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故事中的動物們，出列！
第二節 冷靜的智者──蛇
睿智就是對一切事物能夠像蛇那樣環觀周詳，
沒有一次徒勞的做事、說話和思考。
──夸美紐斯（J.A. Comenius）189
在為數眾多的泰國民間故事裡，除了大象佔盡版面外，「蛇」也是一個廣受
189 夸美紐斯（J.A. Comenius）著，楊曉芬譯，《圖畫中見到的世界（Visible World in Pictures）》
（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頁 227。
190 參考自戚盛中著，《泰國民俗與文化》，頁 188-189。
191 班清（Ban Chiang）位於泰國烏隆府，於 1992 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班清考古遺址（Ban Chiang Archaeological Site）」之名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班清被視為迄今為止在東南亞發現的 最重要的史前聚居地，它的發現向人們揭示了人類文化、社會和技術發展過程中的一個很重 要的階段。該遺址發掘出來的葬物證實該地區曾有過農業耕作、製造和使用金屬的活動，有 學者認為班清文明是世界青銅文化的起源地。（轉引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 UNESO 官方網站之 簡介，http://whc.unesco.org/en/list/575/ 2014.05.15 檢索。）
192 潘俊琳撰文，《圖解 100 個印度史詩神話故事》（臺北：貓頭鷹出版，2012），頁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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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隸屬同一族類。除了顏色各異外，每隻那迦身上的頭之數量也是不固定的，頭 之數量越多即表示層級越高，法力越強。193 在泰國各地的廟宇裡皆能看見各種 以那迦為形的裝飾及雕塑，祂們尤其經常被安置在正殿的入口兩側，碩長的身子 隨樓梯攀附而上，不僅在視覺效果上相當壯觀，實際上更有作為廟宇的保護神以 及「天國的引渡者」194 之意義。
圖 四-12
清萊寺廟前的一頭那迦（正面）
圖 四-13
清邁雙龍寺前的七頭那迦（側面）
從外型看來，那迦與我們所熟悉的傳奇生物──龍──相當類似，祂們同樣 由蛇的原形而來，之間最顯著的差別在於那迦無足，而龍有龍爪。十分有趣的地 方是，祂們不僅外表上相似，原來還有段歷史淵源：
當泰人生活在當今中國土地上時，叫大蛇為「龍」。後來當我們遷徙來到 南方，結識了崇拜大蛇，並把大蛇稱為「那迦」的印度人後，也與印度人 一樣稱大蛇為那迦。195
透過上面這一番敘述可以發現，在蛇被泰國人稱作那迦前，還受到了漢文化的影 響。在漢文化裡，「龍」被視為是掌管雲雨的神，《淮南子‧地形訓》曰：「土
193 參考自孫慧梅著，〈中國龍和泰國「龍」的比較研究〉（浙江：浙江師範大學碩士論文，2012），
頁 34-37。
194 潘俊琳撰文，《圖解 100 個印度史詩神話故事》，頁 171。
195 （泰）維差蓬‧幸瑪尼著，《泰文字母雜談》（曼谷：花草出版社，2002），頁 108。轉引自戚 盛中著，《泰國民俗與文化》，頁 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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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致雨。」高誘在《淮南子注》進一步解釋：「湯遭旱，作土龍以象龍。雲從龍，
故致雨也。」說明了古人們若遭逢旱災，便做「土龍」來祈求降雨的傳統習俗，
而在泰國文化裡，那迦也是負責控制雨水的天神，承載著意義相近的功能。在泰 國民間流傳著「蛇給水」的說法：
為了能夠種植農作物，人們估算當年的水量和下雨量，所以稱為那迦供水。
供水的那迦數不能超過七條，如果哪一年風調雨順，水源充足，就叫做「一 條那迦供水」。但要是哪年很乾旱，那就叫「七條那迦供水」。之所以以 那迦的數量多少來劃分水量，因水消失主要是因為那迦討價還價供水，以 致每條那迦都把水吞下肚子裡，不願意把水放出來。196
這一段傳說不但揭示了那迦在泰國社會裡的意義，更充分地展露了祂們的性格。
雖然貴為天神，那迦一族卻相當有個性（也相當沒有合作精神），比起相互合作 為人間降下甘霖，滋潤大地，祂們似乎更在意自我之獨立性，這樣的形象正可與 現實世界裡總是冷漠、獨來獨往的蛇不謀而合。
身為掌管雨水來源的神祇，尚有各種不同版本的那迦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
其中一個故事與泰國北部「火炮節」197 的風俗有關──
很久以前，人們崇拜「恬」神（Phaya Thaen）198，但是後來人們轉而去 崇拜堪咖王（Phaya Khankhak），這是一位秉持十王道的城主，深得民心，
世間萬物[…]都對堪咖王讚不絕口。人們逐漸冷落了恬神，也不向祂獻祭。
這讓恬神十分生氣和忌妒，便將那迦龍王綑起來，讓祂無法戲水，雨自然 就下不起來了。199
透過敘述，我們可以發現那迦已經徹底地脫離了原有的婆羅門教特色，反與泰國
196 參考自孫慧梅著，〈中國龍和泰國「龍」的比較研究〉，頁 46。
197 又稱為「竹炮節」或「火箭節」，是泰北地區重要的民俗節日。
198 在泰國民間信仰中，恬神為世界的創造者。
