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探問死亡對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第三節 如何從宗教儀式看待死亡
「從尼安德特人開始，標誌人類特點的，就是人開始知道照管死者，大多 都會把死者埋葬。」102；「以解剖學來看，早在二十萬年前，已經出現與我們人 類一樣骨架的現代人種。但從心理層面來看，大約在五萬年前，現代人種才出 現了與我們一樣的行為─埋葬死去的人。」103 高普尼克在書中引用了史蒂里恩 的研究證明，人類會埋葬死去的人早在五萬年前就出現，但到五萬年前，才真 正的成為一種普遍的行為。現今的人類也會埋葬動物，那麼像這樣埋葬死者的 行為會讓我們跟埋葬動物的死有什麼差別？
在說《世界上最棒的葬禮》故事之前，我跟孩子們說這次說故事的方式與 先前不同，以往我都是將書打開，讓全部的孩子可以看到內頁，我歪著頭念故 事給他們聽。我這次讓孩子先聽文字，請他們用想像力想像一下這樣的故事在 他們的心中是長什麼樣子，待我念完一小段故事，再給他們看圖。
一 、 孩 子 對 葬 禮 的 疑 問
一如往常，我都會問小朋友有沒有看過我手上拿的書，很奇怪的是他們都 沒看過，然後小朋友總是會迫不及待的把書名唸出來104：
嘉婧：我只有看過《世界上最棒的蛇》而已。
玥如：什麼是葬禮？
我：什麼是葬禮？誰可以說說看？
婕雯：把死翹翹的人埋起來。
玥如：不是啦！是要像燒金紙那樣送給他。
康晉在旁邊喃喃自語：葬禮……
102 愛瑪努埃爾‧于斯曼‧佩蘭，《給我的孩子講死亡》，頁 48。
103 艾利森‧高普尼克（Alison Gopnik），《「教養」是一種可怕的發明。》，頁 77。
104 節錄自 107 年 5 月 14 日討論錄音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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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小朋友不清楚什麼是葬禮，於是我問小朋友有沒有參加過葬禮？
睿呈：有，我阿祖過世的時候，我阿公就哭了，因為那是他爸爸。
我：那……什麼是葬禮啊？
睿呈：把死掉的人帶到天上去，就要把他燒一燒，那就是葬禮。
婕雯：應該是埋起來吧！埋起來才叫葬禮。
康晉：我知道了，就是給他取名字。
玥如：埋葬是指人吧！
康晉：還有小狗啊！
按這節的討論來看，小朋友並非不懂葬禮的意思，他們不懂的是「葬禮」這個 語詞。仔細想想，葬禮非平常生活所用的語彙，一般常聽的是：「辦喪事」、「出 殯」。之前在偏鄉，孩子們會說：「媽媽交代我，放學後要去死掉的人那邊。」
由於小朋友不懂葬禮是什麼，所以這邊的對話很有意思，他們拼湊了許多生活 經驗。有的孩子曉得土葬的意思，認為葬禮是把人埋起來；有的孩子瞭解火 葬，知道有火燒的儀式；而有的孩子則把葬禮當成一種禮物。沒有參加過葬禮 的孩子，透過這節的討論，還是搞不清楚什麼是葬禮。當大家的經驗都不同 時，怎麼去歸納經驗來為葬禮下個明確的定義呢？我忍住好為人師，想給答案 的念頭，繼續說故事。當故事來到第二週，我卻忘記帶書，於是請小朋友先回 顧上次聽到的故事105：
玥如：他們那天很無聊，想做點好玩的事，所以他們就拿香菸的盒子，他們 找到一隻死掉的野蜂，就把牠放進盒子裡，還有放一些花，他們就把 牠埋在秘密基地。
荺蓉：然後呢，有人寫了一首詩給蜜蜂。
我：那老師繼續補充，他們第一次是找到一隻蜜蜂，第二次是找到……
