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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者之獄

在文檔中 快樂丸生涯:現象與詮釋 (頁 69-77)

第三章 我的快樂丸生涯(一)

第三節 他者之獄

中華國族(主義)的建構就正建立在「反毒救民族存亡」(以鴉片戰爭為象 徵)這套論述以及民國以來的生命政治之上。從「毒品∕吸毒」這樣的語言 與被後意識之沿襲來看,台灣與其他華人地區一樣,仍然深陷於中華民族主 義意識對於毒品的文化建構之中。132

每一位小學生在歷史課本都讀過這段故事--鴉片戰爭、滿清政府官員吸食 鴉片,腐敗不堪、林則徐禁煙救亡圖存、孫中山看不下去滿清萎靡所以推翻滿清 政府建立中華民國。這套論述,即使到了國中歷史課本在意識形態上也沒有太多 的改變,國中畢業之後除了升高中念文組的學生才會學到更詳盡的歷史,念五 專、大學若非歷史相關科系,則台灣與中國的歷史在台灣人眼中已經成為遺忘的 兒時記憶。在小孩子的眼裡是如何理解這段歷史呢?

在我們自己的社會中,歷史已經取代了神話,並發揮著同樣的功能。對於沒 有文字,沒有史料的社會而言,神話的目的在於使未來盡可能地保持與過去 和現在相同的樣態(當然,百分之百的相同是不可能的),然而對於我們而 言,未來與現在必定是不同的,而且變化的幅度日益擴大(當然,某些方面 的不同要視我們的政治偏好而定)。儘管如此,如果我們在研究歷史時,將 它構想為神話的一種延續而絕非與神話完全分離的歷史,那麼,在我們心靈 之中縈迴不去的「神話」與「歷史」之間的鴻溝,還是有可能被衝破的。133

131 解,指快樂丸的藥效退去。

132 同註 5。頁 5。

133 Claude Lévi-Strauss著,楊德睿譯,(2001),《神話與意義》,台北市:麥田出版。頁 73-74。

在小孩子開始認識「我是誰?」的問題時,除了我是一個男孩、女孩;我是 一個人之外。身為台灣一分子,小孩子第一次認識到他是中國人、台灣人、中華 民族、龍的傳人…等國族意識便是在小學的歷史課本,我們的歷史課本猶然扮演 了現代神話傳遞者的角色。這是一份屬於我們台灣民族的神話,這份神話給予我 們同族的一體感,認識自身的根源,讓我們血脈相承、生命與共,而不會漂泊如 浮萍。但與原始部落無異,神話為了維持自身的有效性,它也給予了我們禁忌。

而且,在台灣社會的各種知識來源、媒體沒有為我們提供多樣的意見與訊息,許 多觀念裡我們仍然保持著相同的樣態,不論是電影、電視都實實在在的告訴我們 中國人吸食鴉片積弱不振,所以是東亞病夫,李小龍才需用功夫救中國。小孩是 怎麼的把鴉片(毒品)當成禁忌呢?

語言並非構成邏輯的根源,恰恰相反,語言乃是由邏輯構成,而邏輯的根源 必須從動作(包括言語行為)的一般協調中去尋找。這種尋找首先應該從動 作的「感知-運動」層面開始,因為『感知-運動』階段的基模具有根本性 的基礎意義。134

小孩子先學會驅動身體的動作,如舉起手拿起杯子這件事,小孩子會理解 成:我舉起手因而拿到杯子。因果邏輯成為小孩看世界的方式,在他們接觸到歷 史課本中的故事時也是依此方式認識與記憶。例如:我是中國人→中國人吸鴉片

→是東亞病夫→所以被外國人侵略→鴉片是毒品→不能碰,不然會成為罪人→所 以是禁忌。小學生的考題更是以填充題、選擇題方式加深這樣的認知。若再加上 電影、電視意識形態的維護,這層禁忌的包裹將會日益加深。況且,學生時期是 小孩形塑認知的重要階段,離開國中教育後一如離開破解神話之謎的可能,畢竟 我們沒有經歷過當年的歷史,在日常生活中也很難接觸到另外一套歷史論述。在

「鴉片=毒品=禁忌」的一言堂社會裡,這份認知已經深埋在我們的意識底下,

變成如同 Freud 提出的超我(super-ego)之力量:

在漫長的童年期,成長著的人依賴他的父母而生活,使父母的影響得到延伸 的特殊作用在自我中形成,並為沉澱物留存下來,這被稱之為超我。…不僅

134 Jean Piaget、B. Inhelder著,《兒童心理學》,引自李其維著,(2001)《破解胚胎學之謎-皮亞 傑的發生認識論》,台北市:貓頭鷹出版。頁 229。

包含著父母實際的人格,而且也包含著通過這些人格而世代相傳的家庭、種 族和國家的傳統,和這些人格所體現的直接的社會環境的要求。135

神話與禁忌傳遞得逞後,重要的就是怎麼維護的問題。口耳相傳、互相監視 是原始部落使用的方法。到了科技發達的現今社會,傳播媒體遂成為新時代的控 制工具,無怪乎黨政軍早期要把持三台電視。以 Ivan Pavlov 古典制約的方式將同 質化訊息不斷加強與傳送,我們一如狗兒轉開新聞看見報導喚起禁忌便感到驚懼 萬分:海洛英、古柯鹼為毒品→服用毒品→害人不淺→成為社會痛惡的吸毒者。

