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錮與受刑的身體──莫言小說的暴力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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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國立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學位論文. 禁錮與受刑的身體── 莫言小說的暴力書寫 Imprisoned and tortured body ── Mo Yan 's Violent Writing. 指導教授：羅秀美博士 Lo,Hsiu-Mei 研究生：劉邦彥 Bang-Yan Liu. 中華民國一○四年八月.

(2) I.

(3) 誌謝辭這本論文能出現，首先要感謝我母親，沒有她鼓勵我考碩班，肯定沒有寫這論文的契機。再感謝我的父親，不辭辛勞地陪我前前後後搬了好幾次「家」，使他這個喜歡自由的兒子有充分的自由。阿姨跟姨丈的鼎力相助，也是我走在中文這條路上，不可或缺的存在。題目的選定及完成的歷程，感謝我的指導教授. 羅秀美，不僅提供我各種有. 用的意見，也讓我在 TA 之路上獲取比別人更多的教學、課堂經驗。並且也感謝口試委員莊宜文教授及李欣倫教授在論文修改上給我的諸多建議，使這本論文得以更加完善。也感謝我的同窗王珊珊，彼此砥礪，互相吐槽，願我們能做一輩子的好基友。最後，我能無憂無慮地仍舊保持著童真之心的成長至今，一路上遇到林林總總的人們，給予了我許多幫助，在此一併致謝。 2015 年 8 月 25 日. II. 劉邦彥於台中謹誌.

(4) 摘要莫言的創作以小說為大宗。本次論文以莫言的《紅高粱家族》、《酒國》、《檀香刑》與《蛙》四部長篇小說作為主要研究文本，爬梳莫言暴力刑罰書寫的現象，理解莫言在暴力書寫的種種不同詮釋，針對各家學者的批判，重新肯定莫言此類有意識、大量地暴力書寫。論文第一章先定義身體、空間、暴力、暴力書寫／暴力敘事，並在第二章就莫言小說中的文化意涵，略分為三節，運用勒內．吉拉爾的「替罪羊理論」及傅柯的異質空間，嘗試歸納出莫言在創作中，空間的運用及部分身體關係的詮釋，亦加入王德威對於莫言文學的看法。第三節雖有提到魔幻，但重點並不全放在此一學者幾已確論的範疇上，更多是探討莫言筆下失序的異質空間與其重建。此章為論文的中心基底，也收入了眾多學者對於莫言暴力書寫的觀點，筆者亦提出自我看法與之對話。而後第三章回歸文本，羅列小說中鱗次櫛比的暴力行為，砍頭、凌遲、檀香刑等「基礎暴力」，亦對反映性別暴力的纏足、薅鬚、閹割等情節提出個人看法；個體化的暴力之後，緊接著是國家暴力、集體暴力及繁殖壓迫的話題；第四章從人吃人、動物吃人、人吃動物三方向出發，分作四小節，探討或為美食、或為生存而成的飲食暴力。筆者認為《檀香刑》是莫言暴力書寫的集大成之作，因此各項討論會較集中在該書之上。最後在結論總結筆者的見解與重點，並就未觸及到的可能議題做一說明，期望能在莫言小說的研究，甚至是暴力書寫的研究上有所建樹。. 關鍵字：莫言、暴力書寫、審醜、異質空間、替罪羊、檀香刑. III.

(5) 目錄第一章緒論 ........................................................ 1 第一節. 研究動機與目的 ............................................ 1. 第二節. 研究範圍的界定 ............................................ 3. 第三節. 前人研究成果述評 .......................................... 5. 一、. 專書 ...................................................... 5. 二、. 期刊論文 .................................................. 6. 三、. 碩博士論文 ................................................ 8. （一）國內論文 ................................................... 8 （二）大陸論文 .................................................. 10 第四節. 研究進路與章節架構 ....................................... 12. 一、. 研究進路 ................................................. 12. 二、. 章節架構 ................................................. 17. 第二章身體與空間—光怪陸離之下的文化意涵 ......................... 19 第一節. 獻祭與替罪羊──身體的殞落與昇華 ......................... 19. 第二節. 魔幻與瘋狂──制度崩壞的異質空間 ......................... 28. 第三節. 審醜──另類的寫實審美學 ................................. 32. 第三章死亡美學與性別暴力 ......................................... 39 第一節. 從頭說起 ................................................. 39. 一、. 貪瀆的刑罰到閻王閂 ....................................... 39. 二、. 六君子與袁世凱 ........................................... 47. 三、. 囚禁的反抗──劫獄速寫 ................................... 53. 四、. 層出不窮的死亡映象 ....................................... 56. 第二節. 纏足、薅鬚與閹割 ......................................... 58 IV.

(6) 一、. 灰姑娘的玻璃鞋──眉娘的纏足渴望 ......................... 58. 二、. 另類宮刑──孫丙的薅鬚 ................................... 62. 三、. 示眾的宮刑──錢雄飛的凌遲閹割 ........................... 66. 第四章國家暴力與繁殖壓迫 ......................................... 71 第一節. 死亡的恐懼：腰斬、凌遲與檀香刑 ........................... 71. 一、. 腰斬與檀香刑的前奏──庫丁的開場 ......................... 72. 二、. 五百刀的剛健男兒──錢雄飛的凌遲 ......................... 74. 三、. 只唱一次的大戲──檀香刑 ................................. 85. 第二節. 從《蛙》看國家一胎化政策 ................................. 98. 第五章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小說中的飲食暴力 ................ 109 第一節. 動物的屠戮 .............................................. 110. 第二節. 暴力的倒錯──動物食人 .................................. 116. 第三節. 此味只應天上有──肉孩 .................................. 122. 第四節. 人肉入藥──臘人肉 ...................................... 127. 第六章結論 ...................................................... 131 參考文獻 .......................................................... 137 一、. 莫言作品 .................................................. 137. 二、. 專書 ...................................................... 137. A.. 中文專著 .................................................. 137. B.. 外文專著 .................................................. 138. 三、期刊論文 .................................................... 139 四、學位論文 .................................................... 140. V.

(7) 第一章緒論第一節研究動機與目的. 2012 年 10 月 11 日 13 時，瑞典文學院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宣布本年度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是中國作家莫言。同時也是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籍作家。乍聞此消息時，我才剛決定以莫言作品作為研究對象不過數月，莫言早已盛譽文壇數十載，經此桂冠加冕，更提高我研究他的興趣，然而在此之前，實際上是頗有一番波折的。談到研究動機勢必得從我對莫言的第一印象說起。那年我就讀大甲國小五年級，初窺武俠小說的世界才兩年餘，興趣所致，還看了不少通俗小說，從金庸再到梁雨生、蕭瑟、蕭逸、陳青雲、臥龍生、諸葛青雲……盡興卻沒系統地隨意閱讀，間而閱讀福爾摩斯、亞森羅蘋之類的推理、懸疑小說。猶記得在大甲圖書館二樓，放著這些通俗小說的對面書架，就是國內外名家的作品，在那時候我看到了莫言的《豐乳肥臀》。但小時候的我看到這書名，年紀太小，始終提不起勇氣去碰觸，不知在眼角餘光掃過這本書幾次之後，加上四下無人，終於鼓起勇氣翻了這本書──只能說大失所望。我以為是我看得太粗略，書上也沒貼分級標籤，於是將它混在書堆中借閱回家。那個暑假這本書就夾雜在書堆中月餘，最後又因自個兒的暑假功課堆積如山，只好將其完封不動的送回到圖書館。求學期間，不知路過這些書幾次，印象深刻，卻又沒有再次接觸，一直到研究所，與指導老師不斷的對話後，提供我數個研究方向，其中之一就是莫言。那時真是非常大膽的賭注，莫言的小說對我而言與其說是不熟，不如說是完全陌生，而再根據我想研究的主題：「暴力書寫」為線索，於是決定從《檀香刑》開始入手。 1.

(8) 閱讀完《檀香刑》之後，對莫言暴力書寫的功力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不單單是莫言文字白描敘寫的功力，更是因為他將暴力書寫提升到一種技進於藝的階段。莫言當然並非首創，在港台武俠小說中後期的作品中，尤以金庸、古龍部分作品為例，暴力二字已經是一種手段，一種書寫的過程、內容物。如何表現暴力（how），已不是最重要的主題，什麼是暴力（what）、為何暴力（why）等文學性主題已初步呈現。莫言則在暴力書寫的提升之餘，再加強自己文學的理念。以《檀香刑》為例，他自述其主要描寫重點在於趙甲這劊子手的變態心理，三位一體的劊子手、死刑犯、看客，並透過戲曲般的小說文體呈現，透過孫文抗德的真實故事核心內核，搭建在以高密鄉為筆墨的虛構世界裡。於是筆者好奇，好奇於究竟是怎麼樣的人，可以寫出如此精雕細琢、特殊非凡的行刑情節。有學者提出類似的問題，問莫言從《紅高梁家族》到《檀香刑》，性與暴力似乎是其描述的重點所在，在熱銷之餘，民眾的閱讀熱情是因為性與暴力的情節吸引，抑或是民眾對民間藝術的熱衷呢？莫言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認為在《紅高梁家族》裡寫到了性，而性建立於愛之上；《檀香刑》寫刑，目的卻不是展示暴力，而是想展示人性之陰暗，以及存在於歷史、現實之中的酷虐文化，而性與暴力也是寫歷史題材作家所無法迴避的主題。在《二十世紀中國新文學史》裡楊昌年教授將改革開放後的小說略分為八項，其中有三類是所謂的探索文學，即尋根文學、現代基調小說、文化小說。莫言的《紅高梁家族》被楊昌年教授歸為探索文學中的文化小說，並以之舉例。其對文化小說的界定如此：文化小說關注於本質的存在，甚至揚棄本質，旨在展示文化的存在而不追溯根源。1 對照莫言的說法以及楊昌年教授的說法，我對莫言小說之中的暴力與刑罰更充滿了好奇。莫言書寫的功力無庸置疑，性與暴力據其所言亦是其無法迴避的宿. 1. 楊昌年等：《二十世紀的中國新文學史》，台北：駱駝出版社，2003，頁 631。 2.

