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從台語借入的語氣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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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從台語借入的語氣詞

本文所收集的台灣國語語料中，也出現普通話裡沒有的語氣詞，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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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討論其中三個出現頻率較高的語氣詞—hoNh、haNh、hioh。台灣人說普通話時，若於句末使用這三個語氣詞，會給人一種說話帶著台語腔調 (accent)的感覺。由於台語裡也有句末語氣詞hoNh、haNh、hioh，筆者推測它們應該是從台語裡借用(borrow)過來的。因此，本章將從hoNh、haNh、

hioh在台灣國語裡的分佈表現，探討它們與台語語氣詞對應的情形，以確定它們是從台語而來的借詞，以及它們進入台灣國語的可能原因。

4.1 hoNh

台灣人說普通話時，語氣詞 hoNh 常大量出現於口語中，如(35)a~d：

（35）

a. 你明天會把書帶來借我hoNh？

b. 吃完飯就趕快回家hoNh！

c. 來訂貨的很多，家庭主婦hoNh、學生hoNh、上班族hoNh，都有啦。

1 除了本章討論的hoNh、haNh、hioh以外，尚有eh(如：這個問題我沒想過eh)、heNh(如：

順便把衣服拿過來heNh)、咩(我剛回來，先讓我休息一下咩)，但它們的出現頻率極低，

(2)

hoNh

d. 現在大家已經認為說現在台聯已經是能夠立足的一個政黨， 所以大家覺得台聯hoNh，好像有一個力量在那邊hoNh。

如果將以上各句hoNh刪除，全句語氣似乎有所改變，可見hoNh有其語法意義。規範的普通話裡並沒有語氣詞hoNh，不過hoNh在台語裡是一個使用相當頻繁的語氣詞

²

。筆者認為台灣地區普通話與台語接觸頻繁，hoNh 應該是從台語而來，hoNh的使用成為台灣國語的特點之一。以下筆者將比較台灣國語hoNh與台語hoNh的語法意義與語用功能，以確認台語hoNh是否完全進入台灣國語當中。

4.1.1 台語 hoNh

台語 hoNh 的語法意義很早就引起前人的注意：

1. Chen(1989)將 hoNh 分析為「疑問語氣詞」(question particle)表示說話者以疑問句的形式，向聽話者進行請求或要求聽話者贊同該句命題內容，功能類似於英語的” all right? ”，” would you agree? ”，” aren’t you? ” 或” didn’t you? ”等；另外，hoNh 也是主題標誌或停頓標誌( a topic or pause marker)，功能是讓說話者有時間思考接下來要說的話，並讓聽話者有時間

「消化」剛剛聽到的話，功能類於英語的” as for ”或” in the case of ”。

2. 張振興(1989)和許極墩(1990)則將hoNh的功能分成三種：(1)形成

「問句」，要求聽話者的回答；(2)形成「反詰問句」，但是說話者已有肯定的答案(a positive answer)，並不要求聽話者的回答；(3)表示感嘆，如：「這個真水 hoNh！」

3. 楊秀芳(1991)指出 hoNh 附於問句末，表示說話者期待對方給予肯定的回答。

然而Li (1999)分析大量台語語料後認為，上述研究都注意到hoNh的主要功能在於「要求聽話者對說話者話中的預設（speaker’s preconceived

2 根據Li (1999)對台語語氣詞的研究，台語hoNh的使用僅次於la，在所有台語語氣詞中使用頻率高達 29.66%。

(3)

position）進行確認」，但是hoNh並非Chen(1989)所說的疑問語氣詞，而且

3

台語裡問句的形成也不一定要經過hoNh的附加來完成。針對Chen(1989)的分析，Li (1999)並認為hoNh有時的確能作為主題標誌或停頓標誌

⁴

，但hoNh 並不等同英語的” as for ”、” in the case of ”；此外，Li (1999)還指出張振興 (1989)、許極墩(1990)認為hoNh具表達感嘆語氣的功能並不正確，例句「這個真水 hoNh」感嘆的語義來自於「真」而非hoNh，hoNh表示的是說話者尋求聽話者贊同的意圖。Li (1999)在上述的研究下，加上對hoNh所在語境的重新檢視

⁵

，進一步說明hoNh的功能：(1) 說話者是藉hoNh確認聽話者是否仍將注意力放在彼此的言談互動中；(2) hoNh也能讓說話者發表的長篇大論(monologue)聽起來像是兩人的對話(like a two-way communication)。因為hoNh能傳遞一種訊息：說話者心理上還是關注聽話者對其所言是否完全接收、認同或有疑義。hoNh指示聽話者如果認為有需要澄清或更正之處，

可以打斷發言、提出疑問

⁶

；(3) 在一些語料中，hoNh也有緩和說話者斷言 (speaker’s assertion)的功能。這是由於說話者關心聽話者是否正確接收信息或同意他剛剛說的話，因此讓說話者的斷言聽起來有可商議的空間；(4) 另外，hoNh的使用也顯示說話者在心理上準備隨時與聽話進行語言協商 (negotiation)。總之，基於hoNh語用功能的複雜性，Li (1999)認為若將hoNh 分析為主題標記或停頓標記將窄化hoNh的功能，因此他將hoNh從過去所分析的疑問語氣詞、主題標記或停頓標記提升為「請求協商標記」 (a negotiation begging marker)，hoNh的核心功能在「要求聽話者參與協商」。以下筆者將以Li (1999)所分析hoNh在台語中表現的結果為基礎，觀察台灣人說普通話時使用hoNh的情況。

3 如：「多謝hoNh」，這句就不是疑問句。

4 但Li (1999)指出實際上hoNhh功能更為複雜，作為主題標誌或停頓標誌僅是hoNh的其中一種功能。

5 The utterance-final particle is found to occur in requests for confirmation,

informing-reception sequences, backchannels, reportings, expressive utterances showing good will, directives. ( Li，1999，P90)

6 若聽話者打斷了說話者的談話，則他們的言談就會出現言談分析中所說的插入系列

(4)

4.1.2 台灣國語 hoNh

本研究總共收集到 132 筆句末附hoNh的語料。筆者分析後發現hoNh 可以用於：(1)要求-確認序列(

request-confirmation sequences

)、(2)信息告知- 接收序列

(inforing-reception sequences)

、 (3) 表達感情話語

⁷(expressive utterances)

、(4)祈使話語

(directive utterance)、(5)

報導

(reportings)

、(6)作為言談時的反輸記號

(backchannels)⁸

。在這些語境裡，hoNh是「要求聽話者參與協商」的「請求協商標記」，與Li (1999)所分析hoNh在台語各語境裡的表現可相對應。以下分別以實際語料說明：

(一)要求-確認序列—hoNh 附於要求句式末：Li (1999)指出 hoNh 在台語裡能附於要求確認序列中的要求句式之末，其功能在要求對方的確認或同意，同時也顯示說話者給予聽話者協商(negociate)的機會。在本研究中，

台灣人說普通話時也會在要求句式後附加 hoNh，如(36)主管向職員提出要求「你下次先把資料拿給我看」，該句末尾 hoNh 的附加要求對方的確認並增加此要求內容的可商議空間。職員透過 hoNh 基本功能與關聯準則的指示，隨之給予確認並詢問是否能以電子郵件傳送。職員的回應證明了 hoNh 的確有「要求確認」的功能。

（36）

主管：你做好把資料拿到辦公室給我看hoNh。

職員：是。嗯…請問〈E email E〉方便嗎？

主管：好。

(二)信息告知-接收序列—hoNh 附於信息接收句式末：會話時一方進行信息呈現（presentation of information），一方進行信息接收（reception of information），兩者共同構成「信息告知-接收序列」的相鄰對（adjacency

7 Searle(1965)將言語行為(speech act)分成五大類，其中一類具表達性功能(expressive)，

指說話人表達自己對某事的情感或態度，如道歉、抱怨、致謝、祝賀等。本文以「表達感情話語」指稱。

8 會話時，聽話者為了不打擾說話者、請對方繼續發言而說的詞語就是「反輸記號」

(Schegloff，1982)。

(5)

pair）。Li (1999)指出 hoNh 在台語中用於信息告知-接收序列時，hoNh 附於信息接收句式之末，說話者一方面表示接收了對方的信息，另一方面進一步請對方確認自己接收的信息是否正確(邀請對方參與協商)。而除非說話者接收的信息有誤，否則對方一般不再對此回應，會繼續進行談話。hoNh 在本研究語料中情形相同，如(37)B 從 A 的言談中接收到他做的菜「好吃」

