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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屈的靈魂─農夫、農婦

第五章 洪醒夫小說人物圖像探索 …

第二節 不屈的靈魂─農夫、農婦

第二節 不屈的靈魂─農夫、農婦

農夫、農婦的形象勾勒是洪醒夫小說創作的一大主題,透過圖表的分析,

可以清楚的看出「田莊人」的書寫在其小說中佔了 14%,這是僅就其小說中出場 的主要人物以及陪襯人物上的分析而言,若加上其他的過場角色的統計分析,比 例上將更為提高。作家在第一本書《黑面慶仔》的序中說道:

我把近十年來斷斷續續寫下來的、自己比較喜歡的「台灣農村裡的的幾個 小人物或小故事」收集在一起,希望或多或少描述一般農民的生活內容,對事物 的看法,以及他們刻苦耐勞奮勉不懈的精神。我自小與他們生活在一起,印象深 刻,寫作時,他們的影像清晰的浮現出來,所以特別感到溫馨與親切。9

洪醒夫早在 1967 年便以〈逆流〉一文驚豔文壇,卻遲至 1978 年才出版其第 一本著作,其間經過了十一年的錘鍊。在這十一年的文學行旅生涯中,洪醒夫選

9 見〈「黑面慶仔」自序〉,《黑面慶仔》(台北:爾雅出版社,1978 年初版),後收於《洪醒夫全 集—散文卷》,(彰化:彰化縣文化局,2001 年 6 月初版),頁 165。

擇對他的生命最具意義的農村主題出版,這其間實有其複雜的蛻變葛籐。作家對 於農夫、農婦形象的刻劃早在 1977 年「鄉土文學論戰」之前便已筆耕多年,這 十一年間,台灣社會迭經巨變,保釣運動之後世界局勢驟然轉變,先是中共展開 了乒乓外交,接著日本與中共建交,之後中、美互設辦事處,最後台灣退出聯合 國,正式宣告中國歷史正統地位的移轉。作家在這股歷史洪流中逐漸認清自我的 位置,在等待定位的台灣歷史中先行定位長期被邊緣化的鄉村。10

洪醒夫筆下的人物在其錘鍊文學的十一年中跟著作家同步成長,筆者審視 作家摒於其出版作品之外的早期著作如:〈打胎〉、〈瀟瀟風雨〉、〈沒有月亮的晚 上〉、〈飄〉、〈椅子和大門〉、〈不是蚯蚓〉、〈故事三題〉、〈三點十三分〉、〈多面人〉、

〈學生開班會〉、〈橫街〉、〈造訪〉、〈橄欖湖風波〉、〈李家池塘有鬼〉、〈寒流〉、〈尷 尬事件〉、〈出嫁的男人〉、〈伊里依索〉、〈戲〉、〈崙腳村的故事〉、〈李班長〉、〈江 裡翻老浪〉、〈乾山記事〉等篇,其中有以心理分析技巧挖掘生命存在意義的主題,

也有諷刺學校體制以及人事偽善的作品,更有以市井傳說做為創作主軸,在這些 早期的作品中,洪醒夫將「現代」生活中的焦慮、反叛、懷疑、虛無等因素以形 式實驗的方式表現其對生命以及生活的記憶。這些以人物為主的作品,特重於心 靈層次的描寫,以凸顯主角人物與社會的對立與孤絕,而實際上,也同時是求學 階段的作家對於自我生命疑惑以及焦慮生活的探索與詰辯過程。反觀其已集結成 冊的出版作品,無論是主題方面、人物方面都已有較為成熟且一致的關注焦點。

就文學視野的展現上而言,作家在此時期已從自我的探索延伸至對台灣社會的注 目,並試圖從創作中解答「台灣定位」的問題。洪醒夫的文學焦點的移轉為台灣 文壇挹注了一股希望,更讓文壇前輩們懷抱著極大的期許,鄭清文說道:

我相信這是一種醒悟的過程。……一個只為自己找位置的人,將是永遠地 囿限著自己。洪醒夫的改變,是一種驚異。我似乎可以看到他將走出一條更寬闊、

10 關於六、七O年代台灣文學發展系譜,詳見施淑,〈現代的鄉土—六、七O年代的台灣文學〉,

《兩岸文學論集》(台北:新地文學出版社,1997 年 6 月初版),頁 304~310。

更遙遠的道路。11

作家以農村背景作為主題的「田莊人」系列,預告其創作成熟期的來臨,洪 醒夫顯然已經替自己在台灣文壇的薪傳上找到了著力點,以更大的熱情書寫熟悉 的田莊農夫、農婦的身影。作家對於其創作歷程曾經說道:

每個短篇的創作過程,……都事先有一個若有似無的影像,後來突然有個 意念或一件偶發事件去觸發它,有的是事件本身就已經有了一個相當完整的故事 骨架,後來衍生了意義,再動手寫成篇章。12

洪醒夫對於人物的塑造是謹慎的,並且扣合了其欲傳達的主題,在主題、人 物與語言的高度融合中,作家的人物生動的活在創作中。本節擬以單篇探討方式 深入洪醒夫「田莊人」的書寫視野,並透過單篇小說人物的分析,追索時代變遷 中農村人物如何「安身立命」的議題。

洪醒夫筆下的「田莊人」創作主要集中於《黑面慶仔》、《田莊人》兩本作 品中,約有十六篇的作品中是以農村做為作品的主要抒發背景。13「農村」的議 題一直是作家關注的焦點,不論是《黑面慶仔》或是《田莊人》,其中所記錄的 人物都是生活於農村的「田莊人」。洪醒夫對於人物的掌握相當敏銳,善於攫取 主角的身影,可以說作家所勾勒的不僅是小說,同時更是生活中的大眾,他筆下 的人物既是個人,卻同時也展現了農村生活的眾生相。俄國作家屠格涅夫對於作 家的影響頗深,其對文學的寫實表現也影響了洪醒夫,屠格涅夫曾說過:「俄國