(9) 命，那麼從莫言早期的《紅高梁家族》到鄰近幾年的《蛙》，其暴力書寫是否有所變化呢？他所寫的暴力題材又有哪些呢？而莫言的暴力書寫有意識或無意識的在傳達些什麼訊息？這種大量暴力凝聚而成的書寫是否必要？又有何優劣？排開文學史歷程上賦予文學載道、傳道之功能外，這類暴力書寫是否有其存在之必要？我認為是足以探討的主題。. 第二節研究範圍的界定. 莫言的創作以小說為大宗。自 1980 年代創作至今，兩岸正式出版及盜版的作品不計其數，而在莫言榮獲 2012 諾貝爾文學獎之後，不少出版社跟風出了珍藏版、全集、選集，版本的選擇更加複雜。本論文雖有參考莫言著作的大陸出版品，但作品引文皆出自臺灣出版社，特此聲明。本次論文以莫言的《紅高粱家族》、《酒國》、《檀香刑》與《蛙》四部長篇小說作為研究對象。《紅高粱家族》在洪範出版社出版過兩次，一次是 1988 年的初版，一次是 2007 年的二版。2兩次不同版本源於政治敏感話題，初版多有刪改，二版則還原著作原貌，本論文採用 2007 年的再版小說原作。《酒國》於 1992 年一樣由洪範出版社出版，之後重印亦未曾改動，故筆者採用的是 1992 年的初版。《檀香刑》和《蛙》莫言則交付城邦旗下的麥田出版社。《檀香刑》筆者採用的是 2007 年 6 月的二版，《蛙》採用的是 2009 年的初版。《檀香刑》的再版更動了莫言的序，而《蛙》在 2014 年的諾貝爾珍藏版則多收錄了其手寫毛筆總序及資料照片，特別一提。從《紅高粱家族》到《蛙》從 1988 年到現今 2009 年，橫跨莫言創作生涯中近二十年的時間。《紅高粱家族》的創作據莫言的說法，其最初原因是為了要證. 李宜靜：《莫言小說的後現代書寫──以 1985~2000 年作品為研究對象》（國立台北教續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碩士論文，2012），頁 25 2. 3.

(10) 明「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也可以寫戰爭」3，這次的創作讓莫言與《紅高粱家族》畫上了等號，我們在書中可以看到莫言對於愛情與歷史的想望與理解，但在這種種敘述之中，包括狗的記憶、奶奶死亡的描寫、奶奶的出殯、日人侵華…… 等，幾乎隨處可見暴力與刑罰的描寫，這些真的只是「戰爭的描繪」而已嗎？《酒國》莫言自述是其作品中最瑰麗荒誕的一長篇，目的是揭露人世間的「混亂和腐敗」，虛實筆法既批判現實世界，殘忍可怕可笑可鄙的故事情節又隨處皆有，從酒國食用「肉孩」，到滿足口腹之慾的屠戮動物的描寫皆大筆勾勒。《檀香刑》則是莫言集中於暴力跟刑罰書寫的顛峰之作，本論文之中，有極多篇幅及引文出與此處，一方面由於筆者的愛好，另一方面莫言亦在此書中著力傾寫暴力的種種面向，筆者認為足以成為莫言暴力書寫的梗概，特此聲明。莫言亦在小說再版序裡解釋「人類是酷刑的執行者，也是酷刑的觀賞者，更是酷刑的忍受者」4這些是無須隱瞞的，人們的心靈在種種境遇下會產生的改變，透過這些描寫，警惕他人又自我警惕。當然，這也是筆者涉獵暴力與刑罰書寫的原因之一，莫言在書寫趙甲這劊子手的一生同時，所有我們認為荒誕暴力、難以接受的事，正在於我們擁有一顆合乎社會價值公平正義的心靈。《蛙》的創作則是根源於其對青蛙的恐懼，透過蛙去描述姑姑的一生，而藉由敘述姑姑的一生，去揭露整個大中國時代的生育問題、道德問題。來到莫言的最新著作，依然沒有離開其獨有的暴力殘虐書寫：墮胎的情境、代理孕母的辛酸血淚、中國一胎化政策下的成千上萬犧牲品。從《紅高粱家族》到《蛙》，筆者試圖爬梳莫言暴力刑罰書寫的源頭，確定莫言在文學史上暴力書寫的位置，並且肯定莫言此有意識、大量地暴力書寫並非是「情感宣洩過頭」或是「帶壞社會風氣」，而是藉由這直率、無所隱蔽的筆法，大膽訴說這世界殘酷與混亂之處。而隨著時代進程，如今聲光變換之厲，已莫言：〈我為什麼要寫《紅高粱家族》〉《小說在寫我：莫言演講集》，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4，頁 10。 4 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iii。 3. 4.

(11) 非昔日所能匹比，莫言是否亦有藉著此類充滿「聲、光、色」的誇大書寫，迎合或該說是反映此一時代的特色呢？莫言諾貝爾文學獎藝術證書上雋刻著「水流上山，成為秀麗而殘破風景中遠遠映射的鏡子」水流上山是莫言魔幻寫實的精準意象，那麼秀麗殘破風景中映射的鏡子，這面鏡子自然是莫言本人，而為何將他所敘寫的事物冠以秀麗而殘破呢？恰恰就是筆者此篇論文討論的重點所在。. 第三節前人研究成果述評一、專書. 自莫言於 1981 發表第一篇小說《春夜雨霏霏》以來，到後來引起學界注意的《透明的紅蘿蔔》，至今已有許多研究論文及專書出版。對莫言前期小說作出分析的第一本著作是張志忠的《莫言論》5，該書同時詳述莫言生平，並將莫言置於整個中國當代文學下進行比較分析，書中對愛情、生命、死亡議體有所探討，對莫言作品中的藝術價值用心經營。筆者使用的是 2012 年出版的版本，原書出版於 1990 年，本論文研究的四本書裡，只有《紅高粱家族》一本有述及，其他後期的長篇皆無法參與，不能不說缺憾，但作為莫言起始藝術論著，仍有其獨特價值。近三十年來的兩岸研究莫言的論文與專著眾多，幾乎已到了目不暇給之境。 1988 年大陸《青年思想家》雜誌領頭開了首次莫言文學創作研討會，在 1992 年出版了第一部的《莫言研究資料》6距今也有二十年的時間，莫言筆下雖寫山東高密，但他筆下的高密東北鄉是一個「中國的縮影」，是一個文學上的名詞，而非實際的地理位址，也因此莫言的作品內容廣泛，幾乎涵括了整個中國的各種現象、各樣風景。而拜山東大學及《青年思想家》雜誌之賜，出版了《莫言研究書系》7，不只從學者的角度，也從大眾讀者的角度，對作家本身及其作品做出詮張志忠：《莫言論》，北京：北京聯合出版，2012。賀立華、楊守森編：《莫言研究資料》，山東：山東大學出版社，1992。 7 此書系有《莫言研究三十年》、《大哥說莫言》、《弟子說莫言》、《鄉親好友說莫言》、《莫言研究碩博論文選編》、《海外莫言研究》六種。 5 6. 5.

(12) 釋。而在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不久，北京理工大學出版《莫言批判》，在眾人爭相誇讚莫言的同時，針對莫言的各著作：《紅高粱家族》、《檀香刑》、《豐乳肥臀》、《蛙》、《生死疲勞》、《紅蝗》、《四十一炮》，及文化角度：性、欲望、媚俗、審醜、心態、感覺等進行批判，集合了三十餘位學者的批評之論，可謂洋洋大觀，也予筆者相當大的助益。台灣研究莫言的專著有鍾怡雯的《莫言小說──「歷史的重構」》8、黃文倩的《莫言《豐乳肥臀》論》9、謝靜國的《論莫言小說（1983~1999）的幾個母題和敘述意識》10。前述之研究多以巴赫汀的複調理論跟拉丁美洲的魔幻寫實主義為分析基調，雖有部分有提到暴力書寫，但都是以身體、性、情的角度約略帶過，對此主題較無更進一步的描述。11. 二、期刊論文. 海峽兩岸的相關莫言的單篇論文數量繁多，「台灣期刊論文索引」有 58 篇 12. ，「中國期刊全數據庫」裡相關莫言的單篇就有 1345 篇之多13。筆者由於好奇自. 莫言得獎以來單篇論文的研究狀況，搜索大陸 2011 年相關莫言的單篇研究，只有 80 篇之多，而到 2012 年暴增到 211 篇，2013 年則有 420 篇之多，由此可見莫言研究之熱，自得獎以來仍持續延燒。台灣的期刊以朱崇科的〈暴力書寫：狂放莫言──以「紅高粱家族」為中. 鍾怡雯：《莫言小說──「歷史」的重構》，臺北：文史哲，1997。黃文倩：《莫言《豐乳肥臀》論》，臺北：文史哲，2005。 10 謝靜國：《論莫言小說（1983~1999）的幾個母題和敘述意識》，臺北：秀威，2006。 11 謝靜國的《論莫言小說（1983~1999）的幾個母題和敘述意識》第三章第三節將虐戀歸屬於性之下。 12 檢索日期為 2014 年 3 月 23 日 13 檢索日期為 2014 年 3 月 23 日 8 9. 6.

