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顏色詞的運用及其語法功能分析
第一節 出現在主語位置的顏色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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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集》中，卻被詞人大量使用在修飾物品的色彩上，除了意有所指的指稱顏 色外，另能呈現豐富的色彩意涵，使得《花間集》如一本色彩繪本，這類顏色詞 包括有：「粉」、「霞」、「錦」、「繡」等顏色，以其在句中擔任修飾性定語，
常引起我們對色彩的想像，因此亦列入本文研究顏色詞的範圍。
本論文以此三類顏色詞為主要研究依據，先從顏色詞在句中的語法位置分成
「出現在主語位置的顏色詞」、「顏色詞擔任謂語性用途」、「顏色詞作賓語使用」
三語法析之：
第一節 出現在主語位置的顏色詞
「主語」是句子的主體，可能是主事者，也可能是被解釋、說明或描素的對 象，其地位是句子中的主要成分之一，下列將從《花間集》詞作中，逐條分析顏 色詞出現在主語位置的詞例，分從「單音節顏色詞作主語」、「單音節顏色詞雙色 作主語」、「顏色詞以並列結構擔任主語」、「偏正結構中顏色詞擔任中心語」、「顏 色詞擔任雙偏正結構的中心語」、「顏色詞以重疊結構作主語」五類進行分析。
此部分出現的顏色詞，計有十一色，「暖色系」：紅、黃、檀三色；「冷色 系」：碧、黛、翠、白、綠、青六色；「兼表質料與色彩者」：「金」色；「華麗性 顏色詞」類：「粉」色，共計十一色顏色詞，下列將逐一進行句子的語法結構分 析111及詞義解釋：
一、語法結構分析
以下共分有六類：（一） 單音節顏色詞擔任主語
1. 紅
早期色彩表達多以單字為主，而色彩的表現是藉由文字來表達色彩意涵的語 詞，「紅」色一向是人們喜歡的顏色之一，按《說文解字》：「紅，帛赤白色也。」
112 《楚辭‧招魂》：「紅壁沙版，玄玉梁些。王逸注『紅，赤白也』」113，當時
111 句子的定義，據王 力《中國語法理論》言：「凡完整而獨立的語言單位，叫作句子。」《中國 語法理論》（北京：中華書局，1954 年 12 月第 1 版），頁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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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花時節在暮春，白居易〈山石榴寄元九〉：「山石榴，一名山躑躅，一名杜鵑花。
杜鵑啼時花撲撲，九江三月杜鵑來，一聲催得一枝開。」118即有此花名。而顏色 詞「紅」字在此作「照水」動作的主語，應該是杜鵑花傍水而開，花朵將水面都 映照紅了；也可以說是詩人見到紅花落滿江面，花瓣將水都渲染成紅，屬時間上 的偏正複句，因為當躑躅花開得時候，鮮紅的花瓣映照在水中。
迴塘深處遙相見，邀同宴，淥酒一卮紅上面。（李珣〈南鄉子二〉） 上列句子中，「紅」是單音節顏色詞擔任主語，後接「上面」動詞謂語，指的是 杯中清酒，被荷花映為紅色。前方的「綠酒一卮」是一個以名詞為中心的偏正詞 組，在這詞組裡，省略了主語，只有「綠酒一卮」這個賓語，像這樣的句子，即 稱之為「零句」。119
雨漬花零，紅散香凋池兩岸。 （李珣〈酒泉子二〉）
在上列詩句中，「紅」與「香」均以單音節詞擔任句中的主語，唯「紅」是以視 覺感知的顏色指花，「香」則是以嗅覺感受指花，所指皆是散落在兩岸池畔的花 瓣。
2. 碧
碧染長空池似鏡，倚樓閒望凝情。（顧敻〈臨江仙〉）
「碧」字在此擔任句子的主語，「染」作述詞，後接賓語「長空」，表達出萬里長 空無雲；後方的句型為：「池」作主語，「似」字作繫詞，「鏡」作賓語，形容池 中的水澄澈好比一面光滑的鏡面。
