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國民間「人變異類」故事的敘事分析
第三節 變形的過程與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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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節所敘述的「人變異類」故事情節，整理如下圖：
不凡的命運 現實的考驗 超現實的結局
家庭苦難 欺壓與陷害 變形 自然災害 破壞姻緣
社會苦難 搶奪寶物
圖 3-2 「人變異類」故事情節圖
主人翁不凡的命運，來自於家庭、社會的苦難或大自然的災害，不凡的命運使主 人翁接受了種種的冒險與挑戰，這些現實的考驗，包括強權者與家庭壞心成員的 欺壓與陷害，破壞姻緣與搶奪寶物都是常出現的情節，面對著這些進退兩難的考 驗，主人翁選擇了「變形」來解決困境，以證明自己的信念。由上述可知，「人 變異類」故事的情節模式大致分為「不凡的命運」→「現實的考驗」→「超現實 的結局」，且主人翁有著不凡命運的背景，經歷現實的考驗，兩相交互的敘述之 下，變形的超現實結局才能被聽眾深信而感動。
第三節 變形的過程與環境
「變形」情節在「人變異類」故事中是一個特殊的意象，楊義指出：「意象 它應該處在各種敘事線索的結合點上，作為敘事過程關心的一個焦點，發揮情節 紐帶的作用。」21故事中的「變形」情節如果運用得當，它就是故事的焦點與主 體。本節將深入探討變形的過程與環境，變形的過程包括原因與種類，原因以「遭 遇危險」、「期望未成」、「懲罰性變形」三項說明22；變形的種類則分為「直接的 變化」、「有憑藉物的變化」及「連續變形」來討論；變形的環境以「懸崖」、「烈 火」、「水域」、「雷電風雨」、「墳墓」五項敘述，透過以上的分析，找出「變形」
情節在故事中的意義。
一、變形原因
浦忠成在〈神話中之變形〉一文中說明變形的原因有四：(一) 圖騰變形。(二) 遭遇危機之變形。(三)懲罰性變形。(四)解脫死亡之變形。「圖騰變形」屬於原始
21此兩段引自楊義：《中國敘事學》(嘉義：南華管理學院，1998 年)，頁 301-303。
22變形的原因參考浦忠成、萬建中與鍾宗憲的說法，詳見「變形原因」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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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的範疇，「遭遇危機之變形」是指為了逃避危險而變形，「懲罰性變形」的原 因是觸犯禁忌，「解脫死亡之變形」則企圖超越死亡界線，讓生命昇華至永恆。23 萬建中在《中國民間敘事文學的主題學研究》也把變形的原因分成四項：死亡、
魔物、內在心理因素、受到懲罰。在「人變異類」故事中有些情節是通過「死亡」
來完成「變形」，筆者認為「死亡」可以成為變形的途徑，但並非是變形的原因。
鍾宗憲對於臺灣原住民「人變異類」故事中的變形原因分為三類，他提出「如果 從思維與表現上，對於人變異類的這些故事加以詮釋，大抵上可以再分析出三種 指涉意義：第一種與習俗有關，第二種與期望未成有關，第三種則與人的性格有 關。」24綜上所述，筆者以「遭遇危險」、「期望未成」、「懲罰性變形」三種原因 來討論，其中「遭遇危險」與「期望未成」皆屬於萬建中所指的「內在心理因素」， 但「遭遇危險」的變形原因有其獨特性，所以分出來討論。
(一)遭遇危險
