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美/達悟語的日語借詞

語言借用起因於不同語言接觸時，因各自的社會文化差異而借用彼此的語言 成分。因此，考察借詞實有助於了解語言借用時，語言社群的社會概況。同樣地，

雅美/達悟語跟日語接觸過程中，也陸續借入日語詞彙。但在長期頻繁使用日語借 詞後，許多年輕世代的雅美/達悟語說話者已不易察覺，日常生活中許多常用詞彙 實為日語借詞。有鑑於此，筆者首先考察雅美/達悟語的日語借詞。

探討雅美/達悟語的日語借詞前，必須先釐清借詞的定義。綜合前人(Weinreich 1953:47 ; Thomason 1988:21 ; Haspelmath & Tadmor 2009:36)說法，借詞係指源語 (source language)裡的字詞，因語言接觸而借入受語(recipient language)詞彙層 (lexicon)者。應注意的是，借詞在日常生活中須為受語說話者熟知和運用，若因 談話之需臨時借用(nonce-borrowing)的外來詞只能視為語碼轉換(code-switch)，不 在本論文探討之列。本論文共計探討七十六筆日語借詞，首先探討雅美/達悟語日 語借詞的類別。

1. 雅美/達悟語的日語借詞類別

Weinreich (1953:67)指出，語言學家一般同意，語言體系中，詞彙是最容易被 借出的語言成分，其次是句法和構詞，語音則是最不容易被借用的語言成分。從 雅美/達悟語與日語的接觸結果可知，雅美/達悟語借入的日語成份幾乎都集中在詞 彙層，這些日語借詞大致可分為十一個領域(semantic fields)，詳見圖 5-8：

57 雅美/達悟語和日語、華語接觸後，分別從兩個語言借入許多詞彙，本論文主要探討雅美/達悟語 的日語借詞，中文借詞待日後考察。

圖5-8 雅美/達悟語日語借詞類別

圖5-8 顯示，時間詞和現代社會類借詞數量最多，分別佔 27.7%和 35.5%。其 中，時間詞包括抽象的時間概念、手表、陽曆曆法和星期制。受訪者表示，傳統 的蘭嶼社會自有一套陰曆曆法，族人向來循此曆法舉行各種慶典祭儀；至於每天 的生活作息則大致配合太陽的運行，因此，通常以「一個早上」、「一個下午」等 概數來表示時間。借入日語的時間詞後，雅美/達悟語說話者開始有了時、分、秒 等精確的時間觀念，詳見表5-5：

表5-4 雅美/達悟語的日語借詞－時間詞

類別 語義 日語 雅美/達悟語

抽象概念 時間 じかん[di-ka] [di-ka]

計時器具 手表 とけい[to-ke] [to-ki]

星期一 げつようび[e-ts-jo-bi] [-ts-jo-bi]

星期二 かようび[ka-jo-bi] [ka-jo-bi]

星期三 すいようび[s-jo-bi] [sui-jo-bi]

星期四 もくようび[mo-k-jo-bi] [mo-ku-jo-bi]

星期五 きんようび[ki-jo-bi] [kin-jo-bi]

星期六 どようび[do-jo-bi] [o-jo-bi]

星 期 制

星期日 にちようび[i-ti-jo-bi] [i-ti-jo-bi]

社會與政治1.3%

戰爭與狩獵1.3%

宗教與信仰5.3%

現代社會35.5%

農業和植物7.9%

日常活動和 科技1.3%

家庭用品6.6%

服裝飾物6.6%

食物飲品3.9%

動物2.6%

時間27.7%

類別 語義 日語 雅美/達悟語

十一月 じゅういちがつ[dj-i-ti-a-ts] [dju-i-ti-a-ts]

陽

曾面臨不同世代間的語言斷層：學齡兒童經由學校教育習得華語，可以直接以華 語借詞指稱新事物，但華語借詞對於老年世代而言頗生澀難懂，使用日語借詞對 老年世代而言較容易理解，因而形成幼年世代使用華語借詞，老年世代使用日語 借詞的情況。在此情形下，日語借詞基本上可視為因語言使用的實際需要而借入 雅美/達悟語。

另一方面，由於當時新器物多由日本引進，日本就是先進的代表，部分雅美/

達悟語說話者認為，說上幾句日語或使用日語借詞是新潮的象徵，因此，少數人 會因好勝心的驅使而使用日語借詞。由此觀之，語言聲望是促使雅美/達悟語說話 者借用日語借詞的另一個原因。

表5-5 雅美/達悟語的日語借詞－現代社會類

類別 語義 日語 雅美/達悟語

醫師 いしゃ[i-ja] [i-ja]

衛生所 えいせいしょ[e-se-jo] [i-i-jo]

護士 かんごふ[ka-o-] [ka-o-hu]