199 金勇著，《泰國民間文學》，頁 3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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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原始神祇：恬神，共同演出了一段風俗故事。甚至在故事裡頭，那迦被納入恬 神的系統之下，歸恬神所管。可見在泰國人心中，民間信仰的地位仍然是相當崇 高的。後來，恬神與堪咖王達成共識，「保證以後一定會按時降雨，何時需要降 雨，只要放火炮告知即可。」於是，每年雨季來臨前（大致在六月份左右），泰 國人便會舉辦聲勢盛大的火炮節活動，並發射火炮來提醒恬神：該讓那迦為凡間 降雨了！泰國人相信，火炮升得越高，當年的雨水就越是充沛。
那迦的形象除了與雨水產生連結之外，根據泰國素可泰時期成書的佛教典籍
《三界經》之記載，流經泰國國土的湄公河的由來也與那迦很有關係：
（那迦）在一場與天神的戰鬥中荒落而逃，逃時遁地而行，所到之處穿出 一條大溝，大溝穿越中國、緬甸、泰國、老撾、柬埔寨和越南，後來被河 水灌滿，而形成了今天的湄公河。200
這與中國人將長江、黃河視為是青龍與黃龍所演變而來的傳說有異曲同工之妙。
人們相信那迦就住在湄公河的深處，那迦也因而被視為水神崇拜。泰國自古以農 立國，主要的經濟來源為稻作，水可生米，米可養人，在泰國人心中，無論是雨 水還是灌溉用的河水，皆是從那迦而來。因此，人們祭拜那迦以祈求五穀豐登，
而那迦（蛇）更有代表生命的繁衍之象徵意味。雖然源自於婆羅門教，但是那迦 先後受到泰國原始信仰與漢文化的影響，又經佛教吸收利用，在各種不同的信仰 與文化相互融合、交織下，為泰國創造出有別於其他東南亞國家，充滿濃濃泰國 味的「那迦文化」。
儘管普羅普認為蛇（或蛇妖）「是世界民間文學和世界宗教中最複雜和最費 解的形象之一」201，但是世界各地之民間文學加諸在蛇身上的形象卻不離一個普
200 陳思羽著，〈論泰國神話──納加〉，《青春歲月》，2013.1（上卷）（河北：河北省共青團，2013），
頁 19。
201 普羅普（Vladimir Propp）著，賈放譯，《神奇故事的歷史根源》（北京：中華書局，2006），
頁 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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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的共通性，因為「牠的毒液能置人於死地，也能吞下比牠大得多的動物，然而 牠褪皮的習性卻連結了復活與療傷的意象」202 因此，牠們在故事裡總扮演著亦 正亦邪的角色，牠們既是毀滅，也是再生，是同時代表著善與惡的二元力量。人 類一方面對蛇的冷血無情充滿恐懼，一方面卻又不可自拔地為牠的神祕力量感到 敬畏。在泰國民間故事裡，除了前幾段所述及的「被神格化的蛇」之外，我們還 可以在動物故事中找到比較單純的蛇，接下來將其角色之塑造分成兩個部分來說 明──蛇的本性以及蛇的人性。
蛇的本性即是指那些在故事中以動物原型出現，充滿獸性、野性的蛇角色。
在故事中以本性出現的牠們，通常為人類帶來威脅，而古時泰國人們對於蛇的恐 懼則可以完全地反映在〈蛇洞〉203 這個故事裡。傳說中蛇洞位於泰國素可泰府 深山，「這個洞沒有誰能進去考察，也沒有誰知道洞有多深，洞裡有什麼東西。」
直到有天，一位名叫龐闊的獵人殺了兩頭牛作為誘餌放在洞口，並守在那兒偷看 了三天，「終於看見一個形體黑黑的動物把頭從洞口伸出，慢慢地吃龐闊用來作 誘餌的水牛。」龐闊無力可施，僅能眼見「牠」把整頭牛吃光，又溜回洞裡。後 來消息傳開，再也沒有人敢到洞口去搜索，儘管誰也不曾見到過這隻形體黑黑的 動物，但人們卻相信洞裡住著「像蛇一樣的怪獸」，並將之名為蛇洞。
對於那些僅作為純然的動物、可能對生命造成危害的蛇，人類總是望而生畏 的，牠們反映出人類對未知的恐懼，也投射出過去人們對於「無法掌握之事物」
的無助（不過也正是這份恐懼與無助，得以衍生出許多精彩的民間故事）。但是 這種貼近真實情況的蛇，在故事中並不多見，反而是那些帶有人性的蛇，更活躍 於篇章之間。接下來，我們可以以〈義蛇〉204 這則故事作為例子。
202 Miranda Bruce-Mitford, Philip Wilkinson 著，李時芬、林淑媚譯，《符號與象徵：圖解世界的秘 密（Signs & symbols: an illustrated guide to their origins and meanings）》（臺北：時報文化，2011）， 頁 67。
203 刀承華編譯，《泰國民間故事選譯》，頁 43-45。
204 裴曉睿編譯，《泰國民間故事》，頁 8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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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個樵夫救了掉落山谷中的男人與蛇，被拯救的蛇對著樵夫說：「沒 有你搭救，我們是上不來的。救命之恩一定要報答。今後，恩人遇到什麼困難，
只管叫我，我自會來幫你。」另外一位被救上來的男人也對樵夫充滿了感激，便 相贈一個鑲滿珠寶的王冠以報答恩情。豈料，後來樵夫竟因持有與身分不符的珠 寶王冠而遭控偷竊，被關進大牢裡。
一天，他突然想起救過的那條蛇。就在心裡呼喚：「我現在有難了，蛇呀，
你在哪裡？」不一會兒，蛇真的出現在樵夫的面前。問清原因後，蛇對樵 夫說：「恩人不用著急，我有辦法救你出去。我馬上去咬傷公主，國王一 定會四處張榜請名醫給公主療傷，你可以說你有祖傳秘方，能把公主治好。
你只要把我的唾液塗在公主的傷口上，就能痊癒。」說完，吐出一些唾液，
讓樵夫保存，就往公主寢宮爬去。
讓樵夫保存，就往公主寢宮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