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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男性詞人的含蓄蘊藉:張先、晏殊、歐陽修、晏幾道、

第四章 綢繆宛轉:晚唐迄北宋的詞人與令詞

第二節 北宋男性詞人的含蓄蘊藉:張先、晏殊、歐陽修、晏幾道、

秦觀、賀鑄

宋代是中國古代歷史上經濟與文化最繁盛的時代。它經過前面五代十國的紛 亂後,進入太平盛世。經濟上,資本主義開始萌芽,各種行業得到相當的發展,

海外貿易的興盛,發達了整個中國南方,物產資源充足,多項科技研發,讓宋代 人民的生活擁有十分優渥的提升。政治上,以文治國的策略,創制出一套嚴格的 科舉制度,由於印刷術的出現,書籍發行便易,再加上政府下設教育機構,讓宋 代的教育得以普及民間,無論貧富,「知識分子」皆能透過國家考試,成為效力 朝廷的菁英,這般選拔方式,讓宋代文人擁有相當的自信與從容,他們的人格是 受到大家尊重與崇敬的,因而宋代在文藝方面的發展才能有如此燦爛的成就。社 會富足,也接連帶動娛樂文化的興起,宋代擁有高度的娛樂體系,夜市、瓦舍等 娛樂場所遍佈民間,這些空間給予當時文人社交的機會,讓他們除了在朝為官的 嚴肅身分外,也能透過社交活動抒放內心柔軟的部分,或唱和或送別,形成濃厚 的藝文風潮,詞體正是在這樣優秀的環境下,得到重視與發展。

北宋是令詞最為巔峰也逐漸式微的時期,此時期的詞作擁有一種包容的美,

詞人們能從生命中一件小小的經驗,體會到深遠的意蘊,如葉嘉瑩所言:「由小 可以見大,因微可以知著,此為詞之妙用及特色。」281他們不怕將柔性的一面展 現於眾人,認為所有的萬事萬物都是生命中的一份情誼,蔣勳說:「讀北宋詞的 時候,會感覺到人的一種平凡的真實性。作者把自己置放在季節或者山水當中,

去看人的真實性,而不去虛誇人對自然的控制或征服。」282北宋的詞人十分享受 個人生活中的平凡與寧靜,他們從一朵花、一片葉中追憶緬懷生命裡的喜與悲,

將精微之美展露無遺。

壹、隔牆送過鞦韆影:張先令詞中的生新雋永 一、性情歲月,融舊有與創新的中繼者

北宋詞壇中有位資深的前輩,與晏殊、歐陽修、柳永、蘇軾等多位著名詞家 有著親疏不等的認識,雖然他的詞不算大家,卻在當時以一字「影」聞名遐邇,

他即是與柳永齊名,人稱「張三影」的張先。張先,字子野,年 89 歲,是北宋 詞壇中最為長壽的一位。他一生仕途順遂,不曾遭遇貶謫,平日喜愛遊賞大自然 與歌樓酒榭之中,安穩閑致,因此他的詞少了份憂世,多了份生活的情趣。常於 社交場合出入,再加上年齡的跨度,使他一生結交許多影響當時詞壇的重要詞人,

而其詞也於交流之中得到不同面向的滋養。此時期的詞壇,可分作兩脈,一脈是 晏殊、歐陽修上承晚唐五代的遺風,另一脈則是新興慢詞的柳永。繆鉞如此說明 張先詞在兩脈之間的呈現:

281 繆鉞、葉嘉瑩,《靈谿詞說》,頁 50。

282 蔣勳,《說文學之美:感覺宋詞》,頁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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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歐的詞,都是小令,其藝術手法是凝聚渾融,溫婉醞藉;柳永所作,大多數是慢詞,

其藝術手法是層層鋪敘,筆勢發越,即使是作小令,也有開拓頓宕之致。晏、歐上承晚唐、

五代遺風,而柳永則下開北宋中、後期詞壇的新路。張先的詞,既不盡同於晏、歐,也不 盡同於柳永,而是傳統與拓新二者之間轉變的橋樑。283

令詞的體式經由晚唐五代,至北宋已然發展成熟,體式的完整度達到極限後,

勢必會有新的形式予以取代,慢詞成為北宋中、後期主要發展的對象。張先數十 年的人生,正好遇上令詞過渡至慢詞的轉變期,因此他的詞所擁有的古今之韻,

雖無法成為大家之色,卻印證著詞體發展的重要痕跡。

二、「清新古雋」的瘦硬之體

北宋初期,詞體形式基本上還是以令詞為主,由晚唐五代傳習而來的歌伎文 化,仍舊影響著詞體流傳的場所,因此詞體的風格不免留有「媚」氣存在。然而 北宋的娛樂文化之發達,讓此時的文人不只有風月場所一個選擇,許多具有社交 性的活動,帶動文人之間頻繁的交流,應酬贈別,過去以詩作為士大夫間聯繫媒 介的現象,於北宋時期由詞體替代,張先即是最常以詞會友的詞人之一。這般風 氣,讓詞體完全擺脫「閨音」之語,以文人的氣概將士大夫的生活融入詞中,劉 熙載(1813-1881)曾言張先詞是「瘦硬之體」,正是說明了張先「以詩入詞」的 嘗試,以前詩歌所具備的功能,在張先這裡以詞代之,因此在張先的詞作裡,紀 遊、宴饗、唱和、送別,這些文人平時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皆是張詞靈感的對象。

即使是以男女情愛為題材的詞作,也不再只寫女子體態容貌,而是能以景物意象 來襯托出其中的情思。下面這闋〈浣溪紗〉不著一字艷麗,卻能深刻描繪出女子 的閨怨:

