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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有【爸爸沒殺人】一書作者,Fournier(吳美慧譯,1998),模擬十歲小孩 的語氣寫出了對自己父親的景仰、不解與懼怕,一直到他長大成人,直到他也活 過父親的一生,他才明瞭生存不易,才發現心中不捨的竟是父親的脆弱,

「我的父親死於四十三歲,當時我十五歲。如今,我比他還老。我 很遺憾對他認識不夠多。我並不怨他。現在,我長大了,我知道生活並 不容易,我也知道,對於某些較脆弱的人用不好的方式承受無法承受的 事,也不該嚴加苛求…」。

Fournier 一直到走過如他父親相同的歲月,終能理解並諒解當年的父親,心 中唯一仍存有的遺憾是未曾真正認識自己的父親。而我,未曾走過父親的歲月,

只能透過父親生命的書寫來了解他的背後人生。也透過父親的故事,我學著坦然 面對父親,面對自己,也面對長期缺席的父親情感。

我從來未曾想過會書寫自己的父親,因為父親對我而言除了嚴父之外,更是 在成長過程中內心最深刻的陰影。只是一旦開始書寫,我就明瞭自己無法再拒絕 父親與我之間長期的距離。一個深夜,我敲打著電腦鍵盤,書寫著父親也書寫著 自己…,我的思緒如此飛快的轉著…,我沒辦法再假裝對父親的視而不見,甚至 漠不關心…。心中的那塊極力掩飾的陰影彷彿再度被撕裂開來…,逼得我正視自 己與父親的關係…,

「我相信我的父親得了嚴重的憂鬱症…,從他眼中看出去的世界經 常是充滿灰暗,他對這個世界總是有太多的不滿,他經常以嚴苛的眼光 來看待這個社會,對於我的母親、我們幾個小孩…他有太多覺得不滿意 的地方,而我們似乎總是達不到他的要求,在他聲聲的嚴厲斥責下,我 相信…也許我真的就如父親所說的這麼差勁…。

我想像陳玉慧在《海神家族》中,在幻想中殺了自己父親的心境…。

父親在八年前得到了 C 型肝炎,瞬間…他失去了對於他未知生命的掌 握,那時候他的心裡在想什麼,他會感到訝然、驚慌嗎?他會怨嗎…?

從來,我就沒有仔細去貼近他的心情。我訝異當時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

緒,不去與他交談、與他同桌吃飯,長久下來,我敏感地知道什麼時候 該準時回家、什麼時候該上床睡覺。我尊敬他,因為他是我的父親,他 總是不求回報地照顧我們的生活、提供我們充足的物質享受;但我也懼 怕他、甚至怨他,怕他突如其來的發怒、也怨他從來不了解我想要的是 什麼;多少次,我在內心裡對他狂吼,告訴他我討厭他總是如此固執己 見、也怨他總是如此擅自安排我的人生。父親發病後,身體越來越差,

脾氣有時候也越來越暴怒,但有時他又會溫柔地問問我最近學校的生 活,甚至買我喜歡吃的東西塞給我,只有這時候我才敢坐在他身邊跟他 說上幾句話,我了解在他嚴厲的外表下,其實隱藏了一顆溫柔敏感的 心,也了解他一直努力想扮演好一位父親的角色,只是我從來學不會該 如何跟他相處,我一直小心翼翼。

我見過父親因為病痛折磨而憔悴的樣子,他既睡不著也吃不好,但 我的心情卻沒有這一次如此的無助、慌張…。大四那一年,父親第一次 對我坦露他內心的恐懼,他斷斷續續地訴說,訴說著他的無能為力與無 奈…這個家、我們這幾個孩子、以及他無法探知的未來…,我不知道父 親會這樣像個孩子般聲嘶力竭的哭,哭得全身都在顫抖…。那一刻,我 衝動地想像擁抱母親一般那樣自然地抱著他,安慰他不要哭,告訴他我 再也不會假裝對他視而不見,不會再讓他感到如此寂寞,我會坐在他身 邊聽他說說話,如果可以,我會學著讓自己愛他,只是…我卻只能呆站 在他身旁,徒然地看著他不斷抽搐的肩膀…,第一次…我感到對於自己 的父親如此心慌,也感到心疼…。是什麼樣的傷痛,讓父親願意卸下他 武裝的堅強?

我不知道在父親剩餘的生命裡,自己究竟還能陪伴他走多久?在不 知不覺中,我漸漸學會靜靜坐在他身邊,試著聽他述說過往,也分享他 的心情。」 (研究者札記,2005.3.9)

我想,我是在為自己尋找一道出口。我曾經懷疑自己此篇研究論文的動機,

自己終究是希望它走向何方呢?究竟,我想了解的是社會加諸於中年男性的責任 與壓抑,抑或我想了解的其實只是屬於我父親的抑鬱呢?如果是,為何我不單純 的只是書寫自己的父親?

