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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研究結果與討論

第三節 綜合討論

本節針對研究參與者生命四個時期故事主題所拉出的軸線一併探討,橫向去 看貫穿其生命的重要議題,如何主導研究參與者的生命走向,又其身處的社會文 化如何操弄研究參與者的信念與行動,使之在「命定」的思維裡看不見自我的主 體性。第一部分將探究研究參與者成長的眷村環境與外省文化,如何形塑其心目 中「家」的意象,以及兩性在家中既定的位置;第二部分從研究參與者在家裡的 位置,延伸看見其對於「乖」的自我認同之意涵,同時以此定錨其女性形象;第 三部分則拉出研究參與者一生最恐懼,亦為促使其不乖,而必須以後半輩子承受 嚴厲懲罰的原慾,探究長期壓抑與壓抑不住之間,看似矛盾,其實互為因果的現 象,以及現象中不經意透露的真實自我;最後,以各個階段都曾現身的生理呼求,

回應研究參與者長年來心理層面只得噤聲聽話,然而人人皆具主體性,裡面的出 不來,外頭的恐怕亦無進得去的空間,身心相應的個人微循環,如何封閉住一個 人走出去的可能,社會文化如何纏裹當時代女性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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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城堡壘─男有分,女有歸

眷村(家)經驗建構屬於外省人的大同世界,在這裡,女兒被疼、女人顧家;

相對而言,眷村外的勞動世界不屬於女性,異性相形險惡。

(一)家門內,女人的全部

來自大陸的政治移民,被安頓於自成一格的眷村之內,與眷村之外、較早期 即開始居住在臺灣島上的閩、客族群具有文化上的差異,尤其在華人世界看重的 家庭關係中可見端倪。眷村裡的外省人,一方面承襲華人固有的家庭概念,另一 方面則因為遷徙來臺者多為個人,或以軍人為家長的核心家庭,失卻大家族的庇 蔭與宰制,加上得在貧困環境中求溫飽,強化了核心家庭內家人關係的緊密程度,

上對下的疼惜呵護,以至於下對上的尊敬孝順。民國 38 年隨母搭上成都最後一班 來臺軍機,自稱舉家從此「逐眷村而居」的高信疆(1996)先生觀察:

「眷村文化外顯的部分,看起來是一個小傳統,是屬於軍人的,一個特定身 分的生活圈子,有他們固定的起居作息和職業倫理;但是其內向的部分,卻是一 個大傳統,承續了很多傳統中國文化的特質,尤其在變亂的時代中,忠孝仁義、

敦親睦鄰,這些精神信念,在眷村文化中特別令人感受強烈!」

這些看似口號的字眼,是高信疆(1996)先生從小於實際生活中的親身體驗。

「大家都死心踏地的愛國,大家都敬老尊賢,大家都此熟識,同舟共濟。……

從這個角度來看,眷村因為其特殊的背景、身分,形成有形或無形的圍籬把自己 圍起來,發展出與外界不同的習性。村子裡的人都是軍人家庭,都是從大陸到臺 灣來,基本上他們原來的根都切斷了,但在這而又抽出了新芽。」

鳳姐成長其中,耳濡目染,自然認同方城裡的獨有文化,尤其童年在許多人 的回憶裡是最純樸美好的。陳玉玲(1998)指出,童年以一種特殊的「時空型態」

存在。在時間上,它被定位於成年以前;在空間上,它又被隔離於社會的結構之 外,當作一個獨立存在的兒童世界。因此,女性敘說中的童年世界,近似於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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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俗的心靈烏托邦。女性敘說中,童年的回憶具有重大的意義,因為童年被視為 想像中一段擁有完整自我的黃金時光。女性敘說不斷地透過文字和意象,捕捉童 年自我的影像。在本文的詮釋觀點中,將女性的童年回憶,視為對「過去(完整)

自我」的追悼儀式。楊翠(2010)進一步說明陳玉玲所謂的「童年烏托邦」,乃是 處在一個尚未被社會化、尚未進入文化分類秩序的時空座標中,由於傳統女性時 間被婚姻劃歸成幾個區塊:婚前、婚後,其時間意識之社會建構固定不變,特別 是婚後進入夫家,空間感益形狹隘,固定的家務勞動更使其時間感欠缺向前延展 的可能性,因此,婚前美好的過去,特別是童年成為一個永恆的烏托邦,即使無 法以現實中的肉身回歸,卻是一個精神的歸宿。因此,女性敘說中述及童年回憶,

通常具有對社會建構、文化制約的反思性效果。

建構鳳姐美好童年回憶的是其典型傳統男主外、女主內的原生家庭,以及備

受父親兄姊疼愛的成長經驗,包裹於眷村方城之內,城內如此熟悉安全,城外相 對陌生險惡,眷村就是鳳姐的全世界,而悉心保護疼愛自己的父親,即是生命安 全堡壘的原型。鳳姐對「家」的強烈歸屬需求,或許來自童年漂浮不著根的國族 認同,轉而十分地認同家、認同父親─遷臺後的家長、家族的源頭、護著疼著鳳 姐的家屋,甚而在鳳姐離異無助時,資助鳳姐購置餘生的家屋。父親,就是鳳姐 的家,受到父親認同,才能如身在家裡一樣安心,違背父親的意思,是對家的背 叛、對自我歸屬的背叛,等同於對自己的背叛。因此,下嫁離異男子,過得幸福 顯得格外要緊,不幸福成為理所當然─不聽話的自己應得的懲罰。透露傳統華人

