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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期的臺灣棒球,不再如 60、70 年代有著強烈的工具性,人民關注的 焦點也轉移至真正能代表棒球水準的國際成棒賽事(梁淑玲,1993:76-77;吳世 政,2005:98)。回應焦點轉移,從前文引用之 2010 年媒體報導青棒、青少棒獲 得冠軍的景像,可以看出這樣的變化延續至今;轉移至成棒的說法也切合本研究 的主題,經典賽做為取代棒球奧運比賽的世界級賽事,對臺灣民眾的重要性由此 可證,媒體加諸於相關報導之上的意識形態,影響力也不容小覷。

1989 年,中華職業棒球聯盟正式成立,《職業棒球》發行人兼社長洪騰勝在 創刊號以這段話,描述這個轉折的時局:

在我國各項運動項目中,棒球一直深受國人的喜愛及鼓勵,可是近年來,

發展的情形和全體的實力,卻出現停滯的現象。

回憶二十多年前,全國少棒隊多達三百隊以上,可是距今三年前卻只剩 下十分之一左右,負成長的紅燈信號告訴我們,棒球的根已衰竭,基礎也日 漸差了下去,相對的,成人運動的實力也受到影響。

特別是近五年來,成棒國手中,老面孔周而復始的出現,在在提醒我國 棒壇的新陳代謝已趨僵化。

就算有技術過人者產生,也都在客觀因素下紛紛投效他國,種種令人扼 腕的情形,棒運如何振興?不禁令人憂心。

……

如要徹底解決日漸低迷的棒運,此時此刻成立職業棒球正是最適當的時 機。而我國棒運前途也唯有走上職業棒球這條路,才能讓我們的棒球選手有 個新目標,青少年也因此有了正確的努力方向。

(洪騰勝,19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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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三級棒球的狂熱,臺灣社會冷靜了下來,也才真正思考如何長期發展棒 球運動。文章中提到,職業棒球將是下一個重點,但也同時需要解決球員出走的 問題。

此時的臺灣棒球場域開始球員外流,可視為現今臺灣棒球員旅日、旅美兩大 潮流之濫觴。1974 年譚信民加盟日職開創首例,爾後直至 1999 年後陳金鋒等人 遠赴美國拼戰,讓旅外成為普遍的現象(曾文誠、孟峻瑋,2004:288)。

1984 年洛杉磯奧運後短短兩三年內,優秀選手如黃平洋、謝長亨、陽介仁、

康明杉、涂鴻欽、呂明賜、陳義信等人,都陸續投效日本球隊,使得體育界有運 動職業化發展之思(陳芸英,1990:58)。而職棒開打後,就吸引了謝長亨、陳明 德、陽介仁、吳復連、蔡生豐、林文城六位旅日球員返國加盟(曾文誠,1997:25),

不過此刻的時空背景複雜,使得球員的旅外滲染了意識形態的色彩。

臺灣經濟日漸發達,優秀球員為了有更好的舞台而出國,已具有正當性(謝 仕淵、謝佳芬,2003:35)。在客觀條件上,日本早在 1936 年就已成立職業棒球 聯盟,而此時的臺灣卻尚未擁有自己的職棒,兩者在成棒發展的成熟度高下立分;

同時承續前文文獻考證的結論,日本在棒球技術上領先臺灣,故臺灣優秀球員「良 禽擇木而棲」也是理所當然。此現象再度確立晚近日本棒球優於臺灣,以及旅外 球員皆是「優秀球員」之論述結構:在外國棒球體系的背書下,這些球員獲得國 人高度的關注以及對其實力的肯定。

棒球在 1992 年巴塞隆納奧運會首次被列為正式項目,當時國際比賽還未開 放職業選手參加,所以臺灣球員的抉擇在於若是旅外加入外國職棒聯盟,就意味 著主動放棄為國效力之機會。中華棒協還曾因此與主力選手郭李建夫等人簽約,

確定他們不會在 1992 年以前加入職棒(曾文誠、孟峻瑋,2004:288),以確保爭 取奧運名次的最佳陣容。

此時正好是臺灣成棒發展開花結果之際,卻也適逢棒球成為奧運正式項目;

社會結構的改變促成了優秀球員的旅外,但國人亦殷殷期盼中華隊能在成棒層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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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事獲得佳績,旅外與否的個人問題,也就被構連成與中華隊命運相關的重大抉 擇。球員涂鴻欽的自傳寫道:

國內某些棒球界人士,也帶給涂鴻欽不小壓力—留下來打 1988 年奧運,

為國爭光;去打職棒,不能為國效力,那就是不愛國。

……

哪還想到,個人的出路選擇,竟和愛不愛國有關。

(涂鴻欽,羅吉甫,1992:49)