長久,我試圖抗拒父親的人生,擔憂自己是否也會如父親一般默入陰鬱、一 般陷入瘋狂…,是否,我終究會隨著他的腳步、他的人生?指導教授曾問我;「妳 其實也是在為自己做治療,是嗎?」,是啊!我其實是盼望透過彥輝與文叔身上 的故事來認識我所不曾認識的父親,跳脫一個女兒的角色,以一個研究者的心態 來看待這社會中的中年男性、來了解屬於他們身上的枷鎖,知道在這樣的社會體 制之下,我的父親是如何在其中的過程中塑造成今日的他,而我又該以什麼心態 去接受這樣一路走來的父親?

有將近十年的時間,我一直都在外地求學,也讓自己找到可以長期不在家的 合理藉口,家中隱隱爆發的怒氣氛圍總讓我急欲逃離。久久回一次家,母親總是 再三叮嚀我得主動向父親問好、同他講話,母親的急切我是了解的,她不希望家 中任何人因為不小心,而讓好不容易平靜的家庭又再次掀起波瀾。

父親是疼我的,他對我的愛溺與關懷總是讓家中其他人輕易看在眼底。我相 信自己一直做得很好,我努力符合父親的期望,也一直是父親心中乖巧又柔順的 孩子。只是,父親的怒氣並不會因為我的乖順而倖免於我,更甚者是其他的家人。

我懼怕父親突如其來的怒氣,也懼怕母親的眼淚。

我明白開口可能會得不到回應,卻了解這樣簡單一句久久的關懷問候能讓父 親臉上線條就此放鬆。父親和我之間的關係經常是如此僵持著…,父親的不語,

是因為不知該如何表現他內心的情感,也為了他堅持的父親威嚴;我的不語,是 因為長久以來父親在我心中深植的恐懼,也因為他對母親的相應不理。這樣沉默 的關係是隱晦存在於父親與我之間,他不懂我對他的埋怨,而我也看不見深埋在 他心中的寂寞。

我和父親之間共經歷過五次的訪談,每一次的訪談總是在父親工作過後,他 會將自己工作一天後的汗水梳洗乾淨後,才走到書房的沙發上開始與我的訪談。

我們經常是從晚上九點一直談到深夜一、二點,有幾次,我以為父親快睡著了,

他卻又撐著眼繼續笑著敘說自己的故事,有時講到成長的趣事而眉飛色舞比畫起

來,而這樣的父親是我未曾真正用心去看過的,此時的他是沉溺於屬於父親與女 兒的空間裡。看著這樣的父親,我認真的以為在他身上其實未曾有任何的傷痛,

他只是暫時被一些苦惱所困住,我真的這樣以為。只是,談及火災的過往與對於 自己生命的無可奈何,依然讓父親漸漸收起笑容,他的突然沉默與眼底傳來的悲 傷,讓眼前的父親彷彿瞬間老了好幾歲...,我深切地感受到他的不甘與不願,

而這樣的不甘與不願卻同時困绑著父親與我…。

訪談過程中,我曾問他說:「為了這個家與幾個孩子付出這麼多,你有曾經 想過為自己做些什麼嗎?」,父親笑了,他說不是不曾想過,只是現在的他只能 想著這個家以及我們這些孩子。這時候的父親,溫和地說著他的責任與心甘情 願,他的手指觸碰著自己臉上剛毅的線條,他說這是他自己害怕去見到的一張 臉,歲月與愁苦在他臉上輕易地刻下痕跡…。

太久沒回家了,父親撥來電話訴說家裡一切都好,直叮嚀在外一切都得小 心,他不說想念,只叫我任何事都可以打回家,他說:「你要每天快快樂樂的,

不要擔心我。」,只是我,說不出任何一句的掛念的話語,卻突然明瞭父親的孤 獨…,而這樣的明瞭卻是在訪談父親過程中也不曾體會的…。

我一直清楚社會對男性的角色期許加諸在父親身上所造成的的壓迫,這樣的 壓迫其實不但牽制的父親,也傷害了在他身邊的每一個人。而我,未曾想像過在 父親看似堅強的盔甲底下,深埋的竟是這樣令人不忍碰觸的血淋淋傷口。只是盔 甲早已將他壓得扭曲變形,在他不經意洩漏自己的軟弱之後,他又快速地將自己 隱藏在盔甲底下,再度扮演起他心中堅持的男性角色威嚴。

然而,在整個訪談結束之後,我相信在某方面我與父親的距離正在產生了改 變,我學習著以一位女性、女兒,更甚者是父親的角度去看待我與父親之見的關 係,讓自己以更寬容、更體諒、更包容的心去接觸父親,去體會他身上的無可奈 何與徬徨。只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能看見的也只是父親的一部分,我能做的也 只是不要讓父親與我之間的距離拉遠。我不禁問自己,我真的了解我的父親了 嗎?我沒有全然把握…。但我原諒了父親生命中的一部分,原諒這一切加諸於他

身上的種種,以及父親與我生命中相互的牽制。

我其實是在為自己尋找出口、喘息的機會,我想看到的不只是屬於我父親身 上的人生,或許是更多數中年男性的人生,如此,我才能看見我的父親,不再單

我其實是在為自己尋找出口、喘息的機會,我想看到的不只是屬於我父親身 上的人生,或許是更多數中年男性的人生,如此,我才能看見我的父親,不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