法及其發展》（北京：語言出版社，1992 年），頁 814。另劉月華等著《實用現代漢語語法》言：
「節縮詞又稱之為「縮合詞」：「縮合詞是由表示事物的全稱短語（詞組）縮減成幾個語素，再 按原來的次序組合成的詞。」（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 年 4 月），頁 16。
118 唐‧白居易著，謝思煒撰，《白居易詩集校注》﹙二﹚（北京：中華書局，2006 年 7 月第 1 版），
頁 923。
119 有時，部分單句根本分不出主語和謂語，句子則是由一個名詞或以名詞為中心的偏正詞組構 成的，又稱之為「獨語句」。如此詞例，「綠酒一卮」本身就是一個以名詞為中心的偏正詞組，
這句話裡，省略了主語、動詞，只有「綠酒一卮」這個賓語，所以這個句子又可稱之為「獨語 句」。相對於一般的主謂句，「零句」是非常符合詩句中要求凝練的原則，因為詩詞有格律的限 制，所以凡是可以省略卻又不致影響文意的字都會被詩人有意的省略，因此，「零句」是詩詞 語言常見的句型，我們可以將「綠酒一卮」又稱之為「零句」。」趙元任在《中國話的文法》
一書中稱此種零句型式為「小型句」，言：「大多數的零句都是動詞詞語（verbal expressions ） 或名詞詞語（nominal expressions）。」上列「綠酒一卮」即是屬於名詞零句。趙元任著、丁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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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思半和芳草嫩，碧萋萋。（和凝〈山花子一〉）
「碧」擔任主語，「萋萋」為重疊合成詞擔任謂語。
汾水碧依依，黃雲落葉初飛。（孫光憲〈河瀆神〉）
上例詞中，「碧」作主語，重疊詞「依依」擔任句中謂語，主謂組合成為 ABB 的 形式。
3. 綠
花榭香紅煙景迷，滿庭芳草綠萋萋，金鋪閒掩繡簾低。（毛熙震〈浣溪沙 二〉）
上例詞句中，「綠」做主語，重疊合成詞「萋萋」擔任謂語，「綠萋萋」一詞是 ABB 的形式，屬「帶詞尾的衍聲複詞」，即重疊詞，在句中擔任主語「綠」的 謂語。竺師家寧於《漢語辭彙學》談論〈複音節詞的結構〉中言：
ABB 的結構有很高的比例是顏色詞：描繪成ㄧ個多采多姿的繽紛世界，有 鮮紅的肉片、翠綠的青菜、活蹦蹦的鮮蝦、白嫩嫩的豆腐、黃澄澄的玉米。」
120
由上所言，如本例「綠萋萋」一詞，在顏色詞後加重疊詞是表現顏色時的手法之 ㄧ，更加呈現出一股綠意盎然之景況。
4. 金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溫庭筠〈菩薩蠻一〉）
此詞例為一句子有兩個主語與謂語，屬於聯合複句，「小山重疊」與「金明滅」
都是主謂式的句子結構。「小山」擔任主語，「重疊」一詞本身是並列式的合義 複詞，擔任謂語；而「金明滅」中「金」字擔任主語，「明滅」二字，則是以形 容詞並列方式組成，擔任謂語，說明主語「金」的動態。
「金」字在本首詞作中所表達有三種語意，首先要從「小山」分析起：一、
「小山」一詞指繪飾有小山畫面的屏風，其山巒圖案，一層一層重疊，屏風中畫
120 竺師家寧，《漢語辭彙學》（五南圖書出版公司，1999 年），頁 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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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刻鏤、描金之處，由於受光程度不同，或明或暗，給人恍惚明滅之感，121因此
「金明滅」在此用以表示朝陽光線照在屏風上日光動盪、閃爍不定的狀態。二、
一說「小山」：「謂「髮」也，言雲鬟高聳，如小山之重疊也。陳陶〈西川座上 聽金五雲唱歌〉詩：「『低叢小鬢膩鬌，碧牙鏤掌山參差』122就是指髮如高髻。
