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自主與女性主義

在談論過性的基礎論述後，接下來要探討的就是「性自主」究竟是什麼？事 實上「性自主」這個概念並非憑空而生，而是作為一種對抗而誕生的；畢竟如果 本來就是自由、自主的環境，就不需要特別去彰顯這個事實。因此本節會先從其 源頭，也就是性自主所欲對抗的事物開始論述，其後不可避免的，作為性別/性 差論述的反抗先鋒，女性主義的論述介紹才是本節之重點所在，本文希望從可以 女性主義的論述中，探索出「性自主」的含意。

第一項 源頭：以所謂的「貞操」為例

貞操如果作為一種性道德與社會風化的約束，其意思是指女性的性清白²⁴⁸。 也就是在婚前未曾與配偶以外之人從事性行為。然而便如同有些學說所批評的，

246 在這裡已經很貼近本文闡述的核心爭議，亦即同性戀作為「被創造」、「被特徵化」的認同(傅 柯語)，在結構上成為機制的一部分，但似乎仍無法忽略個體利用其作為行動的基礎。其實，有 關「性」的議題，大抵都有此類機制與能動性的交錯與衝突，猥褻議題同樣也不例外，因此在覺 察到這樣的事實後，應當如何去運作或是自身應當如何自處，則會是關鍵所在。有關同性戀是被 創造或被特徵化的見解，See Michel Foucault,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 I: An Introduction (Robert Hurley trans., Vintage books 1980).

247 See Jennifer Harding, supra note 230, at 50。而正如文中所說，在這過程中，所展現的霸權特性，

正是使得弱勢族群發聲成為可能的關鍵。

248 請參閱薛文郎（2002），〈配偶強制性交罪之保護法益到底是什麼？〉，《刑事法雜誌》，46 卷 4 期，頁 99。

女性的性清白一事為何重要？有性經驗的女性，不是可以使雙方更為享受性行為

249？

如果依循上述質疑，貞操的確是在邏輯上就是不合理的存在。但如放在傳宗 接代的角度或也就不足為奇。在過去，性行為以繁衍為目的，而因為戰爭或高勞 力密集工作而取得社會支配地位的男性為保證後代子孫血統的純正性，除了獨佔 女性個體外，更創造出這類「性清白」的性道德²⁵⁰。在這樣的前提下，個人（特 別是女性）的性選擇自由可說是趨近於無。

雖然貞操概念或有其歷史與文化緣由，但不可諱言的，類似貞操的這種對於 女性的性規範與倫理準則確實隱含著不平等，而此種不平等在進入現代社會、性 行為不再以繁衍為其唯一或主要目的的時候，又應當如何解決？於是，作為一種 對此不平等的反抗論述：女性主義式的性別/性差論述便逐漸開始昂揚。

第二項 作為一種反抗論述：女性主義

女性主義作為一種反抗論述，約在十八世紀晚期的歐洲出現²⁵¹。其實不光是 上述的性自主問題，女性主義所反抗的更是所有基於性別上的不平等。所以當我 們提及性別和性差議題，很難忽略女性主義這個脈絡。尤其是涉及和性意識有關

249 請參閱許玉秀(2003)，前揭註 134，頁 20。

250 便如同佛洛伊德所引用葉南斐(Von Ehrenfels)的言論：「『自然的』性道德乃是一個種族為保持 其健康與活力而施之於其成員的控制系統。」雖然本文並不贊成此種認為性道德為正面的論調，

但也必須承認「性」的確成為了社會控制的一環，而這也和之後會提到傅柯所談論的性道德規制 有異曲同工之處。有關佛洛依德的論述，請見 S. Freud（著），林克朗（譯）（2015），《性學三論‧

愛情心理學》，頁 231，台北：志文。

251 根據研究，女性主義(feminism)一詞應出現在 1880 年代的法國，當時為法文的"feminisme"，

但現在認為女性主義的實質源頭(亦即雖無此詞彙，但已明確追求女性權益之主張)，應從 1792 年英國 Mary Wollstonecraft 所寫的《為女權辯護》(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開始起算。

關於女性主義的歷史及其源頭，本文係參考顧燕翎等（1999），〈女性主義經典〉，顧燕翎、鄭至 慧（著），頁 31 以下，台北：女書文化；林芳玫（著）（2000），顧燕翎（等著）（編）（2016），

前揭註 226，頁 10 以下。

的性自主權時更是如此。當然，女性主義由於其理論與流派的繁雜，有時很難精 確地給予其一個精確的定義，但若說他們的共通點，即為一、敘述男女不平等的 現象，或其中女性居於次等地位之狀態。二、以女性的觀點解釋其原因，其中，

此種觀點多不以生物決定論出發，而以社會文化因素解釋之，並依其觀點提出解 決方案。三、除了解決上述問題外，進一步尋求根治這種宰制與支配的權力關係

252。也基於上述理念，許多女性主義論述被視為較為激進的論述形式²⁵³。而由於 女性主義具有諸多流派，本文限於篇幅不可能逐一檢視各流派之異同，在此僅介 紹三個本文認為最具代表性的女性主義理論，來說明此種反抗論述對於性自主的 重要性²⁵⁴。

第一款 自由主義女性主義(liberal feminism)

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可說是女性主義的起源，和十八、十九世紀所興起的自 由主義雷同，自由女性主義基於理性人的預設前提，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有自我決 定權，並認為基於每個人皆有的理性，女人和男人應享有相同的待遇。無論在政 治或經濟的場域，兩者皆應享有同等的待遇。有名者例如瑪莉‧烏絲東奎芙特 (Mary Wollstonecraft)所著《為女權辯護》(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 of Woman)即 表達女性和男性同樣有能力，應尋求經濟自主。