的信息，話語末尾附加

hoNh。

A 未多作回應接者說「

我真幸福」！

（37）

A：能吃到你為我做的菜，真是難得啊！（吃一口）嗯=，好好吃哦！

B：好吃hoNh。

A：我真幸福！

(三)反輸記號：根據Li (1999)的研究，在台語中hoNh能以非附屬型態出現作為會話時的反輸記號，此功能是從hoNh在信息告知-接收序列的功能表現衍生而來。Li (1999)認為當hoNh作為反輸記號時，主要表示接收到對方的信息，此時hoNh雖有要求對方進行確認的功能，但說話者所獲得的信息正是從對方而來，就對方來說說話者所要求的確認是無意義，因此在

「關聯準則」的運作下使聽話者將hoNh解讀為信息接收，而非要求協商

⁹

；事實上，聽話者一般也不再對此回應。筆者發現，hoNh此項用法也被台灣人用入了普通話裡，但本研究料中僅有一例，如(38)。可見將hoNh作為會話時的反輸記號，對說普通話的台灣人來說，還不是普遍的用法。

（38）

(A、B 兩人在互開玩笑)

A：我在你的菜裡面加了一些鼻屎。

B：鹹鹹的真好吃。我有吃過耳屎。

9 When a request for negotiation is signaled with free-standing hoNhh, by the Maxim of Relevance it can be inferred that speaker must be asking for confirmation on the message which the speaker has just received…… On the other hand, the fact that the message to be confirmed has in fact originated from the addressee himself renders the actualization of the

(6)

A：hoNh。

B：苦苦的。

A：鼻屎比較好吃 hoNh！

B：嗯，鹹鹹的。

(四)表達感情話語：Li (1999)指出在台語中 hoNh 亦能附加於打招呼、

感謝、道歉…等表達感情話語之末(如：

你好 hoNh、謝謝 hoNh、失禮 hoNh、

祝你高票當選 hoNh

…)。本研究裡也有用法相同的例子，顯示台灣人說普通話時也會在表達感情話語之末附加 hoNh，如(39)是一對親子關係不佳的父女對話。女兒小風因為不高興父親只重事業、不顧家庭，平日總以不搭理父親的態度以示抗議。小風父親則因難得在週日早晨見到女兒，所以熱情地跟女兒打招呼想藉機拉近關係。小風父親在「好久不見」句末附加 hoNh。

（39）

父親：(從沙發上起身時，正好看見女兒從樓上下來)小風，好久不見hoNh。

(走向大門)我要去開會了。一堆有的沒有的，真是忙死了。

小風：（低聲自語）哼！一早又要出去。

hoNh為何附於表達感情話語之末呢？Li (1999)認為由於hoNh具有邀請聽話者參與協商的功能，因此在表達感情話語末尾附加hoNh能顯示說話者欲確認聽話者是否接收其主動招呼、謝意、歉意的積極態度

¹⁰

。筆者同意Li (1999)的看法，因為當說話者與人打招呼或表示感謝、道歉態度時都是希望對方認為自己是真心誠意的，而hoNh的附加便顯示了說話者在乎聽話者是否接收了感謝、道歉等信息(因為說話者要求聽話者予以回應)，使說話者所說的表達感情話語聽來更顯誠心。運用「關聯準則」來看，hoNh 的使用能增強該表達感情話語與語境的關聯性，提請對方注意接收該話語，從而彰顯說話者的誠懇態度。因此當說話者想表達誠意、熱情，在表達感情話語末尾附加hoNh是很適當的。

10 但在咒罵、斥責等負面表達感情話語之末附加hoNh，hoNh的核心功能會使語句產生挑釁、嘲笑、挖苦的語氣，如：(與人吵架時)你不爽hoN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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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祈使話語：在 Li (1999)的研究中，hoNh 亦常附於台語祈使話語之末。在本研究中，筆者發現無論是祈使語氣較強烈的要求(request)、禁止 (perhibition) 、命令 (commmand) ，或較和緩的建議 (suggestion) 、鼓勵 (encouragement)，句末都有附加 hoNh 的例子，如(40)a~d：

（40）

a. 要求、禁止

導遊：現在車子已經到了今天晚上我們要住的飯店了。請先留在你們的座位上。我現在先去櫃台領大家的房間鑰匙，然後我會在車上發給大 家。所以現在請先不要下車。不要下車hoNh。

b. 命令

(在西式自助餐廳。A 看見友人正離座去取一杯飲料。) A：(對友人說)順便跟服務生拿餐巾紙hoNh。

c. 建議

導遊：等一下我們要看的博物館裡面比較冷，建議怕冷、容易感冒的人帶 一件外套hoNh。

d. 鼓勵

(在醫院。一個父親陪著孩子做腳部復健。) 孩子：啊，好痛。我不要做(復健)啦。

父親：不痛，不痛，我們再把腳抬高一點試試看hoNh。

Li (1999)認為 hoNh 邀請協商的核心功能在祈使話語裡能降低話語的命

令性。筆者同意 Li 的看法，因為說話者在語氣強烈的要求、禁止、命令等

句式末尾附加 hoNh，會使整句帶有「尋求對方同意、跟對方商量」的意

味，因而增加語句的協商性、降低語氣的威權性。從上面的例子來看，(40)a

(8)

導遊與旅行團員是平等關係，而且導遊是一項服務工作，在對團員有所要求時，hoNh 的附加使強烈的要求轉為禮貌的請求。此例句末若無 hoNh 的附加聽起來會像上司對下屬發指令。(40)b 說話者命令友人幫他拿餐巾紙，

如果句末沒有附加 hoNh 則聽起來相當不客氣；另外 hoNh 亦適用於祈使語氣較和緩的建議句式末尾或鼓勵性質的要求句式之末，如(40)c、(40)d。

(六)報導：Li (1999)發現當說話者報導某事或發表長篇大論時，hoNh 往往大量出現。但由於說話者在 hoNh 之後仍持續發言，因此 hoNh 的附加並非邀請對方參與言談。Li (1999)認為說話者在獨白式報導中大量使用 hoNh 的真正目的，在使其言談聽起來像是兩個人的對話 (two-way conversation)。這是因為 hoNh 的核心語義能「製造」言談雙方進行會話互動的「效果」：說話者以 hoNh 的附加顯示關心聽話者是否有任何疑問、隨時準備協商、歡迎對方確認或表示同意的態度，但說話者未讓出話輪的事實顯示，說話者實際上是想維持發言權，以完成長篇報導而不被對方干擾。也就是說，hoNh 邀請對方共同協商的核心功能使聽話者涉入(involve) 說話者的個人報導、抓住聽話者的注意，確保大量信息被對方有效接收，

及以防止聽話者因該報導於己無關、信息量過大而無意聆聽、從中打斷。

在本研究語料中，hoNh 也大量出現在獨白式報導中。如(41)說話者的父親是台聯黨黨主席，應廣播節目主持人的要求向聽眾說明自己放棄學術研究從事政治的動機。說話者敘述決定從政的過程有起承轉合的語篇結構：A1-A3（起）先說明自己對學術生活的嚮往；A4-A5（承）接著指出原先對政治工作的態度；A6-A9（轉）轉而敘述台聯黨的現況與過去；最後 A10-A12（合）陳述為了父親毅然從政成為台聯黨員。

（41） (主題：敘述放棄學術研究轉而從事政治工作抉擇的過程)

（起：A1-A3 說明對學術生活的嚮往；）

A1：我個人為什麼要去讀博士學位，是因為我個人○¹

hoNh

(強調「個人」)，

我對這個學術○²

hoNh

(強調「學術」)有一個嚮往啦○³

hoNh

(強調「嚮往」)。

2 學術環境有一個嚮往，學術生活有一個嚮往。

3 所以我希望從事一個學術的工作。

(9)

（承：A4-A5 說明原先對政治工作的態度；）

4 所以我從來沒有去考慮到這個接班的問題○⁴

hoNh

(話輪維持)。

5 就是去去…去…，在桃園競選的這樣一個問題○⁵

hoNh

(話輪維持)。從來沒有想過！

（轉：A6-A9 敘述台聯黨的現況與過去；)

