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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研究方法

第三節 小右的故事

小右自小父母離異,在小右僅存的記憶中,只記得一次父親與母親發生衝 突,小右為保護母親而抓住父親的頭髮。後來母親單親扶養小右與弟弟,母親 也交往了一位新男朋友,小右以為家庭中有了父親的角色,並將之視為男性長 輩尊重,然而其卻以愛之名哄騙、傷害了小右數年的時間。長期處在性創傷的 迫害中,小右對母親未發現與無保護感到不可置信,年紀稍長一點之後,對無 法保護自己則感覺無助,這段經驗深深影響小右的自我意象,對於自我價值亦 感低落。

小右在大學時修了心理學相關的課程,對心理學領域頗感興趣,並參與服 務性社團。一次至機構見習的經驗,小右觀察到臨床心理師專業、有效的協助 個案,而更加嚮往從事心理諮商與治療的工作。後來小右成為了諮商心理師,

主要服務兒童及少年的個案,這些個案多數面臨家庭議題、情緒議題、受精神 疾病(過動、思覺失調等)影響,或有逃家、中輟、拒學或自殺自傷傾向之行 為表現,更甚者捲入性侵害或情緒勒索事件。某日,小右的個案被餵毒性侵後 身故,這也造成小右嚴重受到替代性創傷的影響,而曾暫離心理諮商工作領 域。小右出國數年,待稍稍平息身心狀況之後,再回台灣。但是因為年齡和工 作經驗的緣故,只好回到較具職場競爭優勢、也是較熟悉與有興趣的心理諮商 工作。

壹、小右的替代性創傷經驗 一、替代性創傷的經驗

小右多年來都在學校領域中服務兒童與青少年個案,發現多數個案所面臨 的問題與行為表現皆離不開其家庭的影響,小右不斷聆聽與看見個案遭遇家庭 暴力或目睹暴力、家內亂倫、性侵害、或性勒索等狀況,慘重的創傷經驗直面 撲來,深刻影響小右對於人的不安全感,以及對社會體制的極度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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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小右替代性創傷的形成脈絡:

(一)從「個案」到「自己」:從受暴身故個案的經驗連結至個人的經驗 曾有一位複雜性創傷的個案來到小右的面前,她從被性創傷、性勒索中倖 存,最後卻猝然離世。這位個案在描述其家內性侵的經驗時,小右不由自主地 想像個案受創的過程,在腦海中一一描繪其中的細節,包含房間沒有安全的門 鎖、堂表兄長如何傷害個案…等, 以及個案再受男友的花言巧語留下私密照 片,而後被廣為散播。小右與相關單位皆試圖幫助這個個案,但遺憾的是個案 最終猝死離世,留下未明的死因,小右綜合資料猜測可能死於被餵毒性侵。如 此重大的創傷讓小右彷彿親歷其境般地受到他人惡意傷害的殘酷而備感痛苦,

且個案的身故則留下了未竟事宜與強烈傷痛情緒。

這個學生,他一開始就讓我覺得有一些替代性創傷,是因為他從很小、也不 知道幾歲、不可考,可能家內性侵,其實我覺得我就是有這樣的經驗,所以 我會覺得說也許我自己的部分也沒有真的走過或處理好。就像我跟我同事有 聊、我們有同事,他可能小時候也經歷了這樣的性創傷,然後現在也再成為 這樣的工作者,其實我們都遇到這類的學生之後,我們其實都會…還是會很 容易觸動,還是會難過這樣子。那難過不一定是有時候分不清楚到底是因為 他的處境,還是是這件事的本身就是讓我很難接受。(YL1052)

因為他是猝死,然後他猝死的方式又不是自殺,也不是…就是…其實已經很 難釐清是什麼,因為當時那是一個很隱晦的事件(摁),只是我們得知說是他 爸爸就突然告訴我說他死了,然後我們懷疑是跟那個…就他可能是被餵毒,

然後從事性行為這樣子。(YL1034)

就是當他第一次跟我說他在家內是沒有辦法鎖門,然後會被性侵的時候,我 就是當時就會有那樣子的感受,在那個當下。(YL1062)

在個案揭露其家內性侵的經驗時,小右在個案的身上看見自己,不自覺地勾 起了個人過往的未解的創傷經驗,一樣的被男性連哄帶騙,一樣的無人提供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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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小右對個案發生了反移情,同時也強化了替代性創傷的反應。

(二)從「淹沒」到「覺察」:從被情緒淹沒到覺察發現是替代性創傷

小右早前就已有替代性創傷的知識,但當下受到替代性創傷的影響時,並不 自知,只感覺自己被情緒淹沒,極度難過、自責,甚至再提起這個個案時會立刻 落淚。

而會談中,小右的注意力都投入在個案身上,因此雖有覺察到個人情緒的起 伏,但卻未能立即覺察到替代性創傷,爾後方才發現自己一直回想個案的創傷經 驗,才明白此為替代性創傷。

當時不會分得很清楚(摁),當時就是不會仔細去想自己跟這個創傷,那只是 會比較容易第一時間就知道說這樣子的心情是有多麼的難過。(YL1068)

也許兩三年前會覺得自己一直沒有走過去,即便我已經回國了,然後但是每 當談起這個學生個案,我就是會立刻就掉眼淚或者是很難過這樣子,其實現 在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完全過去。(YL1040)

