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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消逝的旅外球員自主性

牽絆陳偉殷的兩道枷鎖:「旅外」與「國手」。先從旅外談起,1984 年後臺 灣向日本輸出棒球選手,在歷史脈絡中確立日本之於臺灣有檢覈棒球(選手)實 力的權力關係,日後日職球員大舉挑戰美國大聯盟,更建立起臺、日、美之間棒 球員的流動鏈與實力階梯。陳偉殷自臺灣赴日,證明自己具有日職水準後加入大 聯盟金鶯隊,獲得穩定先發輪值,如此的旅外資歷說明陳偉殷正是階梯頂端的佼 佼者,球技「毋須再議」,據此逕以保送入選的立場要求陳偉殷返國效力,既然 在美聯季後賽擊敗鈴木一朗,「超越建仔、郭泓志」(中國時報,2012 年 10 月 10 日:第 A3 版),何以推辭擔任主力投手(中國時報,2012 年 10 月 4 日:第 C4 版),棄中華隊戰績於不顧?

國手身分所具有的榮譽感(謝仕淵、謝佳芬,2003:67-68),更是對於陳偉 殷的莫大壓力,媒體以中華隊為本位,將經典賽嵌入國仇家恨、民族英雄之框架,

身為頂尖棒球選手哪有餘地拒絕,更何況當「期待」、「徵召」論述一出,所有的 理由都像是兒女情長、自私自利。

無論是「照顧家庭說」或是「生涯發展說」,都被視為「個人利益說」,對抗 中華隊榮譽之最高價值,交付輿論公評。中華隊沒有因此放棄徵召陳偉殷,也就 是陳偉殷提出來的「原因」也好「藉口」也罷,都無法撼動愛國情操至上的社會 文化脈絡,其中當然包含了臺灣社會在棒球經驗中所建立起的「國手哪有推辭之 理?」,為了自己生涯而放棄為國效力,首當其衝就是面對不愛國的指責。但此 論述秩序也非全然無可撼動,陳偉殷的大聯盟球員身分縱然使他身陷難以擺脫徵 召之局,卻也給予逃脫的可能。

2004 年雅典奧運,王建民本恐受洋基球團限制無法參加,後洋基雖放行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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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單場投球數 100 球的限制,沒想到一語成讖,對日本一戰王建民在第 101 球遭高橋由伸擊出三分全壘打,最終中華隊一分飲恨,根據媒體報導這成為「討 伐中華隊最熱烈的論點之一(自由時報,2004 年 8 月 24 日:第 18 版)。」;2006 年王建民身披洋基戰袍,挑戰連兩場完封勝,因球數超過 100 球而在第九局被換 下,再度引起各界對於王建民投 100 球的討論,據該時興農牛隊投手教練劉志昇、

兄弟象隊防護員衣思訓之意見,表示這是一個非唯一的安全標準,影響的是受傷 機會與下一場的表現(民生報,2006 年 8 月 5 日:第 B3 版)。整合這二篇報導,

王建民在雅典奧運投超過 100 球應是增加受傷風險而非球威的絕對下降,那球迷 的批評其來何自?似乎僅僅執著於中華隊不遵守洋基隊的指示才慘遭痛擊。

2013 年 8 月徐生明教練因心肌梗塞逝世,他與王建民的這段往事再度被提 及:「在抉擇之間,徐總以國家勝利為最大優先考量,讓建仔打破洋基隊規定的 單場 100 球用球量,沒想到 101 球竟被追平 3 分全壘打。(ETtoday,2013 年 8 月 25 日)」從結果論探討,我好奇若是王建民該局平安度過,教練團挑戰規定一 事是否會贏得「勇猛果敢」之類的美名?「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若非那挨轟的第 101 球,衝突不會浮上檯面,但也正因為如此機緣,世人得以看 清其中的論述權力關係,隱含在對中華隊教練團批評之下的,是難忍中華隊對大 聯盟球團意見的背棄,而之中的論述秩序意味著大聯盟在棒球上對臺灣的宰制。

「膝傷說」獲得各界認可,棒協亦稱早已自日本球界了解此事(中國時報,

2012 年 12 月 17 日:第 C3 版),證明陳偉殷傷勢並非藉口;而金鶯隊總經理 Dan Duquette 據此表示希望陳偉殷以準備新球季為主要目標(ETtoday,2013 年 1 月 13 日),正是前文所言之「逃脫的可能」:由大聯盟球團立場提出對旅美球員的 參賽限制,是可以勝過中華隊愛國敘事的,此說甚至可以擴展至旅日球員身上,

如 2010 年廣州亞運日本中日龍隊不同意陳偉殷參賽,理由是球隊即將進入季後 賽,同時也擔心他遭美國球團注意(聯合報,2010 年 8 月 25 日:第 B3 版;中 國時報,2010 年 8 月 25 日:第 C3 版),讓陳偉殷沒有遭受針對性的指責。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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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已論證,美職還是優於日職,我們對於旅美球員的期待自然甚於旅日球員,崇 洋之情更是顯露無遺。

從事後來看,陳偉殷當時的考量是正確的,2013 年季初陳偉殷進入傷兵名 單,無疑是對其大聯盟第二年發展的一大打擊,球迷應可體會他需要心無旁鶩全 力準備才能期望在大聯盟站穩腳步。代表中華隊本就不是陳偉殷理所當然的責任,

我們在需要他時以愛國情操強迫之,但當他因傷所困時這些「中華隊」球迷又在 哪兒?陳偉殷只能自己一人面對傷痛與漫漫無期的復健,運動員的生涯何其短暫 又充滿變數,他又何嘗願意背上不愛國的罪名,只是又有誰有著那麼一丁點兒同 理心,會在乎他的人生規劃?社會或媒體只是一股腦的請出國族主義這尊神主牌,