6 現在大家已經認為說現在台聯已經是一個能夠立足的一個政黨○⁶

hoNh

(話輪維持/謙虛)。

7 所以大家覺得台聯○⁷

hoNh

(主題標記)，好像有一個力量在那邊○⁸

hoNh

(話輪維持)。

8 其實○⁹

hoNh

(主題轉換)，台聯黨在剛成立之初○¹⁰

hoNh

(主題標記)，資源是非常地貧乏的。

9 那那時候很…那時候很辛苦○¹¹

hoNh

(強調「辛苦」)。

（合：A10-A12 為父毅然從政成為台聯黨員。)

10 所以那個時候我…呃，義不容辭。

11 我應該為我父親來幫忙○¹²

hoNh(強調「幫忙」)，來效力○

¹³

hoNh (強調「效

力」)。

12 所以說，所以說我那個時候就成為台聯的創黨黨員○¹⁴

hoNh

(話輪維持)。

---

hoNh在(41)的分佈有以下特點：(1)從篇章層面來看，hoNh主要出現於

整個語篇報導起始(A1)、轉折(A4-A9)、結束(A11-A12)之處，而這些正是

最需要會話雙方共同協商取得共識、使報導者能視情況調整隨後言談方向

讓溝順利進行的地方； (2)從句子層面來看，hoNh能附於主題評論句

(10)

(topic-comment sentence)主題部分的末尾作主題標記，其核心功能要求聽話者確實掌握言談主題並注意其後的評論信息，如A7○

⁷

hoNh附於主題「台聯」

之末、A8○

¹⁰

hoNh附於主題「台聯黨在剛成立之初」

¹¹

；(3)從信息的傳遞與接收來看，說話者進行訊息編碼時，hoNh的附加能使語流短暫停頓，同時其核心語義(邀請參與言談)則引起聽話者的注意，因此說話者能藉此確認聽話者對重要詞語的接收，如A1○

¹

○

²

○

³

的hoNh使聽話者注意接收「個人」、

「學術」、「嚮往」、A9○

¹¹

的hoNh要求聽話者注意台聯黨初創之「辛苦」、

A11○

¹²

○

¹³

的hoNh讓聽話者注意說話者投入政治的目的在「幫忙」父親、為父「效力」；(4)從會話回合規則(conversational rules)來看

¹²

，hoNh還能標示言談的主題轉換(topic-switch)。說話者能透過hoNh核心語義指示聽話者參與言談、抓住聽話者的注意力，加上聽話者進行訊息解碼時經過「關聯準則」的推衍，能幫助聽話者避免因主題轉換影響話語連貫(conversational coherence)而造成的理解問題，如A8○

⁹

的hoNh；(5)最後，在報導中說話者還會選擇在發表評論、陳述個人(或他人)想法、意見、情況等句式之末附加hoNh，hoNh的附加一方面表示歡迎對方提出異議，另一方面也顯示說話者關心對方對陳述內容是否有任何疑問，從而確保對方對信息的確實接收，使報導能繼續下去，讓說話者獲得「話輪維持」(turn-maintaining)，如：

A4○

⁴

、A5○

⁵

、A6○

⁶

、A7○

⁸

、A12○

¹⁴

句末的hoNh；而A6○

⁶

hoNh的附加還表示說話者尋求聽話者對命題內容的認同，表現說話者的謙虛態度。總之，

由於獨白式報導的言談方式具有「單向傳遞大量信息」的特性，因此說話者會藉由hoNh的附加邀請聽話者參與言談以提高交流的互動性。但在報導中hoNh的附加不是任意的，說話者會選擇需要共同協商以確保溝通順暢的位置附加hoNh，而這些位置通常是報導開始、轉折、結束的地方或言談中引進主題、發生主題轉換、提出關鍵詞語之處。聽話者進行信息解碼時，

經由hoNh核心功能與關聯準則(the maxim of relevance)的指示，更能有效理解對方傳遞的大量信息，與對方建立共識使其能繼續完成報導。

11 本文所說的「主題」，主要根據Li & Thompson（1983，P90-101）的定義：主題指的是句子討論的對象，位於句首為定指或泛指的名詞片語(或動詞片語)，後面可接停頓或停頓記號；具前述主題特性，出現在句首的時間/場所片語也視作主題，如：上個月，

天氣非常悶；主題也可出現在從屬子句前面，如：我想那件衣服我穿起來很好看。

12 由於hoNh能使說話者的獨白聽起來像是兩人的對話，因此筆者認為該語篇內部結構具有會話回合規則。

(11)

從以上的分析來看，雖然 hoNh 是台語語氣詞，在台語裡用於「要求- 確認序列—要求句式末」、「信息告知-接收序列—信息接收句式」、「反輸記號」、「表達感情話語」、「祈使話語」、「報導」等語境，但是台灣人說普通話時遇到上述語境需要尋求聽話者的合作與共識時，也會將 hoNh 運用進來作為請求對方參與會話協商的標記。不過，除了上述語境以外，筆者發現在本研究語料裡 hoNh 還有用於「感嘆」(exclamation)、「要求-拒絕序列 (request-refutations)—拒絕句式末」、「信息告知-接收序列—信息告知句式」、「警告」、「列舉」等的情況。

(1)感嘆：hoNh 能附於感嘆句末尾，此時 hoNh 的功能在尋求聽話者對其情緒、感受的認同，如(42)A 認為房屋仲介人員所介紹的房子不錯，hoNh 的附加在尋求 B 的認同；B 則在 hoNh 核心功能與關聯準則的指示下給予正面的回應。

（42）

(聽完房屋仲介人員簡報屋況) A：這房子真不錯hoNh ！

B：嗯，是不錯。

(2)要求-拒絕序列—拒絕句式末：在人際交往中，當一方提出要求，

另一方不能配合時，基於 Leech(1983)「禮貌原則」的「贊同準則」(盡力縮小自身和他人之間的分歧)，拒絕句式末往往附加 hoNh 以協助雙方最終達成共識。如(43)A 要求 B 去買麵包，但 B 無法馬上做到因此需要協商。

「我先打個電話」是 B 提出的協商內容也是一種對 A 要求「現在去買麵包」

的拒絕，hoNh 的附加不但請求 A 同意 B 所提出之協商內容，也因為 B 將是否能成功拒絕建立在 A 是否同意的條件下，而能減緩對 A 的面子威脅。

（43）

A：麵包吃完了。你現在去買好不好？

B：等等，我先打個電話hoNh 。 A：好。

(12)

(3)信息告知-接收序列—信息告知句式：前面提過，在信息告知-接收序列 hoNh 可附於表示信息已接收的句式之末。筆者從語料中發現 hoNh 還可附於信息告知句式之末，hoNh 的附加顯示說話者欲確保對方順利接收信息。hoNh 的功能為要求聽話者「注意」說話者呈現的信息內容。聽話者一般會給予回應(但是否有回應不是說話者要求的重點)，如(44)校方提醒承包商游泳池有漏水的問題，hoNh 的附加要求承包商注意告知之事。

（44）

校方：(巡視游泳池整修的進度)還不錯，但是安全要注意一下。這注意喔，

這以前這常常漏水hoNh。

承包商：知道。

(4)警告：筆者認為由於 hoNh 能用於確認信息接收，因此附於警語之末是很合適的。因為當說話者發出警句時，就是要聽話者注意所警告之事，只有當說話者發出警告並獲得聽話者注意，警告的言語行為(speech act) 才算成功，而 hoNh 的附加正能確認聽話者對警告信息的接收，但在警告語境中聽話者是否給予回應並非說話者使用 hoNh 的主要目的，這可由實際語料中聽話者不一定提供回應得到證明，如下面(45)的例子，說話者以 hoNh 請對方注意所警告之事，聽話者並無給予明顯回應。

（45）

老師：(宣布新學期上課規定)期中我要看你們設計的網頁。但是我要看上課的進度才能確定到底哪天驗收。反正到時候在前一個禮拜我會宣 布。檢查網頁那天順便點名，沒來就作業、出席各一個叉hoNh。

(5)列舉：hoNh 還能附於列舉句式中各列舉項目之末。一般來說，列舉項目之末所附的語氣詞多為「啊」，其功能在隔開、凸顯各並列成份，

使聽話者清楚抓住說話者所列舉的各項信息內容；但由於 hoNh 具有邀請

聽話者參與言談的功能，因此附於各列舉項之末除了具有上述「啊」的功

能之外，尚具有引起聽話者注意、確認聽話者接收列舉內容、關心對方是

否有疑問的功能，如(46)的例子。

(13)

