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宋人與博弈
第三節 宋代百姓與博弈
二、 博弈的營利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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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詞中可以得知，弈棋對女性來說，不僅消閒，更是與情人相互交流的道具。彼此 不需言語，只需手談，即可傳達綿綿的情意。
二、博弈的營利功能
從史料中所呈現的民間博弈來看，很有趣地，宋代民間博弈所呈現的風貌似乎都 與營利行為有關。這裡所指的營利，概括了種種以博弈方式換取財貨、物資的行為，
因此像與人對弈的棋工，陪公子哥兒下棋、打馬討生活的閒人，又或是在市場關撲雜 貨、賭博的民眾，他們所從事的都屬於博弈營利行為的範疇。
宋代商業活動發展蓬勃，不僅在都會城市擁有龐大的消費市場，在地方鄉鎮也存 在著如「草市」之類供民眾交易商品的場合。而宋代廢除了唐代坊市制度，使得交易 場不侷限於城中特定地區，更促成「夜市」的興起，從《東京夢華錄》與《夢粱錄》
中，皆可見汴京與臨安夜市通宵達旦的景況。除卻這些較為固定的交易市場外，每逢 各大年節販賣各式應時商品的年節市場亦蓬勃發展，小販隨著即將到來節慶的不同，
而開始販賣相關的商品，如乞巧節賣「摩睺羅」，端午撲賣百素等，反映了民眾對節慶 商品的高度需求，以及商人對商品流行的敏感性。
以「關撲」博戲為例，關撲在北宋時期雖有時間、地點的限制，但據《雲麓漫鈔》：
「惟元正、冬至、寒食三節，開封府出榜放三日，或以數十笏銀，或以樂藝女人，為一 擲；其他百物，無不然，非如今常得撲也」45的說法，關撲在南宋時期似乎就無所限制，
隨時隨地都可以進行關撲，以至於有「攔街鬪撲」的情況發生。其影響力之大，儼然 成為銀貨兩訖交易外，另一種商品交易方式，甚至被官員用來作為聚斂民財的手段。
蘇軾《蘇文忠公全集．乞不給青苗錢斛狀》中就提到不肖官員一方面發放青苗錢與農 民，另一方面又在旁關撲賣酒牌子，鼓勵剛領到錢的農民前往試試手氣，使得許多農 民空手而來又空手而歸，以致積欠青苗錢而賣妻鬻子，投水自縊者不可勝數，足可見
44 (宋)劉鉉，〈少年遊．戲友人與女客對棋〉，收入中央輿地出版社編輯委員會編，《全宋詞》，第5 冊(臺北：中央輿地出版社，1970)，3532。
45 (宋)趙彥衛，《雲麓漫鈔》，卷5，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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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撲的商業功能如此強大，連官員都想藉此大撈一筆。46
關撲的營利功能究竟有多麼強大，從元陸文圭《牆東類稿．朱家傳》的記載來看，
善於賣撲的朱家就以精湛的關撲技術，「所得常倍以閭巷細民，致中人十家之産」，47收 入如此之鉅，可見以關撲為業治生者應當不少。
《夷堅補志．李將仕》：
李生將仕者，吉州人。入粟得官，赴調臨安，舍於清河坊旅館……會有持永嘉 黃柑過門者，生呼而撲之，輸萬錢，慍形於色，曰：「壞了十千，而一柑不得到 口。」48
引文中的李將仕或許是時運不濟，與賣柑小販連撲了數次，輸了萬錢，卻連一口黃柑 都吃不到，即可知欲憑靠運氣以低價贏取財物是存在極高風險的，稍有差池卻又執迷 不悟，很容易輸個精光。賣撲商品的小販也並非全無風險，與李將仕撲黃柑而贏得萬 錢者可說是運氣奇佳，運氣差一些的賣撲者，就像《燕青博魚》中的燕青，即便擲出 了幾乎渾純的組合，卻還是被燕大給贏去，不僅沒贏到錢，就連作為本錢的鮮魚也一 併輸去，賠了夫人又折兵。
關撲這種宋代民間特有的交易方式，吸引了許多對自己運氣有信心的民眾來買撲 商品，同樣也吸引不少小販，以關撲的方式來銷售自己的商品。因此不論對買賣雙方 來說，關撲都是有可能讓自己以較低的代價換取較高財貨的方式，故屬於前述以博弈 遊戲來營利的行為。
宋代民間除了以關撲營利外，還有一些民眾以博弈遊戲作為生財之道。其中一些 人為棋工，以與人對弈來賺取財物，或許還兼營販賣棋具的生意。洪邁《夷堅補志．
蔡州小道人》：
蔡州有村童，能棋，里中無敵。父母將為娶婦，力辭曰：「吾門戶卑微，所娶 不過農家女，非所願也。兒當挾藝出遊，庶幾有美遇，以償平生之志。」遂著 野人服，自稱小道人，適汴京。過太原真定，每密行棋覘視，自知無出其右者，
46 (宋)蘇軾《蘇軾文集》，卷27，〈乞不給散青苗錢斛狀〉，784。
47 (元)陸文圭，《牆東類稿》，卷9，〈朱家傳〉，638-639。
48 (宋)洪邁，《夷堅志》，第4冊，補志卷8，〈李將仕〉，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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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然至燕。燕為虜都，而棋國手乃一女子妙觀道人，童日訪其肆，見有誤處，
