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遊記》中寶物之物質文化現象
第一節 寶物價值功能的建構與重構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第四章 《西遊記》中寶物之物質文化現象
《西遊記》中人物、寶物眾多，各逞其能。寶物具有特殊能力，透過人物的 使用方能產生，也協助人物能夠完成凡人無法做的事。但寶物並非往往僅一人使 用或擁有，經常流轉在不同人物手中，在不同對象的眼中有著不同的用途與意義，
諸如民俗、宗教、社會、江湖、家庭、玩具等。正因寶物被識／不被識，無論是 有緣者、有心者或是無意者，在某個契機下與其產生關連，故而寶物在情節中將 在各種行為手段下產生移轉，或奪、或贈、或盜、或借。各種不同行為導致寶物 有了不同的歷程故事，同樣的，寶物也影響了人物的未來發展。且寶物具有敘事 推動力，因而推展出曲折離奇的情節，從中進一步提取推敲，得以發現各式文化 現象的辯證。
在流動過程裡，寶物的故事逐漸塑成，其價值功能隨著情節與人物的使用而 逐一展演。同時許多寶物的樣貌與功能之間的差異，在敘事中漸被重構。寶物可 以是人物的能力展現、性格象徵，也可以是突破關卡的致勝關鍵。有些寶物具有 仙家履歷，其出處來由各有不同故事，而後因流動方向、持有對象的差異，展現 了不同意涵與象徵意義。寶物無情，然擁有者、使用者將情感精神寄託其上，不 同的物觀則有不同的發用，可能是上位者的餽贈，蘊含了權力地位的展演，也可 能用以與他人搭建人際橋樑，承載著人情世故，由此寶物便成了人際關係中不可 或缺的一環。
第一節 寶物價值功能的建構與重構
許多寶物出身不凡，自有其特出背景，諸如九齒鈀、降魔杖皆有仙家履歷。
寶物的價值功能一方面在人物運使過程中逐步展演其力量、法力的絕妙，另一方 面則透過使用者的自報家門、自吹自擂，或他者面臨寶物的狀態描寫，以表現寶 物的殊異性。寶物在故事中，不斷被賦予不同的元素，在不同的文化脈絡裡，展 現了多種樣貌，誠如謝世維從宗教角度觀察：
物並不是只在於過去如何被造成，新的元素與新的宗教意涵可以不斷注入 這些物件，而使之成為糾結物，並且在一個新的宗教脈絡當中，具有新的 象徵與意義，而成為一種功能完全不同的新物件。206
錦襴袈裟作為佛教僧衣，卻結合了君臣儒家意涵；與宗教無甚關聯的兵器，卻在 取經人手中成了護教寶器。寶物在諸多文化脈絡灌注下成了糾結物，也糾結了情 節串接，對人物形象也大有塑造之功。
寶物的仙家履歷尤其可見於兵器類寶物。兵器往往與人物形象塑造相繫，兵 器成為一種表徵符號，見其物便知其人，如同當代人的名片，出示兵器便知來者 何人。《西遊記》流傳至今，對於金箍棒、九齒釘鈀，還是能夠直接想到孫悟空、
206 謝世維：〈從天文到聖物──六朝道教儀式中策杖之考察〉，頁 110。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豬八戒這些耳熟能詳的擁有使用者。許多人物的出場，往往不忘誇耀自己的出身 來歷背景，而兵器也是常常被提及展示自身的一部分。又如許多妖魔除了精進自 身，也能催化物性之精華，在念動真言時，活化物之特性，使物能成為其所用的 法寶。這些使用的妖術及武器，或是幸運得到，或從本身特性中開發，如蝎子精 一只三股鋼叉便是由其兩隻鉗腳所成、紅鱗大蟒則將蛇信練成軟柄鎗。或把近身 之物，練就成可供使用的法寶，使物性功能大大提升，具有了戰鬥的效力，如九 瓣赤銅鎚則是金魚怪生活池中的菡萏。武器（或各種的法寶）與自身緊密結合，
發展出從自身性格的延伸作用，而成了代表本身的象徵。207如同悟空手持金箍棒，