105 節錄自 107 年 5 月 21 日討論錄音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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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如：第二次好像找到一隻鼠。
我：對，他們第二次找到一隻地鼠。
嘉婧：死掉的喔？
我：對，死掉的，牠們 為死掉的動物舉行葬禮。
嘉婧：什麼叫做葬禮？
我：誰可以來說說看？
倩妤：死掉的人就需要葬禮，用一個墓。
嘉婧：什麼木啊？是木頭嗎？
玥如：葬禮不就是給死掉的人送禮物，就是給他燒金紙那樣。
荺蓉：那個是錢。
嘉婧：葬禮是不是保護動物啊？
玥如：我好像有參加過。
嘉婧：葬禮就是專門保護動物的人。
在整理這段紀錄時，我不知道要怎麼去懂嘉婧的不懂，故事明明白白，不斷的 說三個小孩到處找死掉的動物，且為死掉的動物進行葬禮，上一週的討論也有 提到葬禮，參加討論的同學也分享了自己知道的葬禮種類，嘉婧怎麼還是一直 問：「什麼是葬禮？」。反覆看了許多次這二週的討論，再回到文本來看：「我們 覺得自己好有愛心、好善良，因為我們照顧了這些死掉的動物。我們可能是世 界上最善良的人了。我們在這個悲傷的夏日裡玩得開心極了。我們成立了一家 公司，叫做『葬禮股份有限公司』」。於是我推測嘉婧也許認為書裡的小孩對死 掉的動物所做的事是出於人對動物的關愛，因為愛護動物，所以才會把牠們埋 起來。當艾絲特三人為動物舉行葬禮，對同樣是小孩的嘉婧來說，是善舉，葬 禮對嘉婧而言，是對動物友善的行為，而非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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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名 字 因 葬 禮 而 存 在
故事裡的小孩到處找死掉的動物來埋葬，艾絲特的爸爸找了死掉的公雞，
讓他們為公雞舉行葬禮，但是埋葬完公雞，三個小孩又開始無聊，後來艾絲特 在冰箱的塑膠袋裡發現了三條死掉的鯡魚。之前艾絲特等人埋葬死掉的動物都 是一次埋葬一個，同一種類的動物就一個，像是一隻野蜂、一隻地鼠和一隻公 雞，但這次不同了，要一次處理三條鯡魚，那該怎麼做呢？艾絲特說：「牠們不 能沒有名字。總不能在墓碑上寫『另一條鯡魚』。」對孩子來說，萬物都是平等 的，所以他們為每個死去的動物挖墳墓。三條鯡魚是三個獨立的個體，不能用 同是鯡魚的群體概念來埋葬牠們，需要分別為鯡魚挖墓才行，所以艾絲特認為 需要幫鯡魚取名字。
嘉婧：鯡魚是不是恐龍那個時代的鯡魚？
荺蓉：不是，是我們這個時代的。
玥如：奇怪，他們不是住在森林裡面嗎？
我：她的意思是說墓碑上可以寫「一條鯡魚」，「另一條鯡魚」，「再另一條鯡 魚」，墓碑上可以這樣寫嗎？
睿呈：可以啊！
我：那你有看過墓碑上寫「死掉的人」，「另外一個死掉的人」，「再另一個死 掉的人」？
荺蓉：我剛有想到可以取鯡魚鯡鯡。
我：所以是要幫鯡魚取名字？
睿呈：一隻叫鯡魚，一隻叫鯡鯡，一隻叫魚。
我：為什麼需要幫他們取名字？
孩子異口同聲的說：這樣才不會認錯啊！
玥如：墓碑上通常都會有名字，而且會放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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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學生瞭解艾絲特的疑惑，我在這裡停下來問他們，墓碑上可以寫：「一條 鯡魚」、「另一條鯡魚」和「再另一條鯡魚」嗎？睿呈不加思索的給予肯定的回 答，但是當我以死掉的人作為例子，他才驚覺這樣不行。除了動物園的動物 外，人類也會為自己飼養的寵物取名字，但是對於其他動物，就幾乎是以那種 動物的名稱來稱呼，像是艾絲特等人先前埋葬的野蜂、地鼠與公雞，他們就沒 有名字。被埋葬的動物，除非加上墓碑，不然也真的搞不清楚埋的是誰。