滿足愛國球迷的脆弱心靈,在一次次操作國族主義的便宜行事之中,球員的自主 性被出賣。媒體要擔負大部分之責,原因很簡單,因為多數人都是跟著媒體學習 看棒球,深受其害而不自覺,成為攻擊陳偉殷輿論之幫兇。

在 2013 年 10 月、11 月的報導中,中華隊的立場是不放棄陳偉殷的加入,

但在爆出膝傷未癒消息後,棒協卻稱早已知情。姑且不論諸言真偽,可以確定的 是,陳偉殷為家庭或生涯而婉拒中華隊的理由是不被接受的,必須要搬出「膝傷」

二字,暗指有誰擔的起要求一個有傷在身的人加入中華隊的責任:表現不佳影響 中華隊戰績,或是可能毀去其棒球生涯,才使論爭終歇。說是陳偉殷找到理由也 好,媒體幫忙解套也罷,這些事件(文本)都在無形之中,透過生活實踐強化了 我們心中深層的社會結構。

以陳偉殷是否加入中華隊的相關報導為例,台灣媒體報導框架仍未脫 80 年 代的國族主義,忽略棒球國際賽事早已不是當年攸關台灣民族發展的生死存亡之 戰,而轉型成為國家棒球整體實力的檢驗。一談到中華隊籌組,光是用字遣詞就 夠讓人回想起那把棒球報導的像國家生死存亡之戰的時代。民氣固然可用,但媒 體是社會的先鋒,眼光應是充滿遠見,何以墨守成規,始終懷抱國族主義至上的 時代,而不勉力追上社會脈絡的變化?棒球賽終究該回歸它比賽的本質,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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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諸國仇家恨於其上。“Baseball Game”就是一場遊戲,但媒體卻總是顯得太過認 真,而無法平心靜氣,就事論事。

雖然勝利是最後的公主,但價值觀的思辨卻是不可忽略的存在著,在對抗中,

對於運動本質的定義將不斷地藉由這些事件被修正著。期待一個英雄拯救球隊的 時代結構正在遭受挑戰,媒體似乎也不須緊緊抓著英雄主義不放,畢竟加諸於陳 偉殷肩上的,是你我都不可承受之重。

旅外球員徵召一事,國族意識與獵巫行動被美麗包裝:「棒協有信心促成旅 外球員空前大團結,全部接受徵召,壯大中華隊戰力!」(中國時報,2013 年 1 月 16 日:第 C3 版),對婉拒者而言,在影響中華隊實力之外,又加上不可動搖 的社會價值「團結」。值得反思的問題愈來愈多,難道旅外球員不加入中華隊就 是不團結,還是加入就一定會增加中華隊的戰力?或許這只是一個沒人願意去戳 破的疑問,因為我們已經深深認為「就是這樣」,為了中華隊的美麗敘事,為了 心中想像的國族意識,媒體一次次複製並加強那些習以為常,當改變的機會來臨,

又選擇退縮。

棒球之所以設計成九個人,經典賽一隊二十五人,就是因為這是一個團隊運 動,媒體報導卻永遠在等待旅美、旅日球員「救世主式」地降臨,透過一張張有 著王建民、郭泓志的英姿的圖片,傳達出「請帶領我們吧」之信念;然後這些球 員的好表現,又需要所謂的他者也就是美國媒體、大聯盟球隊來認可讚揚,如「王 郭返大聯盟有望」(蘋果日報,2013 年 3 月 3 日:第 A1 版)、「美媒看好建仔 返 洋基機會大」(自由時報,2013 年 3 月 4 日:第 A3 版)。形成以上情結的主要原 因,可能是臺灣棒球處在美、日棒球世界殖民脈絡下,所面臨的後殖民矛盾。

臺灣看似脫離卻又不得不加入美、日聯手宰制的棒球世界版圖,國內優秀球 員不斷被美、日職棒挖角,與殖民者間的臍帶始終未能斬斷,支撐球員出走的信 念是「良禽擇木而棲」,這關乎現實與理想,沒有人會否認美、日職棒環境優於 臺灣,於是社會鼓勵球員們出國追尋高遠夢想,如曾仁和高中畢業赴美,「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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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是下一個挑戰大聯盟的台灣小將」(自由時報電子報,2014 年 3 月 17 日)。但 這看似「更上一層樓」的舉動,在無形中傷害民族自尊心,留不住優秀選手的殖 民閹割,陳述的是臺灣棒球劣於美、日之事實,中華隊在國際賽要與美、日對抗,

在現實中卻又不得不承認矮人一截。臺灣媒體無意挑戰此論述,更無視臺灣棒球 自立自強的可能,選擇性報導國際賽「贏!贏!贏!」的全民熱潮下,哪還有餘 力反思在一年中其他的日子裡,一再被新聞文本複製的羨妒關係。

臺灣媒體習慣於以美、日棒球界對台灣球員的讚揚證明自身實力,呈現出殖 民者與被殖民者間的主從關係。臺灣球員無法脫離他者凝視的幫兇正是媒體,媒 體不斷的根據他者評價,描繪出所謂臺灣旅外球員的成功形象:是被認可進入大 聯盟、日職一軍的。

經典賽中華隊賽程結束後,媒體報導謝長亨總教練稱讚王建民與郭泓志是大

經典賽中華隊賽程結束後,媒體報導謝長亨總教練稱讚王建民與郭泓志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