(13) 心〉與筆者的論題最為關聯，其他論文多從象徵14、敘述視角15、巴赫汀理論16、藝術特色17、魔幻寫實18等議題切入。大陸期刊筆者針對論題挑選相關的篇章，為兼顧暴力書寫縱的繼承，選擇徐褀琪〈看與被看的差異－比較魯迅小說與莫言《檀香刑》中的看客〉19，古大勇、金得存的〈「吃人命題的世紀苦旅」──從魯迅《狂人日記》到莫言《酒國》〉20，王明科、武紅霞、趙斌〈論莫言小說的文化人類學意蘊──以吃人主題為例〉21 作為參考之用，於此同時，也對王德威〈頭的故事〉22、〈從頭談起── 魯迅、沈從文與砍頭〉23、〈傷痕即景暴力奇觀〉24裡的論述有所接納。另外筆者也參考直接觸及論題的單篇，如孫玉榮、王藍天〈論《檀香刑》的血腥暴力寫作〉25，趙雲潔〈酷虐刑戮難扶將傾之大廈──論莫言《檀香刑》的悲憫情懷〉26，王愛松、蔣麗娟〈刑罰的意味──《檀香刑》《紅拂夜奔》《一九八六年》及其他〉27，桂蔚，〈歷史邊界的最後晚餐──從《紅高粱》到《檀香刑》〉28以之作為論題深度的積累。. 黃文倩：〈莫言「紅高粱」中的象徵〉，《中國語文》，2003 年 11 月，頁 77-82。黃文倩：〈莫言「紅高粱」中的敘述視角與對比〉，《中國語文》，2003 年 9 月，頁 75-80。 16 陳燕遐：〈莫言的「酒國」與巴赫汀的小說理論〉，《二十一世紀》，1998 年，頁 94-104。 17 陳碧月：〈莫言及其小說的藝術特色〉，《國文天地》，2014 年 1 月，頁 68-73。 18 宋石男：〈莫言與當代中國的魔幻現實〉，《二十一世紀》，2012 年 12 月，頁 88-94。 19 徐褀琪：〈看與被看的差異－比較魯迅小說與莫言《檀香刑》中的看客〉，《河池學院學報》， 2004 年 8 月，頁 85-87。 20 古大勇、金得存：〈「吃人命題的世紀苦旅」──從魯迅《狂人日記》到莫言《酒國》〉，《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 年 5 月，頁 105-109。 21 王愛松、蔣麗娟：〈刑罰的意味──《檀香刑》《紅拂夜奔》《一九八六年》及其他〉，《中國海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 年第 4 期，頁 74-78。 22 王德威：《歷史與怪獸：歷史、暴力、敘事》，台北：麥田，2011 年 9 月，頁 17-55。 23 王德威：《小說中國──晚清到當代的華文小說》，台北：麥田，2012 年 11 月，頁 15-29。 24 王德威：〈傷痕即景暴力奇觀〉，《讀書》1998 年第 5 期。 25 孫玉榮、王藍天〈論《檀香刑》的血腥暴力寫作〉，《聊城大學學報》，2008 年 2 月，頁 227228。 26 趙雲潔：〈酷虐刑戮難扶將傾之大廈──論莫言《檀香刑》的悲憫情懷〉，《萍鄉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13 年 4 月，頁 42-45。 27 王愛松、蔣麗娟：〈刑罰的意味──《檀香刑》《紅拂夜奔》《一九八六年》及其他〉，《中國海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 年第 4 期，頁 74-78。 28 桂蔚：〈歷史邊界的最後晚餐──從《紅高粱》到《檀香刑》〉，《浙江工商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2 年 9 月，頁 54-56。 14 15. 7.

(14) 須提及的是，在馬艷艷、裴秀紅〈莫言小說研究述評〉29，馬玲麗〈高粱地裡的精魂──莫言小說研究述評〉30，于紅珍〈莫言研究三十年碩士博士論文綜論〉31，賀立華〈莫言研究三十年山東學界佳話〉32，叢新強、孫書文〈莫言研究三十年述評〉33、張華〈《莫言研究書系》總論〉34，寧明〈莫言海外研究述評〉 35. 以上篇章筆者收穫實多，原先筆者猶如無頭蒼蠅隨意亂撞，不知所措，在這些. 學者有系統的分析下，得到了方向及可能的進程，新增了不少足可深究的議題。. 三、碩博士論文（一）國內論文相關莫言研究的台灣碩博士論文根據台灣碩博士論文網搜尋，目前共有十五篇之多。其中鍾怡雯的《莫言小說──「歷史的重構」》、黃文倩的《莫言《豐乳肥臀》論》、謝靜國的《論莫言小說（1983~1999）的幾個母題和敘述意識》已出版成專書。除此之外，尚有十二篇。蔡美瑤的《莫言的飢餓書寫》36、耿惠芳的《莫言的兒童書寫》37、黃素華的《人獸嘉年華──莫言的動物書寫》38、張翼鵬的《莫言小說中的生殖書寫》39跟曾秀梅的《莫言小說中的生命焦慮》40雖都就莫言小說的某一書寫主題深入探討，但在內容上，都可發現有個共通的類題：「暴力」、「死亡」、「酷虐」等。41上馬艷艷、裴秀紅：〈莫言小說研究述評〉，《現代語文（文學研究版）》，2006 年 6 月，頁 66-67。馬玲麗：〈高粱地裡的精魂──莫言小說研究述評〉，《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文教資料》，2007 年 12 月，頁 24-26。 31 于紅珍：〈莫言研究三十年碩士博士論文綜論〉，《東岳論叢》，2013 年 6 月，頁 20-25。 32 賀立華：〈莫言研究三十年山東學界佳話〉，《東岳論叢》，2013 年 6 月，頁 17-19。 33 叢新強、孫書文：〈莫言研究三十年述評〉，《東岳論叢》，2013 年 6 月，頁 8-16。 34 張華：〈《莫言研究書系》總論〉，《東岳論叢》，2013 年 6 月，頁 5-7。 35 寧明：〈莫言海外研究述評〉，《東岳論叢》，2013 年 6 月，頁 50-54。 36 蔡美瑤：《莫言的飢餓書寫》，國立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論文，2007。 37 耿惠芳：《莫言的兒童書寫》，國立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論文，2009。 38 黃素華：《人獸嘉年華──莫言的動物書寫》，國立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論文，2009。 39 張翼鵬：《莫言小說的生殖書寫》，國立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論文，2011。 40 曾秀梅：《莫言小說中的生命焦慮》，國立彰化師範大學國文學系碩士論文，2005。 41 蔡美瑤的《莫言的飢餓書寫》第五章第二節有述及暴力展示與酷虐文化、酷刑景觀；耿惠芳的 29 30. 8.

(15) 述論文蔡美瑤的論文部分會拿來作為筆者飲食暴力的參考，而黃素華的動物書寫，筆者會在第三章從動物的屠戮與反噬去探討。而梅文豪的《莫言長篇小說中之俗文學研究》42針對莫言小說的俗文學成分：俗諺與歇後語、傳說、歌謠與說唱文學去細說，較無西方理論的闡述，更強調小說於俗文學上的應用與定位。林文正的《莫言小說中女性形象之研究》43則以小說中的各種女性形象跟身體語言，作為描述重點。兩者在暴力與刑罰書寫幾無著墨。蔡雅文的《檀香刑研究》44以《檀香刑》為主要論述，論文第四章提到小說藝術，而其第二節提到暴力現象，但並沒有擴充描述，各節獨立，沒有統合的論述。孫國華的《文革後大陸文學的新主題──以莫言、李銳、王安憶的作品為例》45從文革前後出發，對「新書寫中的舊女性」、「家族神話建構」跟「民間的真實還原」等新文學主題，經由三位作家的作品一一驗證。而李宜靜的《莫言小說的後現代書寫──以 1985~2000 年作品為研究對象》46嘗試以故事、手法、話語三主題加入後現代理論詮釋莫言的小說，與筆者的主題較無關聯性。陳麗梅的《莫言小說中的女性形象研究》47論述似無範圍，從文革時期論述，旁及大陸新時期女作家，再從三本小說去連結現實作家跟女性形象，幾乎不知所云。值得一提的是莊燕玉《莫言的家族小說研究》，雖是從家族敘事主題入手，在其第五章的〈飢餓、暴力及身體書寫〉，明確提到政治暴力，可做為本論文第一章第三節參考之用。. 《莫言的兒童書寫》第三章提到飢餓與死亡；黃素華在《人獸嘉年華──莫言的動物書寫》獨立第三章講述暴力與黑色書寫，並於第四章提到吞食與生存鬥爭；曾秀梅的《莫言小說中的生命焦慮》在第三章講述莫言以惡為美種種的暴力形式。 42 梅文豪：《莫言長篇小說中之俗文學研究》，國立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論文，2009。 43 林永正：《莫言小說中女性形象之研究》，國立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論文，2010。 44 蔡雅文：《莫言《檀香刑》研究》，私立佛光大學文學系碩士論文，2011 年。 45 孫國華：《文革後大陸文學的新主題──以莫言、李銳、王安憶的作品為例》，國立政治大學東亞研究所碩士論文，2008。 46 李宜靜：《莫言小說的後現代書寫──以 1985~2000 年作品為研究對象》，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碩士論文，2012。 47 陳麗梅：《莫言小說中的女性形象研究》，私立佛光大學文學系碩士論文，2012 年。 9.

