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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臺灣文藝叢誌》古為今用的徵文內容探究

第二節 鑑古推今的史論散文

二、 儒學思想的量尺

(一) 史論散文與儒學振興

關於史論散文的歷史脈絡,在中國文學發展史上自有其傳統,而致力於此種 議論、說理的文章風格,並對後世產生深遠影響者,當屬北宋三蘇的史論文章。

北宋中葉,儒學繼中唐而後再次掀起復興思潮,史學受到了強大的影響。具有新 思想的史學家,認為不應該把歷史當作是史料或史事地單純記載,而必須通過史 實來考察,和揭示其治亂興衰的軌跡,而且要把儒家思想作為評判是非得失的最 高標準。127此外,北宋時期政治的高壓統治,以及軍事與經濟上的窘境,迫使有 識之士往往透過歷史事件的書寫,寄託鑑戒之道,因此使得史論散文蓬勃發展。

128反觀臺灣文社創立的動機之一,是為了維繫漢文的傳統價值。面對歐風東漸的 現代新學以及殖民同化政策,而有感於斯文將喪與傳統價值淪喪。如此一來,臺 灣傳統文人是否也會將振興儒學價值的期許,投射於史論散文書寫與論述過程之 中呢?特別是在殖民統治之下,政治上的壓制不言可喻,那麼《文誌》史論散文 是否也會透過歷史寄託著改革現代的意義呢?

史論散文的撰寫前提,在於書寫者必須對歷史主題的人物與事件,具有一定 程度的理解,始能表達他對人物形象與事件的看法,甚至是論斷的準則。是故,

《文誌》史論散文反映了臺灣傳統文人的認知經驗,以及他們根據舊有的認知,

127 劉復生:《北宋中期儒學復興運動》(臺北:文津,1991),頁 88。

128 吳叔華:《蘇轍史論散文研究》(高雄: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教學碩士論文,2002),頁 7。

所做出的價值判斷準則。以〈孫子吳起論〉為例,書寫者往往於論述當中呈現評 判人物優劣的價值準則。例如許子文提到,不斷地征戰,將帶來無數傷亡,各國 也會深受其害。真正理解用兵之道者,應該懂得運用「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他進一步地推論:心戰是以德服人,故為王道;兵戰則是以力服人,故為霸道,

而認為治理天下者,應當捨棄霸功,力行王道。是故,他以為孫子與吳起雖然都 撰寫知名的兵法書籍,卻都未能明瞭以德服人的王道思想。129陳孝亭則除了感嘆 王道理想不傳之外,更感慨功利至上的價值觀:「古者崇王道而黜霸功,是以修 文而偃武。今者去仁義而言功利,是以貴力而賤德。」130他提及古之賢者能夠尊 崇王道、仁義理想,故能致力於文教而停止爭戰;現世則重視功利觀念,所以孫 吳二人著作與名望不絕於今。

儒學的王道概念,在此成為許子文、陳孝亭評斷孫子與吳起的價值標準。王 道思想的起源,雖然不始於儒家,但儒家在建構其思想體系時,則以王道理想為 其主要內容。王道理想之所以成為儒家的基本特徵,乃由於儒家在秦漢後,成為 中國歷史上重要的思想,並與政治體系產生密切關係,於是對執政者或擬於執政 者存有的基本要求,要求其能行「仁」、行「仁政」。131此外,迂叟也以「人道」

概念來評斷孫吳二人,他提及:「如以人道言,則不惟起殺無辜之妻為無人道,

即武殺吳王二寵姬亦何獨非忍。」132迂叟主要認為孫吳二人皆是為了功名而犧牲 人命,一旦妄視人命的價值,即忽視了「仁──愛人」之最基礎的儒家思想。由 此可見,史論散文書寫過程中,評斷人物形象是非優劣的基本核心,時常根據儒 學價值為基礎的準則觀念。於是,我們得以發現《文誌》史論散文的書寫,其目 的應在於藉此重述儒學思想中的道德標準,以回應日漸頹喪的倫理價值。

(二) 正統史觀與夷夏之辨的書寫策略

129 許子文:〈孫子吳起論〉(第一名)《文誌》第一年第二號(臺中:臺灣文社,1919.2)

130 陳孝亭:〈孫子吳起論〉(第十四名)《文誌》第一年第二號

131 黎建球:〈儒家的王道思想:兼評杭亭頓《文明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哲學與文化》30:

5(2003.5)頁 100。

132 迂叟:〈孫子吳起論〉(第二名)《文誌》第一年第二號

臺灣傳統文人在漢學教育的學識養成背景下,中國傳統經典史籍是他們所熟 稔的基礎知識。經典史籍中所蘊含的歷史觀點與價值評斷準則,無形中也成為臺 灣傳統文人承襲的知識系統,並展現於歷史論述之中。由於儒學傳統中涵蓋的歷 史哲學面向廣泛,筆者在廣泛閱讀《文誌》史論散文後,發覺時人於論述中往往 透顯出正統史觀以及夷夏之辨的歷史評斷準則,成為《文誌》史論散文具有特色 的面向。故筆者欲從此一方面發想,所謂的正統史觀以及夷夏之辨,對時人或論 述社群而言,有怎樣的書寫意義或價值呢?

