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鯨騎士》中的卡瑚
第一節 不具酋長繼承權的卡瑚
在《鯨騎士》中，亞畢拉納繼承了毛利酋長的位置，他想找一位能夠傳承後 代的領袖，雖然大兒子生了一個孩子，但「是個『女的 』，族裡的祖父亞畢拉納 族長( Koro Apirana)以嫌惡的口吻說。」「我和他不會有任何瓜葛。他打破了我 們族裡的男性繼承血統。」39普朗吉是族長的長子，延續的香火卻是一位女孩，名 叫卡瑚。一位被祖父排除繼承族長權利的女孩，只因為她不是男性，沒有和祖父 一樣是雄性的人類，她的出生無法讓老酋長達成願望，因為此事有違傳統的世襲 制。
從語源上看，父權體制意味著「父之支配」40(rule of father) 。一位冠以父之名 的大家長，具有支配管理下一代的權利。卡瑚一出生，幾乎注定了她的命運，女 性是被支配的從屬者，不只是在家中，整個社會氛圍皆是如此。生物上所謂的雌 性與雄性，在生理上有其可辨識度，原本無可厚非，但將雌性與雄性，轉換為女 性與男性一詞，則是社會化造成的力量。根據一般傳統社會的認知，兩性常常因 生物上的性（Sex），產生不同的社會分工。美國國家研究院(Natinoal Academies)在
（性）(sex)的單行本曾提出性是生物上的二分變項，一個人是男人或是女人，只能 有一不能並有。41人非男性就是女性，社會上將人區分成兩類，強化男性與女性的 生物差異，以便區分工作項目。但是卻忽略了，即使在同一性別中，有些女性具 有較多的男性特質，每個人的特質仍有許多變化。依照社會區分的性別，變成一 種既定的印象，一種標籤，往往帶有認定或貶抑的意味。
卡瑚的出生，使祖父失落於性別秩序之中，因為社會關係中的形塑力量，讓人 身不有己。即使她是亞畢拉納酋長的孫女，也無法改變既定的社會結構問題。由 這個觀點來看，社會的性別配置決定了社會體制的結構。性別的關係，並非隨機
39 同註 21，頁 42。
40 上野千鶴子著，劉靜貞、洪金珠譯，《父權體制與資本主義》，(臺北：時報，1997)，頁 75。
41 利奧納德．薩克斯(Leonard Sax )著，洪蘭譯，《養男育女調不同》，(台北市：遠流，2006)，
頁 317。
安排，而是有跡可尋，因為這是父權世界下，個人、群體與組織結合起來的力量，
牢不可破，運用男女彼此連結與區隔的方式，進行生活的活動。依據此來說，社 會的結構影響了行動的實踐，人類長時間生成的行為，確實會決定行動所導致的 後果。但是重要的一點是，性別既定不變的關係，是因為大家持續參與才會存在 的。
祖父與卡瑚就是一個例子，卡瑚的祖父是偉大的酋長，族人常常畏懼他三分，
甚至表現出崇拜之情，大家替他取了一個「超級毛利人」的暱稱，但是在這個超 級地位的背後，其實是傳承男性支配他人的力量。陳舊的規格模式，導致卡瑚與 祖父發生相處的問題，男性重男輕女的行徑，在祖孫的話語間散漫開來，從祖父 的行為舉止中，更可發現支配他人的端倪。當亞畢拉納族長，準備到學校替七個 男生上課時，卡瑚臉龐露出光芒，立即跑向他，一邊大喊：「爺爺﹗噢，爺爺﹗」，
他迅速轉身面對她。「回去，」他說。「走開。你對我沒有用處。」42在成長歷程中，
卡瑚百般的想親近祖父，卻因自己是女生，所以被拒於千里之外。卡瑚是女的，
對爺爺沒有用處，無法幫助到爺爺，不需要認識族中的文化，所以在集會堂所舉 辦的鯨魚課程，卡瑚是不能參加的。
擁有崇高地位的族長，總是固定替族裡的男性，舉辦歷史與習俗課程，為男 人傳承重要的知識，以增進部族的力量。男人必須通過重要的族譜記憶力考驗，
身體靈活度測試，或是潛入深海中，取回祭司擲出的一塊刻石。至於女性，她們 並沒有權利參加集會堂中男人的聚會，因為男人是神聖的，女性的地位是從屬的，
她們不需要去接觸更深層的男性世界。傳統的父權規則，造就了期望落空的祖父 與需要關懷的卡瑚，雙方紛紛落入「傳子不傳女」的窠臼中，情感上產生的隔閡，
也逐漸滋生出家庭風波。
慶幸的是，卡瑚身受祖母花妮娜的呵護，才不至於氣餒難過，卡瑚的奶奶花 妮娜，曾因族長將女性排除在外的規定而起爭執，「規定就是規定，」亞畢拉納族
42 同註 21，頁 119。
