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義辨析

在直覺式的借字當中，語法詞、虛詞的用字狀況最為分歧，一方面是語意涵 蓋複雜，另一方面是語音常常不甚穩定，有許多變體，所以其借字狀況自然比較 多樣。在《金銀天狗》中也是如此，但有一種情況例外，受到早期文獻和歌仔冊 的影響，部分字詞已有承襲的寫法，並且前後一致，呈現完整的系統性用字，例 外的很少，如表示意願的beh/bueh/berh，不管念什麼音，幾乎一致寫為「卜」，

此字在《荔鏡記》中便已使用，老泉腔ber 的讀法與「卜」相近，筆畫又簡單，

知、欠人甲梳粧 9 khah 較，多用恰 按哖閣甲賣用個(少)

上表所列為語法詞的用法，除了最後一項文本中多數用「恰」之外，其他語 意的數量都不少。甲字共負擔了四個音讀、九種語意，但卻不太會造成混淆，試 觀察一句中含兩個甲，又分別代表不同語意的句子：

「望卜甲君好甲老」（希望和你相好到老），前甲為編號2 的「和」，後甲為 編號6 的「到」；又如「我想伊甲不甲你見面」（我想他既然不和你見面），前甲 為編號7 的「既然」，後甲為編號 2 的「和」，此兩例中，兩甲字音讀一樣；「甲 不知那會遂便甲因刣」（既然不知道怎麼會隨便殺他們），前甲為編號7 的「既 然」，後甲為編號1 的「將、把」；又如「甲阮打甲作狗把」（把我打得像狗一樣 爬）前甲為編號1 的「將、把」，後甲為編號 5 的「到……的程度」。

另外，甲也做單純的借音字，使用在一般詞彙中，最後一項是本字義：

音讀 語意 文本例句

1 kah 適合（合意） 朗無君皇你甲意、按哖我聽有甲意 2 kah 配、附 人庶食魚食肉嗎著來甲

3 kà 教（差教） 順煞卜請你去通差甲 4 kah 蓋 二個有甲同領被 5 kà 假 狐狸想卜甲虎威

6 kah 甲，本字義 牌甲、也有腳指甲、現時身懷六甲 總計「甲」字在文本中，有15 種用法，5 種音讀。

二、 簡

文本中出現簡字共計69 次，所包含的語意及例句列舉如下：

音讀 語意 文本例句 1 kán 哪、怎麼，加情狀動

詞[會、袂、有、無]

簡有二欉青仔欉、簡無對我來講起、簡會 臨時尋無人

表示疑問

2 kan 接 nā 表示只有 簡塔秀才著討棟 5 3 kán 接 ná 表示好像 不如簡啊行𨑨迌 6

4 kán 嫺 愛掠杜家娘簡上山做了壓寨的夫人、娘簡 欲出門再行倒返 2

kán 簡單 這不卡簡單、也你講著正簡單、這卡簡 單、你的講話真簡單 4

5

編號1 出現最多次，關於這個疑問詞，需與「敢」、「哪」做個比較。在《台 日大辭典》中，收錄kán 音用「敢」表示疑問，舉例為「你敢不去」（你不去嗎？）； 收錄kám/kiám 音亦用「敢」字表示「何以、如何」，舉例為「敢不是」（不是嗎）

「你敢要去」（你要去嗎）；收錄ná 音用「那」字表示疑問與反問，舉例為「你 那無來」、「有啦，那無」。而陳修的《臺灣話大辭典》、董忠司《臺灣閩南語辭典》

皆已無收錄kán 音的疑問詞。

疑問詞有疑問與反問兩種狀況，語氣與前後文可以區分，用詞及句法亦可以 區分，通常疑問詞加否定標記多半表示反問。以華語對應來說，「那」多半可對 應為「怎麼」，「敢」則多半不會被翻出，僅為表示疑問。在部分句型中，此兩音 兩義皆可使用，但表現不同的意思。

