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對象與意見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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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討論對象與意見表達

一、關係親近程度影響意見表達

上文中，本研究已經列舉了一些受訪者為了維護人際關係而「沉默」的例子，

這些跡象顯示，討論對象是受訪者在進行意見表達時會考慮的重要因素。在本節，

會更詳細地分析討論對象如何影響受訪者的表達意願、表達內容。

受訪者會因為與討論對象的親疏關係而改變自己討論同婚議題時的發言內 容或方式，這種差別主要有兩個面向：一方面，部分受訪者更樂於與關係親近的 人討論該議題，或是對關係親近的人表達最真實的想法；另一方面，對於親近的 家人或好友，當他們的意見與自己相反時，部分受訪者會顧忌他們的感受，要麼 避免跟他們討論到敏感議題，要麼採用比較溫和的方式表達立場。

部分受訪者在跟關係更親密的人討論同婚議題時更能表達真實想法。惠文對 越熟悉的朋友，越能表達最真實的想法。她本身持中立偏支持的態度，對同事，

她認為她們比自己更加支持同婚，因此會附和他們，用情緒性語言來批評護家盟；

但關於同婚可能帶來撫養孩子上的問題的想法，她只會跟關係最好的朋友討論。

瓢蟲也表示自己對陌生人和朋友的態度不一樣。對陌生人，瓢蟲不想花太多 時間，如果看到意見一致的就會按讚，看到網路新聞下面的罵同志的酸民就會檢 舉他或者簡單地回罵。但如果發現朋友反對同婚的話，會先弄清楚他為什麼會這 樣想，再告訴他自己的想法。

淑英曾在臉書上發表過自己反對同婚立場，引來陌生人的反駁，她因此覺得 很莫名其妙，但懶得理他：「因為我根本不認識你，而且我貼文在我的臉書上是 我的自由。我覺得我不是他的任何關係人，他也不是我的任何關係人，他來干涉 我是不是過分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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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部分受訪者對關係親近、但意見相反的人，會顧忌他們的感受而 避免討論該話題，或是採用溫和的方式表達想法。究其原因，受訪者解釋為一是 害怕傷害他們的感情，二是為了維護關係。芋圓、小花和蔓越莓都支持同婚，也 不懼於跟反同婚者討論該議題，但面對持反對意見的父母，她們因為怕他們受傷 而避免深入討論這個話題。

芋圓在跟家人一起看新聞時發現父親覺得同性戀很奇怪，芋圓雖然向他說明 了自己的身邊有很多同性戀的同學，但卻因為怕他難過而不敢更深入地表明自己 的立場：

「我覺得反而是因為他是我在乎的人，所以我才會到處顧忌，怕他難過或受到打 擊。如果是我沒那麼在乎的路人甲，我連浪費唇舌的力氣或者去想他會不會受傷 的力氣都不會花。」

小花的父母不能接受同性戀，這跟她的意見相反。小花在網路上對陌生人會 毫不留情地反駁，但是對父母，她會採用溫和的方式來解釋自己的觀點，而不想 逼他們改變幾十年來的價值觀：

「因為我爸媽教育程度低，他們會因此自卑。我現在教育程度高，我如果一直跟 他們說這樣是錯的，他們會覺得『對，你現在唸書唸的比較多』，可是我不希望 變成因為我學歷比較高所以我說的都是對的。」

蔓越莓的家人和朋友中都有反對同婚的人，但她對他們的敘述策略很不一樣。

對爸爸，蔓越莓雖然已經向他出櫃，但他不太能接受女兒是同性戀這件事，因此 蔓越莓不會向爸爸提起自己和女朋友的事，偶爾討論到同性議題時也會用「他們」

來指代，而不會說「我們」，因為不希望他聯想到自己身上而覺得難過。但是對 反對同婚的朋友，她會用不客氣的語氣來教訓朋友說這是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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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和黑雲則是顧忌親近朋友的看法，不想正面跟他們討論同婚議題。小雪 對同婚的態度是中立偏支持，她雖然表示願意跟持反對意見的人討論同婚議題，

但對於關係親近的好朋友，卻因為不確定對方的立場而從來沒跟他們討論過這個 話題。黑雲反對同婚，他常常在網路上跟支持同婚的人辯論，但對支持同婚的好 朋友，為了維護交情，黑雲從來不主動在現實中或社交媒體上反駁他。