樓倚春江百尺高,煙中還未見歸橈,幾時期信似江潮? 花片片飛風弄蝶,柳陰陰下水 平橋,日長纔過又今宵。

全詞以第一人稱視角展開,以各式景物鋪陳出孑然一身的畫面。「樓倚春江 百尺高,煙中還未見歸橈」,視線先從登高的詞中人下望這座臨江而造的高樓,

再遠眺江上水煙瀰漫,最後收回至近處尋那未見的歸船,由近而遠又近,在一片 朦朧中牽巡的目光,示意著人兒心中的渴盼與思怨,「幾時期信似江潮?」一個 反問句將這人的希冀帶入失望:所許下的約定終究無法如潮水般依期而歸,上片 結束在問句中,一股後悔當初放人遠行的懊惱,「怨」氣更顯。接著下片連兩景,

飛花舞蝶、柳蔭橋水,「弄」、「平」擬人動態一出,勾勒著春天生氣勃勃之貌,

而末句筆鋒一轉,「纔過」、「又」兩個轉折連接詞,不僅道出人兒日復一日的等 待,也反襯了再次獨自一人見這美好春景的嘆息。語調平易,以景物巧妙呈現意

283 繆鉞、葉嘉瑩,《靈谿詞說》,頁 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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蘊,看似內斂卻情感奔放,雖含蓄卻真情流露,繆鉞說:「(張先)他善於用平易 通俗的語言,敘寫深沉婉曲的情思,別致雋永,是其所長。」284他的情感不會濃 厚到令人壓抑,而是像涓涓細流般輕柔的敲打內心,即使是傷感的題材,也不會 一味陷入絕望,而是讓悲愁成為生命的必經之路,反覆去體會它。這份特質與張 先平順的人生際遇有關,因此在張先的詞作中較少看見由政治抱負中體悟生命哲 理的境界,雖然這點缺陷使張先詞無法排入大家之列,但這股清新自然的筆調,

也是一種詞人體現生命的態度。另一闋代表作〈青門引〉,以傷春為引,寫寂寞 之情:

乍暖還輕冷,風雨晚來方定。庭軒寂寞近清明,殘花中酒,又是去年病。 樓頭畫角風 吹醒,入夜重門靜。那堪更被明月,隔牆送過鞦韆影。

「乍」字開頭,給人突發之意,又接「還」字,將天氣的起伏不定寫得活靈 活現。由「暖」至「輕冷」的變化,是因「風雨」而起,「乍」、「輕」、「方」點 出詞人的感官相當敏銳,因此能輕易察覺天氣細微的轉變與傍晚時風雨的停歇。

而詞人為何能如此敏銳,答案寫在了下句:「庭軒寂寞近清明」。「清明」時節氣 候驟變之春季,在這多變的季節,獨自一人時,感觸越深,因而「庭軒寂寞」, 既是呼應上句身體對外在世界的體驗,也是傳達詞人內在心境的現況,正是詞人 的寂寞之情,讓他能從自然的變換,領略世事的滄桑,一字「近」寫出詞人不捨 春天將去的遺憾,也說出了時間於不知不覺中消逝的無奈。於是詞人為了排解憂 愁,不得以「殘花中酒」,下接「又是」將情感一轉,詞人自嘲舉杯澆愁的舉動 是「去年病」,年復一年皆於此時為愁而醉,卻不見消減,幾乎成病,傷春之情,

不言而喻。過片首句採用聽覺與觸覺通感,淒厲的「畫角」聲與冷冽的「風」, 同時將詞人「吹醒」,「吹」字呈現詞人的醉醒是剎那間發生,驚醒的狀態說明詞 人的愁緒是重且深,而下句的「靜」又與此句形成對比,「重門」的層遞感,再 次刻入詞人內心的孤寂。末句以動景作結,「送過」使明月擬人化,將隔院人家 給孩子玩耍的鞦韆之影現於詞人眼前,「那堪」的被動語氣加重詞人的迫不得已,

隔壁的喧鬧對比己院的寂寥,可謂雪上加霜。陳廷焯曾於《白雨齋詞話》中言:

張子野詞,古今一大轉移也。前此則為晏、歐,為溫、韋,體段雖具,聲色未開;後此則 為秦、柳,為蘇、辛,為美成、白石,發揚蹈厲,氣局一新,而古意漸失。子野適得其中,

有含蓄處,亦有發越處。但含蓄不似溫、韋,發越亦不似豪蘇膩柳。規模雖隘,氣格卻近 古。自子野後,一千年來,溫、韋之風不作矣,益令我思子野不置。285

令詞至張先翻過一個刻度,走到了尾聲,由慢詞坐上寶座。風格上,張先的 令詞結束濃麗的「豔科」風氣,以婉約的「含蓄」為宗,琦君說:「在他以前的,

284 繆鉞、葉嘉瑩,《靈谿詞說》,頁 125。

285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頁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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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色未開,在他以後的,又是古意漸失,只有他能含蓄又能超越,恰到好處。」

286這闋〈青門引〉為後世詞評家讚賞有加,富含意象渾融、含蓄蘊藉的「古意」。

由後人眼光來看,張先的詞在北宋詞壇眾多傑出詞作中,並不能成為佼佼者,但 他能在多方結交文人同好時,不排斥對方的優點,接受新知並嘗試創作,充分展 現交流的態度,張先以真心待人的氣度,成就其詞「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

的境界,為他於詞史中留下一席之位。

貳、不如憐取眼前人:晏殊令詞中的溫潤秀潔

一、顯達不傲,以賢能與才情成就政壇與詞壇的雙向引領者

宋代之所以能再創太平盛世的繁榮,必須歸功於北宋初期一批優秀的賢士們,

宋代之所以能再創太平盛世的繁榮,必須歸功於北宋初期一批優秀的賢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