（46）

hoNh hoNh hoNh

經理：今年會跑的地方，廣州、深圳、東莞都計劃過去。

記者：東莞？那裡不是還沒設廠嗎？

經理：是，今年我們公司有在東莞設廠的計劃。

總結以上的討論，hoNh 在台灣國語中也是一個「請求協商標記」，所分佈的言談單位十分廣泛，包括：「要求-確認序列」的要求句式末、「要求 -拒絕序列」的拒絕句式末、「信息告知-接收序列」的信息告知句式與信息接收句式末、「報導」、「祈使話語」、「警告」、「列舉」、「表達感情話語」、

「反輸記號」、「感嘆」。hoNh 要求協商的核心功能在不同言談單位中與語句命題內容和語境因素互動，而具有不同語用功能。(1)在「要求-確認序列」中，hoNh 附於要求句式末時，表示說話者邀請聽話者對所要求的內容進行協商；(2)在「信息告知-接收序列」中，說話者將 hoNh 附於信息告知句末，目的在確保聽話者順利接收信息，而附於信息接收句末則表示已接收對方信息，並進一步請對方確認所接收之信息是否正確無誤。(3)hoNh 在「信息告知-接收序列」中也衍生出「反輸記號」的用法，向對方表示接收了前述信息，而「言談合作原則」的「關聯準則」指示對方可以繼續發言不必給予確認。(4)hoNh 附於祈使話語、警告句式末或拒絕句式末與 hoNh 附於要求句式末的情形相似，hoNh 皆賦予命題內容協商空間，因而降低了指令的強制性以及警告、拒絕的強烈語氣。(5)hoNh 大量出現於說話者的報導中，能提高報導的互動性，確認聽話者是否正確接收報導信息也有助於說話者持續報導更深入的內容。(6)最後，在台灣國語中，hoNh 也能附於列舉句式中各列舉項末尾，藉邀請對方參與確認對方對列舉項目的掌握，以確保聽話者了解列舉項目所解釋的抽象、概括事物。

筆者認為 hoNh 附於要求句式、信息告知句式以及信息接收句式末的情形直接表明 hoNh 在言談中作為「請求協商標記」的角色，hoNh 的附加能促使言談雙方不斷針對語句命題內容、雙方的認知、態度等尋求共識，

以順利進行溝通。但為什麼言談交流中需要使用 hoNh 以邀請對方參與協

商呢？Li (1999)認為，人類的言語溝通不只是信息的編碼、解碼而已，而

是一套言談參與者協同合作的複雜動態過程。在會話中，說話者不是只表

(14)

達他們所想、所認為的，然後被動地等待聽話者自行接收與解碼；事實上，

言談雙方必須在言談主題、雙方態度、認知等各層面尋求共識、協商合作，

以便隨時調整言談方向，保持言談的順暢。在這動態交際過程中，自然引發具有請求對方參與言談、共同協商功能的 hoNh 大量出現，再加上相關語境因素與交談合作原則的作用下，最終使語句帶有各種會話隱涵，顯示說話者的某種語氣或態度。筆者同意 Li (1999)的看法，但另一方面筆者認為 hoNh 在部分言談單位的使用與 Brown 和 Levinson(1978)所說的「面子保全論」(Face-saving Theory)有關。Brown 和 Levinson(1978)將「面子」(face) 分為「消極面子」(negative face)與「積極面子」(positive face)兩類。「消極面子」是指不希望別人強加於自己，自己的行為不受別人的干涉、阻礙；

「積極面子」是希望得到別人的贊同、喜愛。Brown 和 Levinson(1978)指出當「面子」遭受威脅時，為了維護言談雙方的平等地位與友好關係，一般會採取禮貌的「補救策略（redressive strategies）」，以照顧言談雙方的面子需求，其中包括維護聽話者私人領域和自我決策權利以滿足其消極面子的「消極禮貌策略」(negative politeness strategry)，以及使聽話者所要求的

「個人形象」(the public self-image)與說話者在言語行為中體現的聽話者個人形象達到一致，以滿足其積極面子的「積極禮貌策略」(positive politeness strategry)。筆者認為祈使話語(包括語氣強烈的命令、警告或語氣和緩的建議、鼓勵等言語行為)因為干預了聽話者的行動自由而具有威脅聽話人消極面子的性質；而不顧對方提出的要求給予斷然拒絕則威脅聽話人的積極面子，所以在要求-確認序列的要求句式、祈使話語或警告句式末附加 hoNh 邀請對方參與協商，以補救聽話者的消極面子是「消極禮貌策略」的運用；

而在拒絕句式末附加 hoNh 尋求一致、避免不和，則滿足聽話者積極面子的需求是「積極禮貌策略」的運用。此外，在表達感情話語、感嘆句式末附加 hoNh，尋求對方對自己招呼、感謝、道歉的接受或情緒、感受的認同，也能滿足說話者自己積極面子的需求。

總之，筆者認為台語「請求協商標記」hoNh 已被台灣人在各種語境

中普遍採用，台灣人以普通話交流時，面臨需要協商尋求共識的時候往往

以 hoNh 請求聽話者參與協商；而由於 hoNh 是台語中典型的語氣詞，因此

使用 hoNh 頻率越高的的台灣人，其普通話越接近「典型」的台灣國語。

(15)

4.2 haNh

台灣父母會對孩子說這個句子：「你自已在家要乖

haNh！」句末haNh明顯不是普通話裡規範的語氣詞。台語裡也有語氣詞haNh的用法，筆者認為台灣國語haNh可能受台語影響而來。

4.2.1 台語 haNh

過去對台語haNh的分析並不多，筆者僅找到Chen(1989)與Li (1999)對 haNh有相關研究。Chen(1989)指出台語haNh

¹³

有兩種功能：(1)作疑問語氣詞，如：「你是欲去抑m去haNh？」(你是要去還是不去？)(2)用於命令句 (imperatives)中，表示溫和的警告(a mild warning)，如：「你是M通去hong 騙去haNh！(你千萬別被騙了！)。」然而，筆者認為Chen(1989)的分析基本上是有問題的。上述Chen(1989)所舉haNh作疑問語氣詞的例句，句末刪除haNh以後仍是一個疑問句，可見haNh並未負載疑問語氣，該句疑問語氣其實是由「(是)V＋抑m＋V」的格式所帶來。

Li (1999) 實際檢視台語語料後發現 haNh 在言談中為「要求回應記號」

(marker of request for response)，表示說話者徵求聽話者對其所言加以回應；而 haNh 在語流中會有不同的音高變體，音高變化與說話者涉入程度成正比並顯示參與者導向。在 Li (1999)所收集的台語語料中 haNh 能以附屬型態出現於“questions＂、“suggestions/ warnings＂或“requests for clarifications ＂句末，也可以單獨出現於“

backchannels

或＂ answers to summons“。以下舉一例說明：(47)說話的語境是 A 得意地向 B 展示他的耳環。A 所說的是一個疑問句，疑問語氣由「有 SV 無」格式負載，句末是否附加 haNh 並不影響句子的疑問語氣，但是附加 haNh 以後顯示說話者急於得到對方的回應。

(16)

（47）

A：E, e, goa goa goa chet-le hng-kau u sui bo haNh？

E e 我我我這個耳鉤有 sui 無 haNh B：U. O3, hng-kau goa ka-i.

有 o3，耳鉤我甲意

筆者認為 Li (1999)對 haNh 的分析較 Chen(1989)全面，不但歸納出的分佈情況涵蓋面較廣，也指出 haNh 具有「要求回應」的核心語用功能，

因此本文支持 Li (1999)的分析結果。接著我們將檢視 haNh 在台灣國語裡的分佈情形，以確認 haNh 是否有相同功能。

4.2.2 台灣國語 haNh

本文收集到 46 筆帶haNh的語料。檢視語料後筆者發現haNh在台灣國語中也是一個「要求回應標記」，附於句末時明顯有音高較高(以下稱haNh) 與較低(以下稱haN

¹⁴

)兩種音高變體，其分佈情況筆者整理如表四-1：

14 句末haNh受上揚語流影響喉塞音h會消失，因此本文記作haN。

(17)

表四-1 本研究 haNh 在台灣國語裡的分佈情況

語氣詞語氣詞在言談單位的分佈筆

數

(1) 祈使句 13

(2) 問句 3

(3) 傳喚-回應 2

haNh

(4) 警告 2

小計

20

(1) 問句 15

(2) 信息接收記號 6

(3) 傳喚-回應 3

haN

(4) 祈使句 2

小計

26

表四-1 顯示祈使句末、問句末或回應他人傳喚時都可以附加音高較低的 haNh 或音高較高的 haN，在警告句式末也能附加 haNh，但只有 haN 能獨立使用作為言談交流時的信息接收記號，以下分別討論之。

