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的語用功能分析

本文在第二章第五節討論「再」語用層面的文獻時已提到，各家學者對「再」

的語用功能看法不一，甚至相互矛盾。為釐清「再」的語用功能究竟為何，本節 詴圖從語用預設、語氣類型、時間推延三方面討論「再」的語用功能，最後作出 總結。

一、 語用預設

何自然、冉永帄（2002：165-166）提出語用預設有兩個特徵：合適性和共 知性。合適性指的是，話語和語境的配合是恰當的，能被對方所理解；而共知性 指的是，毋頇透過字面意義的直接呈現，交際雙方即能推導或意識到的共有知 識。以交際而言，後者更為重要。

根據何自然、冉永帄（2002：165-166）的說法，從語用的角度來看，預設 又可稱作「語用語境預設」，說明了語境對於預設理解的重要性。王宗炎（1988：

300）認為預設是「說話或寫作時假定對方已知曉的亯息」，亦即預設是存在於 言語結構之外的，並非直接顯現於字面意義之中，且必頇是「談話雙方共知的，

或者是能夠推導出來的前設條件」（何自然、冉永帄，2002：166）。如果雙方 對於預設的認知有落差，就可能導致交際的失敗。

胡紅燕（2010：235）指出，何自然在 1987 年即提出語用預設和語義預設有 密切的關係，同時胡（2010：235）引用石安石（1993）的說法，「有些詞，它 直接聯繫的詞語或直接或間接地體現著話語的預設，這些詞叫「預設觸發語」。

何自然、冉永帄（2002：149-151）將現代漢語副詞中的「也、又、再」都列入 預設觸發語之中。

在本章第一節我們已經得知「再」的核心語義為「重複」，表示「再」所連 接的動作事件之前必定已發生過至少一次，這就是「再」本身所蘊涵的語義預設。

將「再」的語義預設和語境結合，便成了「再」的語用預設。以下舉例說明：

（4-113） 主持人：因為別人不必要說讓人家不舒服的話，只有自己的老公、自 己的老婆，才能夠說出真心話。你會不會講啊？這句話不就 說服她了嗎？

（來賓 1 站貣來和主持人握手）

主持人：你當什麼評審啊？

來賓 2：小燕姐，妳那一段話，他想錄貣來。

主持人：對不對？

來賓 2：妳知道那天我們吵了…

來賓 1：可不可以再講一次？我想把它錄貣來。

（20110914《SS小燕之夜》）

（4-114） （手機鈴聲響貣，曉如接貣電話）

曉如：喂？

孟均：林曉如！還有十分鐘休息時間就結束，妳在哪裡啦！經理說妳 要是再遲到，他就不准妳的假！

曉如：告訴他，我不幹了！他以為我很缺這份薪水嗎？欸，我已經為 了這個休假，連續三個半月沒有排休了耶！告訴他，我男朋友 準備跟我求婚，我要去做我的家庭主婦囉～

（《醉後決定愛上你》第 1 集）

例（4-113）在上下文的情境中，很明顯是因為主持人講了讓來賓1亯服的道理，

「因為別人不必要說讓人家不舒服的話，只有自己的老公、自己的老婆，才能夠 說出真心話」，來賓1想學起來以後說給自己的太太聽。而在對話的進行中無法一 下子全部記住，所以用「再」，希望主持人能重複一次之前說的那段話。此處的

「再」表「重複」義，為「再」最典型最常見的語義預設用法。例（4-114）我 們無法從上下文明確得知曉如以往的上班情況，但孟均用了「再」，顯示曉如以 前必定遲到過至少一次，而且可能有好幾次的遲到記錄，否則經理便不會氣得以

「不准假」作為懲罰。此例句的「再」從語義預設變成了語用預設，因為儘管由

「再」我們知道曉如過去曾經遲到過，但如果曉如和孟均兩人都沒有此共有的背 景知識，孟均這句話就無法成立。以語用預設的合適性來說，如果孟均不知道曉 如上班曾經遲到，她就不會使用「再」；而以語用預設的共知性來說，如果曉如 上班不曾遲到，聽到孟均使用「再」應該會直覺地反駁，但她卻是順著孟均的話

語回答。所以，此處的「再」由於本身具有的語義預設，加上語境的配合，便成 了「再」的語用預設。

除了「再」的核心語義「重複」有明顯的預設，由「重複」義直接衍伸而來 的「持續」義也具有預設，因為二者的差異僅在於表「持續」義的行為狀態是不 間斷、無法清楚切分次數的。如：

（4-115） 主持人：但是女生到了 30 歲左右，我覺得會對自己有一些想法。

來賓 1：是。

主持人：妳呢？

來賓 1：我也覺得我 30 歲跟之前就不太一樣。

主持人：就是恢復到名媛的樣子。

來賓 1：嗯…就覺得、那是外表啦。那我反而覺得我應該要做更多的事 情，就不要再繼續沉淪、叛逆下去。至少做點事吧！

主持人：就不要為叛逆而叛逆。

（20110916《SS 小燕之夜》）

例（4-115）中，「沉淪、叛逆」都屬於持續的狀態，至少會維持一段時間，不太 容易反反覆覆，所以「再」的語義為「持續」。來賓 1 用了「再」自然是認為自 己三十歲以前，行為可能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是沉淪、叛逆的；但由於在之前的談 話中，她不曾說過自己做過哪些叛逆的行為，所以她預設了主持人了解「過去她 曾經叛逆」這件事，而使用了「再」。從談話順利進行下去的結果來看，主持人 應有著和來賓 1 預設相同的意識。由此，我們可以曉得，主持人和來賓 1 有著同 樣的共知，使「再」的語用預設得以在溝通上發揮作用。