由此可見兩相衝突之點是生涯發展與愛國之思,孰輕孰重頗費考量,自此開 啟旅外球員為己為國之辨證。特別是在開放職業球員參加的國際賽事,球員的選 擇就被貼上標籤。這樣的論爭,愛國心總是較具優勢,茲以華人作家金庸先生之 作《神鵰俠侶》為註解,其第二十二回〈危城女嬰〉寫道:

郭靖臉色微變,順手一拉黃蓉,想將她藏於自己身後。黃蓉低聲道:「靖 哥哥,襄陽城要緊,還是你我的情愛要緊?是你身子要緊,還是我的身子要 緊?」

郭靖放開了黃蓉的手,說道:「對,國事為重!」……。

……

郭靖夫婦適才短短對答的兩句話,聽在楊過耳中,卻宛如轟天霹靂般驚 心動魄。他決意相助郭靖,也只是為他大仁大義所感,還是一死以報知己的 想法,此時突聽到「國事為重」四字,又記起郭靖日前在襄陽城外所說「為 國為民,俠之大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幾句話,心胸間斗然開朗,

眼見他夫妻倆相互情義深重,然而臨到危難之際,處處以國為先,自己卻念 念不忘父仇私怨、念念不忘與小龍女兩人的情愛,幾時有一分想到國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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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分想到天下百姓的疾苦?相形之下,真是卑鄙極了。

(金庸,1996:886)

此處以夫妻情愛對比襄陽城受蒙古圍攻之國難,黃蓉一句話點醒讓原本陷入 兒女私情的郭靖;而原本不顧襄陽安危,只想殺害郭靖以報父仇的楊過也在聽聞 後自嘆卑鄙。這樣的敘事透露出明確的社會價值觀,正是為國為民應是大於個人 情愛,對照旅外球員所受之輿論,不難見其難言之隱,以及背後那一以貫之的邏 輯。謝仕淵、謝佳芬(2003:137)以「不是爹娘喚不回」形容球員的理想心態、

以「高貴的夢」描述回饋國家之思,說明要能為國付出才是好球員,也論述出社 會給予其他決定的莫大壓力。

臺灣一流球員輸出至美國與日本,日本一流球員輸出至美國,建立起美、日 職棒優於臺灣的結構,在 1990 年中華職棒聯盟成立後更是如此。在這樣的結構 下,旅外球員是特殊的,他們是臺灣棒球環境所留不下的人才,如同「國手」般 有著獨特的身分;而在技術層次,由來只有臺灣球員挑戰美、日職棒,從來未見 美、日球員挑戰中華職棒。循著三者之間球員的流動方向,旅美球員優於旅日球 員、旅日球員優於臺灣球員的概念也就深植人心。

因此,臺灣社會對旅外球員存著複雜感情,一方面期待他們拯救由臺灣球員 為基礎,實力不如世界強權的中華隊;一方面又認為他們理所當然要回國效力。

旅外球員就這樣背負著輿論壓力,每每國際賽都成為廣被討論之焦點。臺灣人民 的觀賽情緒始終處在一個後殖民下的曖昧不明,我們總希望中華隊可以在國際賽 場上擊敗強敵,又不得不承認臺灣雖然有自己的職棒,卻始終沒有辦法擺脫美、

日職棒脈絡下「球員輸出國」的地位,半強迫地期待優秀球員可以回國效力中華 隊,正是因為唯有被美、日職棒認可的球員,才有帶領中華隊與列強一搏的可能。

所謂的自信心是由他者所建構的,不僅旅外球員想要更上一層樓,連球迷也希望 看見他們在更高一級的美、日職棒大放異彩,而歸國加入中華職棒則等同於被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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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職棒淘汰,少有衣錦榮歸之感。總而言之,縱然臺灣人民在棒球上灌注了強大 的國族意識,卻矛盾地在全球化脈絡下迷失自信,徒留後殖民時代下羨妒並存的 情緒。

《職業棒球》第 167/168 期(合刊),曾做了一篇職棒七年回顧專輯,開頭 是這樣寫的:

誰能想像,在這短短幾年,台灣也發展出一項深受全國人民喜愛的職業 運動。熱鬧的街巷、奔放的煙火、爆滿的觀眾,這些熟悉的景象您還記得吧!

(曾文誠,1997:20)

如同文章所說的,在有了職棒後,球迷的目光全轉移到這些球員身上,對他 們的喜愛,反映在一場場鑼鼓喧天、振聲吶喊的比賽。走過 24 個年頭,從最初 的四支球隊,到曾經有過七支球隊,但現在又剩四支球隊;從一個聯盟,到兩個 聯盟,又回到一個聯盟。起起伏伏的過程中,唯一不變的是臺灣人對棒球的執著,

無論職棒如何風風雨雨,國際賽一到,大家依然齊心希望,這帶給我們無限希望 的運動,可以再帶我們圓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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