(一) haNh/haN 在祈使句末：筆者首先討論 haNh 附於祈使句末的情況。語料顯示句末附 haNh 的祈使句，說話者往往帶有「熱切希望聽話者遵從」的意味，筆者認為這跟說話者在祈使句結束時，立即附加要求對方回應的 haNh 有關。在會話中，當說話者以祈使句執行「要求」的語言行為時，可能得到的回應不是接受就是拒絕。Grice (1975)「合作原則」的「質量準則」要求說話者不說自己認為是不真實的話，因此我們可以知道說話者提出要求的目的必定是希望對方執行或遵守，而祈使句末附加要求回應的 haNh，能彰顯說話者不希望得到拒絕，並催促對方採取行動或希望對方給予口頭承諾的心理。表四-1 顯示祈使句末一般附加音高較低的 haNh(有 13 筆)，低降的調值能加強命令語氣，但也可附加音高較高的 haN(有 2 筆)，

筆者認為這是因為較高的音高特質有助於減緩說話者發出命令的威權感。不過附加 haNh 或 haN 語句最終語氣的呈現也與命題內容高度相關，

筆者發現若祈使內容有利於聽話者，haNh 的附加反而能突顯說話者的誠

懇、善意或熱情。以下以實際語料說明：

(18)

（48）

a.老闆：照合約內容做！回公司要寫報告交上來haNh!。

員工：是。

b.母親：乖haNh!等一下給你買糖糖。

孩子：好。

c.主人：（送客）有空常來走走haNh！

客人：好，一定一定。

d.(在電話裡)好，我知道，我對不起妳嘛！好了haN。不要生氣了，趕快來 救我haN。我不要待在這個鬼地方，趕快來救我出去！

在(48)a、b、c 中 haNh 都附加在祈使句末，並都得到聽話者肯定的回應。此說明了 haNh 的確具有要求對方給予肯定回應的功能。此外，haNh 低降的音高特質對 a、b、c 中的祈使句也有不同的作用：在 a 中，低降的 haNh 能加強祈使語氣、提起對方注意；在 b 中 haNh 低降的音調增加母親要求孩子遵從的權威感，凸顯母親堅持的態度；c 中 haNh 的音高特質則顯示主人堅持客人遵從，而祈使內容「有空常來走走」對聽話者來說是受惠的，因此 haNh 的核心功能、音高特質與語句命題內容共同互動，顯示主人的熱情邀請。而(48)d 說話者兩次在祈使句末附加了音高較高的 haN，高音使祈使語句聽起來帶有說話者尋求對方合作的意味，因而軟化(soften) 了祈使語氣。筆者認為這可說是一種「消極禮貌策略」的運用，因為從一開始說話者向聽話者道歉可以看出，此時說話者言談地位是低於聽話者的，為了讓聽話者遵照他的要求，因此使用音高較高 haN 軟化祈使語氣的強制性，提高聽話者遵從說話者要求的意願。

(二) haNh/haN在問句末：haNh、haN所附的問句包括：(1)是非問句，

如：「這樣划算嗎 haNh haN

/

？」(2)特指問句，如：「你說什麼 haNh haN

/ ?」

(3)

正反問句，如：「明天冷不冷 haNh haN

/ ?」

等。筆者前面提過haNh、haN雖

然附於問句末，但它們並非疑問語氣詞，這可由刪除問句末的haNh、haN

(19)

該句仍為問句取得證明，而該句疑問語氣乃源自句中的疑問語氣詞或疑問格式。筆者認為haNh或haN在問句末所發揮的功能為「要求回應」。何兆熊 (2000)指出所有相鄰對都具有「制約關聯性」的特點，即相鄰對的第一部分結束以後，第二部分必得出現。因此當說話的一方提出問句未獲另一方回應，也是就「問-答序列」的第二部分遲遲未出現時，說話者往往以haNh 或haN追問，而haN較高的音高顯示說話者強烈要求對方回答、說話者涉入程度較深，例(49)A說完「這樣划算嗎」未立即獲得B的回應，因此A於其後再附加haN要求對方的回應。不過，如果說話者是在問句一結束馬上附加haNh或haN(即語氣詞前沒有明顯停頓)，也直接顯示說話者急於獲得對方回應的態度。

（49）

A：划算嗎？我們開車去吃孔雀蛤，那麼遠，這樣划算嗎，haN？

其實坐捷運只要 55 元而已耶。

B：沒關係啦。

另一方面，本研究語料中還發現 haNh 可附於問句形式的感嘆句末，

如(50)B 實際上在表現一種驚訝，不是真的要求對方給予回答，但此句 haNh 要求回應的語用功能增加了聽話者的涉入程度，有「他好厲害，對吧？」、

尋求對方認同的意味。

（50）

A：他又申請到日本的工作了耶！

B：哇，他怎麼那麼厲害haNh？

除此之外，實際語料也顯示 haNh 不附於反詰問句末。筆者認為這可作為 haNh 語用功能為「要求回應」的反證。因為「反詰問句」的性質是不要求對方回應的，與 haNh 要求回應的功能矛盾，因此沒有 haNh 附於反詰句末的例子。

(三) haNh/haN 用於回應他人傳喚時：台灣人聽到他人叫喚自己時會以

haNh 或 haN 回應，不過以後者較多。為什麼 haNh 或 haN 可用於回應他人

(20)

召喚，而且以音高較高的 haN 為多呢？筆者認為這與「回應-召喚序列」

本身特質有關。 Schegloff (1972)指出「回應 -召喚序列」是會話開端 (conversational opening)的普遍方式；何兆熊(2000，P325)進一步說明此序列具有「非終止性」(non-terminality)，即其後必定接著有別的會話內容，

召喚者在序列結束後有義務再次說話。由於 haNh、haN 有都具要求對方回應的語用功能，可以要求召喚者再次說話，因此用來回應他人召喚是很合適的；而 haN 較高的音高能負載疑問語氣並顯示較高程度的說話者涉入，

使語句同時帶有詢問、關心對方為何召喚的意味，比音高較低的 haNh 符合 Zipf (1949)人類行為的「最小出力原則」(principle of least effort)，因此 haN 的使用頻率高於 haNh。筆者觀察台灣人日常生活的言談互動也發現，

若被召喚者以 haNh 回應別人的召喚，其後往往跟隨「怎麼了？」「什麼事？」

的問句；如果缺乏類似問句會顯示說話者不關心對方為何召喚，會給人一種虛應敷衍的感覺。如(51)A 發現洗衣機壞了，所以叫老公 B 過來，當時 B 正在客廳看連續劇。B 以音高較高的 haN 回應，一方面表示他聽到叫喚、

A 可以繼續說話，一方面也表示他關心 A 為何叫喚；若 B 以音高較低的 haNh 回應，其後沒有「做什麼？」的問句，敷衍意味就很重。

（51）

a. A：老公！

B：haN？(

haNh

，做什麼？)

(四)haNh 附於警告句式末：haNh 也可以附於說話者陳述某事以警告聽話者注意的句式末，但本研究語料僅收集到兩個例子，如(52)：

（52）

(告訴登山隊友)這裡有一個凹洞 haNh！

例(52)haNh 附於一個帶有警告語氣的陳述句末。此句警告語氣是怎麼

來的呢？筆者認為由於此句沒有上文，但言談必須符合言談合作原則，因

此聽話者會透過關聯準則與當時語境連結，推衍出話語的「警告隊友小心

路況」的會話隱涵。筆者認為此例句末 haNh 要求回應的語義已弱化，因

為提供新信息的是說話者自己而非聽話者，聽話者並不能對此信息做進一

步的回答或說明；說話者於句末附加 haNh 是要藉著要求聽話者回應將對

方涉入、提請對方注意命題內容，以達到警告的目的。

(21)

(五) haN 作「信息接收記號」：表四-1 顯示音高較高的 haN 可用於「信息呈現-接收序列」中作「信息接收記號」，說話者表示已接收信息但有所疑惑，而音高較低的 haNh 則沒有這項功能。筆者認為 haN 作「信息接收記號」時，「要求回應」的核心語義已弱化，這可由實際語料中聽話者常常對 haN 沒有明顯回應來證明；不過 haN 較高的音高還是向聽話者表明說話者對所接收的信息有疑惑。從說話的語境來看，這個疑惑多半由於說話者沒有專心、注意聽對方所言，或是他對所接收信息感到驚訝、不可置信而產生的。如(53)a~d 的 haN 都是說話者聽到對方的一段話所做出的反應，

haN 較高的音高顯示說話者雖然接收了信息，但對信息內容感到疑惑：a 例說話者疑惑的原因是因為當時他正在工作沒注意到對方的話，而 b~d 則是因為說話者對接收到的信息感到意外，所以提高音高顯示說話者的懷疑。