(我也超過兩次在新聞媒體上看見他們大大的標題寫著「同志搖頭性愛派對」下 個畫面接著一位警察說:「好噁!」如此便會被觀眾理解為搖頭族+同志=好噁。

可是這只不過是一位警察的個人言論!搖頭族吃個搖頭丸和一般人吃藥是一樣 的行為,何來好噁?)果真「媒介即是訊息(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接近 2000 年,壓制性國家機器(警察)與意識形態國家機器(媒體)攜手合作將 MDMA 納入禁忌的範疇,並且為使用者定名為「搖頭族」。搖頭族正式進入台灣語言體 系,供大眾指認。就像是教室裡課堂上說話的小孩被老師叫起來罰站,同學們當 下已遺忘他的名字,此刻他被喚作「壞學生」。此情此景,Derrida 感慨萬分:

試想此事,某人企圖鑽研法文。

所謂正宗的法文。

此人也就是被法文所薰陶教化的人。

我們可說他,除了是一位法國公民之外,也是法國文化的主體。

試想另一個例子:有一天這位法國文化的主體以純正的法文向你說:

「我只說一種語言,而這語言不是我的。」136

稍作替換,我們可以這樣說:

試想此事,某人使用搖頭丸。

此人也就是被搖頭丸所薰陶教化的人。

我們可說他,除了是一位搖頭族之外,也是搖頭文化的主體。

試想另一個例子:有一天這位搖頭文化的主體以純正的搖頭族黑話向你說:

「我只說一種語言,而這語言不是我的。」

135 Sigmund Freud著,汪鳳炎、郭本禹譯,(2000)《精神分析新論》,台北市:米娜貝爾。頁 377。

136 Jacques Derrida著,張正平譯,(2000)《他者的單語主義-起源的異肢》,台北市:桂冠。頁 1。

是的,這語言不是我們的,是你們叫我們承認是我們的,是你們為了用手指 著我們認罪而壓在我們頭上的,對於你們來說,我們只是一個他者,一個觸犯禁 忌的他者。凡是觸犯禁忌便需接受懲罰,與亞當和夏娃一樣,我們吃了禁忌之果,

你們要把我們逐出伊甸園。為什麼要把我們丟進他者之獄?逃脫不了,連我的意 識也說:我們是該被定罪的他者。

2002 年初開學沒多久,某天在學校和老師、同學開會。如果記得沒錯,老 師問我怎麼染成一頭金髮,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其中緣由,想起自己最近才服 用過快樂丸便脫口而出。

我:「我最近在研究搖頭族。」

我只是有吃搖頭丸而已,但是為了維護自身尊嚴才以研究稱之,其實到目前 一點研究成果都沒有,反倒無法自拔。

老師:「那你有沒有吃啊?吃幾顆?」

我:「啊?這?(我想可以在檯面說這種事喔?)」

果然消息流傳很快,某天在學校吃午飯的時候。

Viola:「KC,聽說你有在搖頭喔?」

我:「啊!」

想到旁邊有已知情,也與我相當熟稔的同學,我也只好承認。但我卻比較想 讓他們瞧瞧的是我最近學的舞步。

我:「我包包裡好像還有白手套喔,我跳給你們看。」

Viola:「不用啦,你有沒有帶搖頭丸,拿出來給我看看。」

我:「啊!沒有啊,誰會把那個帶在身上?」

Viola:「KC,你要小心一點啊,被警察抓的時候不要把學生證掉出來啊,我 怕我家人在新聞上看到跑來問我,那樣很丟臉耶。」

我:「是、是。我知道,我也很怕,我會小心地。」

即使同學或老師只是抱持好奇的眼光,但是對於當時的我來說,我的意識上 已經知道自己犯了錯,所以我總是要說,我在研究它,我不是搖頭族,我無法逃 離我錯了的觀念。也沒有人逃離得了,譬如我們學到直條狀的圖案叫做直線,就 再也沒有人敢說它是橫線。我犯的錯還不是說錯直線、橫線而已,我是犯了禁忌。

對於他人的態度,我總是只能小心翼翼,因為我犯了錯,無論是關心的言語、諷 刺的話語,都再次的點醒我,我是錯的,我只能用認錯的態度來應對。

三月中,我學會跳白手套的那天,正在表演給另一位男舞客看。

男舞客:「跳得好,跳得好。你在哪學的啊?」

我:「來這裡看其他人跳,久了就會啦。」

男舞客:「是喔,做什麼工作的啊?」

我:「我還是學生。」

男舞客:「專科?大學?」

我:「研究所。」

男舞客:「靠,你怎麼搖上的啊?吞搖頭丸還可以考上研究所喔!」

我:「我考上的時候還沒有搖好不好!」

我和這名舞客都同樣的給予研究生在社會地位中的高價值形象,並且我與他 都認為吃快樂丸的人不是好學生,考不上研究所。在話語中歷歷可見,我們逃脫 不了禁忌的操控。

另一天,在雅宴,當時我已經很茫,倚靠在小郢的肩上,我倆靠坐在一個平 台。我聽見了小郢與隔壁舞客的對話。

舞客:「那是你男友?」

小郢:「嗯。」

舞客:「做什麼的?」

小郢:「研究生。」

舞客:「念研究所?」

小郢:「他以前沒在搖啦!」

另有一次小郢遇到一位護士也在搖頭,小郢很不以為然。

小郢:「連護士都來搖,以後不要去那家醫院看病了,太危險了。」

我、小郢、舞客在那當兒連自身的存在都否定了。當我們踏入那個場域開始,

我、小郢、舞客在那當兒連自身的存在都否定了。當我們踏入那個場域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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