,找尋身體與心靈 上的出口,然而事與願違,一句「無所依循(おぼつかなくも)」道出了歌人無 所解放的惆悵,那忽遠忽近的杜鵑鳴啼,不僅使歌人迷失於山中,又似是為誰在

335 張蓉蓓譯,《古今和歌集》,頁 22。

336 小西甚一,鄭清茂譯,《日本文學史》,頁 41。

337 張蓉蓓譯,《古今和歌集》,頁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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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泣般,營造出一個扭曲的空間,「かな」的不確定意味,使歌人尋不到出路的 同時,也走不出滿心的愁緒。再看另一首收於《古今和歌集‧戀歌四》的短歌:

露草染顏色,知君巧言色。338

いで人は 言のみぞよき 月草の うつし心は 色ことにして

以五七調寫成。連用兩個感嘆詞「哎呀!(いで)」、「啊!(ぞよき)」將歌 人的沉重之心抹上一層濃郁的灰色,直呼著人總是以漂亮的言語為表象,偽裝真 我,就像那作為染料的露草,如此容易就將美麗的顏色印向他方,徒留己身一片 空白。這首歌語言雖然簡潔,卻運用了許多技巧性的修辭,不僅以「月草」象徵 著人心的虛實,「うつし心」一詞還隱含著雙向用意,一方面指真心,另一方面 則擁有著「移る(うつる)」的善變意味。又結尾的「色こと」指露草的染色用 途外,也暗喻著人的顏色不一。世間最難叵測的正是人心,陷於戀情中的人們更 是如此,無時無刻猜測著對方真正的心意,坦率總是相處中不斷需要磨合的課 題。

佚者時期雅俗共賞的短歌,見證著文學轉變的脈動,正如唐月梅所言:

從《古今和歌集》的歌風來說,雖然某些歌,特別是某些佚名作者的歌合大御所歌,殘留 五七調,萬葉古調。但是,大多數歌的歌風雨《萬葉集》不同……是古雅質樸,雄渾凝重,

或艷麗風流,多帶貴族詠風的表現……簡言之,《古今和歌集》的歌風,從古雅質樸轉向纖 細優雅,抒情與理智的相兼相容,古者有今,今者有古,形成古今時代的新歌風。339

338 張蓉蓓譯,《古今和歌集》,頁 294。

339 唐月梅,《日本詩歌史》,頁 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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