必指示。49
從此引文中，可以見到在與宋敵對的金，其國手是名女性，且從「童日訪其肆，見有 誤處，必指示」一句來看，這名妙觀道人似乎也在市場開班授課，與人下指導棋，顯 示她可能是名以弈棋為業的棋工之流，因棋藝精妙而有著國手稱號。
還有一些則是善於博弈的賭客，以及以撮合聚賭而出名的賭頭。陸游《老學庵筆 記》曰：「市人有以博戲取人財者，每博必大勝，號『松子量』，不知何物語也。」50 這 些人或許運氣奇佳，又或許有奇技在身，每博必大勝，贏了不少財物，因而有「松子 量」這個不知所云的奇妙稱呼。撮合聚賭的賭頭們，就如《東京夢華錄．池苑內縱人 關撲遊戲》中所稱：「出九和合有名者，任大頭、快活三之類，餘皆不數。」51 他們藉 著糾集民眾聚賭，向勝出者抽「乞頭」，以致不論何人勝出，乞頭者都可以向勝者分紅，
因此被視為穩賺不賠的差事。《東坡志林．記道人戲語》中就稱：
紹聖二年五月九日，都下有道人坐相國寺賣諸禁方，緘題其一曰：「賣賭錢不輸 方」。少年有博者，以千金得之。歸，發現其方，曰：「但止乞頭。」道人亦善 鬻術矣，戲語得千金，然亦未嘗欺少年也。52
此故事看似笑話，但道士所言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不加入賭博而只從勝者乞頭，確 實是「賭錢不輸」，又穩賺不賠的無本生意。
另一些以博弈營生者，在史料中稱之為「閒人」、「游手」。《都城紀勝．閒人》稱：
「有一等是無成子弟失業次，人頗能知書、寫字、撫琴、下棋及善音樂，藝皆不精，專 陪涉富家子弟遊宴」，還有一類「專為棚頭，又謂之習閒，凡擎鷹、駕鷂、調鵓鴿、養 鵪鶉、鬥雞、賭博、落生之類。」53《夢粱錄．閒人》則稱：「又有講古論今、吟詩和
49 (宋)洪邁，《夷堅志》，第4冊，補志卷19，〈蔡州小道人〉，1728-1729。
50 (宋)陸游，《老學庵筆記》(北京：中華書局，1979)，卷5，60。
51 (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7，〈池苑內縱人關撲遊戲〉，45。
52 (宋)蘇軾，《東坡志林》，收入朱易安、傅璇琮等主編，《全宋筆記》，第1編第9冊(鄭州：大象出版 社，2003)，卷2，〈記道人戲語〉，46。
53 (宋)耐得翁，《都城紀勝》，〈閒人〉，10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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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圍棋撫琴、投壺打馬、撇竹寫蘭，名曰食客，此之謂閒人也。」54這些「閒人」往 往被視為不務正業，他們或許對琴棋書畫、博弈遊戲都有些了解，但也僅粗通皮毛，
平日穿梭於富家子弟的遊宴之間，陪吃陪玩，以這些遊樂技能賺取生活所需。若說「閒 人」僅是不務正業，以遊戲取悅富家子弟為生，那麼「游手」之所為，就是以賭博來 騙取財物。《武林舊事．游手》中稱：「浩穰之區，人物盛夥，游手奸黠，實繁有徒。
有所謂美人局、櫃坊賭局、水功德局，不一而足。」55所謂「櫃坊賭局」，即開設賭場，
以博戲關撲手法來結黨騙錢。其財雖取之非道，但也稱得上是以博弈營利的方式之一。
小結
博弈不僅僅是種休閒遊戲，還具備了休閒以外的各種功能。過去研究在談論博弈 時，時常將焦點放在「賭博」行為之上，較少人探討博弈與社會各階層的關係。對宋 代人而言，博弈究竟是什麼？對皇帝來說，博弈是休閒雅戲，以及隱喻政治意涵的載 體。對士人階層來說，博弈是調節身心的休閒道具，是聯絡情感的交流媒介，是尋找 人生體悟與哲理的新天地，也是占卜前程的法具。對民間百姓來說，博弈不僅是休閒 娛樂，同時也是商業交易方式，更有些人以博弈作為維持生計的職業。
此處雖以不同群體來探討博弈的功能，但不代表某些功能就只專屬於特定階層。
皇帝、士大夫同屬於政治管理者，因此政治、社交方面的機能可能出現於這兩個階層 之中。民間百姓較突出的博弈營利功能也不僅發生於民間，皇帝、士人階層也可能與 博弈的營利行為沾上邊，就如宋仁宗、宋理宗與宮人撲錢，李將仕撲買商品一樣，只 是博弈的營利功能在此二階層中，比較不被強調罷了。56
54 (宋)吳自牧，《夢粱錄》，卷19，〈閒人〉，300。
55 (宋)周密，《武林舊事》，卷6，〈游手〉，444。
56 皇帝與士人階層博弈的營利行為不甚被強調，一來可能是史料上的限制，書寫者或許認為「君子愛財，
取之有道」，不該以博弈這般「小技末業」來營利，故著墨較少。二來則可能是士大夫生活優渥，對 博弈的營利較不在意。如章得象與楊億、李宗鄂博弈的賭資「一夕負錢三十萬」，卻酣睡自如，贏了 他人金一奩卻連封條都未拆封確認，輸了又整奩返回。由此可知賭資對章得象之流的士人而言，只是 增添博弈情趣的佐料，對賭資多少根本毫不在意，更談不上以博弈從事營利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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