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戀人

寫出親密關係中的算計與機心，是一種血淋淋的真實。但當情緒過去後，也 正如 Goldberg (1986/2002, P.256)所說，我擁有真實的聲音，這聲音將以真正的尊 嚴與細節，勾勒出我的樣貌。

一、 小哩

林志清（2012）認為男同志童年時期便吸收了諸多恐同訊息，形成憂鬱經驗，

致使產生「假我」，不願與伴侶敞開心懷對談。發現自己是同志後，強化了尋求 認可的慾望，同時也感到自卑、愧疚，這些狀態內化後，即使我很想珍惜這段得 來不易的戀情，但確實感到重重壓力與悲觀，無法一直走下去。

小哩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在只有五名男生的班上，我沒想過會遇見另一個 GAY。

他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而在桃園長大的我，對於台北人總有一種盛氣凌人、

高不可攀的想像。剛認識小哩時，他極為外向活潑，打扮也非常帥氣有品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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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眼裡，覺得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台北人啊！我似乎比不上他，也配不上他，

況且他也不是我原先想像中自己會喜歡的類型。

感謝系上活動的多元與熱絡，雖然小哩住家裡、我住宿舍，我們仍有許多機 會相熟，好友相偕出遊，也是感情升溫的好機會。

當我從對飛人學長的迷戀中跳脫後，開始覺得小哩好可愛，我想照顧他。從 沒談過戀愛的我，雖曾想過要追小哩，但看著耀眼的他，不擅打扮外在的我毫無 自信能讓他喜歡我，我也無法承受追求另一名 GAY 後遭到拒絕的難堪，那與注 定會失敗的異男忘截然不同。我可以將異男忘的失戀收場，歸咎於性傾向不同，

卻無法以同樣的方式放在對 GAY 告白身上。而且當時小哩的生命中還有另一名 男人，如果我被拒絕了，只會得到自己果然比較不吸引人的淒涼結論。

那對他好就行了，不一定要在一起，他知道我的好、也願意讓我對他好，既 滿足我想藉付出滿足愛與被需要的慾望，又不致使我落入告白失敗的深淵。

愛在朦朧時最美，不曾提及交往、也從未給予承諾的兩人，我們都享受著對 方帶來的美好。我抱著他坐在河堤球場看球、他躺在我大腿上和交誼廳裡其他的 朋友聊天，我們都知道對方不排斥，但我們都不曾說出口，直至大一上學期末的 聖誕節當天。

教育營的中隊聖誕聚會結束後，已是晚上近十點。同中隊的我們告別其他人 後，坐在政大羅馬廣場的木椅上聊天。

這種深夜約會的感覺好甜蜜啊！我不曾體驗過這樣的感覺，左肩感受小哩倚 靠傳來的體溫，愛一個人原來可以這麼幸福！

他忽然坐起身，拿出手機開始打字。他將手機螢幕放在我倆之間。

我們在一起吧！

我只花了一秒讀完手機上的文字，心卻似乎漏拍長達一個世紀之久。

小哩告白了！他想和我在一起！我緊緊抱住他，想就這麼抱到天荒地老。

過了一會兒，我鬆開雙手回到現實。我知道他對我有好感，但他不只對我有 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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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嗎？你不會後悔嗎？」我的聲音帶點顫抖。

「噢，我後悔了！」小哩頑皮地回道，讓我知道他只是在開玩笑。

「什麼啊！這樣我們只在一起八分鐘而已耶！」我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著 22:46。

兩人笑鬧不已，似乎都確定了我們可以永久走下去，持續無數個八分鐘。

吳學儒的人生終於在 2006 年 12 月 25 日晚間 10 點 38 分正式告別單身了！

我難掩激動之情，緊緊握著小哩的手，腦中開始編織璀璨的未來，他是我的初戀 男友，我一定要好好對待他才行！

當晚，我們便藉著 BBS 向系上公開戀情。朋友們的驚訝與祝福更為我的幸 福錦上添花，我不只交到人生史上第一任男友，其造成轟動也讓我感受到自己重 大的存在感與不斐的價值。

我們可是一對男同志情侶呀！不僅如此，我們還是同系、同班，佔了班上五 名男生比率當中的四成，多麼不容易的戀情！我的人生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和其他情侶一樣，我們到九份約會、去對方家中玩樂、在系上也從不怕他人 得知我們正在熱戀期。

2007 年 3 月 6 日，我生日當天，大夥聚在系上的交誼廳幫我慶生。

「親一下啦！猛將！」一位學姐鼓譟道。

「親一下！親一下！親一下！親一下！」

小哩坐在我的身邊顯得有點慌張卻又有點興奮。我心想，這可是讓大家尖叫 的好機會。二話不說，我便迎上小哩的臉，一口親了下去。

不出所料，交誼廳全場尖叫，兩名男同志在自己眼前接吻，可不是隨處可見 的事。對於自己在生日當天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我感到相當自豪，也想藉此告 訴大家「我很敢、我很強」。

但我們也有不愉快，尤其我的硬脾氣與生氣起來便不理人的彆扭個性，使我 們總是冷戰，他對此非常挫折。

大一寒假教育營出隊時，一次晚餐中的惡作劇，讓我大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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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正與同中隊的其他朋友聊天，吃自己的便當，小哩坐在我的左邊，敲 了我肩膀一下。

