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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Lefebvre 與日常生活裡的平庸與神奇

第三節、 文化的革命與感性的回歸

前述所談及的「異化」和「完整的人」的概念在 Lefebvre 日常生活批判理 論中構成了兩大基本意涵,然而如何透過藝術具體地進行總體革命,以及將藝術

99 ‘He imagines a society in which everyone would rediscover the spontaneity of natural life and its initial creative drive, and perceive the world through the eyes of an artist, enjoy the sensuous through the eyes of a painter, the ears of a musician and the language of a poet. ’ in Henri Lefebvre, Critique of Everyday Life, Volume 1, 37.

100 Karl Marx, Economic & Philosophic Manuscripts of 1844, 84.

101 列斐伏爾(Henri Lefebvre)著,楊成寅、姚岳山譯,《美學概論》,頁 55。

102 Lefebvre 透過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基礎,提出用「總體性」的概念分

析人類活動的革命方式。他認為社會歷史是一個整體性的系統,藝術家以自然為對象,吸收內化 後應用於社會,才能拋棄虛幻的唯心主義,創作出形式與內容相符的作品,回饋於社會革命。詳

見吳寧,《日常生活批判-列斐伏爾哲學思想研究》,頁 217-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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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到生活的企圖,則進一步展現在 1968 年的《現代世界的日常生活》(Everyday Life in the Modern World, 1968)中。

《現代世界的日常生活》的批判背景聚焦在被消費意識控制的現代社會,作 為一種總體的文化革命策略,可說是在《日常生活批判》一二卷中延續下來的思 想基礎上,將 1960 年代的研究成果加以整合而成的專書,因而被視為其思想理 論巔峰的集大成之作。103和《日常生活批判》一二卷不同的是,《現代世界的日 常生活》的寫作背景正值丹尼爾.貝爾(Daniel Bell, 1919-2011)所言的「後工 業社會」(Post-industrial society)來臨的階段,相較於工業社會,大多數的勞動 力從製造業轉向至服務業,除了職業結構組成的變化,市場也從過去只生產商品 的模式,擴展成為透過知識、技術和意識形態來組織的新興生產結構。104面對這 樣的技術變遷,社會生產將全部傾注於某個階級,而導致另一個階級的貧窮,受 到鞏固的階級則佔有組織、剝削、迴避律法和刑罰的優勢,這種現象伴隨著官僚 制度的發展並行,並透過「勸誘」(persuasion)和「強制」(compulsion)兩項方 法來鞏固其運作,Lefebvre 定義這些因素將導致「恐怖社會」(Terrorist society)

的形成:105

恐怖(terror)定義著純形式的空間、恐怖本身、恐怖的權力空間和恐 怖的權力;時間已被逐出這種統一的空間;將時間固定起來的書寫已經 消除了言語和欲望,在這種文字的空間裡,書寫從行動、在場和言語中 孤立出來,所謂人們的行動和客體則被編目,被分類,被約束。106

103 Stuart Elden, Understanding Henri Lefebvre: Theory and the Possible, (London: Continuum, 2004), 117.

104 Daniel Bell, The Coming of Post-Industrial Society: A Venture in Social Forecasting,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3).

105 Lefebvre 認為「勸誘」(persuasion)的方式偏向意識形態與思想上的傳播,而「強制」(compulsion)

則包含懲罰、律法、暴力、武裝的警力等等。詳見 Henri Lefebvre, Everyday Life in the Modern World, 144.

106 ‘Terror defines a pure formal space, its own, the space of its power and its powers; time has been evicted from this unified space; the writing that fixes it has eliminated speech and desire, and in th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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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有地域性、有時間長短差異,並透過流血殺戮來建立的政治恐怖,資本主 義所殖民的恐怖社會是從上擴散到下的,它的暴力更加細微而具有潛伏性,且無 人能倖免。107另一方面,語言的符號系統乘載著一個社會、一個群體的歷史發展 與文化系統,也反映著其思考模式和價值觀,因而任何語言的形式都有其對應的 日常生活體系,它不只是一種形式,更應該包含形式與內容的關係。因此當「書 寫從行動、在場和言語中孤立出來」時,形式與內容脫鉤,人們所生活的空間也 就被抽空實質意義,成為被編碼的、一種可被預知而毫無新意的序列。

儘管從表面上看來,革新的是技術本身,但實際上對日常生活造成影響的,

則是透過權力在背後操縱著技術的某個階級,或某種意識形態。透過這種技術操 作,真實的社會被一層層地掩蓋,進而產生一種新的空間形式和秩序,它最終的 樣態就是今天的都市化(urbanization)現象。因此 Lefebvre 在這裡所言的恐怖社 會並不單單指商業與消費層面上的外在恐怖,它還泛指一種由內而外、抽象的自 我奴役,「每個社會上的成員都是潛在的恐怖份子」,透過權力的操作和佈署讓「每 個成員懲罰自己也背叛自己,因此不需要獨裁者」,108這些都是當代社會逐漸告 別傳統的工業化社會的特徵,也是 Lefebvre 特別區分工業化與都市化的不同來 進行理論建構的理由之一。

對 Lefebvre 來說,他認為當代日常生活的本質就是消費而非生產,資本主 義的控制下的當代是一個喪失風格的時代,也是物的功能化的時代。為了說明當 代文明生活的空洞化,他援引古代社會的日常生活作為例子:「在印加、阿茲特 克、希臘和羅馬文明中,每個細節(手勢、文字、工具、炊具、服裝等),甚至

literal space, isolated from action, presence and speech, so called human actions and objects are catalogued, classed and tied away.’ in Henri Lefebvre, Everyday Life in the Modern World, 179.

