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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語和「國語」衝突的語言轉移的現象

當外來的語族侵佔一地區後,常常會透過法律或命令來壓抑當地的語言,宣稱 自己的語言是唯一的官方語言,這種殖民政府一貫採用的語言政策,往往是土著語 言流失的主要原因34。1945 國民黨政府退守臺灣,隔年即推動華語運動,使其成為 臺灣官方語言,1946 年成立「國語推行委員會」負責編選華語出版品、訓練華語師 資、發展教材和教法,選定台北某國小做為實驗教學。1954 起所有的學校開始全面 實施教材的內容,1956 年學校開始禁止說台語。羅肇錦:「臺灣推行國語的成效,

不但可說令人刮目相看,也可以說令人膽顫心驚。…推行國語政策只四十年的時間,

可以讓二十歲以下的人幾乎忘了他的母語,三十歲以下到二十歲的人無法說正確的 母語,四十歲以下到三十歲的人已無法用母語演說,而五十歲以上的人卻又不會說 國語35。」

國語運動嚴格禁止學生在學校說母語,處罰說母語的學童,想出各種千奇百怪 的方式,致使學童自尊心受到傷害,也令學生有錯誤認知,認為以母語和同儕溝通 是犯罪行為,認為自己的母語是粗俗、卑微的語言。

34黃宣範,《語言、社會與族群意識—臺灣語言社會學的研究》(台北:文鶴出版有限公司,

2008),頁 258。

35羅肇錦,《語言與文化》(台北:國文天地,1990 年),頁 137。

根據此研究時間推算,至今 2013 年已經歷時 23 年,這些五十歲以上不會說華語的單語者,現年已 高年七十歲以上,可能正面臨著就醫時,醫護人員無法以台語完整地告知病人的病情,需要 透過 家屬轉述病情才能得知自己的狀況。須要看護照顧時,家人請了一個不會說台語的外國人,每天 與自己共處的困境,他們的語言權值得家人與社會大眾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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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門德嫚.啦魯嘎歐(Dermedeman)36是原住民母語教師,父親是魯凱族人,

母親是布農族人。她回憶起小時候在學校受教育,說母語受到處罰的情境令人吒舌。

她說:

我到了國小三年級才開口說話才敢講話,因為怕被聽到會被打處罰,假如我帶 那個牌子-「請說國語」回家,回家一定會被打,尤其是媽媽。爸爸受日本教育看 不懂國字,以為我們做壞事會打我們。在我們與同儕的關係裡,把它變成一種不好 的東西你會做壞事,因為老師告訴你,你就是因為不會講國語,你就是笨蛋、你就 是因為不會說,所以你才會掛那個牌子。我在學校都不說話,回家說族語,三年級 才敢說。只要一唱放學歌後,出校園我們就恢復「原住民語人」,開始 kua-la-kua-la 一直講話, 我是高雄的桃園區布農族的部落,我到三年級才開始講話,我怕被打,

我是 52 年次,我們那裡處罰得很嚴重。

我記得我國小三年級才開始學注音符號學ㄅㄆㄇㄈ。我的ㄥ、ㄣ都分不清楚。

現在 in 、 ing 打字都打不出來,要打兩次才能弄對。三年級時有一位教一、二年 級輩的平地老師,他用一半的族語和一半的國語教我們如何背誦注音符號,直到三 年級可能也學會了才慢慢地教我們其他科目。 也就開始發課本像是自然、國語、數 學和社會等; 也開始有考試了。 我們所考得成績一定不好, 因為國語程度不夠成 熟。 至今我的中文閱讀的理解能力也不好啊! 有時要透過問些能力好的朋友解釋,

才能夠完全理解意思, 反正就要不斷地增加閱讀吧。我的中文的閱讀力很弱,我一 直靠閱讀,一直靠閱讀,一本小說我要看兩次我才會懂他裡面的語詞是什麼意思。

我們的族語沒有文字,是到了使用羅馬拼音以後,各族才以羅馬字記錄自己的書寫 的文字。如果你以前語言能力好,英文學得不錯,就會看得懂羅馬字,看不懂你就 是文盲,只會聽、不會看族語。」(訪 F01 摘 2012.12.20GU)