藥 くすり[k-s-i] [ku-su-ri]

醫療

醫院 びょういん[bjo-i] [bjo-in]

警務 警察 けいさつ[ke-sa-ts] [ki-sa-ts]

鉛筆 えんぴつ[em-pi-ts] [jm-pi-ts]

學校 がっこう[ak-ko] [ak-ko]

學生 がくせい[a-k-se] [ak-i]

成績 せいせき[se-se-ki] [sin-ki]

教育

老師 せんせい[se-se] [in-i]

飛機 ひこうき[i-ko-ki] [i-ko-ki]

摩托車 オートバイ[o-to-ba] [o-to-ba]

巴士 バス[ba-s] [ba-s]

卡車 トラック[to-ak-k] [to-ra-ku]

交通

車票 きっぷ[kip-p] [ki-pu]

電燈 でんき[de-ki] [i-ki]

電池 でんち[de-ti] [i-ti]

電器

電話 でんわ[de-a] [i-a]

類別 語義 日語 雅美/達悟語 電視 テレビ[te-e-bi] [ti-ri-bi]

檯燈、（媒）油燈 ランプ [am-p] [ram-pu]

電器

收音機 ラジオ[a-di-o] [ra-di-o]

機械 きかい[ki-ka] [ki-ka]

螺絲起子 ドライバ—[do-a-ba] [o-ra-ba]

打火機 ライタ—[a-ta] [la-ta]

工具

水桶 バケツ[ba-ke-ts] [ba-ki-ts]

其他 球 ボール [bo-] [bo-ru]

此外，農業和植物、服裝和飾物、家庭用品與宗教和信仰領域也分別有四至 六個不等的日語借詞。這些借詞具體而微地顯示出，語言接觸後，語言社群從有 形的飲食習慣、衣著樣式、居家用品、住居形式乃至精神層面的宗教信仰皆已產 生明顯的轉變

語言使用的需要和語言聲望等外在因素引發說話者借用外來詞彙的動機，語 言內部因素則在語言借用的過程中演重要的角色。前已提及，詞彙層是最容易被 借用的語言成分，詞類則是決定詞彙可借用性高低的主因。前人研究 (Haugen 1950:97; Poplack et al. 1988:62 ; Winford 2003:51)指出，名詞和形容詞是最容易被借 用的詞類。同樣地，筆者考察雅美/達悟語的日語借詞發現，雅美/達悟語借入的日 語成份集中於詞彙層面，且日語借詞一律為具有實義的名詞，與前人研究成果相 符。

2. 詞彙接觸時雅美/達悟語的運作機制

學者(Haugen 1950; Winford 2003:45)指出，詞彙接觸時，受語說話者通常採取 借用和自創詞兩套機制。其中，借用包含純粹借詞(pure loanwords)和語義轉借 (semantic loans)：前者指完全借用原詞的語音和語義（甚至字形）；後者則是沿用 原詞語音，但在語義上略作調整的一種借用方式。⁵⁹語料顯示，雅美/達悟語的日

59 日語借詞原義係參大新書局編輯室編，1965，《綜合日華大辭典》，臺北：大新書局。

語借詞多數為純粹借詞，屬於語義轉借者僅六例，其中，屬於語義轉借－詞義窄 化(narrowing)的例子有：⁶⁰

(1) ガス/gasu/ [a-s]：原詞泛指自然界氣體、有毒氣體、燃料氣體或濃霧，在雅 美/達悟語中，則專指烹飪時使用的燃料氣體。

(2) きっぷ/kippu/ [kip-p]：原詞指搭乘車船、入場或提領貨物時的票券，但在 受語語言中，並沒有作為入場券或提貨券的生活情境，因此，きっぷ/kippu/

在雅美/達悟語裡，大多用來指稱搭乘交通工具時使用的票券。

(3) せんせい/sense/ [se-se]：原詞用來指稱老師、醫師或律師，借入雅美/達悟語 後專指學校老師，醫師則以いしゃ/ishya/或/koysang/稱之。

(4) いと/ito/[i-to]：原詞泛指棉線、樂器的絃、釣魚線等，借入雅美/達悟語後專 指縫衣用的棉線。

另一種語義轉借的類型是隱喻(methapgor)：隱喻指的是同一個詞彙雖產生語 義變化，但新舊語義間仍具一定的關聯性，屬於隱喻的例子有：

(1) でんき/denki/ [deki]：原詞指電燈，借入雅美/達悟語後用來指稱手電筒。

(2) ランプ/rampu/ [am-p]：原詞指檯燈或（煤）油燈，借入雅美/達悟語後則 用來指稱電燈。

從隱喻這兩個例子可知，雅美/達悟語借入でんき/denki/（電燈）和ランプ /rampu/（檯燈、（煤）油燈）這兩個日語借詞後，指稱的事物雖與原詞有所不同，

但仍然是用來指稱照明器具，新舊語義雖略有差異，大致仍屬同一個語義領域 (semantic fields)。

詞彙接觸時，除了常見的借用機制外，受語說話者也會依據當地語言成分自 創詞彙。雅美/達悟語自創詞包括「以詞幹和具有語法意義詞綴構成單詞」以及「詞 組」兩種形式，詳見表5-6：