(16) 另外，蔡娉婷的《規訓與懲罰：重審公案中的酷刑》48從傅柯的權力論述出發，討論身體與酷刑的權力關係，研究對象雖是公案小說，研究方法跟論述卻值得筆者借鑒，其中第四章對於壓抑心理：酷刑書寫分析，十分細緻，亦是本書論述的基石之一。（二）大陸論文筆者一方面以「中國優秀碩士學位論文全文數據庫」以及「中國博士學位論文資訊庫」做跨庫搜尋，以莫言作為研究主題，或涉及其作品的學位論文計有 149 篇之多49，另一方面則在華藝線上圖書館檢索莫言相關碩博論文計有 216 篇 50. ，其中有許多直接涉及筆者主題的碩士論文。徐春梅的《在暴虐中審視人性──論莫言小說中的暴力敘事》51通篇以暴力. 敘事作為主軸，揉以巴赫汀的狂歡、複調理論，研究其暴力敘事的藝術價值跟風格溯源。筆者認為其論述與理論有無法周全之處，套用西方理論來解釋莫言的小說，固然是一方法，但前人於莫言的狂歡複調已多有研究，實難超越；不過在暴力與莫言的暴力敘事亦就先鋒派的承接及其藝術價值、風格溯源提出自我看法，足為筆者借鑒參考之用。姜靜的《暴力的狂歡──論莫言的暴力敘事》是在徐春梅之後直書莫言筆下暴力敘事的論文。論文從莫言的創作意圖入題，再就當代中國的暴力敘事析分為「定義暴力」、「現實暴力」、「文學暴力」，爾後關聯到莫言作品中的描寫，再重新探討莫言如此敘事的形成機制、個人因素及此一敘事方式的影響，稱得上是後出轉精。然而研究者臆想多過於直接文本的聯結，論文主題與其說是莫言的暴力敘事，不如說是廣泛定義暴力敘事之後，再將莫言的作品、寫作心理、寫作背景附會而上。這點不能說研究者的方向是錯誤的，筆者亦有參考研究者對於暴力敘蔡娉婷：《規訓或懲罰︰重審公案中的酷刑》，國立中央大學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論文，2009。檢索日期為 2014 年 3 月 23 日。 50 檢索日期為 2014 年 3 月 23 日。 51 春梅：《在暴虐中審視人性──論莫言小說中的暴力敘事》，浙江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論文，2011）。 48 49. 10.

(17) 事的看法，但研究者對於莫言筆下暴力敘寫的直接文本掌握度及美學、審醜相關論述、較為系統的暴力定義等倒是筆者可以補強之處。52 徐文明的《死亡的風景──余華、莫言暴力敘述現象研究》53藉由同樣以暴力書寫聞名的兩位作家來論述，從敘事特徵、審美效應入手，再尋找作家暴力書寫現象的原因，最後對於兩作家的暴力敘述合理性及其限度做出反思。筆者於其第三章獲得不少想法，但對徐文明部分想法不甚認同，好比其認為暴力書寫缺乏終極價值導引，並缺乏建構嶄新的精神世界之企圖和能力，會導致作家在暴力狂歡中對暴力的迷失，這些在筆者的後來論述中會再提出探討白玉的《論莫言小說中的死亡書寫》闡述莫言小說死亡書寫的表徵及形成原因，探討其死亡書寫的藝術表現技巧，並綜述死亡書寫的得失。和前篇徐文明的論文結構相當類似，不同在於一個以暴力切入，一個以死亡切入，暴力是否等同死亡呢？答案肯定是否的，而白玉以死亡書寫去看待莫言的小說，卻一樣不肯定死亡書寫的價值，或者說以傳統道德觀念去看待死亡書寫，只能落於窠臼，雖是新題，卻是舊意，不可不謂遺憾。李丹的《論莫言小說中的身體言說》54從人的「食」、「色、「閹割」談起，再深入身體與權力控制的議題，作者認為莫言通過對女性掌控自身身體的敘述，實現對性的禁忌和貞操的反叛，更藉由顛覆傳統審美規範的敘述語言，刺激人們僵化的感覺和思維。筆者於其閹割的探討中，獲得不少啟發，但李丹將「閹割」擴大為精神層面的閹割，陰性的表現、內心的孱弱，都被歸屬於「閹割」就不同於筆者的論述了。總的來說，大陸於西方文論研究方法如巴赫汀（Михаил Михайлович Бахтин）的狂歡嘉年華、複調理論與拉丁美洲的魔幻現實主義去分析莫言小說，. 姜靜：《暴力的狂歡──論莫言的暴力敘事》，西北師範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論文，2013。徐文明：《死亡的風景──余華、莫延暴力敘述現象研究》，河南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論文，2008。 54 李丹：《論莫言小說中的身體言說》，河南師範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論文，2010。 52 53. 11.

(18) 已有許多研究者投入，其他主題「怪誕」、「殘缺人」、「女性」、「暴力」等主題也開始出現，然而這些論文多篇幅短小，論述題目與篇幅往往不成正比，文本指涉不足等缺失。. 第四節研究進路與章節架構一、研究進路（一）身體身體理論在二十世紀有三大傳統，一是梅洛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的現象身體論，二是涂爾幹（É mile Durkheim）、莫斯（Marcel Mauss）、布赫迪厄（Pierre Bourdieu）等從人類學基礎出發的論述，三是尼采和傅柯的思想，反映身體同歷史、政治、權力、社會等複雜的關係。而到美國技術哲學家伊德（Donihde）提出「三個身體」理論，涵蓋更廣，將肉身現象的梅洛龐蒂分為「物質身體」，而批判現象建構文化的傅柯則是「文化身體」，其外再考量技術塑造「技術身體」，諸如賽博空間、虛擬空間、人機合體等。55 隨時代的進程與書寫內容的擴大翻新，身體的定義不斷改變、擴充。好比前些年盛行的「克隆人」（複製人），在製造過程上，「克隆人」是本體的延伸；在個體的相似性而言，「克隆人」是同於本體的，兩個體無從區別；然而，「克隆人」卻是迥異於本體的身體，此種「身體」用「技術身體」可以獲得解決嗎？如此弔詭，迴繞往返，近似於繞口令的內容，在科技的發展下，將一切變得有可能發生。筆者考量論述的需要，著重在「物質身體」跟「文化身體」之上，對於「技術身體」也盡可能地掌握。另外，較不同於一般身體論述的點，是筆者不只將身體侷限在人的肉體之上，原因在於莫言的書寫，有時會進入一種「不把人當人看」的境況，而再加上莫言擅長使用魔幻的筆法，穿插動物的思考、科白，也是. 參見石曉楓：《狂歡之聲與冷酷之眼：文革小說中的身體書寫》，里仁書局，2012 年 08 月 31 日，頁 7。 55. 12.

(19) 進入一種「把動物當人看」的情境，交相影響之下，筆者在身體上的論述將不全然在「人」身上體現，這是必須要提的一點。（二）身體／空間猶記得在國中時學到宇宙大爆炸理論時，講述宇宙不斷的在成長擴大，而在宇宙誕生前的則是一切皆「無」，儘管這個說法在多年之後，仍有不同科學家在論辯，卻也是我們對於這個巨大空間誕生的基本印象。空間理論在我的第一印象之中，反而不是文學、文化上的，而是量子物理、理論物理上的空間。經典物理學對於空間的解釋是：「宇宙中物質實體之外的部分稱為空間。」相對物理學則解釋：「宇宙物質實體運動所發生的部分稱為空間。」而在教育部的重編國語辭典網站如此定義：「空間，物質存在的一種客觀形式，由長度、寬度、高度表現出來」56當然還有數學上的解釋：「凡質點可存在的處所，稱為空間」57那麼在本論述中又可以探討些什麼呢？談到空間，讓筆者憶起愛因斯坦的一句名言：「宇宙最不可理解之處，就在於它是可被理解的。」在筆者對於莫言的論述中，地理空間反而是其次，文化上的空間、文學上的空間、精神上的空間，遠比以上物理空間來得重要，這卻不是否定物理空間的重要性。論題提到「禁錮的空間」，既曰「禁錮」，勢必就有相對存在的「自由的空間」，而這「自由的空間」當真自由嗎？是不是仍在作者、讀者的控制之中呢？如此空間的辯證會在第四章詳細論述。再次回到論題，身體亦屬於空間的範疇，身體延伸出的客觀空間，因客觀空間而確立身體的自我認同，兩者實際上是不相違背的論題。無論是在身體抑或在空間之上，社會文化與政治權力始終以兩者為角力場，既有競爭，就肯定在不同. 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辭條：「空間」，網站位址：http://dict.revised.moe.edu.tw/ ， 2014.03.25 上網確認。 57 質點係指動力學中用來代替物體的「有質量之點」，通常是一物理抽象，也是理想化的模型，通常以該點幾乎可以忽略其影響力來進行討論。 56. 13.