樂蘅軍指出：「變形本身便意味著對現實拘囿的突破和征服，變形效果可以 改變現實情境，而使當前危機和困境立即喪失他的作用和意義。」25在「人變異 類」故事中，主人翁擁有寶物後，常會有反角來搶奪，怕被奪走的心理因素讓主 人翁亂了手腳，如臺灣地區的〈姐妹星〉：
可惡的狗腿子，把床、櫃、米缸、柴、草堆搜得亂七八糟，可是沒搜到寶 鑰匙，就要來搜姐妹倆的身，姐妹倆寧死也不願讓寶鑰匙落到壞總的手 裡，姐姐急忙從衣袋裡取出寶鑰匙吞下肚去，妹妹見了，也跟著吞下寶鑰 匙。(1 集，390 頁)
姐妹倆吞了寶鑰匙後變成了星星飛上天空，壞總也未能如願奪得寶物。「人變異 類」故事中的反角，也常出現搶奪美女的情節，如湖南地區的〈天龍女的傳說〉，
朵瑙谷的逼婚讓嗶漠進退兩難：
朵瑙谷砍了天梯，斷了嗶漠回路，逼迫嗶漠成親，畢漠寧死也不嫁給朵瑙 谷，他對朵瑙谷說：「我生是凡間的人，死了也是凡間的鬼。」朵瑙谷樂 哈哈，笑嘎嘎，他說：「姑娘呵，上沒有你路，下沒有你梯，你願死就做 我的鬼，你願生就做我的妻，兩條路任你選，我不推你背，不扯你衣。」
(18 集，84 頁)
嗶漠走投無路，情急之間縱身跳入凡間，變成了美麗的彩虹。而受到族規束縛的 有情人，在兩方的族人的追趕壓迫下，以殉情來證明感情，以變形來表達生命的
23浦忠成：〈神話中之變形〉，《花蓮師院學報》，第 5 期(1995 年)，頁 47-62。
24鍾宗憲：〈論台灣原住民的「人變異類」傳說故事〉，《民間文學與民間文化采風》，（臺北：里 仁出版社，2006 年），頁 181-183。
25樂蘅軍：〈中國原始變形神話試探（下）〉，《中外文學》2 卷 9 期(1974 年 2 月)，頁 2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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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脫，例如廣西地區的〈同年橋〉：
勒達見了忙對儂姣說：「不好，他們進來了！你先躲起來，他們走了我再 去找你。」儂姣不依說：「要走一塊走，要留一塊留。我不在這裡，他們 也不會放過你的。」話聲未落，兩村人都來到岸邊了。麼佬族寨老看到他 們雙雙靠在一起，更是暴跳如雷，大叫道：「下去，快下去，拿豬籠回來！」
那邊族頭也在喊：「快用大糞潑過去！」……勒達轉身抱起儂姣，「卜通」
一聲跳進河裡。(5 集，頁 411)
情人們跳入河後變形為兩顆石頭，兩方的族人只好作罷了。
大部分的人類珍惜自己為人類的身分，若要永遠「變形」為另一種生物，則 需要非常大的動力，為了廣大民眾犧牲自己而變形的人，在故事中被塑造成英雄 人物，他們選擇變形的動機並非功名利祿，而是一顆純真熱切的心，例如吉林地 區的〈金線泉〉，金線為了解除旱災，寧願變成龍行雨：
飛龍說：「乾旱的地方太寬了，光靠我自個兒不行，再有個助手和我一起 行雨就好了。」金線說：「我行不行？」飛龍說：「行是行，得吞個寶珠變 成飛龍，可是再也變不成人了。」金線聽了心裡很犯愁，可一想能救眾鄉 親，就說：「只要能解除旱災，我心甘情願了。」(33 集，頁 42)
英雄遭遇天災人禍的危機，迫不得已選擇變形，卻塑造了他們的性格。
遭遇危險也可能是因為使用法術，故事中的主角施行法術是為了消除危機；
反角施行法術則是為了陷害好心的主人翁，其中一種法術就是「變形」。雲南地 區的〈金野貓〉，妖魔對主人翁施行法術，讓主人翁展開一連串的冒險：
叭團對帥罕說：「我要把你變做一隻野貓，丟在江心孤零的島，除非你能 獲得真摯的愛情，越過施了魔法的納桑姆河。」叭團獰笑著用手一指，帥 罕立刻變成了一隻野貓。(10 集，頁 349)
廣東地區的〈盎哇鳥〉，哈勞帕洛澤念了咒語「奧桃堆呀奧桃堆，你得身體變成 水，心肝腸肺別下墜，輕輕浮起隨水推。(3 集，頁 449)」讓奧桃堆變成鳥。
