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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臺灣文藝叢誌》古為今用的徵文內容探究

第二節 鑑古推今的史論散文

三、 以古寓今的諫諍話語

歷史書寫的重要意義之一,也在於其鑑往知來的寓意與寄託。雖然,臺灣文 社規則中,明訂「字句不得涉及政治時事」。不過在為數不少的史論散文中,仍 可發現時人對執政者的期許,或對時局變化的慨歎話語。這些話語呈現書寫者在 論述歷史時,亦將未來的希冀投射到歷史敘事之中,使其增添不少時代意義。例 如在〈西門豹治鄴論〉中,主要敘述戰國初期魏文侯派遣西門豹治理鄴縣,西門 豹破除當地河伯娶婦的迷信並大興水利,而深獲民心的故事。此一歷史敘事,呈 現書寫者期許良吏典範的出現。諸如陳錫如有感而發:

嗚呼!我臺之巫風亦熾矣,人民之誤信亦孔多矣。有病者不求醫而求巫,

感聽覡巫之言,不服藥而致死者屢矣。較諸河伯娶婦,年祇死一女者,更 多百十倍。安得起西門豹為守令,而一一沉之乎。彼夫溪流之防決,埤圳 之疏通,尤為我臺除弊興利之第一要務。吾願有斯民之責者,籌慮及之,

毋使西門豹獨擅其治鄴之美名焉可。143

陳錫如感嘆臺灣迷信風氣盛行,甚至因此而喪命者多不勝數。所以期待當道 者,能夠有所作為。值得注意的是,日治時期臺灣社會,受到殖民政府近代化政 策推行的影響,各種具備現代性意義的論述,透過教育、媒體、法律等載體,文 明社會概念的形構逐漸地成為一種合理性、常識性的思維。144如鄭用九便在論述 中,流露文明社會的氛圍:「始勿論文化日啟,民智日開,無理不足以取鬧。即

142 拒抗(resistance)指的是個人或團體的行為,用意在於挑戰改變或保留特殊的社會關係、過 成,乃至於機制、權利、利益以及價值。在傳統的拒抗理論中,往往認為是公開針鋒相對,但後 殖民研究學者發現,抵抗也可能是透過日常生活中不明顯、隱藏、扭轉、協商的方式,對主流文 化或宰制機制產生一種轉變的效果。參見廖炳惠編著:《關鍵詞200:文學與批評研究的通用辭 彙編》(臺北市:麥田,2006),頁 229-231。

143 陳錫如:〈西門豹治鄴論〉第二名,《文誌》第二年第四號

144 李季樺:〈當廖添丁碰到伊能嘉矩——臺灣生活感覺中「迷信氣氛」的考察〉《曹永和先生八 十壽慶論文集》(臺北:樂學,2001)頁 154。

歐亞之風氣未入,人安固陋,而有識者亦知其誕妄,起而排斥之。況膺民社之責 者,有治安之設施,必不任其流毒閭閻,阻礙風化,亟思破除而創懲之。」145

「文明╱啟蒙╱近代化」的思維裡,破除迷信的論述,是文明國家近代化政策必 要的一環,成為宗教改革、風俗改良敘述的一部份。

所以,早在臺灣文社〈西門豹治鄴論〉徵文的兩年前,彰化崇文社已有〈破 除迷信議〉的徵題出現。從當時文宗林維朝的一段評語中,即透顯為何陳錫如、

鄭用九仍然不斷呼應,並期待有如西門豹的當道者出現。林維朝言及:

迷信之弊,習俗相沿,牢不可破。所冀者,官廳及地方有志人士,協力禁 革,方得漸以破除。不謂當此文明進步之秋,有志者及官廳不特不提倡禁 革之,反從而慫恿之,頓使迷信澆風,於今為烈,是誠有心人之憂也。146

