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陸地區歌謠的身分認同

人們所認同之「同」來自自我，對自我的認識又是透過從外在世界而知，使 社會認同化過程必須由自我延伸，在時間、空間中一連串社會連續性之後，才有 辦法以類同或差異為辦法，進而辨認出群體之同，因此伴隨認同問題而來，就有 了邊界、歸屬、分類、習癖、制度…等等議題。

內陸地區歌謠較有接受他者的性格，與屏東縣其他地區歌謠對比下，保留較 多敘事、故事類的歌謠，如〈五更鼓〉、〈雪梅思君〉以至〈肚蚓仔歌〉、〈十二條 手巾〉等。因此筆者將歌謠整理成虛與實兩大部分，首先是無法直接以五感感知 的敘事類歌謠，它保留想像的象徵世界，另一部分則是與我們五感、實踐較有關 係的歌謠，它呈現所感知的現實世界，兩者互不違背並且發展對彼此的影響，表 現內陸地區的地方樣貌。虛與實亦如太極陰與陽，它們是不可分開的整體，像是 談飲食時除了味道也還須論及意義面，不過論文書寫上需要暫時分開論述，此節 先以現實世界的部分談起，象徵部分於下一節再論。

人的自我身分認同也是地方感成立的關鍵過程，自我認同若混淆不明，難以 與外在世界穩固聯繫，也很難從現實互動中反身理解自我與世界。因此認同不明，

地方感也是脆弱的存在。換句話說，對環境的認知內化程度不深，人無法顯現環 境的特色，地方何以為地方？最可怕的是，既有的地方文化資產會受到威脅，因 為這段時期所有建設與拆除都在一個無知、實驗性質狀態下做嘗試，執行者卻無 法感受到這是一個完全無法重新來過的實驗，在過程中製造無端浪費、犧牲。

內陸地區歌謠表現文化認同內容明顯高過表現地方，它們在敘述中表現地方 生活實踐，而實踐目的無論是為了自我定位、分類群體等等，實踐者會從中獲得 身分認同。以下欲分析項目包括歌謠中人際、飲食、遊戲、農作與社會五個途徑。

一、 人際

人類自出生開始就從關係互動中逐漸了解自己人類身分為何，明白自我存在 的位置與意義，從中了解心靈對一切事物的認同，再藉行動讓自我的態度影響世

界。

互動中我們首要認識的身分區別就是性別，成人會直接或間接傳達性別的樣 子，或許我們第一次辨認自我性別，就是在子宮中感受媽媽和醫生的對話，那時 候的記憶雖然不會有人記得，但是出生以後被指導的行為、被選擇的顏色、被灌 輸的想法等都是辨認的過程。其次是從父母延伸至社會的親屬關係，如儒家主張 的親疏遠近，就是這層關係的思考。最後，還有具血緣、地緣想像的族群關係。

重視地方經驗和意義認同的地方感，不免要觸及人際關係的認同，例如我們除了 對家鄉有親切感，或許也會對求學、求職時期的地方感到熟悉，大部分會受到人 際的影響。故以下歌謠以性別關係、親屬關係與族群關係細論。

(一) 性別關係

歌謠當中出現性別關係的機率極高，談論男女戀愛、夫妻婚姻的互動內容是 很常見的主題，在一般的褒歌、激歌、七字仔、故事歌仔佔有頗大分量，婚禮儀 式中的四句聯更是理所當然提及性別相關內容。

1.男女戀愛

屏東市的林青有來自中國的福建歌謠〈五更更鼓〉，也有改自平埔調〈三聲 無奈〉，以及七字仔〈柑仔欲食規輾輾〉、〈手抱鏡台欲梳妝〉、〈小妹生媠雞卵臉〉，

莊發〈思想起〉也是其一。

〈五更更鼓〉在四更時出現的「繡廳」雖是功能不明的房室，不過不影響內 容，它以女性為主角牽著阿君進入屋內，表現兩人戀情甜蜜，只無奈是不能讓父 母知道的祕密。〈三聲無奈〉改自平埔調，而且還加入口白：「踮佇東邊啊，攑頭 看天星，唉喲心酸悲。害啊我每日目屎滴，唉喲啊喂！」補充濃烈的失戀情緒。

