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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結果與討論

第四節 綜合討論

阿芳、小豪、阿雄同為肢體障礙者,有著完全不相同的生命歷程:阿芳小時 候因車禍失去一隻左手,而學會了自己只需要用不同的方法就可以完成和別人一 樣的事,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身心障礙者;小豪經歷了身體的轉變,從一個幾乎 與他人無異的身體,慢慢退化成需要輔具和他人的協助才能夠自在生活的人,接 納自己從「正常」到「特殊」;而障礙極重度的阿雄則是完全相反的歷程,從一 開始就在都是身心障礙者的機構中成長,卻因為自己的堅持,從隔離走向人群,

選擇和別人「一樣」卻又接納自己的「不一樣」。從三個不同的生命故事之間,

卻隱約可以看出身心障礙者在我們的社會環境中,共同經歷了類似的過程,在成 長的經驗中有相似的主題,或者因為身體的障礙,而在自我與人群之間看見了許 多的矛盾,感受到社會文化中對身心障礙者的看法,以及覺察自己的社會位置。

同時,也看到帶著身心障礙者的標籤,有許多與身心障礙無關的事,卻在環境和 公眾觀點中發生牽連,讓每一個獨特的身心障礙者,背負了共同的社會想像、期 待,或是污名,使得身心障礙者做為一個人,卻成為社會文化中「身心障礙」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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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的投射載體,干擾了自身探索或認同的歷程。

壹、生命歷程的重要主題

一、身體意象

三位研究參與者都談到了關於身體外觀的確造成自我的接納以及社會行動 的影響。阿芳,因為義肢製作精美,大多數的動作也都能夠流暢完成,因此大多 時候可以選擇隱藏自己的障礙,因為不想要讓人看見,所以總是穿著長袖,或是 能夠遮蓋穿戴義肢與身體接合處的衣著,非必要的時候不會主動告知他人,選擇 將自己當作一個非身心障礙者來自我要求及認同。相較於此,完全無法掩飾的小 豪和阿雄,則不得不去面對自己明顯和他人不同的身體所帶來的不便和注目。小 豪在難以接納身體變化的那段過程,迴避所有鏡子、水灘、平滑的車身等各種能 夠反光照映出身體的物體,抗拒所有暴露自己與他人不同的行動,所以只要能坐 著就不走動而寧願不去上廁所,因為只要坐著,就沒有人看得出來這是一個特殊 的身體。而阿雄卻是連試圖隱藏都困難,因為極重度的障礙而無法站立和手部的 蜷曲、口齒不清,以及替代了雙腳相伴不離的電動輪椅,任何人都能夠一眼就看 見阿雄是一個身心障礙者,也因為如此,接受和適應就成為更早期且更必然的課 題。

因為是身體的不便造成了與人不同的行動策略,而環境的無法配合則形成障 礙,「身體」自然而然與「障礙」在概念上形成最初且直接的連結,這也是早期 的身心障礙分類從醫療觀點的身體功能缺損而來的原因。然而身體的非常態就必 然造成障礙嗎?也許並沒有真實的關連,但在社會普遍意識之下,身心障礙者容 易從身心障礙的標籤,回頭否定了自己身體真實的樣貌,於是可以掩蓋的選擇掩 蓋,能夠不看的選擇不看,心照不宣避而不談成為文化中的一種默契。

二、輔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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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具做為輔助之用,自然是為了幫助身心障礙者能夠因為得到輔助而能夠擁 有與人相同的行動及社會功能。然而在他人或自己眼中,輔具確有可能喧賓奪主 地佔據了更容易被看見的位置,從而揭示身心障礙者的身份。阿芳媽媽拿著透明 塑膠袋,裡面裝著單獨的一隻手,這樣的畫面在他人眼中,一瞬間讓阿芳從能夠 完美隱身於「正常」、「一般」的領域,立刻指涉入障礙的族群。一隻單獨的義肢,

代表著另一端有一個殘缺的身體,就算自己沒有被看見,但只要那隻手是阿芳的 所有物,他人就理解阿芳為一個身心障礙者,無須拿出身心障礙手冊證明。

小豪的代步車和阿雄的電動輪椅則更為明顯,夾帶著好奇或關心,他人在認 識小豪或阿雄的同時,幾乎都是先看見了輔具,而將輔具與人劃上等號的連結。

看見教室門口停著的代步車,人們會說:「小豪在裡面。」,聽著輪子輾地的聲響,

大家會說:「阿雄來了。」

因為輔具是這樣醒目而與人密不可分,做為使用者與輔具間的關係也就成為 身心障礙者認同的重要因素。阿芳因為一隻黑掉的手而生氣,為了一隻製作精美 而令人外觀難辨的假手能夠讓自己看來與人無異而產生自信;小豪從能夠獨立行 走,到坐上代步車那一刻的淚水,覺得自己退化、失落了能夠好起來的期待,低 著頭不要別人看見開車的自己,一直到能夠在校園中自在來去,接納代步車,而 這也正是接納自我的心路歷程。阿雄從掌握了電動輪椅的控制權獲得了無比的自 信和力量,「是我開的,不是別人推我」,學會這個技能,將阿雄從一無是處的廢 人變成了什麼都想要去嘗試的世界探險者。

三、人我的關連

人際的挫折常是身心障礙者敘說的主題之一,「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別 人不必……」這樣的自問自答早早就出現在生命的初期,而多半無解。於是身心 障礙者除了經歷人我界線的澄清和分化,同時也必須經歷自我與身心障礙的連結 與分別。別人究竟是看到真實的我,還是看著一個他想像或認定的身心障礙者?