(20) 的地方存在著暴力的一面，也是筆者想詳加探討的區塊。（三）暴力與暴力書寫／暴力敘事暴力為何？除了在教育部字典58上，所引述的激烈而強制的力量之外，在莫里森的《理論犯罪學──從現代到後現代》中亦指出暴力往往出自於隸屬於社會進程的三種情境，即授權，慣例化和人性喪失。授權係指權力的干涉，給予暴力行為的正當性；慣例化則是在授權之後，人們慣於處在新的心理和社化形勢之下，喪失道德自省能力；授權逾越道德的界線，慣例化減少人性的思考，使得迫害同類的罪惡感被削弱，即人性喪失。59莫里森從犯罪學提出的此三點，不失為集體暴力的一種視角。但從人性上來說，暴力反映了人類內心的不穩定與不可捉摸性，既是情緒衝動的產物，人類內在動物性本質凌駕於道德性性的現象；反映於今種種利益衝突的鬥爭，亦是原始叢林弱肉強食的演化。暴力的存在，顯然可被視之為自然界平衡機制的現象。60 徐春梅在其論文援引佛洛伊德及康拉德．洛倫茲的說法，認為暴力做為人類自然屬性，雖然具有顯性與隱性的暴力傾向，並與「惡」聯繫在一起，卻是人類的生存無意識本能；而暴力正因為人類文明的推進，受到道德與法律的約束，壓抑的欲望和衝動必得尋找另種方式釋放，從而演變成精神創造性行為──文學藝術，作為一種人類集體無意識的外化。徐春梅亦認為莫言小說中的暴力敘事，繼承了先鋒派暴力書寫的特點──大量暴力鏡頭與真實細膩的暴力細節──又能不被其所限制。筆者於此的解讀是徐春梅認為傳統文學對於暴力的關注與表現，往往是體現了對人性惡的認識，但先鋒派對於暴力的書寫，並不只是道德倫理上於暴力的負面定義，呈現了所有人或明或險的的普遍人性，而莫言恰恰就是此類敘述中的佼佼者，又能. 參考教育部字典詞條「暴力」，http://goo.gl/QaQ9Fu。2015 年 8 月 25 日上網確認。參考（英）莫里森，劉仁文譯：《理論犯罪學(從現代到後現代)》，法律出版社，2004 年 9 月 1 日，頁 193-195。 60 參考曾肅良〈解構「暴力美學」〉，《造形藝術學刊》，2003 年 6 月，頁 29-41。 58 59. 14.

(21) 融入自我想像，展現令讀者悸動的暴力世界。61 姜靜則在其論文《暴力的狂歡──論莫言的暴力敘事》，從美學、文化學與心理學的層面上去探討暴力。在美學上，姜靜認為縱然「美」是主觀的，但暴力是醜的、是對於美好事物的否性，倒是毋庸置疑，一旦暴力演變成狼性的文字，卻會因互不傷害的情況，人們會轉而接受暴力的存在；在文化學上，莫言作品展示暴力於人類文化發展過程中曾經正當化的證據；在心理學上，則著意於變態心理，區分為自虐與受虐兩大類。整體而言姜靜對於暴力的言論雖較為全面，但在文化學與心理學的層面上，顯然與莫言的文字脫節62。按照姜靜的說法，莫言書寫暴力是反映人類文化中暴力發展正當化的證據，從此入手，似乎否定了莫言「創造暴力」的能力；而從變態心理去理解莫言的暴力書寫，筆者在書寫論文之初，也曾著力於此，隨後就發現，這只能詮釋莫言一小部分筆下的人物心理，卻不能完整解釋莫言暴力書寫的各種面向。談到暴力書寫／暴力敘事，筆者亦發現徐春梅；姜靜及其所援引的許多碩博論作者，將先鋒派視為暴力書寫細緻化的一個重要的節點。而暴力敘事與暴力書寫究竟可不可以等同而論，嚴格來說是有所區別的，暴力敘事涵蓋的面向較廣，舉凡電影、戲劇、小說、音樂、遊戲等，能反映暴力主題的，都屬於暴力敘事的一環；暴力書寫則專指以文字作為主要載體的表達形式，在本論文中因以莫言小說中的暴力為主要探討對象，在「暴力敘事」與「暴力書寫」二詞的使用屬於抽換詞面，其所指涉的內容並無不同，特此聲明。綜觀而論，暴力的解釋雖多，筆者認為暴力的基礎在於個人意志的延伸，即「證明我之存在」，幾乎是構成一切暴力的基礎。不論是所謂的肢體暴力、冷暴力、精神暴力，也不管是加害者、受虐者及旁觀者，都因「證明我之存在」而促成「暴力的完整」。以日本湊佳苗當紅一時的小說《告白》為例，作者書寫中學參考徐春梅：《在暴虐中審視人性──論莫言小說中的暴力敘事》（浙江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論文，2011），頁 1-2。 62 參考姜靜：《暴力的狂歡──論莫言的暴力敘事》（西北師範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論文， 2013），頁 5-22。 61. 15.

(22) 老師的發現四歲女兒慘遭班上兩位同學殺害，卻也知道因為日本少年法律的限制，她心中所認為的正義無法宣彰，於是在該學期結業式那天向全班同學透露復仇計畫，既在加害者的心中埋下恐懼的種子，也操控其他學生的意志對加害者進行霸凌63。在全書故事中，加害者與受害者的位置隨著個人意志的延伸而互換：原先為了證明自我存在的兩位班上學生，藉由藉由殺害老師女兒，營造他人之痛苦，企圖達到目的；隨後老師操控學生心理，對加害者進行精神暴力，並蓄意地讓其他學生厭惡加害者的存在，對其肢體、精神霸凌。莫言小說中的檀香刑、凌遲乃至日軍對羅漢大爺的剝皮，都是「證明我之存在」的各種變相，檀香刑的施刑者趙甲透過此刑證明自己的天下第一劊子手，袁世凱證明自己山東巡撫的權力，受刑者孫丙以此完成自己的美名，圍觀者則透過「目睹」延伸加害者的存在感，並確知自己「置身事外」的個人意志，莫言於此營造的暴力面向複雜若斯。從生物學及研究報導指出，想像力是人類進化以來具有的獨特能力64。人類是目前已知，唯一具有抽象思維的生物，抽象思維的誕生，使我們不只侷限於自我軀體，更會將此意識延伸，既產生文明與藝術，也同時產生了暴力。除了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為了生存所產生的暴力行為：同族競食、爭奪地盤……等，人類亦是目前已知可以毫無實質目的進行暴力行為的生物，當自我意識無法透過合於社會道德規範的方式傳達，甚至可以憑藉種種侵略行為：殺戮、毆打、霸凌等，藉以將自我意識強加在他人身上，不論合不合宜，從而證明、驗證、確知自身的存在。而所謂「集體無意識的暴力」，在筆者看來，更像是一種將個體意志強行加諸於他人意志、身體的行為；儘管有所謂的集體暴力、國家暴力，但那都是蓄意使加害者或受害者處於某種「去個人化」的情境，其最基礎的構成，仍是脫離不了個體意志的傳達，莫里森在犯罪學對於暴力定義提出的第三點「人性喪失」，毋寧是帶有某種批判意味。然而筆者仍希望在此前提下，回歸文本，探索莫言暴力書寫的種種面向及其可能的變化與價值。. 參考（日）湊佳苗著，丁世佳譯：《告白》，台北：時報出版社，2010 年 10 月。參考科普：黑猩猩缺乏想像力：http://goo.gl/mgiAxI。研究揭示人類心智何以獨特： http://goo.gl/DN4tRg。2015 年 8 月 26 日上網確認。 63 64. 16.