另外三首也都是獨自孤單的情景，但是情感截然不同，如〈柑仔欲食規輾輾〉以 豁達態度面對單身，〈手抱鏡台欲梳妝〉則以女子病狀顯其悲苦，〈小妹生媠雞卵 臉〉雖有好對象卻是無緣收場。同是屏東市居民的莊發則有一首恆春調的〈思想 起〉描寫兩人分別：「思啊想啊起，莫去，三聲伊攏無聽見，日頭出來前山伊來

99 

墾，唉唷伊都唉唷喂。放欲前山轉來返唉唷喂，唉唷佮我來佮哥阿伊都分阿甘酸 阿伊都唉唷喂。」出外開墾的男性不得已讓伴侶思念苦守。

枋寮陳文山則有地方稱呼「濫糝仔開花」的兩首七字仔〈雞髻開花〉與〈手 牽阿君仔的手〉，思想枝曲調的〈竹筍離土〉、〈梅花欲開〉，平埔調〈別人的阿君 仔聽阮講〉。以及出現於車鼓陣中的〈番婆弄〉。陳文山說明「濫糝仔開花」就是

「烏白開花」、隨意開花的意思，如〈雞髻開花〉用花的意象來表現。

雞髻開花是紅tim-tim 咧，牡丹若開花動妹心喔嘿，搖頭搖尾來搖去看，

半路若想著阿娘仔我著無某衝的心肝火。

歌中所選的雞冠花、牡丹花高調搶眼，大紅顏色的雞冠花與富貴碩大的牡丹花，

聯繫上歌者熱情激動的情感能量。同是「濫糝仔開花」旋律的〈手牽阿君仔的手〉，

雖然沒有花的意象，但秘密約會的畫面很是生動。

手牽阿君仔的手這房關，濫落茶油是洗會開，濫著檀油是結歸蕊，咱兜烏 狗仔，gáu，毋通吠，這是咱的人客，我就挈一粒飯丸窒狗的喙。

兩人應是在黑暗中小心翼翼行走，才擔心翻倒茶油或檀油，不過這兩人更擔心黑 狗吠叫，只好拿食物引牠不再出聲。除了「濫糝仔開花」，枋寮也唱思想枝、牛 母伴、平埔調等曲調，如〈竹筍離土〉與〈梅花欲開〉都是以思想枝來唱。

思想枝，竹筍離土目目柯，移山倒海樊梨花，小妹你若無就毋通心肝來割，

唉唷若等哥有錢我才半暝搬轉來共妹仔娶。

思想枝，梅花欲開是先六葉，楓港的溪底來全是石，小妹仔愛我喔做翁袂 得著，較慘彼个攑刀仔喔來插心槽。

這兩首除了思想枝特有以「思想枝」三字開頭，都是前兩句一組與後兩句一組的 對句組合，研究者稱前方對句「程式套語」，其內容先為整首歌的氣氛開頭，並 且決定歌謠押韻，它的意象有時為後對句的暗示、有時是明喻，但也可能無關，

必須看歌者的興意。這兩首思想枝，主題也在後對句表現，〈竹筍離土〉是男子 希望向伴侶確定心意，〈梅花欲開〉則是為無緣白頭偕老而心痛。另外還有一首 通常出現在車鼓陣中的〈番婆弄〉，比較傾向是民俗戲曲的演出。