11 見鄭清文,〈認真、辛苦、匆促的腳步—悼洪醒夫〉,《聯合報》1982 年 8 月 1 日。

12 見〈從「黑面慶仔」到「田莊印象」─「田莊人」的告白•報告作者處理此類題材的心情及 態度〉,《台灣日報》,1979 年 3 月 5 日。

13 參見筆者所製作「洪醒夫小說人物主要彙整表」,見附錄。

可以沒有我們而存在。但是我們不能沒有俄國而存在。」這句話讓作家更堅持的 面對這塊生長的土地,以及生活於同一塊土地之上的人。14洪醒夫說道:

這些故事對別人也許沒有什麼,可能也談不上文學價值,對我卻另有意義,

我用平凡的文字把它寫下來,想寫給我的妻子、兒女、以及以後的子孫看,希望 他們不要忘了我們的來處,不管將來過得燦然或黯然,都不要忘記。15

經過了現代主義技巧的鑽研期,作家重新面對故鄉的人與事,並以此組合 成小說創作的底本,藉此展示其以寫實作為敘事的決心。然而,洪醒夫的寫實是 雜揉了現代主義技巧表現的「現代鄉土」,現代主義提供了其文學技巧上的養分,

而鄉土則是其創作上的最大支撐,「無根」的現代主義與「回歸」的寫實主義在 洪醒夫的筆下得到了匯流的契機,此外,洪醒夫的扎根鄉土也承繼了自賴和、楊 逵、鍾理和以降的文學寫實傳統薪傳。洪醒夫說道:

故事的背景大部分在台灣光復後的十幾二十年內,那時一般農民的的物質生 活都比較匱乏,知識水準也比較低,生活壓力很大,再加上那些許多自古以來就 輾轉相傳,他們也固執著去維護的愚昧觀念在那裡作祟,使他們更加窮困艱難,

但他們畢竟誠懇、勇敢、強韌的生存下來,而且一代比一代活得更好,更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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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抱著未來更有希望的期待,洪醒夫記錄了戰後二十年的農村風光,以及人 物寫影,為得是記載這些走過戰亂與窮敗的苦難生命,並紀念台灣這段艱難的轉

14 見洪醒夫,〈「大家文學選小說卷」後記〉,《大家文學選小說卷》(台北:明光出版社,1981 年 初版),後收於《洪醒夫研究專輯》(彰化:彰化縣立文化中心,1994 年初版),此外,也收錄於

《洪醒夫全集—散文卷》,頁 170~174。

15 見《「黑面慶仔」自序》,同註 9,頁 165。

16 見〈「黑面慶仔」自序〉,同註 9,頁 165。

型過程。「窮困」的生活困境,以及樂天的知足精神是作家在早期書寫中的中心 議題。在早期的著作中,可以明顯的看出作家筆下農村型態的穩定結構,在經濟 尚未起飛的年代,洪醒夫著作中的農村人物也以一貫卑微卻又強韌的生命奮鬥 著。在這個穩定的結構中,作家揭示了農民的兩大主題,一是生活(現實生活),

一是生命(精神寄託)。

〈神轎〉中的阿樹,是農民悲苦形象的代表。一位身無恆產,只能幫村中地 主打工的農人,卻又遭逢一連的變故,本篇小說從阿樹為其妹之病延請法師作法 進入,主角阿樹的目不識丁是戰後初期台灣農村的普遍情況,因此對於窘迫貧苦 的生活無力改善,對於超出其理解與掌控的事件,則以宿命論作為解釋,求助於 神明。在生活上,阿樹貧困卻仍堅強的生存,但在生命的寄託上,缺乏現代知識 的農夫最大的精神支撐是神祇的穩定力量,如金樹對於淋了雨高燒不退的妹妹束 手無策,因此提議作法事,問問神明的意見,請求指點。然而,農村的窮困卻是 眼前的事實,面對這種窘境,作家以對話點出阿樹的處境以及傳統農民對科學的 驚懼與不信任:

「我們可以去找醫生。」阿樹嬸說

「醫生都是唬人的,沒有神的威力大。」

「仙人打鼓有時差,神有時候也難免有錯。」

「不要冒犯神!」

「好吧,隨你怎麼做!」阿樹嬸嘆了一口氣。(〈神轎〉,頁 13。17)

對於現代醫療的誤解以及科技的恐懼,強化了農村與城市的對比,同時也呈現農

17 原收入《新文藝》月刊 177 期,1990 年 12 月,後收入《黑面慶仔》(台北:爾雅出版社,1978 年初版),本文引用版本為《洪醒夫全集—小說卷二》中所收錄,頁 12~23。

民對於生活的另一套詮解方式。知識欠缺的時代中,「神靈」具有至高的地位,

甚至於替神靈充當中介角色的法師,其地位也跟著上綱至神與人之間的位置,藉 神之名行斂財之實。洪醒夫以其農村記憶生動的刻劃了法師的嘴臉,並以揶揄的 口吻訴說作法的過程:

事實上,所謂神祇的談話也只不過是一陣略似呻吟的吼叫,誰也聽不清楚,

我們似乎不能用常人的愚陋去挑剔神的什麼毛病,人講的是人話,神當然是講神 話了,是「神話」,便不是常人解得。還好這種隔閡並不足以表示失望或失敗,

他們還有法師,所有神所能夠肯定的,透過法師的嘴巴,人也就能夠肯定了。

他們還有法師,所有神所能夠肯定的,透過法師的嘴巴,人也就能夠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