「家長」永遠是「家長」的觀念,一日權威、終生權威。華人對權威的崇拜常是 無懈可擊、不加批評的。在個體心目中,權威是不會犯錯的,錯的只可能是不聽 話的自己。過去向來乖順聽話的鳳姐,呼應著其對家長─父親的孺慕崇拜,以及 對原生家庭的無限認同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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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家門外,男人的天下

鳳姐對原生家庭的支持,實踐於離家工作的勞動之中。這對鳳姐而言是何其 不易的突破!十八年來沒有離開過家,頂多寒暑假跟著上臺北住大姊家,高中畢 業為了賺錢貼補家用,鳳姐必須離家走入男人的天下:職場。傳統臺灣社會相當 貧窮,為求生存、維持家計,許多人在年紀很小的時候便離家至大都市或工業區 就業,拋棄一切以往所依賴的支柱,背離父母家人的疼愛照顧,自己打點食、衣、

住、行等民生問題,在生活上、工作中被迫成為一獨立個體。有些人因著脫離華 人傳統社會因襲的生活場境,從太過黏膩的社會束縛中解放,發展出自決、自信、

自我支持的生命力量(余德慧,1986);同是離家工作的異鄉人鳳姐則深深依戀原 生家庭,耽溺離家之苦。工廠是生計也是生活,只有收工後才有自我,收工後的 鳳姐依舊全然奉獻給家庭,這便是鳳姐的自我。然而臺灣自 1970 年代開始的「新 女性主義」,到 1980 年代各種女權運動倡導、女權組織設立,開啟對勞動女性的 熱切關注。許多調查研究著重在女性被家牽絆,無法外出工作、經濟獨立,以至 於自我實現,忽略如鳳姐這般向傳統致敬,根本不想走出去的女性。

鳳姐初入工廠,便受到前輩刁難,印證家外的世界果然辛苦且險惡,呼應了 黃富三(1977)針對紡織工廠女工研究中所指出的初入工廠未能適應第二位因素

「新環境,人多複雜,難以應付」,另加上首要主因「離開親友,精神孤單」,鳳 姐向來不諳與人互動又戀家,離家工作令其苦不堪言。洪芳婷(2010)指出,將 女人出外工作視為從家庭解放出來的表現,只是將家庭與工作放在對立位置的思 維邏輯,忽略兩者之間的複雜關聯性。像鳳姐這樣一個戀家、需要家庭保護的女 性,離家工作亦是為了家,為了回饋家庭、反哺親恩,而非基於走出私領域的內 在動機,依賴家庭的鳳姐,打從心底恐懼置身公領域,面對陌生、展露自我。

資本主義時代來臨,女性外出工作成為趨勢,尤其西方女性主義鼓吹女性經 濟獨立以追求兩性平權,事實是,多數女性外出工作後,仍得延續傳統角色,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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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大部分的家務,同時肩負家計與家務的超量重擔,卻依然得不到感謝,女性的 付出被視為理所當然,若要說比過往受到重視,那麼大概是在資本主義底下,舉 凡生活基本所需,以至於娛樂享受,皆以金錢兌換,女性多投入一份勞力,因此 多一份供給能力,而成為與過往男人一般家裡的支柱,原來做不完的家務部分,

則依舊無償付出。同樣的時間,女性要做的事卻遠遠超過以往的兩倍,更別說像 鳳姐這樣根本不願外出工作,只想料理家務的女人,在這個時代是如何的受到主 流意識打壓。當自己的辛苦付出成為理當應然,付出者自然日漸感受不到喜悅,

僅剩辛苦,甚至是心酸!當女性對外必須成為超人,內在情緒的混亂不適,卻依 舊被認定是「女人」特有,發洩有失女性美德,生活裡常看見叨唸的婆婆媽媽,

難道不是隱忍一輩子之後的自我聲援?試圖以「說」來平衡長年不公平的對待,

這樣的聲音卻又受限過去時代女性的表達能力而被視為囉嗦、無知。

新時代主張女性走入勞動市場,期待經濟獨立帶來女權正義,意即正義的前 提假設是個體必須具備滿足基本生存需求的能力,一個人得靠自己填飽肚子、獲 得遮風避雨之所,才有資格進一步談自我實現。女性投入職場已成為不可逆的趨 勢,在此不深究鳳姐工作的年代男、女勞務、薪資不平等的現象,單就考量經濟 層面要求當時代的女性投身勞動市場,忽略教育機會不均等造成工作機會不均等,

許多女性被迫犧牲求學的機會,以低學歷只得進入勞工領域,一整天清醒的時候 工作占了大部分時間,就業者卻受限缺乏思考的知能,以至於根本不可能有選擇

許多女性被迫犧牲求學的機會,以低學歷只得進入勞工領域,一整天清醒的時候 工作占了大部分時間,就業者卻受限缺乏思考的知能,以至於根本不可能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