在「人變異類」故事中的愛情故事，法術的使用讓男女主角的愛情成了永恆 的象徵。河北地區的〈「夫妻石」的傳說〉，和尚與尼姑相愛為世所不容，大王把 他們變成石頭：
大王怒道：「爾等執迷不悟，為我天法所不容，念你二人俗緣尚潔，給以 洗心機會，五百年後使得還俗。」說著寶傘一舉，兩人抱著化為巨石。(25 集，頁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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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地區的〈紅松和人參〉，人參化成的妻子為了躲避財主的貪色奪妻，使用了 法術：
她向自己親愛的丈夫輕輕的吹了一口氣，弘崧立即變成一棵合抱大的松 樹，用它那樹枝頂著蒼天，巍然屹立著。參女也變成一棵人參，長在紅松 旁邊。(34 集，頁 272)
人類無法抵擋的法術，但變形後的主人翁卻用自己的力量冒險或復仇，用自己的 生存方式證明天地之間永久的愛情。以上這些故事中法術的使用，皆構成故事主 人翁變形的原因。
弗雷澤指出：「原始人的見解，認為靈魂可以暫時離體而不會造成死亡。……
如果靈魂離體期間可以確保安全，就沒有理由不讓靈魂長期離體。一個人要純粹 為了個人安全考慮，可能希望自己的靈魂長期離體。」26遇到危難時，靈魂離體 後寄附在其他物體身上可稱為「變形」，而此段的變形是為了消除當下的危機。
(二)期望未成
有些故事人物的選擇並非都是自願且樂意，而是為了擺脫長久以來的苦難 形，期望得到自由未果，最後變形以求得自由，例如臺灣地區的〈人變鳥的故事〉， 娜可被關在籠子裡十年後，變成鳥飛向自由的生活：
轉眼間已經十年都沒洗澡，而且因為沒辦法出去，大小便都排泄在籠子 裡，一不小心就會塗身上，所以身上滿是一層厚厚的汙垢，後來不知不覺 中就長出了羽毛和翅膀。……母親很傷心，就偷偷把籠子打開，於是娜可 就變成鳥飛了出來。(1 集，頁 422)
受情緒影響的主人翁也選擇了變形來表達他的心聲，廣西地區的〈灰老魚〉敘述 夫妻太窮賣掉女兒，答應有錢後會贖回，十年後父親成了富商，欲忘掉過去而改 名換姓，後來心儀一位藥舖的養女想娶回家，坐船途中問起養女的身世才知是自 己女兒，富商心情激動而做出令人意外的行為：
他醒過來，羞容滿面，一頭撞入海裡。死後，變成了一條魚，時時浮出水 面，「呼呼」地嘔大氣，京家稱這種魚為「灰老魚」。 (4 集，頁 551) 此段的主人翁變形是由於自己本身的心理期望未成，為了能擺脫苦難，期望 能藉變形表達自己的心聲，這些情緒需要強烈的動機，讓「變形」在故事中有合
26(英)弗雷澤(J.G.Frazer)著，汪培基譯：《金枝：巫術與宗教之研究》(臺北：久大文化股份有限公 司、桂冠文化股份有限公司，1991 年)，頁 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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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化的呈現。
(三)懲罰性變形
筆者所歸納的「懲罰性變形」包括「違反禁忌」與「壞人受罰」。禁忌是「崇 高的」、「神聖的」，另一方面是「神秘的」、「危險的」，佛洛伊德提出：
在早期，破壞禁忌所遭受的懲罰，無疑的，是由一種精神上的或一種自發 力量來控制，即由破壞禁忌本身來進行報復。稍後，當鬼或神的觀念產生
在早期，破壞禁忌所遭受的懲罰，無疑的，是由一種精神上的或一種自發 力量來控制，即由破壞禁忌本身來進行報復。稍後，當鬼或神的觀念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