長告訴她。「我知道，但是規定本來就是要讓人打破的，」她氣憤地回答。43這是 族長支配卡瑚的受教權，讓女性對認識的世界，蒙上一層紗，無法獲得完整的文 化資訊，阻斷了學習歷史根源的機會，也影響了卡瑚的成長。由上可知，在父權 為上的體制下，卡瑚總是被掛上一個女生的社會性別，可是這種社會性別的意念 是獨立於生理事實的，它是社會加許給個人的期許、屬性、行為等等的集合。44故 導致一項結果，男女的資訊獲取是不對稱的，就如參與集會堂的學習文化，是男 生的權利，女生不需要聆聽及實習。這透露出，長期籠罩於社會「傳男不傳女」
的意識形態下，卡瑚身處於鬱鬱寡歡的情境。另一方面，也呈現出，社會大眾給 予父權的強大力量，不單只是男性才能繼承酋長的問題，牽扯出的是壟斷女性的 利益根基，也就是男性對女性的宰制支配。
對女性來說，父權下的控制支配，是造成男性處於優越地位的關鍵。族長成 長於傳統的父權社會，崇高的地位來自於社會的共識，也就是世代間的支配傳遞。
在父權體制下，集體的男性意識，就是要延續男尊女卑的型態，男性重視的是財 富與實權。擁有優先的知識專業、領導權、繼承的財產權、土地繼承權，以及最 重要的控制支配權等，以上這些都是在父權制度下，男性所享有的特權。族長意 識到自己生命有限，卻無法確定這一代有適當的繼承人，此隱藏著一個父親身分 的問題，亦即男性繼承制決定財產在世代間流動45。也顯示出父權體制的背後，需 要一種根本的經濟需求，以穩定財產分配的形式。酋長「傳男不傳女」的思維，
就像一道牆，隔絕了祖父與孫女的情感交流，困頓於與祖父的親情溝通，也讓卡 瑚常常深陷沉思。
她所面對的祖父，是一位令人稱羨的亞畢拉納族長，是傳承毛利文化的知識 權威，心中空有百般的敬仰，卻不得其門而入。祖父運用社會形塑而存在的權威
43 同註 21，頁 72。
44 顧燕翎主編，《女性主義理論與流派》，(台北市：女書，1996)，頁 114‐115。
45 同註 3，頁 156。
形象，表現出深根柢固「男尊女卑」的思維，更藉由他的行為舉止持續的宣傳、
強化，致使全族的人民公開的服從。而女性的角色，則悄悄的被社會性別的意識 所制約，逐漸被內化成被支配者的角色。
綜觀卡瑚與祖父，可以發現父權的運作，毋須花費過多的力氣，則可使兩性 依順並服從規則，讓享用或深陷於其中的人，並無自覺那是一種特權。無感於男 性具有特權，這是因為情感隱藏了真正的不平等。由於「兩性之間，一直受困於 互相依賴的關係。這種關係往往演變為剝削、虐待或壓迫」46導致女性的情緒控制 權被忽視，進而以為傳統所呈現生活樣貌，是常態而非被男性所支配。女性為了 避免過多的衝突與爭執，因此壓抑自己的情緒，表現出善解人意，或順應環境的 安排。可是卻要面對不如己願的結果，這是男性長期剝削女性利益的結果，傳遞 出一種壓迫的強烈訊息，就是反映了從男性保護傘的依賴中，漸漸失去自信與自 主，就像是擱淺於海灘的鯨魚一般，奄奄一息。
祖父的決定，宣判了卡瑚喪失繼承酋長的權力。亞畢拉納族長以「傳男不傳女」
的權力，支配整個家庭的決策。這樣的阻擋女性擁有更多資源的機會，其實證明 了男性想穩固父權體制的思維，因為要打破所擁有的一切，與他者分享，無疑是 要放棄生命中珍貴的部分，這是隸屬於父權下，男性根深蒂固的共謀情節。下放 權力給予女性，則要分攤所屬的利益範圍，故以權威、服從等等，傳統遺留下來 的名義，要求女性全體依循男性決策。以便掩飾兩性利益長期失衡的現象，期待 女性可以在被遮眼的情況下，萎縮自我心聲與習慣，接受男性傳達的美麗夢想，
讓女性成為被動思考的一群，降低女性地位。以孩子、家庭和順從男性的意識，
滴水成金的灌輸於她們身上，讓其習慣成自然，漸漸失去主動的動能，背棄自己 真實的需要，只要全副心力的投注於家庭生活，即可以成就自己。
由於性別角色的因素，在傳統的親子權力傳承下，卡瑚由繼承酋長的權力中出
46 Coward , Rosalind 著 (羅莎琳．科瓦爾德)，游依琳,劉怡昕譯，《為何女人受男人擺佈》，(台北：
書泉，1997)，頁 202。
局，常處於無言發聲的處境。被祖父漠視，能力也無從發揮，長久下來形成貶抑 的弱勢地位，她幾乎成了父權下的犧牲者。女人的命運，難道無法改變嗎?還是女 性把男人理想化，任憑其操縱與支配，喪失自我的實現，將自己的價值建築在滿 足他人的需要上。父權體制的打壓，喚醒女性要看清所處的情境，還包括自己的 矛盾情結，女性唯有洞察本身問題的存在，才有可能解開兩性平權關係的阻礙，
為自己修築一條康莊大道。
下一節，筆者將探討在重男輕女的社會下，卡瑚展現破除男性優越的才能，這 說明女性需要一個公平的平台，證明男性做得到的事，女性也不惶多讓，甚至可 以超越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