(23) 二、章節架構本論文共六章，〈緒論〉先敘研究動機與目的，再界定文本範圍，於第三節概述至今前人研究成果概況，旁及其他先進的專書、碩博論文、跨領域的刑罰史、酷刑史等，期望能在前人的肩頭上，大步往前。第二章〈身體與空間—光怪陸離之下的文化意涵〉運用勒內．吉拉爾的「替罪羊理論」及傅柯的異質空間，嘗試歸納出莫言在創作中，空間的運用及部分身體關係的詮釋，亦加入王德威對於莫言文學的看法。第三節雖有提到魔幻，但重點並不全放在此一學者幾已確論的範疇上，更多是探討莫言筆下失序的異質空間與其重建。在第三、四章〈死亡美學與性別暴力〉及〈國家暴力與繁殖壓迫〉，主要述說小說中的鱗次櫛比的暴力行為，其他包含了直接攸關生死的各式各樣的砍頭情節，亦有反映性別暴力的纏足、薅鬚、閹割等；既述及暴力，當然不能迴避國家機器、政治暴力的話題，第三章從此角度前進，呈現莫言筆下的權力宰制的人們。第五章〈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小說中的飲食現象〉，標題詩詞出自白居易〈輕肥〉篇，原詩十六句，前十四句備讚宦官奢華風光，最後兩句即「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點明創作意旨，深刻諷刺之意全然揭露。本章取其食人、吃人之意，從人吃人、動物吃人、人吃動物三方向出發，分作四小節，探討為美食、食物而成的飲食暴力。第六章〈結論〉總結前五章筆者的見解與重點，並就未觸及到的可能議題做一說明，期能在莫言小說的，甚至是暴力書寫的研究上有所建樹。.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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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二章. 身體與空間—光怪陸離之下的文化意涵. 徐春梅在《在暴虐中審視人性──論莫言小說中的暴力敘事》1中，曾就莫言暴力敘事的美學價值及現實價值提出自己的看法。在美學價值上，徐春梅認為莫言顛覆了傳統寫作規範和審美原則，而從醜陋的敘事視域去書寫，更能體現人物形象之複雜與多變，從而對人性進行更深刻的審視；另一方面，莫言越是細緻的暴力敘事，其內容所展現的衝擊力就越是強悍，原先暴力對生命本體造成的損毀與消滅，轉而凸顯生命的奇光異彩，到此筆者頗為肯定徐春梅的看法。然而在現實價值上，徐春梅認為莫言的暴力敘事並不具備美感作用，醉心鈎織的暴力世界，除了具有其特殊意義之外，卻也同時從中看到中國人的嗜血心性，並將此類對於暴力敘事，歸諸於人類變態的、惡的集體無意識，顯然有些過於武斷。好比莫言在《檀香刑》書寫劉光第被斬首，如果單單只從看客、行刑者與統治者的角度去詮釋酷刑的發生與執行，徐春梅的推論似乎毫無疑問，問題在於，劉光第被斬首之前有好長一段鋪排，是在解釋他知道自己未來會被砍頭，並與劊子手結交的故事，那麼從劉光第的角度而論，就斷斷不能將砍頭此一暴力敘述，只看成是人類陰暗心理的反射，劉光第的舉措幾乎是文天祥臨刑前所說的「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人性光輝的極佳註腳，是以筆者嘗試直接歸諸文本，挑選自認為足以詮釋莫言筆下種種暴力意涵的思想，略分三節並提出自己的看法。. 第一節獻祭與替罪羊──身體的殞落與昇華勒內．吉拉爾（Rene Girard）在《替罪羊》一書中的〈暴力與巫術〉一章指出在信仰的某種程度之外，替罪羊不僅被視作各種惡勢力的負面彙集地，更被視之為一個萬能的操縱者，神話本身就具有迫使群眾去想像此一眾矢之的的萬能力量。2而替罪羊之作用，亦倒轉所謂迫害者與受害者之間的關係，此一逆轉情境，參考徐春梅：《在暴虐中審視人性──論莫言小說中的暴力敘事》（浙江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論文，2011），頁 17-21。 2 參考勒內‧吉拉爾（Rene Girard）：《替罪羊》，台北：臉譜出版社，2004，頁 86。 1. 19.

(26) 恰恰產生所謂的聖人、始祖和諸神，它使實際上處於被動地位的受害者，變成了團體裡舉足輕重的萬能因素。3 有了上述的基礎，再來看莫言《檀香刑》筆下關於庚子拳亂此一歷史事件的改編，就顯得有趣的多。在故事裡孫丙化做掀起庚子拳亂的中心人物──岳飛元帥，領著眾多天兵天將附體的練家子拳民，準備去攻打德國人的築路窩棚，臨行前先要祭壇、祭旗：孫悟空和豬八戒，抬過一只綁住了四蹄的綿羊，放在八仙桌子上。羊不老實，別別扭扭地將脖子揚起來，翻動著灰白的眼，發出淒慘的叫聲。眾人的心，被羊叫聲揪得很緊，都覺得這羊有點可憐。可憐也不行，要打仗總要有犧牲。與洋鬼子打仗，先殺隻羊，取個吉利。孫悟空把羊頭按住，將羊脖子神緊，豬八戒提起一把大鍘刀，往手心裡吐幾口唾沫，攥緊了刀把子，身體往後撤幾步，掄起鍘刀，哎海一聲，就把羊頭斬斷。孫悟空舉起羊頭，給眾人觀看。羊腔子裡的血，泉水一樣冒出來。4 行軍前宰殺牲畜，以求吉祥；《說文解字》如此釋羊：「祥也。从𦫳，象頭角足尾之形。」古人是將羊、祥通用的。而根據《大戴禮記．曾子天圓》記載：「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以岳元帥的身分而言，祭旗用羊，倒也不算踰矩。先前已然提到替罪羊之功用，有倒轉迫害者與受害者之關係。羊在此是犧牲，是受害者，但經過祭旗的儀式，卻在這群迫害者的心中，能「圖個吉利」。綿羊柔順，不僅無害，毛、肉、乳於人皆有所用，從莫言描述羊的掙扎之中，顯然羊並不是認為自己是有罪之身，而迫害者──不論是殺羊或是觀看的眾人── 也不太可能將羊視為有罪之物，那麼祭羊除了單純討個吉祥，是否還有其他可能的心理狀態？. 3 4. 參考勒內‧吉拉爾（Rene Girard）：《替罪羊》，台北：臉譜出版社，2004，頁 83。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205。 20.

(27) 試看下段：岳元帥神色凝重，雙手接過羊血，往低垂的旗幟上潑灑。然後他跪下磕頭。眾人跟隨著跪下。岳元帥站起來，將剩餘的羊血灑到眾人的頭上。血少人多，灑不過來。身上沾到了羊血的人就顯得格外的興奮。岳元帥在灑血的時候，嘴裡念念有詞。這是集體請神，早就說好了的。5 獻祭隨後灑血，在岳元帥孫丙的眼中，恐怕就是一種巫術。按照巫術思維，人們在有災害的情況下往往求助於巫術，並使他者承擔起巫師的作用，以超自然的方式行動，危害他的鄰居、目標。6 行軍前不僅宰殺羊隻以求吉利，還需將羊血潑灑在人群之中，藉著此一「集體請神」的超自然方式，使眾人獲得神力，能衝鋒陷陣、刀槍不入，其目的自然是打敗德國人、反抗朝廷。犧牲羊從一受害者，變成萬能的操縱者，驅使這群原先只是村夫愚民的一般人，變成英勇的神靈化身；而莫言對於此一獻祭的運用，仍不僅僅於此：岳元帥在後邊窮追不捨。德國兵穿著大皮靴子，噗嗤噗嗤地踩著溝底的爛泥，彷彿拖著兩個沉重的大泥罐子。岳元帥一展勁兒，棍子就直直地掏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聽到了德國兵發出的怪叫聲，並且還嗅到了從他身上散出來的膻氣。這個傢伙可能是個羊生的，他一閃念地想。德國兵一個前仆，腦袋扎進溝底的爛泥裡。等到他懵懵懂懂地爬起來，岳元帥一棍就把他的高帽子砸扁了。元帥剛想繼續地敲打他的頭，突然看到德國兵天藍色的眼睛跟那只被祭了旗幟的綿羊的眼睛一樣，可憐巴巴地眨巴著，元帥的手脖子頓時軟了。但元帥的手並沒有收住，棗木棍子從德國兵的腦袋正中偏過，落在了他的肩膀上。7 莫言將德國兵的體味與眼神，同被岳元帥祭旗的羊隻連在一起，那麼將羊血濺灑 5 6 7. 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205。參考勒內‧吉拉爾（Rene Girard）：《替罪羊》，台北：臉譜出版社，2004，頁 94-95。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208。 21.

(28) 在旗幟、部將身上，就意味著預先將敵人的鮮血染在自家的旗幟、部將上；巫術思維往往迫切、堅決、倉促、不理智的運用決定論，岳元帥透過牲祭影射受害者，從而使迫害者充滿暴力的行動凸顯出來，莫言運筆之心理境況不可謂不曲折。相對於前面「犧牲」，下面的獻祭，顯然特別的多：咱家自從把那個有著冰雪肌膚的女人剮了之後，男女的事兒就再也做不成了。京城八大胡同裡那些浪得淌水的娘們也弄不起來咱了。咱的鬍鬚不知何時也不生長了。咱想起姥姥的話，他說：孩兒們，幹上了咱家這行當，就像宮裡的太監一樣。太監是用刀子淨了身，但他們的心還不死；咱們雖然還有著三大件，但咱們的心死了。姥姥說什麼時候你們在女人面前沒有能耐了，不但沒有能耐，見了女人連想都不想了，就距離一個出色的劊子手不遠了。8 這裡是趙甲的在預先準備檀香刑材料的懷想。這裡似乎有個敘述上的錯位，「咱家自從把那個有著冰雪肌膚的女人剮了之後」，「咱家」應是作者將余姥姥在咸豐年間臠割的絕色女子當成是趙甲下的刀，實際上按照小說敘述，那女子應該只存在趙甲對於余姥姥口述的記憶而已。除去這問題之外，莫言在此試圖將「人倫之欲」做為成就傑出劊子手的祭品，無法生長鬍鬚、喪失性能力，種種的超自然現象，讓一普通的劊子手逐漸特立突出。趙甲藉由獻出自己的性徵與性能力，去獲得傲絕當世的技藝；失去性徵、性能力種種屬於受害者的缺陷，竟反而變成其優勢，恰恰符合替罪羊逆轉情境之運用。在《酒國》裡亦有一段直接關於獻祭的敘述，其背景跟採集燕窩有關：我岳母說在一個大洞穴的外邊，她父親擺起了香案，燒了一沓紙，磕了幾 8. 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325-326。 22.