看你生做有夠媠，喙舌著紅gi-gí，平哩平 sí-sì，你就鼻空口閣咧上青苔，

目睭尾tháu 門簾，虱母咧掠老二喔，頭毛咧十二枝，予我看著咧 sìm，擤

內容

101 

彼此生活經驗這件事更有心理準備，因此婚姻雖是必須用漫漫人生去完成的事，

婚禮儀式作為此階段的起點也被視為重要的標識。歌謠說明在農業時代，娶親要 娶能吃苦耐勞的異姓女子，最好有存放大綑「草pû」可出售、打繩、養牛的人 家，表示這家人不愁吃穿，經濟負擔不大。其次，娶親當天由男方帶領工人步行 至新娘家，接走新娘與她的嫁妝，回新郎家的隊伍中有古吹領隊，新娘端坐轎內，

到達新郎家以後由媒人接新娘至新房休息直至婚宴開始。儀式開始之後，新人一 起到廰內拜祖宗，新娘此時要聽媒人四句聯所講，往後要遵行「有孝婆婆佮公公

*」、「入門著飼猪佮飼雞」、「厝前後壁愛掃地*」等家事。

這首歌多處顯露農村樣貌，包括表現在新娘家境的觀察，以及迎娶過程跟媒 人提點新娘的家事內容，並以男性視角觀察婚禮流程，主要有相親、提親、娶親、

祭祖四項，沒有太多細節描述、心理轉折，最生動處卻是古吹在前方「嘀嗒叫」，

而隊伍在石頭路上「逐家行甲跤底發燒*」，讓人感到過程的熱鬧、慎重與千辛萬 苦。

林青提供婚禮四句聯皆為祝福的吉祥話，用以炒熱現場氣氛，新人儀式中的 一舉一動都可以編入好話，如過火盆去不祥時就提醒新娘腳要抬高：「迒予懸，

生囡仔做狀元。迒予過，食百二歲。」祝福她過了這步就能達成人生種種期盼。

〈弄新娘歌其一〉內容更豐富，勾勒出熱鬧的畫面，將新娘奉茶時華美的擺設、

物品與喜氣的畫面融合在一起。

圓仔花開花圓輾輾，新娘官仔生作觀音身。觀音疊座坐吧台，請恁大伯叔 公齊齊來。e-ng 來遮無物代，愛你一口檳榔來款待。生囝生孫中秀才，e-ng 刁工來。公子爺娶某人人知，娶欲新娘裝廳面。頂桌下桌排茶几，下桌八 條合軀椅。看恁茶盤茶罐仝齊煨，椅內兩支水薰吹。廳邊兩支烏金柱，廳 內兩條金椅條。金貓銀貓金鳥鼠，內面一隻銀蟾蜍。

臺灣傳統婚俗中常使用到圓仔花，圓仔花代表福氣圓滿，歌中也點出過去婚俗中 不可缺少的檳榔，田調拜訪過的屏東鄉鎮都知道此禮俗，自然檳榔與煙在〈弄新 娘歌其四〉也有出現。婚禮除了有必備的物品，當然賓客也都要回敬好話、給予 祝福，不過有時也會起鬨戲弄一下新人，如兩首〈食新娘茶〉。

甜茶茶甌有框金，我毋捧杯有原因。新郎新娘若無相唚，這杯甜茶我毋啉。

甜茶甜甜真好食，新娘福氣閣好命。今暗戰場著愛拚，大腹有囝才會贏。

其他如〈洞房歌〉表現新婚夫妻初次在洞房夜相見，或許是還因為尷尬正看著彼 此的腳，互相問答彼此腳的大小，可是卻跳躍地在話尾透露經濟狀況艱難，無法 去年就先順利成家，不曉得這一問一答間是否在溫柔表達有幸擁有緣分，還是表

其他如〈洞房歌〉表現新婚夫妻初次在洞房夜相見，或許是還因為尷尬正看著彼 此的腳，互相問答彼此腳的大小，可是卻跳躍地在話尾透露經濟狀況艱難，無法 去年就先順利成家，不曉得這一問一答間是否在溫柔表達有幸擁有緣分，還是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