（53）

a. 酒店經理：請這些客人都走吧！他們點的東西算我的。

服務員：(正給客人上菜)haN？什麼？

b. A：新聞說汽油要漲了。

B：haN？汽油又要漲了哦！

c.A：事情是這樣的啦。基本上呢，我覺得昨天我的態度太差了，所以=，

為了表示我的誠意，這一次換我請你看電影。

B：haN？

A：走吧！

d.顧客：有些蛋糕沒吃完，可不可以退啊？

店員：怎麼可能？浪費食物啊！這些蛋糕都是們老闆娘親手做的。如果吃不完，一個要罰一百倍哦！

顧客：haN？

店員：對啊。

(22)

以上筆者檢視了haNh在台灣國語裡使用的情況。 haNh在台灣國語中有一個音高較高的變體haN，音高的不同反映出說話者涉入程度的差異，

但兩者要求聽話者回應的基本語用功能相同，與台語haNh的功能相對應。

台灣國語haNh/haN附於問句、祈使句末或獨立使用作為對他人召喚的回應，與台語haNh用於＂questions＂、 “suggestions/ warnings＂、“requests for clarifications＂或answers to summons“的情況相應

¹⁵

；但台語haNh能用於”backchannels”表示說話者接收了對方報導(report)的內容，並要求對方繼續談話，而在台灣國語說話者一般不將haNh用作完全放棄發言權的「反輸記號」，只有對所接收之信息感到疑惑、驚訝時，會使用音高較高的haN，

一方面haN基本語用功能向聽話者指示已接收信息，另一方面haN較高的音高則顯示說話者對此信息感到不解的態度。由此看來，台灣國語haNh雖然是從台語而來，但在言談中獨立使用時「要求回應」的語用功能還相當強，

用於”backchannels”的情況則尚未被台灣人普遍接受。

為什麼台語haNh會被台灣人說普通話時採用而形成台灣國語呢？筆者認為這與普通話裡缺乏功能相近的語氣詞有關。根據筆者與北京友人討論的結果發現，本研究語料的祈使末或問句末尾附加haNh時，他們附加的是音高較低的「啊」，若說話者急於要求對方回應則以提高「啊」的音高來表示，如(54)a~e

¹⁶

；而haNh或haN獨立使用時，包括表示對他人傳喚的回應或對剛才接收的信息感到驚訝、有疑問，北京人也是用「啊」，如 (54)f~g：

（54）

a.老闆：照合約內容做！回公司要寫報告交上來

啊

_L!。

b.母親：乖

啊

L!等一下給你買糖糖。

c.主人：（送客）有空常來走走

啊

_L!

d.好，我知道，我對不起妳嘛！好了

啊

H。不要生氣了，趕快來救我

啊

H。

15 Li (1999)“suggestions/ warnings”與“requests for clarifications”都是Searle(1969)的指令性話語(directive)，可以看作語勢(force)不同的祈使句。

16 (54)a~e以及下面(54)f~h都是先前原來討論haNh/haN的例子，在此筆者以北京人的說法呈現，但為了節省篇幅，故省略各例上下文，如需參考請見前文所述。

(23)

e.划算嗎？我們開車去吃孔雀蛤，那麼遠，這樣划算嗎，

啊

_H？

f.哇，他怎麼那麼厲害

啊

_L？

g. A：老公！ B：

啊

H？ h.

啊

_H？汽油又要漲了哦！

但筆者仍認為「啊」與haNh/haN並不相同，雖然句末附加「啊」或「啊」

單獨使用，有時話語最終呈現的語氣的確與haNh/haN「相近」17，但那是由於語句命題內容、音高特質與語境因素一同互動後的結果。林欽惠 (2003，P43)指出「啊」的核心語義為「說話者涉入」(speaker involvement)，

語句加「啊」比不加「啊」說話者對事件涉入的程度更深，說話者產生一種對事件的主觀性及情感性；林欽惠(2003，P61，P71)認為「啊」能附於祈使句末或問句末的是因為「啊」的核心語義與音高特質能使語句在語境中更適切。筆者同意林欽惠(2003)的看法，就此看來「啊」本身顯然並無要求回應的功能。舉例來說，上述(54)e要求對方回應是源於疑問句的本質而非「啊」，不過「啊」的核心語義「說話者涉入」有助於彰顯說話者積極、強勢地要求回答；而f例感嘆句末附「啊」乃凸顯說話者對所談主題涉入程度加深、帶有主觀情感，與句末附haNh說話者尋求聽話者認同(要求回應)不同。換句話說，(54)e、f顯示句末附加「啊」能加深說話者涉入程度，但並不一定要求聽話者的回應，「啊」與haNh/haN的功能並不相應，

普通話裡缺乏與haNh/haN功能相同的語氣詞，所以台灣人說普通話遇到表達上需要要求聽話者回應時，自然借用台語的表達方式，haNh/haN因而在句末出現成為台灣國語的特點之一。

17 這應該就是為什麼台灣人在句末附加haNh/haN而以北京人的語感來看應該使用「啊」

(24)

4.3 hioh

hioh 是台語句末語氣詞，但台灣人說普通話時，有時會在句末使用 hioh，如(55)。因此本節主要探討台灣國語裡 hioh 的使用情形。

（55）

A：這次(體育)考試老師怎麼要求那麼嚴？是要選游泳隊hioh？

B：就是嘛！

4.3.1 台語 hioh

前人對台語 hioh 的研究並不多，主要有 Chen(1989)、Li (1999)。

Chen(1989)指出 hioh 是疑問語氣詞，然而 Li (1999)檢視語料後認為所有附

加 hioh 的問句都帶有說話者的預設，因此 Li (1999)認為 hioh 是「要求確

認標記」（marker of request for confirmation），指示說話者徵求聽話者對其

所言加以證實。筆者將 Li (1999)的分析進一步整理如表四-2：

(25)

表四-2 Li (1999)台語 hioh 的分析

hioh 分佈語境功能說明與例句是 - 結構

(si-construction) 問句末

「是」指示其後命題是一個「假設」並指出假設的焦點，

hioh 要求聽話者確認此「假設」。

D1 ： A li moN kio I khi-lai chia-png ？ Si u lang an-choaN hioh ？ hioh A 你 m 就叫伊起來吃飯？是有人按怎？ M1 ： Bo la. I to thau-jit ai-khun ni.

無 la 。伊就透日愛睏 ni 。是非問句末 hioh 要求聽話者確認。

A1 ： to si 〈 M zhouyu M 〉 la. Kan chhiuN kong, he ho cho siaN ？就是〈 M 咒語 M 〉 la 。干像講那號做啥？

Chiu-choa hioh ？咒 choa( 詛咒 )hioh ？ C1 ： HeN, chiu-choa.

heN ，咒 choa( 詛咒 ) 。

敢 - 問句末「敢」預設命題的真值並暗示說話者預期的是否定的答案， hioh 要求聽話者確認說話者對命題真值的假定。

D1 ： A A-so, a li taN kam u te iong hioh ？

A 阿嫂， a 你旦 ( 現在 ) 敢有在用 ( 熨斗 )hioh ？ A ： Goa tu-a u chha a3.

我抵仔 ( 剛才 ) 有插 a 。 D2 ： Goa siuN kong he sio-sio la.

我想講那燒燒 ( 熱熱的 )la 。反詰問句末 hioh 凸顯反詰問句背後的真實答案。

A1 ： A-so.

阿嫂！

F1 ： Chhong siaN la ？創啥 la ？ A2 ： U tai-chi beh mng li la.

有代誌欲問你 la 。

F2 ： Li si bo bak-jiu hioh ？ Bo kaoN goa ti bo-eng hioh ？你是無目 chiu( 眼睛 ) hioh ? 無看我在無閒 hioh ?