107 Henri Lefebvre, Everyday Life in the Modern World, 147.

108 Henri Lefebvre, Everyday Life in the Modern World, 147.

38 性特質」(femininity)、「活力」(virility)以及「魅力」(seductiveness)的「充實 生活」。112Lefebvre 認為這種盲目追求價值和滿足的生活模型將使真正的需求從

「總體」(Whole)中脫離,使經濟主導生活經驗,遠離具有風格的社會。

喪失風格的社會也展現在有如生產線一般單一反覆的生活節奏上,無論是勞 動與休閒的重疊,113或是身體與機器的機械性運轉,乃至於作為例行公事的活動

109 ‘With the Incas, the Aztecs, in Greece or in Rome, every detail (gestures, words, tools, utensils, costumes, etc.) bears the imprint of a style; nothing had as yet become prosaic, not even the quotidian;

the prose and the poetry of life were still identical.’ in Henri Lefebvre, Everyday Life in the Modern World, 29.

110 Stuart Elden, Understanding Henri Lefebvre: Theory and the Possible, 117.

111 Henri Lefebvre, Everyday Life in the Modern World, 82-98.

112 Henri Lefebvre, Critique of Everyday Life, Volume III, trans. G. Elliott, (London: Verso, 2005[1981]), 8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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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典,都是消費社會透過線性時間(linear time)統御社會的證明,也就是所謂 時間的異化。114

當資本主義的控制從生產領域延伸到消費領域,人的行為活動都將按照異化 時間的系統來運作,逐漸遠離形而上的思考並深陷其中而不自覺,這種人的狀態 與馬庫色(Herbert Marcuse, 1898-1979)在《單向度的人》(One-Dimensional Man, 1964) 中所描述的受到物質與表象控制的人群是類似的。在第一章的開頭他開 宗明義地指出先進工業社會的特質:「一種舒適、平穩、合理而民主的不自由在 先進的工業文明中盛行著,這是技術進步的標誌。」115馬庫色所言的技術同樣是 一種具有滲透性的治理技術,它提供各式不同的選擇和服務來滿足人們的需求,

使人們「引起一種虛假的意識」,並且「認為這就是好的生活」。116治理術透過披 上自由的外衣,讓自由變成一種統治工具,「決定人類自由程度的決定因素,不 是可供個人選擇的範圍,而是個人能夠選擇的是什麼,和實際上選擇的是什麼。」

117先進工業社會裡的自由實際上是一種奴役,既然生活需求得到滿足,人就不需 要批判性思考和改革意識,不需去質疑現狀,如同 Lefebvre 所言「每個成員懲 罰自己也背叛自己,因此不需要獨裁者」,上層階級只需持續拋售自由美好的想 像,就能不費氣力地剷除異己,因而是一個不具進步意識的社會。

Lefebvre 繼續說明,與線性時間相反的則是循環式時間(cyclical time),它 誕生於自然、四季、生與死的循環,以及身體及生理的節奏;最大的特色就是沒 有起點也沒有終點,新的循環源自於前一次的循環,同時也存在於儀式、祭典和

114 Henri Lefebvre, Everyday Life in the Modern World, 18.

115 ‘A comfortable, smooth, reasonable, democratic unfreedom prevails in advanced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a token of technical progress.’ in Herbert Marcuse, One-Dimensional Man: Studies in the Ideology of Advanced Industrial Society, (Boston: Beacon Press, 1991), 1.

116 Herbert Marcuse, One-Dimensional Man: Studies in the Ideology of Advanced Industrial Society, 12.

117 ‘The range of choice open to the individual is not the decisive factor in determining the degree of human freedom, but what can be chosen and what is chosen by the individual.’ in Herbert Marcuse, One-Dimensional Man: Studies in the Ideology of Advanced Industrial Society,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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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的象徵主義中,在循環時間中人享有真正的自由,可以根據自我意識來統御 身體和手腳的行動,因此是「完整的人」。118

筆者認為這種從時間意識出發的批判呼應了 Lefebvre 對於身體作為勞動基 礎的重視,以及個人與社會相互依賴建構的模型;也回應了上個小節中談到,

Lefebvre 強調藝術作為一種勞動行為對身心進行的建構。因此藝術行為所具有的 創造性並不侷限於作品的創造性,它指的是一種更廣泛的,從內心出發的自覺行 為,可以說是一種讓自己也變成作品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