《金銀天狗》「簡」「敢」「那」三個疑問詞同時使用，敢與那次數都很多，

簡比較少，觀察「簡」字在文本中的用法，依照其前後文即使用語境的不同，分 列如下：

(一)可以「那」ná 替換，計 46 次，如：

你著被捉我刣敗，簡會平安返出來，敢無掠你回朝內，祥細情形廣我知。

你是何方的人氏，聽講著是玉蟬親生兒，被了素秋害無死，為何簡个哭甲啼。

燒金返來也真早，罩底不知刀曾差，阮許搭心安那貼，簡个到擔未回家。

元虎不知卜創省，簡个走甲狂偏偏，一張批我看不知影，來去叫人讀我聽。

做人若無一擺憨，路邊簡有有應公，愛著素秋尚冤旺，去甲元虎塊私通。

(二)可以「敢」kám 替換，計 2 次：

你免離子定著爽，財產咱□簡無通，媒人我叫西妃甲伊講，親成包你允成功。

不是按呢那著哮，簡是你母無治內頭，出去辦公四處走，你塊心肝亂抄抄。

(三)兩字皆可，但意義不同，計 4 次：

主娘被捉這層代，我去報伊桃仔知，君皇出旨有交帶，赦免無罪簡也未返來。

玉郎你簡朗無睏，藥水著卜食齊運，阿母不免心頭悶，半瞑勞煩你來巡。

玉蟬做官當威風，若無害伊簡有通，最好乎伊失節尚討棟，名譽掃地自然伊 著亡。

想恰斟酌恰討棟，看破甲我來洞房，榮華富貴賣曉爽，講話□隔簡有通。

從數量上看來，「簡」kán 這個疑問詞，與「那」ná 是比較接近的，《台日 大辭典》kán、kám 二音皆用「敢」，且都為疑問詞，令人懷疑是否僅為音讀變 體，但透過以上的比對，可以推知kán、kám 確為兩個不同的疑問詞。

編號2 與 3 也要放在一起看，編號 2 是 kan-nā 的組合，表示「只、只有」，

如：

花盆舉來治刀位，簡搭返來二枝手開開，老个你是看著鬼，店个念甲歸大堆。

許隻潑猿尚賢變，保了三藏往西天，看有對無簡塔唁，註介咱甲伊無緣。

也你若嫌我呆面，你睏眠床頂，我睏眠床腳，簡搭乎我鼻腳蓆著好。

編號3 是 kán-ná 的組合，表示「好像」：

害死一人無外好，不如簡啊行𨑨迌，來去可勤伊著悔過，不可為你性命無。

講甲許個薄情的短命，男人心肝成人驚，素秋簡仔伊的護心鏡，看著桃仔已 經無心成。

一個簡啊八看見，親像我甲按哖生，見景傷情喉著鄭，信忠來死經過卜半年。

編號4 為單純借音字，編號 5 為其本字義。總計「簡」字負擔 5 種語意、2 種音讀。

三、 閣

文本中出現閣字共計561 次，所包含的語意及例句列舉如下：

音讀 語意 文本例句

1 koh 再、又 擔我賣用閣再等、親成著閣選別家、卜返 又閣不敢返去 527

2 koh 語末助詞 擔閣走去閣、你者好閣、看卜答應不閣 6

3 kò 過（毋過） 不閣一个磈牽拖、不閣這層真為難、不閣 者無紙筆 18

4 kò 個 這閣不這閣免沈吟、這閣嗎5

5 kó 果 閣然萬歲中著我計智、閣然今日會來者 (少)2

6 kò 各 連我嗎力作有什麼閣樣 1

7 koh 閣 二个相招卜去秀閣、愛妃身帶鳳凰閣2 編號1 的「再、又」之意，為「閣」字在文本中的主要用法，編號 2 的語 末助詞口語中常使用，7 是本字義。「閣」字總計負擔 7 項語意、3 種音讀。