「來，吃這個。」他從便當盒裡挾出香菇，放在我嘴邊。我聽見他的話，轉 過頭來不疑有他地便吃了下去。

但我非常討厭香菇！當我發現口感異常時，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見他 在旁邊大笑，我非常火大！他怎麼可以這樣糟蹋我對他的信任！

當天晚上我不再和他說過任何一句話，小哩第一次碰見這種情形，也不知道 如何處理，兩人間的尷尬氣氛甚至延誤了營隊事務的進行。

我非常憤怒。我憤怒他不尊重我討厭香菇的心情，騙我吃下，在眾人面前出 醜，他甚至因此大笑。難道身為他的男友，便活該受這種罪，只為了滿足他惡作 劇的快感嗎？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我們是不是其實不適合。

價值觀與個性的差異，在我沒有自信的催化下，使我們的感情漸漸出現問 題。

「你怎麼連這個也不知道啊？」小哩皺眉道。

這句話在我們兩年多的感情中，出現了不少次，高中之前生活範圍幾乎侷限 於學校與家裡的我，常在生活中有許多的不懂，而小哩對於我在生活經驗上的匱 乏常感到不可思議。每當又聽見這句話時，總覺得我又落後小哩一點，想起剛認 識他時，認為自己配不上的直覺也許是真的。

升上大二的暑假，小哩一家人到日本旅行，同時找他住在日本的哥哥。在他 的日本遊期間，我偷吃了。這是我高三下學期愛滋匿名篩檢之後，第一次在網路 上約人。雖然與陌生男人的會面只有短短兩小時，但在男人口中射精的那瞬間，

巨大的罪惡感卻襲上心頭。我逃亡似地離開男人的家，心裡想著為什麼我已經有 男友了，他只是去日本兩個星期，我就精蟲充腦，出軌了呢？他回來後，我不敢 告訴他這件事情，我們之間有了第一層的隱瞞與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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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交往期間，小哩也經常與他的前男友碰面，雖然他都會告知，我為了顯 示自己並不小氣、沒有過多的占有慾，也都告訴他沒有關係，即使心裡還是有些 許不舒服，但我終究沒說出口，我不想讓他覺得我不成熟。

隱瞞偷吃的事、打腫臉充胖子的假裝不在意，我不曾考慮過要與他討論這些 心裡的疙瘩，我不知道該怎麼討論，也不覺得自己有能力處理好這些感情問題，

況且他雖然是我的第一任男友，我卻是他的第五任！每每想到此，我不禁將自己 放在更低的位置，認為對於情侶交往，他比我懂得多太多，我只是區區一介毫無 交往經驗的菜鳥男友罷了。

他們家雖稱不上非常有錢，但在我的觀念中，能夠每年出國的家庭就是很有 錢，而小哩的金錢觀即使稱不上是浪費，我仍是無法適應。

大三上學期末，小哩一直很想要買情侶對錶，我們一起挑一款，然後買下來 送給對方。聽到他的提議時，我心下有些抗拒，因為我不知道一支 Swatch 的錶 究竟價值多少，聽說很平價，但鐘錶界的平價是我心目中的那種平價嗎？然而我 始終沒有明確表達自己的不願意，還是跟著他一起到西門町挑選了一款好看的深 藍錶面、銀色錶帶的手錶──挑這種東西，通常都以他的意見為主，我總說自己 毫無美感，不會挑禮物。

「這款手錶目前只要 2750 元喔。」店員微笑地向我們報價。小哩聽到價錢 後沒什麼反應，這樣的價錢確實算平價，但我的心裡一沉，三千元可是我大約兩 個星期的生活費啊！我們還是買了下來，當作禮物送給對方。

我得承認和小哩同有一款情侶錶，還是滿開心的，但那開心的程度卻非往後 兩個星期，我買了一堆白土司回宿舍吃的哀怨程度可比擬。算了，他開心就好了，

我還是不願與他討論金錢觀的差異已使我不舒服，儘管我常對他生氣，但我同時 也害怕他發怒。

到了大三，我已經無法只將視界放在兩人的感情上，許多生命經驗與價值上 的不同，讓我無所適從。但我的自尊不允許自己示弱，就算錯在我不曾開口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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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通，我也會用生氣來掩飾自己的懦弱，自恃他對我的愛已經比我對他還多，我 吃定他不敢真的與我分手，即使我已經不像從前那般愛他了。

但有一個男朋友還是滿好的，要知道男同志界有兩年以上的感情，已經算是 長久的了，何況我還是初戀，個人交往時間可是每天都持續刷新中啊！我想讓別 人看見我與人交往的日子可以很久，不像其他圈內人的速食愛情，我是很特別 的！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二、 三角關係

Bering (2012/2013, P.211)承認人類不是從一而終的物種，但當受到伴侶劈腿、

欺騙時，心靈上的痛苦難耐仍是無可避免。我當然知道小哩會非常痛苦，但為了

欺騙時，心靈上的痛苦難耐仍是無可避免。我當然知道小哩會非常痛苦，但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