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灰姑娘類型故事中的樹文化、竹文化以及寄魂物信仰探討
第一節 中國少數民族中的樹崇拜及相關文化
樹在原始文化中的象徵意義，常常是溝通天堂、人間、地獄的象徵。尤其 是原始宗教的觀念中，樹是連接神、人、鬼三界的媒介物。4 也有以樹為始 祖、為圖騰的狀況，也衍生出許多相關民俗文化。
一、少數民族以樹為圖騰及相關神話
本研究文本中少數民族灰姑娘類型故事死而復生的母題裡，化身為樹的類 型有：栗樹、拉提樹、梨樹、荆樹、楊樹。與樹相關的崇拜文化中，壯族也有 著「祖宗神樹」的相關傳說：
布伯5以後，人口逐漸增多，在同一塊土地上謀生已非常困難。為了部 落的繁衍發展，大家便決定分頭到各地去尋找生活。這時有三位老人提 出了這麼一個問題：我們現在分開了，將來子孫們互不認識，打起來怎 麼辦？於是，大家決定到山上種三種樹。第一個上山種上木棉樹。到三 月木棉花開時，滿山紅花遠遠看去就像一叢叢火把。第二個則種上大榕 樹。大榕樹根深葉茂表示部落子孫繁榮昌盛。第三個種上楓樹。人們用 楓葉來染糯米飯，叫做精鳥飯。後來又加上黃色、紅色、紫色、白色，
成為五色，表示五穀豐收。這就是壯族著名的《祖宗神樹》傳說6。
4 王憲昭著《中國民族神話母題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年 12 月一版一刷，頁 150。
5 布伯：布伯為壯族神話中的英雄。為了人民向雷王要水，在與雷王搏鬥時犠牲。因此引發了 滅絕人類的大洪水，使世界上只剩一對兄妹，亦即人類的始祖。
6 廖明君《壯族自然崇拜文化》，頁 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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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族將這些樹視為自己民族的圖騰，有時也不限制樹種，只要是強壯高大的樹 都可以拜之為「神樹」。這些樹在少數民族的文化中存留下來，在民族的心中具 有重要的地位。哈尼族神話中，天神阿波摩咪的妹妹，率領兩個主管大風的女 神梯奴和梯奈，把萬物的種子撒向大地。最先發芽生長的植物就是椎栗樹哈尼 族根據椎栗樹的樹幹、樹枝和樹葉，創造了曆法。這樣的神話賦予椎栗樹在哈 尼族中的宗教地位，使得椎栗樹在哈尼族社會中地位崇高。每逢村、人畜病禍 需招魂時，招魂者必須手持三枝潔淨無污點的椎栗樹枝。建造房屋時，立主 柱、主梁等主要的承重的結構時都必須使用椎栗樹，實在沒有椎栗樹時才選用 其他木材。7 傣族則較為多元，除了樹之外，還兼有山、水、龍、月以及孤魂 野鬼等信仰。8少數民族的生活文化藉由種植並在長大後使用「祖宗神樹」為建 材，期待得到其庇蔭。也與樹的生命力與繁殖力有關。
二、少數民族與樹相關的習俗及敬樹文化
本研究所蒐集的灰姑娘類型故事文本的二則故事中，神奇的幫助者並非可 以走動的動物，而是植根於土地的樹木。少數民族有部分流傳著氏族圖騰的文 化中，其中也有樹文化的存在。在樹文化的崇拜中，尤其是參天大樹，古來更 有連通天地，甚至人與神、靈魂之間三界的說法。薩滿教認為植物旺盛的生命 力和繁殖力，有一種超自然的力量，是能夠連接人類所未知世界的通道。《周書
・突厥傳》和志費尼的《世界征服者史》中有突厥和回鶻祖先是由樹而生的記 載。人們在崇尚樹木的同時，也認為樹木是鬼魂藏身之地，從而對樹木抱持著 神秘的態度。9在少數民族的民俗裡，也有許多敬樹文化留存至今。彝族有「族
7 毛公寧主編《中國少數民族風俗志》，頁 641。
8 毛公寧主編《中國少數民族風俗志》，頁 717。
9 安尼瓦爾・賽買提《禁忌與維吾爾傳統文化》，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 年 12 月 一版一刷，頁 25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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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敬樹文化中，這些樹木都具有神祇般的崇高地位，令族人們要保護著，並加 祭祀。因為對他們而言，樹的生命力等同於村莊、家族以及個人的生命力，而 在哈尼族中的文化習俗中，則演變成了非得以樹為屋柱、屋樑的「用樹文化」。 對樹的崇拜高度在傳播及演化中嬗變。白族也有與樹相關的「繞三靈」活動，
白族的神樹，也代表各村落的本主神。「繞三靈」時，各村落的代表舉著樹枝從 本主廟前出發，將樹枝供於「神都」，白族人稱這樣的行為為「百神上朝」，每 棵神樹都代表一個村落。「神樹」是白族村寨和村寨神（也代表本主神）的象 徵，同時又是雨水與生殖力的象徵物。18而樹木是鬼魂藏身的信仰，也可以作為 灰姑娘的亡母托身的樹木的解釋。而這樣信仰不停的在傳承中演變，原本神聖 不可侵犯的樹木已可砍之為人生活所用的實用價值，並希望能因此得到庇護。
南北盤江的某些布依族人，若逢有人生子，來吃滿月酒的每個親友都要在主人 家的地邊為孩子栽一棵「滿月樹」，杉樹、松樹皆可。一是祝福孩子得到樹的保 佑，有著像樹一般的生命力；二是待到孩子長大成人時，樹也長大成材。若是 男孩，就以樹為材起房蓋屋；若是女孩，就以樹為材打造桌椅、櫃子等家具做 為陪嫁嫁妝。19布依族這樣的敬樹習俗其實與彝族的「幼嬰神樹」有著異曲同工 之妙。
有些少數民族把大樹當作崇高的神加以膜拜、不敢毀傷；有些民族把大樹 當成守護神——帶著小孩拜神樹為父母，求其庇佑。有些則斫其為屋材，望其 庇護。這樣的守護神信仰發展到天旱時向樹祈雨，發生水患時祈樹鎮水，也望 其保護村落區域人民的安全，儼然就是漢族對土地神的信仰概念。20原民們由樹 的生命力以及多產，聯想到生命的源頭、再由源頭聯想到盡頭。基於此溯源的
18 楊政業《白族本主文化》，昆明：雲南人民出版社，1994 年 4 月一版一刷，頁 24、25。
19 毛公寧《中國少數民族風俗志》，頁 344。
20 毛公寧《中國少數民族風俗志》，頁 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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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可看出灰姑娘類型故事中由亡母化身的神奇的幫助者以及灰姑娘死而復 生化身為樹可能與少數民族對於生命樹及守護神樹的信仰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