(三)從「經驗」到「反應」:從替代性創傷的經驗中,整理個人的身心反應 1. 記憶閃現

小右會因為個案的言語描述而想像其受創畫面與感受,且一再回想。

就是我會想像說他在無法鎖(門),連給他一個安全的喇叭鎖的房門都沒有,

然後只能任憑堂表兄長就是隨時可以進來性侵他的這種恐懼跟無能為力。

(YL1061)

2. 感到震驚

當個案猝然離世時,小右極其震驚與無法接受,提起這個個案就一直傷心 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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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學生的死掉,更…真的給我很大的震驚,然後當時也不能接受。(YL1039)

3. 對個人和系統均感覺無助與絕望

對個人、系統與社會結構感到無能為力,似乎再如何作為,仍舊無法協助個 案。

可能會對這個、社會結構無能為力,這算是嗎?就是會覺得說,不管警察、

社工師、檢察官…,所有人已經在第一時間,然後我們成立了一個群組,然 後隨時要把那個…就是當時他的男朋友會散播裸照或是給他威脅的家暴對 待,已經隨時就想要取締他或是抓到證據,可是即便是這樣,我們也無法保 護這個女生。(YL1075)

就是覺得好像怎麼保護…也真的、全面性或是好好的值得去完整的保護到這 個人,所以他也是學生、也曾經是給寄予我們希望,可是、可能後來也是落 空。(YL1076)

4. 覺得自己做得不夠

即使小右已窮盡所能,但仍無法幫助個案免於受傷害,因而感覺自己能力 不足、做得不夠好,而自責地認為換一個心理師可能會更好。

即便通報也都做了,該做的也做了,但好像真的無法保護到他,他就是一直 持續的被恐怖情人、或是各種威脅跟性侵,然後迷昏、就是迷昏,然後又被 裸照勒索,又被公佈到網路上,又被散播了。就是、但他超越我很多啦,我 沒有那麼慘。但是,就是會覺得他其實應該可以是一個很聰明很漂亮、很厲 害的一個女生,但是她卻走向了一個毀滅的路。跟我的關聯是我覺得,好像 我覺得我自己不夠專業,也不夠有能力,那個東西是我一直以來就是知道當 時自己很欠缺,可是我也沒有立刻找到方法去補足,我的專業或是我的能力,

去協助他可以更好的、趕快不要走向毀滅。(YL1054)

就是好像只剩一顆熱忱的心在陪伴,想要拉回他,但是我就覺得會不會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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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輔導者、不管是誰,也許都比我好,因為可能人家有夠好的諮商技巧、能 力或是各種配備。(YL1055)

5. 無希望感

日復一日的面對這些創傷個案與其家庭,小右逐漸對於人生不抱希望。

我一直覺得那個無能感很重,然後我就活在那個無能感裡面,然後日復一日,

每天接中輟生啊,每天接這種、可怕的家長,根本就沒有覺得自己的人生有 什麼希望感。(YL2075)

6. 刻意迴避

在替代性創傷之後,小右選擇離職出國,並在國外從事非心理專業領域之 工作,讓自己休息和喘息。

他過世之後沒多久、我就離職、然後離職沒多久我就出國。(YL2033)

,在出國後的時間內,其實就不太會去想像自己曾經在學諮裡面的辛苦啊或 壓力啊或是難受,就是出國就是整個工作內容、人事物、環境都變了嘛,然 後整個很迥異,所以不會去思考那個,所以大概在一年半的期間內或是兩年,

沒有接觸到這個工作。(YL2074)

(四)從「替代性創傷」到「因應」、再到「調適」:從無意識因應到有意識調 適替代性創傷

1. 因應方法

(1) 找同事聊聊

小右會尋求信任的同事或友人進行討論,而能理解與抒發情緒。

跟另外一個同事聊才多一些些這樣子,或甚至說我跟當時一起做的輔導老師 跟他一起,在陪伴跟去理解彼此難過或是過不去的部分的時候,比較有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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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感覺。(YL2029)

(2) 離開原有的環境

除了因為替代性創傷的因素,小右亦有出國工作的夢想,因此於此時間點,

毅然離開了既有的環境。而出國的時間裡,彷彿也為頭腦進行刪減整理,不再歷 歷在目。

我覺得有點像,也許它不是 gap year,但是他可能就是真的讓你的腦袋暫時 清空這樣子。(YL2075)

(3) 看相關電影抒發情緒

小右會主動看相關議題的電影,予以宣洩情緒。

我曾經找那個輔導老師一起去看一部電影,是跟生死有關的,我們就哭了一 場,這算是一種我們的一種調適。(YL1091)

(4) 唱歌緬懷與宣洩情緒

唱歌時,小右會特意點某首寫著個案名字的歌,深感歌詞貼切個案的經歷,

也想透過歌曲再次記得個案。

應該說只要我點這首歌,我就會覺得、我就會把滿滿是覺得一個人對號入座 的,然後那個人就是他。我就會覺得,就是他的故事又在這首歌裡面,在我 心裡面又走了一遍。(YL1116)

2. 調適策略

(1) 調整生活中重視的比例

小右省思過往對工作過於重視與投入,因此負擔、壓力極大,故依個人所能 承載的程度去重新調整工作於生活中所佔的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