所謂正統史學,其實與統治者的意識形態息息相關。中國歷史上每一時代的 統治者,為了宣示政權傳遞的合法性,都必須有一套特定的意識形態作為理論基 礎。這一套特定的意識形態,在中國的史學上,便是源遠流長的「正統論」。這 一史學上的「正統論」,其實涵蓋「政治」與「思想」上的正統,換句話說便是

「法統」與「道統」,而「政治」上的正統才是根本所在。133透過歷史的書寫,

是鞏固統治者合理掌握政權的方法之一。書寫歷史勢必牽涉到編年紀事的準則,

正統理論的精髓,即在於闡釋如何始可以承統,又如何方可謂之「正」之真理。

134所以中國史學上正統論所衍伸的諸多端緒,往往須回溯至《春秋》史筆的書法 問題,所謂一字之褒榮於華袞,一字之貶嚴於斧鉞,開啟了史實與道德的評價糾 葛,也成為儒學思想體系面對歷史問題時的評斷準則。然而,由於中國歷代史冊 的書法,各有其時代侷限與擇取手法,導致延續至今時,仍呈現出分歧而且矛盾 的正統判準原則。135筆者無意於此釐清各代歷史正統的爭議問題,值得注意的是 為何《文誌》史論散文書寫社群在論述歷史人物或事件時,必須要強調正統的合 理性?而以誰為正統,是否已經透露了書寫者的某種意識形態?

以臺灣文社徵題〈孫權據江東論〉為例,曾國金言及:

133 潘英:《正統史學下之民國史上的非正統政治團體與人物》(台北市:谷風出版社,1989),頁 1。

134 饒宗頤:《中國史學上之正統論》(香港:龍門書店,1977),頁 57。

135 梁啟超:〈論正統〉,《飲冰室文集.第四冊》(臺灣中華書局),頁 20。

嘗讀《綱目》,而觀袁術書據南陽,曹操書據袞州,類皆以竊據罪之也。

若孫權藉父兄之業,成鼎足之形,國基亦孔固矣。茲云據江東也,其亦竊 據之類乎。136

這段文字首先值得注意的是《綱目》,此應指朱熹《通鑑綱目》一書。朱熹僅撰 寫此書初稿,定稿則完成於門人趙師淵。137朱熹佩服司馬光所撰寫的《資治通 鑑》,但不滿司馬光的書法,故欲延續《春秋》筆法撥亂反正,使亂臣賊子懼的 精神。借取《資治通鑑》的史實文字,卻修訂認可正統的準則。例如三國時期,

朱熹以蜀漢為正統,而不以魏為正統。可見朱熹強化了正統的概念,縮減足以成 為正統的準則,其原因在於朱熹所面臨的是南宋偏安的時局,強調蜀漢的正統 性,就幾乎等於是在強調南宋的正統性。138由此可見,遭逢時勢劇烈變蕩的歷史 書寫者,往往會更加地追求正統史觀的論述重點,以此抒發對篡亂作為者的不滿 之情。

臺灣文社徵題〈孫權據江東論〉,內容多論及孫權固守江東,未能與蜀漢共 同討伐曹魏,加上竊荊州、臣魏武,導致鼎立之勢失衡,故對孫吳評價不高。同 為三國歷史的徵題〈魏武帝論〉,更一致地批評曹操篡漢的行為,乃天下之大奸 雄者,無人能比。這顯示臺灣文社書寫社群在評論三國歷史時,多仍以蜀漢為正 統,延續春秋史筆的風格,貶低竊國、伐君者流,所以對孫權、曹操評價不高,

甚至討伐其罪行。相較於此,在〈趙佗據南越論〉中,雖然南越王趙佗亦有稱帝 的種種作為,然而最終仍願向漢俯首稱臣,所以在徵文內容中關於趙佗的評價,

多稱許趙佗為識時務者的英雄。由此可知,從《綱目》的閱讀,以及賴以評價的 過程,一方面顯示了朱子學在臺灣儒學教育的傳播與影響力;另一方面,亦顯示 臺灣傳統文人思考臺灣歷史書寫的發展面向,也就是說藉由歷史書寫中的正統傳 遞觀念,其中所隱含的寓意,可能是日本殖民臺灣的這段時間或歷史,將不被他

136 曾國金:〈孫權據江東論〉第七名,《文誌》第三年第九號。

137 錢穆:〈朱子通鑑綱目與袁樞通鑑紀事本末〉,《文藝復興月刊》第 27 期(1972.3.1),頁 10。

138 張敬琪編著:《通鑑研究》(臺北市:遠流,1984),頁 77。

們視為正統。

除此之外,華夏與夷狄之間的種族、文化區分,也與正統史觀存在密切的關 聯。當不同的文化或種族體系,各擁政權且並立的局勢出現,此時的歷史書寫便 牽涉到夷夏之辨的正統性爭奪議題。同樣地,夷夏之間的區隔與爭議,在不同的 時代各有其運用與操作的手段。於此,筆者則是想藉由《文誌》史論散文中呈現 的夷夏觀念,來探究其間所反應的時代意義,以及時人所欲傳達的幽微寓意。以

〈謝玄淝水之戰論〉為例,時人在論述淝水之戰時,多將此役訴諸於胡、漢族群 的對立關係。例如劉文達先以種族的觀念,說明淝水之戰的特殊意義:

雖有仁聖英武,本悲天憫人之念,欲出蒼生於水火,不得不藉干戈,以為 撥亂之具。然以種族觀之,類皆殘殺同胞,自傷元氣,其戰私也、對內也。

其勝敗只係一人之功名,或一家一姓之得失已耳。欲求其為民族戰爭,堂 堂正正,戰合於義,不貽同室操戈之譏者,惟是役足以當之。夫肥水之戰,

其勝敗只係一人之功名,或一家一姓之得失已耳。欲求其為民族戰爭,堂 堂正正,戰合於義,不貽同室操戈之譏者,惟是役足以當之。夫肥水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