從Chen(1989)、Li (1999)的分析來看，筆者認為在台語裡hioh是一個疑問語氣詞，理由有三：(1)陳述句末附加hioh以後語句即變為疑問句，如：「你欲去hioh？」(2)hioh不能與疑問詞（叨位、啥咪、按怎…）共現，如：「*

你叨位無爽快hioh

¹⁸

？」(3)從表四-2 來看，所有句末附hioh的語句也都是

(26)

問句，即hioh的附加會形成不同形式的問句。但根據Li (1999)的分析，筆者認為hioh並非一般疑問語氣詞，而還具有「要求確認」的語用功能。由於hioh與「si o(是哦)？」的發音、功能相近，前者應該是後者進一步的縮略形式。以下筆者將以此分析為基礎，檢視hioh在台灣國語中的表現。

4.3.2 台灣國語 hioh

本文共收集到 26 筆句末附 hioh 的語料，其中有 18 筆 hioh 為「疑問語氣詞」，4 筆為「信息接收記號」，3 筆為「反輸記號」，1 筆為「話題轉換記號」，整理如表四-3：

表四-3 本研究 hioh 在台灣國語裡的分佈情形

hioh 分布語境

筆數

反詰問句 16

問句

是非問句 2

信息接收記號 4

反輸記號 3

話題轉換記號 1

總計

26

(一)hioh 用於反詰問句末：表四-3 顯示 hioh 所形成的問句以「反詰問句」為主，共有 16 筆，其中筆者發現高達 10 筆句中還帶有焦點標記「是」。筆者認為台灣國語帶焦點標記「是」的「hioh 反詰問句」正可與表四-2 中 hioh 附於台語「是-結構問句」句末的情形相應，hioh 都是用作「要求確認」

的「疑問語氣詞」。請看下面的例句：

（56）

a.「哇塞，你的健保卡己用到 H 卡了!」小娟拉大嗓門繼續說:「阿杉哥,你

是

把吃藥當吃補hioh？」。

b.A：說！怎麼三更半夜才回來？

B：我在公司加班啊！

(27)

A：你

是

在騙小孩hioh？以為我不知道嗎?

c.A：老大，你不要對我們那麼兇嘛！

B：愛的教育、鐵的紀律!沒聽過hioh？

d.A：老大，GM 什麼意思？我不懂耶！

B：GM就是「幹嘛」啦!你沒讀過書hioh？

(56)a~d都是句末附hioh的反詰問句，若刪除hioh且不帶上揚語調，語句便非疑問句。a、b句中帶有焦點標記「是」，其後命題為說話者的假定，

「是」指出假定的「焦點」有加強命題肯定語氣以及引起聽話者注意的作用(如例(56)a、b的語氣都比c、d強烈)，句末的hioh則要求聽話者針對假定的命題進行確認。但筆者認為hioh在反問句中並非真的要求聽話者確認，

(56)a~d也顯示聽話者並沒有作出確認，而是說話者藉由hioh要求確認的語用功能，進一步將聽話者涉入言談，以喚起聽話者對反詰問句所隱涵之真實答案的注意，同時使說話者達到強調答案明顯性的目的。如(56)a小娟看到阿杉哥健保卡已用到H卡，因此以「一般人不喜歡常吃藥」預設他一定是把吃藥當吃補才會那麼常用健保卡看醫生，句中「是」突出了預設的焦點「把吃藥當吃補」，句末hioh要求阿杉哥確認她的預設、引起阿杉哥的注意；不過「把吃藥當吃補」事實上並不是一般人所認同的觀念，而且小娟也知道阿杉哥是因為多病才常看醫生吃藥，她的預設因此顯得不具確認意義，此例在hoih核心語義、命題內容與語境的共同互動下「你是把吃藥當吃補hioh？」便帶有說話者引起聽話者注意、向聽話者開玩笑的意味。同樣地，(56)b中A是B的太太，「你是在騙小孩hioh？」也一個反詰問句，A 預設B一定是把她當作小孩所以才對她的質問隨便以「加班」為由搪塞，

「是」指出了預設的焦點「(B)在騙小孩」。但事實上，A、B都知道A並不

是小孩，B以hioh的附加要求對方對這個不需確認的事實作確認違反了「質

量準則」，因此在hioh核心語義、語句命題內容與語境的互動下，B透過「言

談合作原則」使能推導出並注意到反詰問句裡反駁、諷刺、指責的強烈語

氣。(56)c的「沒聽過hioh ？」、d的「你沒讀過書 hioh ？」說話者也都不是

真的要求對方確認，而是揭示說話者所假定但不合常理的預設(c例中「愛

(28)

的教育、鐵的紀律」是眾人皆知的熟語；d例中a也不可能沒接受過義務教育)，在hioh的核心語義、命題內容與語境的互動下，反駁對方，使對方注意到自己的指責、不耐煩。

(二)hioh 用於是非問句末：除了反詰問句，hioh 還可附於是非問句末，

作為「要求確認」的「疑問語氣詞」。如(57)a、b 中附 hioh 的是非問句，

若刪除句末 hioh 且不帶上揚語調，語句便非疑問句。a 中 A 的哥哥不開心的時候一向喜歡聽王菲的歌舒解心情，因此 A 一聽母親 B 說哥哥在房間聽王菲的歌便猜想哥哥一定是又有不如意的事，hioh 的附加表示 A 要求 B 確認其預設。(57)b 中附 hioh 的問句命題「我喜歡她很明顯」即 A 的預設，

此乃 B 的大笑引發 A 有此推想，但 A 仍不確定，句末 hioh 的附加要求 B 確認。

（57）

a.A：媽，哥呢？他不是回來了？

B：在房間裡聽那個王菲的ＣＤ。

A：（搖搖頭）唉~哥他又遇到什麼不如意的事了hioh？

b.A：大姐，妳不要這樣笑我啦！我喜歡她很明顯hioh？

B：哈哈，你當時看她的樣子大概連瞎子都看的出來吧。

(三)hioh 作為「信息接收記號」：本研究語料中，hioh 還可以在「信息

告知-接收序列」中，當說話者對所接收信息感到懷疑時，以非附屬形態出

現作「信息接收記號」，hioh「要求確認」的核心語義已弱化，若說話者對

所接收到的信息感到驚訝，其後通常還會伴隨根據該信息的進一步提問或

陳述，不過由於提問是在對方所告知的信息基礎上提出的，說話者事實掌

握(assumption)程度較高、疑問程度較低，提問主要目地是藉此確認剛才所

接收的信息，這也可以作為 hioh 核心語義弱化的證明。如(58)A、B 和陳

翔三人是畢業多年的國中同學。A 告訴 B 他前天跟陳翔一起吃飯的事，B

以 hioh 表示他接收了信息。因為 B 對所獲知的信息有點驚訝所以進一步提

出詢問以作確認；而(58)b 中 B 也是對 A 告知的事感到驚訝，B 以 hioh 作

(29)

為「信息接收記號」，其後跟隨解釋為何失約的陳述。

（58）

a.A：「陳翔」你記得嗎？我前天跟他吃飯 nei！

B：hioh？畢業後你跟他還有聯絡哦？

A：對啊！他要結婚了 nei！他給我帖子耶！

b.A：你昨天怎麼沒來討論啊？我們把你的工作都分配給學弟了。

B：hioh？我以為我們是約今天討論。

(四)hioh 作為「反輸記號」：如在(59)的會話中 A 是主要的說話者，B 扮演聆聽者的角色，以 hioh 表示接收了 A 的信息並放棄發言權，暗示 A 可以繼續談話。筆者認為 hioh 作「反輸記號」的功能，應該是前述 hioh 作「信息接收記號」功能的衍生。也就是說，hioh 從「信息接收記號」演變為「反輸記號」是 hioh 核心語義進一步弱化的結果。

（59）

（反輸記號，放棄發話權）

A：昨天周杰倫在西門町開簽唱會耶！

B：hioh。

A：沒想到我會親眼看到我的偶像。

B：hioh。

A：他本人比電視上帥耶。

(五)hioh 作「話題轉換記號」：在本研究語料中，當說話者想轉換話題

時也會用 hioh。此時 hioh 又進一步由「反輸記號」演變為「話題轉換記號」。

如果說話者是對原來的話題不感興趣，在 hioh 之後提起新話題，則 hioh

的使用在這個語境下便帶有「敷衍」的意味。如(60)A 是 B 的太太，A 告

知 B 關於她今天在公司裡做簡報的情形。很顯然地，B 對此話題並不感興

趣，因為 B 以「喔」表示信息接收之後馬上以 hioh 作為話題轉換標記，然

(30)