四、 著

文本中出現著字共計2275 次，所包含的語意及例句列舉如下：

音讀 語意 文本例句

1 tio̍h 得、需 補庇冤仇著有報、理由著愛講清楚 2 tio̍h 動詞補語，表示動 卜去掠鴨攬著雞、想著前途心頭酸、玉蟬

作之結果（到、

「就」的本字音tsiū或tō都可以，尤其在戲曲中，「就是」說成tsiū-sī是很常有的，

故反不如用「著」表音來得清楚。「著」還有一個很常用的意思，即表示「輪到

頁 349‐394。 

五、 者

文本中出現者字共計 1583 次，所包含的語意及例句列舉如下：

音讀 語意 文本例句

1

tsiah 才、方、始、僅、

再

后日相逢者能得見知、阿爹做主者英介、

堵者許个黑影著是天狗、者閣打算、者知 腹內是如何、二杯不者六錢銀領領 2 tsia 這裡 叫阮來者有原因、者是義部尚書府、到者

會和解望和解

3 tsiah 這麼 嫦娥下凡無者巧、代志武甲者年大、主娘 那著者受氣

4 tsiànn 正 真閣真者香 5 tsia̋ 一个仔之合音 用者計智者有通 6 tsah 脊 敢是加者背米欠人爭

tsiá 者 若無者恁性命難保、你那為奴有盡忠者、

孤章無奈卜自盡者、弱者你的名字是女 人、或者我會甲您排改嗎無得卡

7

編號1 約等同於華語的「才」，表示句中的轉折，但文本全用「者」，「才」

都用在其本音tsâi，兩不混用。編號 2 表示代詞「這裡」或「這個地步」，亦不 與其他字混用。編號3 表示程度副詞「這麼」，亦不與他字混用。4、5、6 皆為 個例的單純借音，7 為本字音，主要用法集中在 1、2、3。總計 7 種用法 5 種音 讀，編號1、3 的實際語境中的調值並不固定，可輕讀接近短高平調，與編號 2 表示「這裡」的tsia 接近，亦可重讀同喉塞尾陰去變調的高降，與編號 7 其本 字調接近；而者的本字義用法常輕化，例如「或者」「無者」，都不讀高降，而是 失去聲調，使音值接近喉塞尾陰去調（即1、3）。正由於這些聲調在本調與變調 之間的相互關連，使這幾個義項都借者字音。

六、 關連性字組

除了上述一字多音多義的情形之外，有些借音字或訓用字是成組地互相借

用，更可以看出以音為導向的書寫方式，增加了用字性統的混亂度，舉一例以說

本章對《金銀天狗》的書寫進行音字分析。在音韻方面，《金銀天狗》押韻 數量多，除曲詞外，唸白也常以「四聯白」的方式呈現，但不論唱或念，由於其 口語性質高，句式不如歌仔冊整齊；另外，將方言差異類型化以後，利用韻腳，

以及具方言差異和不具方言差異的借音字之比對，可以觀察到《金銀天狗》作者 應為偏泉腔的口音，此方法亦可用於其他閩南語文本以定其方言特徵。

在用字研究方面，本文借用姚榮松（1994）的漢字分類方法，針對《金銀 天狗》的用字特色加以補充修正，分為漢語字源字、訓讀字、新表意字、借音增 義、借閩音字、借訓讀音字、華語音讀應用、假名借音等八類分別說明文本的用 字情形，其中借訓讀音為本文新提出的一類。對於借閩音亦做了較詳細的分析，

提出「同變調借音」「本調借變調」等借音策略。另外，假名借音在文本中的表 現更為活潑多樣。

由於戲曲劇本的性質，文本中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以及戲曲舞台上諸多 慣用語句，使得此文本的漢語字源字比例偏高，但細就其用字狀況，借字策略相 當多樣，且十分活潑又充滿想像力。整體而言，用字的取向是以「傳達音讀」為 主要考量，但「約定俗成」的字則是一例外，保留了不少傳統閩南語文獻的習用 字。

而「傳達音讀」的用字走向，勢必造成一字多音多義，以及字群相混互用的 情形，即便有時候一個字負擔了相當多的字義和音讀，卻不太會造成混淆，但若 閱讀者不熟悉或根本不認識某詞，則會因為用字的不準確，而無法得知其真正的

而「傳達音讀」的用字走向，勢必造成一字多音多義，以及字群相混互用的 情形，即便有時候一個字負擔了相當多的字義和音讀，卻不太會造成混淆，但若 閱讀者不熟悉或根本不認識某詞，則會因為用字的不準確，而無法得知其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