60 日語借詞語義參考自大新書局編輯室編，1965，《綜合日華大辭典》，臺北：大新書局。

表5-6 雅美/達悟語自創詞

pi-vatevatek-an 非主事者-寫-處所焦點

表5-6 可知，日語借詞借入雅美/達悟語後，雅美/達悟語說話者也嘗試以現有 的語言成分自創詞彙，但這些自創詞因形式較冗長，加上不同的說話者未取得一 致的用法（如桌子、學校、學生等詞），故雅美/達悟語自創詞的使用頻率不高。

了解雅美/達悟語的運作機制後，筆者進一步考察雅美/達悟語詞彙⁶³與日語借 詞接觸後的競爭結果。語料顯示，雅美/達悟語詞彙與日語借詞接觸後會產生：日 語借詞新增以填補雅美/達悟語詞彙空缺、雅美/達悟語舊有詞彙與日語借詞共存、

日語借詞取代雅美/達悟語自創詞三種結果。其中，日語借詞新增的比例最高，其 次為雅美/達悟語舊詞與日語借詞共存，最後則是日語借詞取代雅美/達悟語自創 詞，詳見表5-7、圖 5-9：

表5-7 雅美/達悟語詞彙與日語借詞的競爭結果 競爭結果 日語借詞新增以填補

雅美/達悟語詞彙空缺

雅美/達悟語舊有詞 彙與日語借詞共存

日語借詞取代雅美 /達悟語自創詞

數量 51 15 10

比例(%) 67.1 19.7 13.2

其中，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雅美/達悟語舊詞與日語借詞共存的現象，本論文共 存例子有四：

(1) 雅美/達悟語原以/kekjit/兼指女性短裙或男性丁字褲，⁶⁴日語借詞スカㄧト

/sikato/傳入後，說話者以/sikato/專指女裙，/kekjit/ 則多用來指稱男性丁字 褲，語義的分工化使兩個詞彙得以共存於雅美/達悟語詞彙層中。

(2) 另一個詞彙共存的例子是月份名稱。依Weinreich (1953:58)之見，當固有的 詞彙失去表達情感的功能時，便容易被借詞取代。由於雅美/達悟族的陰曆 曆法饒富文化涵義，若直接使用日語的陽曆曆法，將喪失語言所承載的文 化象徵意義，因此，雅美/達悟族的傳統曆法得以在詞彙競爭過程中，與日

63 雅美/達悟語詞彙包括該語言固有詞彙和表 5-6 所列的自創詞。

64 詞彙解說參何德華等《達悟語線上詞典》: http://yamibow.cs.pu.edu.tw/index.htm.

語的陽曆曆法共存，詳見表5-8：

表5-8 雅美/達悟語與日語的月份名稱

月份 雅美/達悟語陰曆曆法⁶⁵日語陽曆曆法

一月 /piyavehan/ いちがつ[i-ti-a-ts]

二月 /puwakan/ にがつ[i-a-ts]

三月 /binusunomatan/ さんがつ[sa-a-ts]

四月 /bitanatana/ よんがつ[jo-a-ts]或しがつ[i-a-ts]

五月 /kaliman/ ごがつ[o-a-ts]

六月 /kanuman/ ろくがつ[o-k-a-ts]

七月 /kapituman/ なながつ[na-na-a-ts]或しちがつ[i-ti-a-ts]

八月 /kawuan/ はちがつ[ha-ti-a-ts]

九月 /kasiyaman/ くがつ[k-a-ts]

十月 /kapuwan/ じゅうがつ[dj-a-ts]

十一月 /pikankanlu/ じゅういちがつ[dj-i-ti-a-ts]

十二月 /pakatan/ じゅうにがつ[dj-i-a-ts]

閏月 /pippilapila/

(3) 雅美/達悟語以/alavat/指稱日常生活中用來貯裝物品的各種袋子，日語借詞か ばん/kabang/則指出席較正式的場合時使用的手提袋或書包。由此可知，因詞 彙使用情境的差異使雅美/達悟語舊詞和日語新詞得以並存於雅美/達悟語詞 彙層。

(4) 雅美/達悟語以/savong no kayo/這個詞組指稱花，借入日語借詞はな/hana/後，

(4) 雅美/達悟語以/savong no kayo/這個詞組指稱花，借入日語借詞はな/hana/後，

在文檔中 蘭嶼的語言接觸與語言變化 (頁 66-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