此種女性主義相較起之後的女性主義，顯得較不重視男女差異的存在，然而，

其同樣注意到男女不平等的起源並非來自於能力、階級等，而係基於傳統父權制

252 顧燕翎(等著)(編)(2016)，前揭註 226，導言 VII-VIII。

253 有認為女性主義基本上就是奠基於「差異」而來的論述。亦即其和一般去性化的平等主義不 同，不從人生而平等(但有接近這一派的如自由女性主義)進行論述，而是直接闡明「性別差異」，

並要求基於這些差異的實質平等。相關論述請參閱李駿逸（2007），《論「性」之刑事法規制》，

頁 92 以下，國立台灣大學法律學研究所碩士論文論文。

254 本處關於女性主義理論的分類與介紹，主要係參考自顧燕翎(等著)(1999)，顧燕翎、鄭至慧(編)，

前揭註 251、顧燕翎(等著)(編)(2016)，前揭註 226；林志潔（2010），〈美國女性主義法學發展與 性侵害防治法之改革〉，《月旦法學雜誌》，182 期，頁 144-161、And See General JENNIFER MATHER SAUL, FEMINISM:ISSUES &ARGUMENTS (Oxford. 2003).

度對於女性的壓迫²⁵⁵。

對於性或色情言論上面，自由女性主義雖然同樣反對違反性自主的性，但並 未如基進女性主義反對色情，相反地，基於言論自由的立場，認為縱然色情的確 有害處，但我們觀看色情的權利仍是神聖不可侵犯的²⁵⁶。而在性自主與性侵害方 面，其建立起「個人自主決定與何人、何地、何種方式進行性行為」的「性自主 權」的概念之同時，也將性犯罪中立化，也就是去除諸如「姦淫」等非中立詞彙、

認為男女皆有可能是犯罪主體或客體，並將性犯罪定位為暴力犯罪，亦即將重點 擺在被害人在此過程所受到的傷害，而不在於貞操或性本身²⁵⁷。

第二款 基進女性主義(radical feminism)²⁵⁸

談到女性主義便不得不談到基進女性主義，基進女性主義起源於六、七零年 代的美國與紐約，其主張就如同其名稱，尋求女性受壓迫的根源：即父權制度或 男性支配。這種支配不僅是經濟或政治上的不平等，而是從社會文化到個人性別 角色的形塑皆是如此。如最早的基進女性主義者葛瑞爾(Germaine Greer)即在其 著名的《女太監》(The Female Eunuch)一書中，即認為陰柔、可愛且被動等刻板 的女性形象，即是受制於男性主導的社會，女性真正的性天性(sexual nature)應為 主動且敢為。

255 但這也被認為是自由女性主義的致命弱點，亦即其雖然在敘述層次上指出女性遭受歧視的事 實，但卻未建立系統論述說明為何女性會遭受這些歧視。相關說明，請見顧燕翎(等著)(編)(2016)，

前揭註 226，頁 16。

256 See General NADINE STROSSEN,DEFENDING PORNOGRAPHY:FREE SPEECH,SEX, AND THE FIGHT FOR WOMEN’S RIGHTS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2000).當然其論點不僅僅在於抽象而虛幻的言論或表見權利，

氏在該書中，除了認為基進女性主義反對色情之見解有誤，還更進一步認為色情其實可以帶給女 性正面的好處，例如讓某些弱勢女性成為明星而獲取名利、反而因此取得尊嚴等。

257 請參閱林志潔(2010)，前揭註 254，頁 53-57。

258 基進女性主義(radical feminism)一詞，有譯為「激進女性主義」，然而究其字根，係出於「根 基」(root)的語源，其意義指的是，從男女差異的根源，去尋求女性主義的真義，因此就意義上 而言，應翻譯為「基進」較符合原意，詳細說明，請參考顧燕翎(等著)(編)(2016)，前揭註 226，

頁 107 以下。

而從著名的基進女性主義者麥金儂(Catharine A. Mackinnon)處理性與色情的 議題，即大概可知該流派如何建構其理論。麥金儂認為，男女的關係是支配與附 屬的關係，尤其「性」更是如此。例如其在「性騷擾」(Sexual Harassment)的案 例當中，麥金儂即認為由於支配、附屬關係的核心是「性」，因此男主管理所當 然會將這類支配手段帶入職場，這對維持其職場中的地位有不可或缺的必要性。

所以想要解決這類的性騷擾現象，需做的不是給予女性更多不必要的保護，而是 要根本地打破這樣的支配從屬結構²⁵⁹。

另外，其著名的反色情言論也極具代表性。和上述自由主義者不同，其認為，

色情影片或刊物「本身」即代表對女性的輕視，因為內容描寫女性面對性暴力而 屈從，因而將女性貶為次等。而這樣的現象也將導致女性在性以外的層面失去話 語權，因為如果色情讓男性相信女性為次等，則後者的言論對男性而言將失去重 要價值²⁶⁰。至於在性侵害與性自主之處，基進女性主義也批評自由女性主義去差 異性的做法，並認為性侵害不僅是暴力犯罪，更是性犯罪，是男性在父權體制下，

將女性視為洩慾的工具，並藉此來貶低女性²⁶¹。

第三款 後現代女性主義(postmodern feminism)

後現代女性主義顧名思義，就是從後現代論述出發來進行女性主義的批判。

雖然說後現代主義本身就有定義模糊的問題，但依然有幾項特徵：其一，強勢文

雖然說後現代主義本身就有定義模糊的問題，但依然有幾項特徵：其一，強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