(29) 個頭，然後說一聲：殺牲！他的六個兄弟便一擁而上，把那頭公牛撲倒在地。奇怪的是那頭膘肥體壯的公牛竟然沒進行絲毫反抗，與其說它是被那六個男人按倒不如說它自己躺倒。它靜靜地臥著，健壯的脖子平鋪在岩石上，那顆生著鋼青色鐵角的碩大頭顱，笨拙地連結在脖子上，仿佛是生硬地焊接上的一樣。它的姿勢表明它心甘情願地成為獻給洞中神靈的犧牲。我岳母說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岩洞中的燕窩是洞中神靈的私有財產，而她父親和叔叔們用這條肥胖的公牛和洞中神靈進行交換。洞中的神靈既然能吃公牛，一定是個極其凶惡的大怪物。我岳母說這聯想使她產生了恐怖。9 引文中的我指的是李一斗，他形容他的岳母縱然是六十多歲，依然有著少婦一般的高乳與豐臀，腹部平坦，眼角沒有絲毫皺紋，牙齒潔白晶瑩，皮膚光滑柔嫩如同羊脂美玉，嘴唇鮮紅、吐氣如烤肉香，從未生過病，也沒有更年期，在李一斗看來，他的妻子是胭脂俗粉，丈母娘是天香國色，而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落差，原因在於他岳母出自於一個採燕世家。上述的段落就發生在他岳母七歲時隨同家人，外出採燕的見聞。金絲燕通常在高聳的岩壁洞穴築巢，而岳母一家人居住在東南沿海的海角，鄰近的海島岩穴多，正好出產燕窩。而岳母一家出海採燕，按照其家族習慣，每次採燕，必定要牲祭一頭未閹過的公牛，公牛趕上船是件大工程，原因在於沒閹過的最有靈性，牠知道上船出航迎接牠的將是死亡，最終公牛還是被人蒙眼趕上船隻來到海島。對比於臨行前的奮力掙扎，公牛在臨死前卻詭異的沒有任何反抗，好像被這座海島給馴服似的，將自己呈獻給居住在此的的神靈。而岳母一家似也憑藉公牛的犧牲，藉此交換洞穴中的燕窩。當然能吃掉整條大公牛，顯然也不是一般和善的生物，而是某種足以威脅到人命安全的怪物。. 9. 莫言：《酒國》，臺北：洪範書店有限公司，1992，頁 312。 23.

(30) 到此解釋了為何要牲祭公牛的前因後果，接著是牲祭的「心理」場面：按倒黃牛後，她的叔叔們閃到邊上去。她看到父親從腰裡抽出一把雪亮的小斧頭，雙手攥著，向公牛走去。她的那顆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緊緊地攥住了，每跳動一下都要停頓了再不跳動一樣。她父親嘴裡念念有詞，漆黑的眼睛裡跳動著驚恐不定的光芒。她忽然產生了對父親也對公牛的憐憫，她覺得面前這個瘦猴一樣的男人和僵臥在岩石上的公牛一樣可憐，殺者和被殺者都情不自願，但迫於一種巨大的壓力不得不這樣做。我岳母看到那奇形怪狀的巨大洞口，聽到洞裡那一陣陣的怪異聲響，感受到洞口噴吐出的陰森空氣，靈感發動，想到，她父親和公牛共同懼怕的是岩洞中的神靈。她看到公牛緊緊地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被上下眼瞼夾成一條線，一只碧綠的蒼蠅在它的潮濕的眼角上挑挑揀揀地吃著什麼，連我岳母都被這只討厭的蒼蠅搞得眼角發癢，但公牛卻一動不動。我岳母的父親走到牛的身旁，六神無主般地往四下裡打量了一下。他想看什麼呢？我岳母說，其實他什麼也看不到，抬頭張望恰恰暴露了他內心的極度空虛。10 和《檀香刑》幾乎已嗜殺成性的劊子手，又或者是前文所述偽裝成天兵天將必須表現的無所畏懼的孫丙一夥人不同，這裡執行牲祭的人，不過是一再正常不過的平民百姓，為了生活，只能重複著流傳下來的習俗祈求平安，至於是不是真有效果，從岳母父親的反應，幾乎要質疑他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出於何故；莫言給出了一個解釋──「巨大的壓力」，壓力則是來自於未知的恐懼。牲祭如此神聖、肅穆的場景，莫言的審醜趣味又冒了出來，將敘述畫面突地跳到蒼蠅身上，似乎在嘲諷牲祭的不合宜；緊接描寫岳母父親徬徨四顧茫然的樣貌，像是在搜索未知的神靈、想像中的怪物，但最終什麼都沒找著，只是顯示其內心的空虛，益加襯托儀式中心思維的空蕩。然而，洞裡的怪異聲響，加上洞口噴吐的陰森空氣，讓沒有科學知識基礎的. 10. 莫言：《酒國》，臺北：洪範書店有限公司，1992，頁 312-313。 24.

(31) 岳母父親在恐懼之下依舊殺牲祭祀：他把小斧頭放在左手裡握著，往右手心裡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又把小斧頭倒在右手裡握著，往左手心裡吐了一口唾沫，最後，他雙手攥住斧把兒，挪動了一下雙腿，似乎要站得更穩當一點。他呼了一口長氣，憋住，臉色發青，雙眼瞪圓，高高地把斧頭舉起來，猛地劈下去。我岳母聽到斧頭劈進牛頸時發出的那一聲問響。她父親吐出了那口憋住的氣，整個人都塌了架子似地軟綿綿地站在那裡，好久，才彎腰把夾在牛頸裡的斧頭拔出來。公牛沉悶地叫了一聲做了幾次試圖抬頭的努力，但它脖頸上的肌腱已被砍斷，無法抬頭了。隨後，它的身體一個區域一個區域地輪番抖動起來，好像這抖動已不由它的大腦支配。我岳母的父親又一次舉起斧頭，凶猛地砍著，擴大著牛頸上的傷口。他一邊砍一邊發出「嘿嘿」的聲響，動作還算准確，每一斧下去，傷口便深下去一塊。牛頸上終於噴出了激烈的黑血來，一股子熱烘烘的血腥味道撲進了我岳母的鼻腔。她父親的雙手上沾滿了鮮血，小斧頭滑溜溜的感覺通過他不斷地用野草擦手的動作表現出來。隨著傷口的進一步擴大，鮮血濺滿了我岳母她父親的臉。牛的氣管斷了，一些很大的泡沫湧出來，泡沫湧出時發出「卟嚕卟嚕」的響聲，我岳母捏著脖子轉過了身。當她回轉頭時，看到她父親已把牛頭徹底地剁下來了。他扔掉斧頭，就著那兩只血手，抓住公牛頭上那兩根鐵角，把它提起來，端到洞口前的香案上。令我岳母不解的是，這公牛臨死前緊緊閉著眼，頭被砍下來後，反倒睜圓了眼睛，那眼睛依然藍得像海水一樣，倒映出周圍的人影。我岳母說她父親安頓好牛頭，退後一步，嘴裡不知念叨了幾句什麼話，然後撲地跪倒，朝著洞口頻頻磕頭。她的叔叔們也跪倒在岩石上，對著洞口磕頭。11 牲祭殺畜莫言描寫的如同刑場砍頭一般，描寫不僅細膩，簡直到令人心顫的地步，從砍掉牛脖肌腱、持續砍伐牛頸、斷頭到提頭祭拜，莫言如此鉅細靡遺地描. 11. 莫言：《酒國》，臺北：洪範書店有限公司，1992，頁 313。 25.

(32) 寫，彷彿是在證明牛的犧牲是隆重的，藉由死亡，牛隻從單純受害者的關係，轉變成舉足輕重的萬能事物，可以跟洞穴之靈交換人民需求之物──燕窩。另外替罪羊最基本的表述是代人受罪的事實，出於政治因素，是以最大的力量限制暴力，但於必要時求助於最緊急的措施，以免發生更大的暴力12。然而，除了被迫害者、迫害者之外，群眾的觀看，在刑場的構成亦是不可或缺。莫言在《檀香刑》裡，即有一個短小精練的例子：那兩個風度迷人的劊子手，打開了囚車，把犯人拖了下來。犯人的腿可能是斷了，拖拖拉拉著，讓我想起了揉爛了的蔥葉子。……13 故事敘述到趙甲十歲時高密鄉流行瘟疫，一家死絕，他淪落到北京城裡要飯，在奶奶幽魂的催促下，到了菜市場口看到官家正拖著犯人上去刑台的，準備砍頭的情形。一旁的觀眾對於囚犯的表現很不滿意，紛紛嚷嚷：閒人們起聲鼓譟，為他鼓勁加油。他雙手按地，終於將上身豎起，挺直，雙膝卻彎曲著跪在了地上。閒人們喊叫著：「漢子，漢子，說幾句硬話吧！說幾句吧！說，『砍掉腦袋碗大個疤』，說『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那個囚犯卻癟癟嘴，哇哇地哭了幾聲，然後高喊：「老天爺，我冤枉啊！」圍觀的人突然都閉住了嘴巴，傻呆呆地望著台上的人。……14. 12 13 14. 參考勒內‧吉拉爾（Rene Girard）：《替罪羊》，台北：臉譜出版社，2004，頁 177-178。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66。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66。 26.