36 德門得嫚是名字,啦魯嘎歐式家族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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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種透過行政命令,禁止母語在學校、機關和公部門使用,使母與退縮到只能 用於家庭情境,逐漸令使用母語者貶抑母語不夠知識性、低俗不雅,致使母語逐漸 走向滅亡之路。衰亡的語言常退縮到僅用於某一特殊情境如家庭,但若是在家庭中 都不使用卻大量使用外來語言詞彙,說話中夾雜者英語或日語,反映語言的殖民化 現象(黃宣範,2008)。

三代同堂的大家庭中,祖父就學時所接受的雙語教育,在學校讀日本書,家中 日常生活會話以台語溝通;父親在學校受教育,讀華語教材以華語溝通,在家中說 台語與長輩溝通。現代的幼童及學齡兒童讀書使用華語教材,並且使用華語與家中 父執長輩表達情意,不習慣說母語。父母教育子女未能使用祖先傳承下來的語言交 談訊息表達情感,完全以華語溝通,致使子孫聽不懂祖父母的語言,隔代祖孫情誼 日漸淡薄,祖先的生活經驗與智慧便無法傳承給予下一代,也導致孫子與祖父母情 感疏離漸行漸遠,甚至於忽視祖父母存在的價值,長大成人便自然不接受父執輩精 緻語言與身教的薰陶了。

在一場餐會現場,目睹一位祖母教其孫女說日本話,女童邊玩餐具碗盤邊學日 語,兩人對談甚是親暱。祖父提醒孫女小心碗盤不要打翻餐盤。對話如下:

祖父以華語對孫女說:「坐好,不要動來動去等一下『挵破碗』37!」。

筆者以台語請教祖母:『囡仔真特別,學日語為啥物?』

祖母說:「小孩要多學語言以後才有競爭力,『我會曉講日語,就教伊講。』」

筆者再請教他:『若毋愛教伊講台語咧,去學校予老師教,不如家己佇厝內教抑較 𠢕講。恁遮爾仔𠢕講台語,無教孫仔講誠拍損﹗』

祖父恍然大悟才想到自己是台灣人,說台語十分流利自然。因為台灣被日本殖民,

他幼時接受殖民政府的語言教育;接著國民黨政府接管台灣,他的兒子受教育接受 華語教育,就學時在學校都被迫接受外來語言,母語被貶抑,不在公開場所放聲交

37 『挵破碗』(lòng phuà uánn):把碗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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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公開演說。但時代已經不同於往,復興族語傳承語言是父執輩雙肩上的重任,

應該轉換被壓抑的意識,對母語恢復信心,傳承自己精緻的、文雅的台語給於子孫,

接著他就很自然地以台語和全部的人溝通38

根據 Annamalai(2002),語言政策目標會當根據光譜的分布,分作消滅、容忍 以及推動。消滅性的語言政策就是用處罰的方式禁止某ㄧ種語言在公開的場所、甚 至是私下使用,他們的用意是想讓使用者感覺使用那種語言是ㄧ種負擔,然後轉向 說他們所認同的語言,最後達到語言轉移,被同化的地步39。 德門德嫚.啦魯嘎歐 所描述的經驗,是國民黨政府來到臺灣以後,推行國語政策四十年間,大多數學齡 兒童、青少年、青年在學校所受的歧視待遇。他們在學校不敢以母語交談,被強制 灌輸觀念—「說母語是充滿粗俗的語言,非上流人等的言語,說自己的母語具有犯 罪的感覺」。台灣話被汙名化,在公開的場所不能以族語演講,慢慢放棄以母語交 談。『請說國語運動』成功達到語言轉移的目的,致使二十歲以下的人強很難完全 以母語溝通,二十歲到三十歲的人無法說正確的母語,三十歲到四十歲的人已經無 法用母語演說。族人對自己的族語失去自信。訪談對象中的祖父母也是被徹底地洗 腦,在公開常所不說母語,要教小孩說「國語」—日語和華語,幾乎忘了要將祖先 傳承下來的精緻台灣話傳承給下一代,致使下一代失去學習母語的機會,愈來愈不 會說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