後提出「晚餐吃什麼」的新話題。由於 A 說話的情緒是很高昂、興奮的，

話輪轉換時 B 不但沒有反饋(feedback)或延續 A 的話題，反而很快地轉移話題，因此顯示 B 的敷衍態度。從另一方面來看，此例 hioh 出現之前先已出現了信息接收記號「喔」，基於會話時聽話的一方一般並不需要重複表示信息接收，且說話者在 hioh 之後提出新話題，沒有任何放棄話輪的暗示，表明了 hioh 非「信息接收記號」或「反輸記號」而是「話題轉換記號」。

（60）

A：老公，我跟你說哦。今天我在公司作簡報，超順利的，老闆都沒刁難耶。

早知道我就不必那麼緊張了，昨天還失眠。

B：喔，hioh，我們晚餐吃什麼啊？

綜上所述，hioh 在台灣國語中可作為表示「要求確認」的「疑問語氣詞」，附於含有說話者預設的陳述句末形成反詰問句或是非問句；或以非附屬形態出現作為「信息接收記號」、「反輸記號」或「話題轉換記號」。

在反詰問句末時，由於反詰問句本身已指示了真實答案，因此 hioh 並非真的要求對方確認，說話者是藉由 hioh 的附加引起聽話者注意，以凸顯答案達到反駁、指責的目的；句末附加 hioh 的反詰問與句中焦點標記「是」高度共現的現象，也說明了說話者強調反詰問句答案明顯性的強烈意圖；在是非問句末時，hioh 則要求聽話者針對說話者的預設進行確認。hioh 在台灣國語中反詰問句末或是非問句末的表現，無論是在句法功能(使陳述句變為疑問句)或言談功能(要求確認說話者的預設)方面，都與台語 hioh 基本相同。因此筆者認為台語 hioh 可說是完全進入了台灣國語。但另一方面，在台灣國語中，hioh「要求確認」的核心語義有逐漸弱化的現象，hioh 可以在言談中獨立使用，作為「表示信息接收」(信息接收標記)、「放棄發言權請對方繼續談話」(反輸記號)或「標示話題轉換」(話題轉換標記)的言談標記。

為什麼台語 hioh 會被台灣人在說普通話時採用，並更進一步在言談中獨立用作「信息接收記號」、「反輸記號」或「話題轉換記號」呢？

Kubler(1985)認為語言接觸是語言改變的基本因素之一；Huang(1995)也指

出語言改變有「方言影響」的外在因素與「語言朝著簡單、合乎一般規則、

(31)

易處理、能發揮最大效果的方向發展」的內在因素。因此，筆者認為 hioh 在台灣國語的使用跟普通語、台語語言接觸以及在台語中 hioh 作為「要求確認」的「疑問語氣詞」的基本角色有關。台語中 hioh 附於句尾作為疑問語詞時，總是要求對方針對說話者的預設(即問句命題內容)作確認，就如同台灣人說普通話時在陳述句末附加了「是嗎？」要求對方確認所陳述的內容一樣。因此在台灣地區同時會說台語、普通話的人，很容易就以語法位置、語用功能相同，但形式、發音更簡易的 hioh 取代普通話的「是嗎」；

並逐漸影響其他只會說普通話的台灣人，也開始以 hioh 取代「是嗎」。除了「是嗎」在陳述句末作附加問句以外，說普通話的台灣人甚至在與他人言談互動、需要對方給予確認時，也以 hioh 代替「是嗎？」。因此在各種語境中大量、經常使用的情形下，使 hioh 逐漸能獨立使用成為台灣國語的

「信息接收記號」、「反輸記號」或「話題轉換記號」。

4.4 hoNh、haNh 和 hioh 的對比分析

前面 4.1~4.3 我們討論了台灣國語中三個從台語而來的語氣詞，它們分別是：「請求協商標記」的hoNh、「要求回應標記」的haNh與「要求確認標記」的hioh。這三個語氣詞的言談語用功能似乎非常相近，因此本節將從對比語言學的角度，闡述三者在言談分佈與功能上的特色，以彰顯它們之間核心功能的差異。至於對比的方法，筆者認為可以採用儲誠志(1994) 最小差異對比法的概念來進行。筆者認為儲誠志(1994)以「最小差異對比法」與「最大共性歸納法」所分析「啊」的屬性，雖然因為未注意到語境、

音高因素對語句的影響，造成分析結果未切中核心的弊病，但本文分析 hoNh、haNh、hioh三者核心功能時已注意避免儲誠志(1994)的問題，因此

「最小差異對比法」的概念仍可作為本節說明上述三者語氣詞之間語用功

能差異的有效方法。另一方面，對比語言學亦要求在相同的基礎上探究語

言成份之間的差異

¹⁹

，而hoNh、haNh及hioh共同點就是都能作句末語氣語

詞使用，因此我們以儲誠志(1994)最小差異對比法的概念，暫時排除其他

(32)

因素(包括：語氣詞音高、語境、命題內容…等)對全句語氣呈現的影響，

根據hoNh、haNh及hioh附加在相同句類(陳述句、疑問句、祈使句或感嘆句)末尾該句是否成立(如表四-4)，進一步呈現語氣詞本身之間核心功能的差異。

表四-4 hoNh、haNh、hioh 附於陳述、疑問、祈使、感嘆句末的情況疑問句

陳述句

一般問句是非問句反詰問句

祈使句感嘆句

hoNh ○ ╳ ╳ ╳ ○ ○

句語類

氣詞

╳ ○ ○ ╳ ○ ╳

haNh

○ ╳ ╳ ╳ ╳ ╳

hioh

註：「○」表示可以出現；「

╳」

表示不能出現

(一)hoNh 和 haNh 對比：表四-4 顯示 hoNh、haNh 在陳述句末、一般問句末、是非問句末及感嘆句末都呈現互補分佈；但它們一致能附於祈使句末以及一致不能附於反詰問句。此分布特徵顯示 hoNh、haNh 之間語用功能的不同，以下以實際語料說明：

1.陳述句末：hoNh 可附於陳述句末，但 haNh 不可以，如例(61)：

（61） a. 你期中考考得不錯hoNh。

b.*你期中考考得不錯haNh。

例(61)可能的說話語境是老師剛發下期中考考巻，其中一個同學提議晚上一起去唱歌，另一個同學予以回應。在這個語境中 a 是合法的句子，

但 b 不合法，筆者認為這是因為句末語氣詞語用功能的差異所引起的。a

例句末 hoNh 是「請求協商標記」，說話者預設句子內容為真，即說話者認

定「你考得不錯」與「你提議去唱歌」有關，但說話者要求聽話者進一步

印證；而 b 例句末 haNh 是「要求回應標記」，沒有表示說話者心中有某種

預設的功能，說話者在根本不知道聽話者期中考成績如何的情況下，不能

(33)

要求聽話者對此作出回應，因為聽話者會不知道說話者要求他回應什麼，

所以此句不能成立。

2.一般問句末與是非問句末：hoNh 不能附於這兩類問句末，如(62)a、

c，而 haNh 可以，如(62)b、d。筆者認為這因為一般問句命題內容有說話者未知的部分，而是非問句說話者對聽話者答案肯定與否毫無把握，所以無法附加 hoNh 請求協商之故；但是這兩類問句末都可以附加 haNh 進一步要求對方給予回應。

（62） a. *你是哪個學校的 hoNh？

b. 你是哪個學校的 haNh？

c.*你是不是師大學生 hoNh？

d. 你是不是師大學生 haNh？

3.感嘆句末：與陳述句的情況相似，hoNh 可附於感嘆句末，但 haNh 不可以，如(63)a 例句末附加 hoNh 說話者是尋求聽話者對其感受的認同；

但感嘆句命題內容是說話者本身的主觀感受，不需要聽話者再作回應，與 haNh 的功能矛盾，所以 b 例不能成立。

（63） a. 她好漂亮hoNh。

b.*她好漂亮haNh。

4.祈使句末：hoNh、haNh 都可以附於祈使句末，但 hoNh 為請求協商標記，附於祈使句末有尋求對方合作的意味，能增加祈使內容的協商性、

降低話語的威權性，如(64)a；而 haNh 為要求回應標記，附於句末有催促對方執行要求的意味，能增加話語的威權性、顯示說話者堅持的態度，如 (64)b。(64)兩例語氣的不同正是 hoNh、haNh 語用功能的差異所造成的。

（64） a. 快吃飯hoNh。

b. 快吃飯haNh。

第四章 從台語借入的語氣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