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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論語言〉的脈絡閱讀班雅明的〈譯者〉,我們不但隨處可見班雅明在哲

學、浪漫派、形上學的相互指涉之互文性,更可看到論述邏輯在班雅明語言哲學 書寫中的重要性。以此重讀班雅明的〈譯者〉,我們即可在第一句發現到詞彙與 句式所扮演的重量。Kia Lindroos 亦提出類似的看法,指出班雅明的寫作是在互 文的文脈中,一種對某些概念的意義不斷反覆書寫與重寫的實踐(“a praxis of writing and rewriting the meanings of concepts in the inter-textual context“)(Lindroos, 16)。因此,Lindroos 提出一種概念研究方法(“conceptual approach“),藉著班 雅明在所有文章中的互文性,透過解讀文中的某些特定議題,以求「挖掘」出這 些概念所蘊含的可能意義(ibid, 15)。

Susan Bernofsky 在〈學習閱讀班雅明〉(”Lesenlernen bei Walter Benjamin”)

一文中亦提到,在閱讀班雅明時,必須先理解其在《悲悼劇》中所強調的思索式 表述(kontemplative Darstellung)。班雅明的文章有很大的部分是透過句子的結 構來決定的,其經常採用的,是一種逐步推進的發展與推論法,猶如一隻前伸的 手,卻時時帶著回眸的眼光。文中的某個指涉經常與前文的闡釋有密切的關聯,

這種時序的發展與空間的靜止之間所產生的張力迫使讀者必須時時回頭,時時停 頓,因此很難讓人快速閱讀(Bernofsky, 269-271)。在班雅明刻意的書寫之中,

句子的構成(Satzbau)與詞序(Wortstellung)更是閱讀班雅明的要素之一,而若 句法(Syntax)也是意義的一種載體,翻譯的時候亦應同時顧及。但在許多的翻 譯版本之中,句構一直是翻譯難解的問題(ibid, 268-269)。

因此,在接續對〈譯者〉進行的譯述嘗試中,筆者將盡量維持每個關鍵字的 詞性與在原文句中的主受格位置,且將盡量保留原句中的疑問或並列的語氣,以 維持論述的辯證特徵以及關鍵字詞做為「概念」推演之重要單位的重要性。然而,

相較於既有的不同中英譯本,筆者的翻譯卻與之產生了相當大的差距。我們可以 先列舉幾個中英譯本,並與原文列舉對照如下:

Nirgends erweist sich einem Kunstwerk oder einer Kunstform gegenüber die Rücksicht auf den Aufnehmenden für deren Erkenntnis(認識)fruchtbar(有結果).” [粗體 為筆者所加,標示該字之關鍵地位]

筆者自譯:

面對一件藝術作品(Kunstwerk)或一個藝術形式(Kunstform)之時,顧慮接受 者對之的認識(Erkenntnis)從未證明有所結果(fruchtbar)。

(1) In the appreciation of a work of art or an art form, consideration of the receiver never proves fruitful. (trans. by Harry Zohn, “The Task of the translator”. 1968 ) (2) When seeking knowledge of a work of art or an art form, it never proves useful to

take the receiver into account. (trans. by Steven Rendall, “The Translator's Task”, 1997b, 151)

(3) 在欣賞藝術作品或藝術形式的過程中,觀賞者的因素從未帶給人甚麼收穫。

(張旭東譯,89)

(4) 要認識一件藝術品,或一種藝術形式,考慮其接受者是沒有用的。(胡功澤 譯。〈譯者的天職〉。德譯中版本,2009,216)

從上述的四個譯本之中,我們已經對班雅明所說的第一句話產生了很大的疑 問,也發現到理解班雅明的不同面向。若就 Erkenntnis(認識)一詞來觀察,在 上述的四個版本之中,除了(3)是受到(1)的影響之外,這個詞便已有三種不同的 詮釋:(1) appreciation、 (2) knowledge seeking、及 (4)認識。這樣的差異狀況所 呈現的是,因為對某一個字詞的敏感度不同,翻譯便會因為認知與詮釋的不同而 在脈絡與邏輯的呈現上出現極大程度的差異。

Sigfrid Weigel 在論及班雅明的書寫時即提到,班雅明繁複的句構亦是非常棘 手的翻譯難題之一,譯者很難翻譯出完全的意涵,且班雅明的特殊造詞模式

(Wortschöpfung),常因「讀者」需要明確、流暢的文字需求,在英文翻譯中卻 經常被類比的策略(assimilation)所取代,其結果便是,標誌著班雅明特殊思考 方式的複雜性與隱晦性也因此被忽略而消失,這成為當前翻譯嚴重的問題

(Weigel, 213-215)。Weigel 所提到的特殊造詞模式(Wortschöpfung),在班雅 明的文章中,並不是以新的詞彙表現,而是以不同的脈絡與對話性,賦予同一個 詞彙以不斷變遷的意涵,及因思辨而衍生源源不絕的生命力。而在現行的翻譯模 式與要求「流暢」及「可讀性」的出版要求之下,不只是英譯,翻譯班雅明的文

章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因為單一譯本的呈現模式並無法呈現出字詞的對話與多義 性,而在翻譯或詮釋時若無法認出班雅明關鍵詞彙之特殊性,而代之以任意選用 的「類似」詞彙與明確的解釋性斷言,其結果便是,思辨的軌跡不復存在,其語 言理論中所暗示的辯證性也因此被顛倒(ibid, 221)。Weigel 並進而指出,在〈譯 者〉之中,班雅明所闡釋的翻譯是一種探知,一種與啟示(Offenbarung)之間仍 有距離的自覺,因此,翻譯的目的不在完成(Vollendung),而在於標示其不完 全(Unvollkommenen)與暫時性(Vorläufigkeit),目的在於開啟語言的空間

(Sprachraum),讓思想的軌跡得以存在。然現在的英譯卻關閉了這個空間(ibid, 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