據此，「金」釋為髮髻上的金屬飾物。三、有說「小山」一詞是晚唐五代盛行的 十眉之ㄧ式，是眉妝之名目，在《唐宋詞鑑賞集成》中可證：
眉曰小山，時時見於當時詞中，如五代蜀秘書監毛熙震〈女冠子〉云：『修 蛾慢臉（臉，古義，專指眼部），不語檀心一點（檀心，眉間額妝），小 山妝。』正指小山眉而言。…可知小山本謂淡掃蛾眉，實與韋妝〈荷葉杯〉
所謂『一雙愁黛遠山眉』同義。…「疊」相當於蹙眉之蹙字義，唐詩有 「雙蛾疊柳」之語，正此之謂。金，紙唐時婦女眉際妝飾之「額黃」，故 詩有「八字宮眉捧額黃」之句123，其良證也。已將眉喻為山，再將鬢喻為 雲，腮喻為雪，是謂文心脈絡。124
又《全唐五代詞釋注》亦云：
「金」，指額黃。六朝志唐代的女子，喜歡用黃色塗於眉際以為妝飾，「明 滅」，指額黃褪色，濃淡不勻。125
上列二書的說法，將「小山」解為女子的眉形，均指女子在晨間起床，其眉蹙鎖、
鬢散亂，部份髮絲若隱若現地掩蓋了女子的眉端與額黃的樣貌。今按詞的前後句 文意，以畫眉為始，以梳鬢整妝，則「小山眉」較合乎詞意。
雙臉，小鳳戰篦金颭艷。（溫庭筠〈歸國遙二〉）
上句中，顏色詞「金」在此作「主語」使用，指的是金屬材質作成的髮飾，而「小 鳳戰篦」是名詞短句的詞語；「颭艷」擔任謂語，「颭」為一動詞謂語，指風吹而 顫動的狀態，「艷」字為形容詞謂語，用來形容女子的左右臉頰因首飾的映襯而 顯得嬌豔。
121 參見高峰注評，《花間集評注》（鳳凰出版社（原江蘇古籍出版社），2008 年 5 月第一版），頁 2。
122 彭定球等編，《全唐詩》第二十一冊卷七百四十五（中華書局，2003 年 7 月北京第 7 次印刷），
頁 8471。
123 唐‧李商隱，《李義山詩集‧三‧蝶之三》：「壽陽宮主嫁時妝，八字宮眉捧額黃。」《李義山 詩集》收綠於景印摛藻堂四庫全書薈要集部第三六六冊別集類（台北：世界書局印行，1998 年），頁 618。
124 參見唐圭璋等撰寫，《唐宋詞鑑賞集成》上冊（五南圖書出版公司，1991 年），頁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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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鬢如雲，霞裙月帔一群群。（韋莊〈天仙子五〉）
詞句中「金」擔任主語，「似」為繫詞，126「金似衣裳玉似身」此句為「倒裝」
修辭，「衣服似金、身似玉」，用以形容女子所著衣裳耀眼燦爛，肌膚又白潤如 玉。「玉」雖然非形容顏色的單純顏色詞，但與「金」放在一起，往往也具有喚 起人們對於所描繪事物光彩華麗的印象；為了凸顯女子衣著的華麗、身體光潔柔 潤的女子形象，玉不再只是一個具體的實物，而是具有溫潤柔情的意象。
（二） 並列主謂結構擔任主語
就《花間集》而言，顏色詞除了以單色呈現在詞作中，另有雙色單音節搭 配作主語的詞例，此種用法或因詞人創作時，為避免流於單調或為強調筆下事物 色彩詞語之間的映補對照，而運用兩種以上的顏色詞組合，有利於提高色彩的色 澤度與詞作的內容豐富性。
舊歡思想尚依依，翠顰紅斂，終日損芳菲。（顧夐〈臨江仙二〉）
上句中的「翠」字，由形容詞借代為名詞「眉」，擔任主語；「紅」字，則由形容 詞借代為名詞「淚」，擔任主語，整句意為女子思念時皺眉拭淚，前後構成一聯 合複句，由分句「翠顰」、「紅斂」動詞謂語句平等地並列連接起來。
翠連娟，紅縹緲，早妝時。（孫光憲〈酒泉子三〉）
上句為一聯合複詞，由「翠連娟」、「紅縹緲」聯合而成，前句中的「翠」與後 句中的「紅」字皆由形容詞轉品為名詞擔任主語，顏色詞「翠」在此借代為「眉」，
上句為一聯合複詞，由「翠連娟」、「紅縹緲」聯合而成，前句中的「翠」與後 句中的「紅」字皆由形容詞轉品為名詞擔任主語，顏色詞「翠」在此借代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