在艾絲特等人埋葬了三條鯡魚之後，故事中的捕鼠器抓到了九隻老鼠，老 鼠也要有名字，睿呈聽到這裡，開始出聲幫老鼠取名字，其他從來沒有發言過 的孩子停止了閒聊，紛紛出一張嘴：
康晉：第一個叫莫非。
睿呈：第二個叫老，第三個叫老老。
茗媃：第四個叫小美。
晉瑋：第五個叫小可。
婕雯：第六個叫小米。
玥如：第七個叫小巧。
嘉婧：第八個叫小愛。
玥如：第九個叫愛咪。
我：你們剛剛取的名字，現在記得起來嗎？
孩子們異口同聲：記得。
孩子們一一念出他們剛剛為老鼠取的名字，還真的是沒有誤差。
康晉：第八個改為怪盜喬克好了。
有些孩子還是很在意他們為老鼠命名的順序，即使故事已經繼續，他們還是惦 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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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如：剛剛嘉婧說的不是第九個，是第八個。
康晉：第二個不能叫做老，第三個也不能叫做老老吧！
只是對九隻看不見也摸不著的老鼠命名，這群孩子就非常認真的看待，會去思 考名字是否取得合宜。兒童心理學家艾利森‧高普尼克（Alison Gopnik）在觀察 年幼的孩子後，提出孩子也能思考各種不同的可能性，而這樣的思考就稱為違 實思考（counterfactual thinhing）：
違實思考似乎是一種非常精巧複雜、令人費解的哲學能力。我們 怎麼能夠思考不存在的事物？我們為何要這樣思考，而不是只鎖 定眼前的世界就好？理解真實世界顯然能帶給我們演化上的優 勢，但是我們能從想像的世界裡得到什麼好處呢？106
在探索團體中，違實思考豐富了每個討論的可能，因為這樣的可能可以帶來各 種變異，於是在進行想像的過程就充滿樂趣。
三 、 葬 禮 是 一 種 遊 戲 嗎 ？
《世界上最棒的葬禮》故事開頭說到有三個小孩因為無聊，想做點好玩的 事，三個小孩中的其中一個，從身高判斷，估計是年紀較大的那一個─艾絲 特，她無意間發現了一隻死掉的野蜂，她很開心的說：「終於有好玩的事情 了！」但同時，她又對野蜂的死感到哀傷。故事最後一頁：「生命很長，死亡很 短，死亡只在瞬間。之後，小草和青苔成長，墓旁的花朵綻放，一切歸於平 靜……第二天，我們又忙著玩別的遊戲了。」
我：故事這麼長，只過一天喔！你們聽完這個故事有什麼感覺？
玥如：他們帶的著色用具是幹麻用的？
湘亭：畫畫。
106 艾利森‧高普尼克（Alison Gopnik），《寶寶也是哲學家》，頁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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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如：可是畫畫都沒有講到，只有講到要帶著色用具。
康晉：那是要寫字的。
我：故事沒有寫，但是圖有畫出來。
玉琳：他是用那個(著色用具)寫詩啦！
探索團體的孩子對於書中的人物帶著著色用具，卻沒有使用感到納悶。這樣的 小細節，對於聽故事的孩子，需要一個合理的交代，所以他們相互從文本插圖 中找理由。
書中埋葬動物的是三個小孩，在我眼前聽故事的是一群小孩，我很好奇這
書中埋葬動物的是三個小孩，在我眼前聽故事的是一群小孩，我很好奇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