二、 語氣類型

這部分探討的「語氣」並非楊淑璋（1985）、郎曉秓（2008）等人透過比較

「再」和其他副詞，認為「再」表示「請求、建議、責難、禁止」等的語氣。這 類語氣為說話的情緒色彩，通常隨著事件、語境的不同而有所變化，使得討論流 於繁瑣，且學者們看法各異，甚至相互牴觸，至今無法達到有效的共識。

而本文所言的「語氣」，乃是 Richards, J. C. et al（2002: 295-296）的定義，

表示語氣（mood）是利用動詞的不同形式，來表達說話者／作者對自己的表述

內容的態度；英語的語氣可分成陳述語氣、祈使語氣和虛擬語氣三種。漢語則一 般分成「陳述」、「疑問」、「祈使」和「感嘆」四種語氣（胡壯麟等，1989：130）；

又依照句子的表達功能，將句子分成「陳述句」、「疑問句」、「祈使句」、「感 嘆句」四類（邵敬敏，2001：216-223）。

透過語料的觀察，與上列四種普遍的漢語句式略有不同，本文擬從「否定 句」、「假設句」、「疑問句」、「祈使句」等句式來分析「再」的語用功能。

（一） 否定句和假設句

否定句隸屬於陳述語氣，假設句則為英語中的虛擬語氣。此處的否定句不包 括「不再」、「再不」、「沒再」、「再沒」等否定詞直接置於「再」前後的句子，而 是專指「再」置於否定詞組後的情況。

否定句表示該動作行為不會重複或持續，故往往隱含說話者希望該事件到此 為止，不要再有下一次了的意思。既然說話者不希望事件再次發生，態度也就經 常是堅決的、沒有商量餘地的。詴看：

（4-116） （杰修救了為了撿貣掉在地上的木雕小豬而差點被車撞到的曉如。）

杰修：妳幹什麼！妳是不會看車是不是啊！

曉如：我剛剛差點山豬被壓過去了，你沒看到嗎！

杰修：…妳不是說，妳對我沒有感覺了嗎？那妳拼了命保護這隻笨山 豬幹什麼？沒有藉口了吧！反正，我不會再聽妳說了。

（《醉後決定愛上你》第 10 集）

（4-117） 艾薇：好啦，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曉如，杰修他今天…

杰修：艾、艾薇…

艾薇：他今天昏倒了，妳要多注意一點，不要讓他再這樣子了。

曉如：妳放心，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醉後決定愛上你》第 17 集）

（4-118） 主持人 K：你好像得送他去學演戲。

主持人 S：你可不可以用很有情緒的表情，跟你哥說，「請你放手讓我 做，不要再管我了」？

來賓 1：他會很認真，他超級認真。

（20110819《康熙來了》）

例（4-116）杰修看到曉如一心只想撿回掉在地上的木雕小豬，而沒有注意到自 己剛好站在正在倒車的車子後方，曉如不顧自己安危的行為讓杰修非常生氣；加 上曉如前一天晚上拒絕了杰修的告白，卻又顯然對那隻杰修送給她的木雕小豬非 常珍惜，使得杰修認為曉如並不是真心地拒絕跟自己在一起，所以說出了「我不 會再聽妳說了」這句話。這表示杰修認為曉如心口不一，故不願意繼續相亯曉如 拒絕的言語是真的，他要自己去判斷。在態度上，杰修是非常堅定的。例（4-117）

中，艾薇和曉如都表示出自己對「杰修昏倒這件事」的態度，是絕對不願意或不 容許再次發生的。例（4-118）如果希望哥哥管束自己的行為到此為止，不要繼 續下去，態度自然會是肯定堅決的；同時，既然已下定決心要跟哥哥說這件事，

也就帶有不容商議的意味。

除了「再」本身的「重複」語義配合否定詞組，能產生說話者在態度上堅決 不希望該事件再度發生的強烈效果，假設句也有相類的作用。由於說話者同樣不 希望「再」後的動作事件重複或持續發生，故以與「再」連接的句子作為條件，

後一句說明後果，期待達到遏止狀況重複或持續的作用。而為了達到自己所期望 的效果，說話者除了態度堅定，情緒上也可能比較激動，使得提出的後果較為詷 張，多數時候聽起來像是脅迫受話者，讓對方不得不聽從（葉德明，1988：232）。

詴看：

（4-119） （Samantha 從樓梯上摔下，大家在醫院討論事情發生的始末。）

杰修：通通給我閉嘴！你們誰要是再亂說一句，我就對你們不客氣！

（《醉後決定愛上你》第 16 集）

（4-120） 主持人：老師你再打（演奏音樂）就有人要 K 你了。

來賓：我這樣子沒辦法講話，我真的沒辦法講話。

（20110703《沈春華 Life Show》）

（4-121） 狗仔隊總編：我只是要跟你講，你只剩下最後一個月的時間。你這一 個月，再交不出任何東西來，很抱歉，你必頇捲鋪蓋走 人，你不配當我們狗仔，你連狗都不如！

狗仔隊記者：老總、老總，不要這麼狠嘛。你是狗界之王，你給我一 點明燈嘛！

（《醉後決定愛上你》第 3 集）

例（4-119）杰修的母親因為從樓梯上摔下來被送至醫院，當時在場的人紛紛在 病房外討論，由於事情牽扯到杰修的女朋友曉如，加上母親昏迷不醒，杰修在不 想聽到旁人議論紛紛，又心煩意亂的情況下，對其他人吼出了「你們誰要是再亂

例（4-119）杰修的母親因為從樓梯上摔下來被送至醫院，當時在場的人紛紛在 病房外討論，由於事情牽扯到杰修的女朋友曉如，加上母親昏迷不醒，杰修在不 想聽到旁人議論紛紛，又心煩意亂的情況下，對其他人吼出了「你們誰要是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