由此可知,同樣是近代啟蒙主義式的「迷信」論調,臺灣總督府官僚在「迷信」

的界定上,事實上不等同於臺灣文人眼中的「迷信」標準。日本時代臺灣總督府 官僚及關係學者,雖是以近代科學及合理性思考作為迷信的主要判斷基準,但在

「正信」和「迷信」境界的界定上,卻又對清朝的正祀觀相當重視。主要著眼於 國家統治的利益考量,不一定單純以民族歧視或是「文明」觀點,對臺灣土著信 仰完全加以排斥。147由於殖民政府的政策執行層面,概以其統治利益為主要考 量,而非以民為本的思維。所以陳錫如、鄭用九等人,亦只能透過歷史書寫,尋 求符合人民需求的良吏典範,並以此針砭、勸諫當道者能夠有所作為。

此外,〈文翁治蜀論〉亦展現了時人對於時事、政策的諫言。文翁治蜀的歷 史敘事,主要在談西漢景帝末期時,文翁為蜀地郡守,由於「蜀地僻陋,有蠻夷 風」而不易治理。文翁解決此難題的方法是親自推舉賢才,遣往京師受學;並在

145 鄭用九:〈西門豹治鄴論〉第八名,《文誌》第二年第四號

146 林維朝評許子文:〈破除迷信議〉《崇文社文集》【全臺文】卷 32,頁 68。

147 李季樺:〈台灣「常識」的考察——1920-1930 年代初「迷信」的分析〉《台灣風物》52:2,2002.6,

頁67。

成都設立學宮、祭祀孔子,使位處邊陲的蜀地文風頓開。從此期的徵文內容來看,

書寫社群多半強調蜀郡的地理特質,並以文翁設教之舉說明儒學同化、啟蒙蠻夷 的效能。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亦有文人藉由文翁治蜀的歷史書寫,寄託臺灣亟需 設立完善教育體制的諫言。例如陳材洋:

第居今以鑿古,何古不成今。今之世界,競爭文明,而最長足進步者,何 一非學校林立,教育宏施哉。蓋逐逐進行,胥賴賢有司,善體聖明以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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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文詞透露歷史書寫的主要企求,在於以古寓今,希望文翁治蜀的典故能 喚起賢能的「有司」,關注學校教育的設立體制。回溯歷史脈絡,研究者指出日 治時期1899-1918 年間,屬於初等教育的臺灣公學校「擴充甚緩,入學率長期均 甚低」。中等以上教育設施極不完備,而且著重於職業教育。同時,雖然大致建 立臺灣人的教育體制,教育機會仍頗受限制,修業年限及程度均低於日本的同級 學校,無法滿足臺人長期以來的教育要求。149由此可知,在1920 年左右的臺灣 社會,設立完備的教育制度可能是當時一般臺人的急切需求。例如陳湛恩150的話 語,更直接地表明歷史的借寓意涵:

況新隸版圖,遠在天之涯、地之角,而風未同、道未一,則溫文爾雅之教 化,尤為當務之急也。彼漢代於蜀地,而用文翁以治之,殆早鑑念及此,

此蜀之教化所以大行,而文翁之治績,所以光於前垂於後。遂令後之感懷 時事者,穆然思而慨然論焉。151

由此可見,陳湛恩利用同樣位處邊陲的地理特質,將臺灣對比於蜀地,因而

148 陳材洋:〈文翁治蜀論〉第二名,《文誌》第二年第五號

149 吳文星:《日治時期臺灣的社會領導階層》(臺北市:五南,2008),頁 86-88。

150 案:因《臺灣日日新報》載此期徵文第八名為鹿港陳材洋,《文誌》載第八名陳湛恩(詳見附 錄二:徵文分類表),故陳湛恩與陳材洋兩者應為同人。

151 陳湛恩:〈文翁治蜀論〉第八名,《文誌》第二年第五號。

亟需文翁此類賢才。此段借寓的手法,文宗陳枕山於評語中指出「末段別有會 心」,亦可見歷史寓意的明顯展露。再者,感懷時事而有所寄託的內容,與臺灣 文社不涉時事與政治的規則,已經產生游移與模糊的地帶。不過,就整體十七篇 徵文來看,這兩篇可能為同一人撰寫的文章則屬少數。如此一來,其中以古寓今 的歷史寓意雖可謂特別,但仍是隱微的呼聲。然而,縱使是幽微的聲音,總也呈 現臺灣傳統文人並非完全地活在過去,而是能夠利用所學,轉寓歷史賦與現代意 義的知識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