(33) 在一般民眾心裡，大約認為這位違反法紀的人，肯定是江湖豪傑，就算前面是被劊子手拖下車，怕也是遭受毒打私刑，但面臨死亡關頭，好歹也該展現屬於江湖豪傑的豪氣萬千、視死如歸。但這囚犯顯然不是一位視死如歸之人，所喊出來的話語，幾乎等同於這些閒人們聽到厭膩的台詞。不論囚犯是否冤枉，劊子手依舊風度翩翩的砍下受刑者的頭顱，將犯人的頭顱高舉，等待大人驗刑：一直騎在馬上的黑胖大人，對著那顆懸空的人頭一揮手，像與朋友告別似的，然後就扯韁轉過馬頭，噠噠噠噠地馳離了刑場。這時，觀刑的人們齊聲歡呼，叫花子奮勇向前，擠在刑台周圍，等待著上台去剝死囚的衣服。囚犯的腔子裡，血如貫球，突突地冒出來。半截血脖子往上拱了拱，屍身猛地往前倒了，如同歪倒了一個大酒壇子。. 15. 如果以「替罪羊」的思路來理解此次的行刑，從迫害者方面我們可將之區分為當權者、施刑者跟旁觀者：黑胖大人負責監刑，劊子手施刑，旁觀者則是觀刑的人們與叫化子。乍看之下黑胖大人是當權者，擁有刑罰的決定權，可以命令劊子手施刑，但此種權力卻是由旁觀者所認同並賦予的；而當權者自覺地公開迫害受刑者，除了表達法律的公正嚴明，自身權力的展示，亦不無有屈服與取悅旁觀者的味道。所以觀刑人們的歡呼，一方面表達對這「砍頭表演」的欣賞，另一方面又似在應和當權者作為的合法性，儘管受刑者是喊著冤枉，不論事實是否如此，當頭一落地，人群的歡呼聲就把剛剛聽到受刑者喊冤的質疑拋諸九天，而不自覺自己不僅已成為此次的迫害者，亦將賦予當權者下次的迫害權力，當權者則回報旁觀者觀刑的權利，如此往復，形成一詭異的平衡。之所以用詭異的平衡描述，原因在於不論是當權者、旁觀者或施刑者，皆有可能成為受刑者被迫害，更有可能隨著時空變動，使原先被害者跟迫害者的角色對調。好比《檀香刑》文末，當權者之一的錢丁，轉而殺死原該是施刑者的趙甲. 15. 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67-68。 27.

(34) 16. ；又或是旁觀者的義貓一群，被當權的德國士兵集體槍殺，而同樣是當權者的. 錢丁，卻落為悲嚎的旁觀者了17。. 第二節魔幻與瘋狂──制度崩壞的異質空間對於異質空間，源自法國學者傅柯（Michel Foucault）提出的異托邦（heterotopia），相對於烏托邦（utopia）的「極度理想空間」，異托邦同時結合了異質性以及空間，相對於烏托邦僅存在於虛幻之中，異托邦指涉的是一真實存在的空間；然而異托邦畢竟不同於真實世界，透過與現實世界的鏡像對比，人們、作者卻可以憑藉築構於真實空間之上的異托邦與主流現實進行對話或對照批評。有學者亦以鏡像原理解釋異托邦，異托邦如鏡中之影，雖不真實存在，但鏡子卻是實在的主體，而透過鏡子，毋論鏡子的質地為何，我們可看到鏡影所呈現的世界，而眼中的鏡影是不是真實，抑或是製鏡人（作者）想要傳遞給我們的影像？可以肯定的是，鏡子（作品）是讓我們進入另一個空間的入口。莫言的文字如以原鄉文學的角度來看，《紅高粱家族》表達了故鄉愛恨交織的複雜感覺，不同於沈從文以次的原鄉作者以時間為回返過的重大阻力，莫言體認到歷史的不可逆轉性，視為必然，運用幻想補足缺憾，回到過往家族前輩的思維行動情境之中，重新替他們再過上那些艱難困苦、卻又充滿傳奇色彩的日子 18. 。莫言將荒僻不毛的家鄉幻化成神奇燦爛的土地，並自行塑造一套江湖兒女的. 價值系統。19莫言小說中的「高密東北鄉」雖與現實中的「高密東北鄉」有許多相似之處，但已不再是單純的地理名詞，而是已經成為一個文學背景的代名詞，一如福克納筆下的約克納帕塔法縣和馬爾克斯的馬貢多鎮一樣。莫言亦自述高密東北鄉於他是一個文學概念而非地理概念，高密東北鄉是一個開放的概念而非封閉的概念，高密東北鄉是在他童年經驗的基礎上想像出來的一個文學幻境，他努. 16 17 18 19. 參考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467。參考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459。參考王德威：《小說中國──晚清到當代的華文小說》，台北：麥田，2012 年 11 月，頁 267。王德威：《小說中國──晚清到當代的華文小說》，台北：麥田，2012 年 11 月，頁 348。 28.

(35) 力要使之成為一個中國的縮影，使那裏的痛苦與歡樂與全人類的痛苦和歡樂是保持一致的，也就能使東北高密鄉的故事能夠打動各個國家的讀者。20 在《紅高粱家族》故事一開始，就將場景設定在高密東北鄉長滿紅高粱的土路，余占鰲率領隊伍正準備去膠平公路伏擊日本人的汽車隊。隨後講到羅漢大爺被強徵做民夫，逃出工廠，宰殺黑騾，後來被日本軍官抓到毒打，送上刑場，被屠夫孫五剝去人皮，隨後當夜大雨，將羅大爺的血跡清洗得乾乾淨淨，皮膚和屍體亦消失的無影無蹤，成為了一個美麗的神話21。《酒國》則是以高級檢察院的特別偵察員丁鈎兒到酒國市調查食用嬰兒肉一案，丁鈎兒先來到酒國市市郊的羅山煤礦，已婚的他跟載他到地點的女司機就莫名的勾搭起來，而他到酒國市被招待的第一道菜就是製作逼真的紅燒嬰兒。筆者稍微檢索世界地圖，羅山位於山東省煙台市招遠市市郊，那麼酒國市是不是直接影射招遠市呢？這點仍有待其他學者考證。《檀香刑》一開頭就先來段殘忍的人際關係：那天早晨，俺公爹趙甲作夢也想不到再過七天他就要死在俺的手裏；死的勝過一條忠於職守的老狗。俺也想不到，一個女流之輩俺竟然能夠手持利刃殺了自己的公爹。俺更想不到，這個半年前彷彿從天而降的公爹，竟然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俺公爹頭戴著紅纓子瓜皮小帽、穿著長袍馬褂、手捻著佛珠在院子裏晃來晃去時，八成似一個告老還鄉的員外郎……22 整段話就是敘述一個媳婦殺了自己公公，而公公是一個鼎鼎大名的劊子手，卻死在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流之輩手上，但這只不過是莫言在建造這制度崩壞異質空間的第一步，隨後莫言再解釋這位女流之輩──孫眉娘，不僅殺了自己公爹，亦參考莫言：〈福克納大叔，你好嗎？──2000 年 3 月在加州大學柏克萊校區的演講〉，收錄於張華：《莫言研究三十年（中）》，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3 年 5 月，頁 14。 21 參考莫言：《紅高粱家族》，臺北：洪範書店有限公司，2007，頁 03-41。 22 莫言，《檀香刑》，臺北：麥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 009。 20. 29.

(36) 是位紅杏出牆、不守婦道的女子，不僅是位賣狗肉黃酒營生的狗肉西施，更同新上任的高密縣縣太爺錢丁私通，而她的親爹亦因呈口舌之快，被錢丁憑藉權勢抓到官衙中嚴刑拷打，種種失軌、失序的現象層出不窮。《蛙》的故事一開始，就解釋說主角所在的地方，有一個古老且詭異的風氣，生的孩子多半以身體部位和人體器官命名；同時，那也是一個飢餓的年代，那群以身體器官命名的孩子，餓到可以吃進煤礦。《蛙》的重點並不在於述說飢餓，而是在述說生育，國家正好推行計畫生育，而整個縣裡推行計畫生育最力的人，就是主角的姑姑萬心。不過在推行計畫生育之前的萬心，是一位接生醫生，愛上一位王姓飛行員，然而這位飛行員卻叛逃中國，投奔台灣，以至於嚴重打擊到萬心的名聲及身心狀態，萬心後來甚至自殺以明志，證明自己生是共產黨的人，死是共產黨的鬼。莫言同樣為此失序的異質空間鋪設好應有的人與空間，接著再加上國家計畫生育政策的推行，讓原先習慣自然生育的百姓們，頓時無法接受，不再願意跟隨著國家的政策前進，於是萬心種種的舉措──拆房、人流、結紮……看似是讓莫言筆下的異質空間回歸秩序的樑柱，實情上卻促成整個制度崩塌。王德威在〈原鄉神話的追逐者〉一文中提到四點：一是除了沿襲傳統寫實主義的模擬信條，當今作家除了念茲在茲的寫實心願外，更有一種偷天換日式的「異鄉」情調（exoticism）；二是由過去找尋現在，就回憶敷衍現實的時序錯置（anachronism）；三是作者一連串的「鄉」之神話中間移轉、置換及再生，即空間位移（displacement）；四是與其說原鄉作品是要重現另一地理環境下的種種風貌，不如說他展現了「時空交錯」（chronotopical）的複雜人文關係。莫言的小說恰恰也在王德威的討論之中，但王德威更著重將莫言歸在原鄉文學的述作傳統，但王德威亦自發現在其他作品中，莫言亦不斷地「褻瀆」、「嘲仿」、「批判」此一尋根、鄉土情結的要害癥結。23那麼以原鄉文學來看莫言，筆者倒認為原鄉的故事已自轉為莫言的養分，他恣意擷取過往經驗中失序、失常的部分，錯置時序、參考王德威：《小說中國──晚清到當代的華文小說》，台北：麥田，2012 年 11 月，頁 250270。 23.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