是因為我夠好,或只是因為我是一個身心障礙者所以得到這樣的鼓勵及獎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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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逆光飛翔》中,盲人鋼琴家小時候參加比賽得獎,別的小朋友說:「那是 因為他看不到所以評審同情他才讓他得獎的。」,這種情景,在所有的身心障礙 者身上都不少見。於是身心障礙者總在人我的關連間感到疑惑,他人的關心是否 是種偽善?同儕的霸凌是因為我得罪他們,或只是因為身為身心障礙者的原罪?

障礙程度較容易隱藏的身心障礙者,有機會透過各種人際實驗去驗證自我和障礙 在他人眼中的關連,而嚴重障礙者的生命中,則也許永遠無法釐清。

在與人相處之間的模糊難辨,身心障礙者常同時感受到本質互異的人際感,

非常友善或者矯情、無端貶低或者因故遷怒,或者交錯參雜,如此使得身心障礙 者對於與人的接觸更加渴求。因為我的障礙,有人對我好有人對我壞,那麼,我 究竟是好的還是壞的呢?為自己找到位置是困難的。阿芳觀察別人發現,人際關 係好的人不是因為長得美、功課好,而是因為待人真誠與人互動意願高,從而確 知自己的人際問題並不是來自於身心障礙。小豪辛苦熬過被霸凌排擠的孤單國中 時期,對於有人願意主動理會而感到驚喜,「怎麼可能會有人那麼好,會願意找 我出去玩?」,而將自己從只能孤單或只能在小範圍圈固定生活的預設中解放。

阿雄特別提及感情的兩難,障礙者容易相吸共生卻可能互相無所助益,尋求非身 障的伴侶又擔心高攀,擔心自己的障礙跨越自身,成為兩個人或兩個家庭的困 擾。於是,只要與人接觸,「障礙」就不是私人狀態,而是卡在人與人之間的公 眾訊息,使每件事變得複雜難解。

四、自我肯定

提到身心障礙者的共同特質,三位研究參與者不約而同地提到了自卑、沒有 自信、自我設限。因為障礙的標籤干擾了自我認識的過程,也影響了別人對待身 心障礙者的方式,於是自我的本質難以與身心障礙分離,要肯定和認同自我,是 一個比別人加倍困難的過程。有的身心障礙者的自卑來自於身體的限制,因為很 多事情做不到,與人一比較就是不如,於是從成就表現就很難擁有自信。小豪也 提到,身心障礙者也許都想要某些榮耀,但是不敢讓自己得到,需要得到大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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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外在的肯定及保證,身心障礙者才能夠肯定自我,然而這自我的能量累積得緩 慢,消散得卻飛快。阿雄也說到如自己般嚴重的身心障礙者必須看人臉色得到幫 助,所以必須刻意表現出樂觀、貼心,以及值得被幫助的樣子。而自我肯定有時 也可能出現於面對不友善環境時的虛張聲勢,對於別人好奇的目光,阿雄以「我 有輪椅,你有嗎?」的驕傲去回應,有時矯枉過正,卻未必是真正的自信。

貳、身心障礙經驗

在身心障礙者的生命經驗及認同歷程中,許多矛盾的論述反覆不斷呈現,有 些依照情境而不同,有些卻來自內心的糾結。

一、信任與質疑

在探索自己的過程中,身心障礙者比別人多經歷的,是不斷的懷疑和不信任 包裝在關心及幫助的糖衣之中,最初也最多是來自父母的擔心。不論是出門、離 家上大學,還有其它打算自己去做的事情,都令他們擔心。而這些擔心,卻正是 他們日夜期盼身心障礙者有朝一日能夠完成的事,但他們並沒有覺察到是自己沒 有給予機會讓孩子嘗試。父母的擔心絕對是必定且正常的,但聽在身心障礙者的 耳中,是一種能力的質疑,在一次一次「你確定?」、「你真的可以?」、「還是我 先幫你……然後你再……」的話語之中,種種不被肯定及不被信任的感覺深深埋 入身心障礙者的心中。

阿芳提到關於別人知道了自己的手不方便之後的第一個問題,幾乎都是「那 你要怎麼洗澡?」,在好奇和關心的背後,顯現了旁人對身心障礙者的想像:做 某些事情的能力是缺乏的。像是綁鞋帶的經驗,阿芳說到自己會綁,不需要別人

阿芳提到關於別人知道了自己的手不方便之後的第一個問題,幾乎都是「那 你要怎麼洗澡?」,在好奇和關心的背後,顯現了旁人對身心障礙者的想像:做 某些事情的能力是缺乏的。像是綁鞋帶的經驗,阿芳說到自己會綁,不需要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