本研究的部分結果與林立雯（1992）、孫秀蕙（1994）、Chen（2011）的 研究結果一致。林立雯（1992）發現，家長在討論「國中生自願就學方案」議題 時，在參考團體面前的表達意願最高；孫秀蕙（1994）比較了跟家人、朋友或同 事、陌生人討論時的表達意願，發現跟家人或者熟悉的朋友討論時，表達意願更 高；Chen（2011）發現，人們在臉書上也更願意對親近好友而非泛泛之交表達 意見。

但本研究更進一步地發現，關係親近程度不僅會從正面促進表達意願，當個 人意見與親近的人不一致時，受訪者還可能會因為顧慮他們之間的關係而不與他 們討論，或者採取比較委婉的方式來溝通。這也可能與團體壓力有關，當個人與 越親近的團體例如原級團體的意見不一致時，造成的壓力可能會更大，更不容易 對他們表達己見。因此，關係親近程度對表達意願的影響是複雜的，既可能促進 表達，也可能抑制表達。

二、討論對象的意見影響表達意願

一些受訪者明確表示，自己更願意於跟意見相同的對象談論同婚議題。在網 路上發言時，羊羊、芋圓、瓢蟲、蔓越莓都表示會考慮社交網站的好友的意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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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跟自己一致。羊羊認為臉書好友比微信好友對同婚議題態度更開放，因此讓他 比較敢在臉書上發言：

「遇到同婚這個問題臉書又比較開放一點，能讓我講這些話，反而朋友圈大家不 見得想看到我說同婚有關的東西。比如說我有一次發沒有屏蔽爸媽，爸媽就跑過 來說『沒事關心這些幹嘛？跟你有什麼關係？』」

芋圓確定Line 群組的好友都跟她意見一致，但 Instagram 中可能還是有態度不明 的好友，所以她在Line 群組中發言更放心：

「（在Line）你知道你在跟那個會看到訊息的人聊的時候他是跟你同個立場的，

IG 上可能會有 100 個人看到，可能還是有一些我不確定他的想法的人，所以我沒 那麼激烈地講。」

對蔓越莓來說，PTT 八卦版的恐同氛圍是讓她不想參與討論的一個原因：「我不 太會用PTT，看居多，不太會發文。因為 PTT 很明顯八卦版非常恐同，他們會 用『臭甲』、『噁甲』之類攻擊的（詞）。」瓢蟲則會根據好友的接受程度調整 臉書貼文的公開範圍，對意見跟自己一致的人公開的內容最多。這些受訪者在網 路表達時都更樂於向與自己一致的社交網站好友公開更多關於同婚的看法。

在面對面的情境中，也有受訪者提到更願意跟意見相同的人討論同婚議題。

Yoyo 表示更願意跟與自己一樣反對同婚的人討論這個議題，如果對方支持同婚 的話就要看他們的交情如何，再決定是否跟他討論。而且，她在跟意見相同和相 反的人討論時，措辭會有差別，向立場相同的人表態時會說自己「反對」同婚，

對立場相反的人則會用沒那麼強烈的「不支持」來表達。

Candy 本身持反對態度，她雖然也有跟一些支持同婚的人討論的經歷，但也 表示更傾向於跟反對同婚的人討論這個議題，跟反對同婚者聊天時也會講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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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因為她不想被支持方的態度影響：「我不想走這樣的主流價值觀。不想被他 們影響。」

Rita 持中立偏反對的態度，如果她看到爭議性議題相關的貼文下面的留言都 跟她意見一致的話，她也會願意留言，但如果留言的風向跟她的意見不一致的話，

就不會留言表態。在現實中，她會先了解其他討論者的立場，如果大部分跟她立 場一致的話才會主動表態，但如果跟她不一致的話就不會主動發言。此外，她在 跟反對同婚的人討論時說得得更多，因為跟支持同婚的人說得太多容易引起對方 的反駁。

過去的研究在衡量表達意願時，常常假設受訪者在與跟自己意見不一致的人 討論。但透過訪談發現，討論對象的意見是否與自己一致會影響表達意願，人們 更願意跟態度一致的人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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