正應和其直率性格、八戒的九齒鈀笨重如其人愚騃古樸，見物如見人，更是什麼 樣的人使什麼樣的物。
縱使沒有自我表述的描寫，敘述者有時在爭戰過程中會著意描繪兵器施展情 況或交代相關來由。反觀其他類型的寶物，便較少這方面的書寫。大抵兵器的使 用具體存在，能隨著人物行動變化，更富動態感，且能襯托出人物的高強武藝。
208人物形象隨著故事情節形塑，寶物一方面強化了人物形象，另一方面也在人物 的使用下，逐漸富有自身價值存在，可以說是沒有此寶物，該人物也將失色不少，
甚至不復存在。寶物失則主人敗亡，可說是明清通俗小說的特徵之一，也充份說 明寶物之於人物主體的雙向互動關係。敘事中往往不掩飾的說明人物持有的特定 寶物是何等重要，強調了寶物之於持有者具不可缺少的作用。209
如意金箍棒即《西遊記》最富盛名的兵器寶物之一，原在東海龍宮之中，後 為悟空所奪。其來歷乃「大禹治水之時，定江海深的一個定子」，是天河定底的 神珍鐵，兩頭是兩個金箍，中間乃一段烏鐵，緊挨箍有鐫：「如意金箍棒，重一 萬三千五百斤。」註明其重量與名稱，又透露其能如人意的特點，在悟空操作之 下，變成二丈長短、碗口粗細的順手兵器（頁 55）。本為丈量用途，在悟空運使 之下，翻轉成為衡量正邪、打擊罪惡的強大兵器。金箍棒的價值也從在龍宮中的 默默無聞，逐步成為普天神魔皆知曉的寶物，功能也隨悟空的如意使用，愈趨多 樣面向。遭遇青毛獅子怪，金箍棒被譏為哭喪棒，悟空為棒正名介紹，更有一番 誇耀自豪：
棒是九轉鑌鐵煉，老君親手爐中煅。禹王求得號神珍，四海八河為定驗。
中間星斗暗鋪陳，兩頭箝裹黃金片。花紋密佈鬼神驚，上造龍紋與鳳篆。
名號靈陽棒一條，深藏海藏人難見。成形變化要飛騰，飄颻五色霞光現。
（頁 1346）
透過人物自白表述，間接說明金箍棒的來由為太上老君煅造，金箍棒又號靈陽棒，
使得主人公的寶物背景來歷更加顯明。在大鬧天庭、西行取經等過程，金箍棒皆 發揮偌大功效，協助孫悟空解決諸多難關，與眾多神魔有過多次精采對戰。
207 王櫻芬：〈踏在西天之路──《西遊記》女妖研究〉，《高雄師大學報》第 26 期，2009 年，頁 87。
208 王建平、劉莉萍：〈《水滸傳》中兵器描寫摭談〉，頁 67。
209 王立：〈明清小說中的寶失家敗母題及淵源〉，頁 74。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降妖杖為沙悟淨持用，重五千零四十八斤，因豬八戒蔑視其杖是哭喪杖，故 而有一番誇耀介紹寶杖來由：
寶杖原來名譽大，本是月裡梭羅派。吳剛伐下一枝來，魯班製造工夫蓋。
裡邊一條金趁心，外邊萬道珠絲玠。名稱寶杖善降妖，永鎮靈霄能伏怪。
只因官拜大將軍，玉皇賜我隨身帶。或長或短任吾心，要細要粗憑意 態‥‥‥養成靈性一神兵，不是人間凡器械。自從遭貶下天門，任意縱橫 遊海外。不當大膽自稱誇，天下槍刀難比賽。看你那個鏽釘鈀，只好鋤田 與築菜。（頁 432）
在第四十九回對上金魚怪，因金魚怪嘲弄其杖是擀麵杖，又再一番澄清：
這般兵器人間少，故此難知寶杖名。出自月宮無影處，梭羅仙木琢磨成。
外邊嵌寶霞光耀，內裡鑽金瑞氣凝‥‥‥喚做降妖真寶杖，管教一下碎天 靈。（頁 896）
作為主要角色之一的當家兵器，敘述者借物主之口自述寶物來由、形貌，一方面 使得寶物形象更為完整，二方面也補充說明物主個人過往經歷。降妖杖的取得途 徑乃玉皇大帝御賜，為月裡伐來的梭羅仙木製成，其造形是「裡邊一條金趁心，
外邊萬道珠絲玠」，故而霞光閃耀、瑞氣凝聚。長短粗細則如同金箍棒，憑己心 意變化，書中卻未見降妖仗有過如意變化。兵器形制相似，然性格與形象卻是與 悟空相反對應，或許正說明了沙僧的樸質個性，不善變通，但穩定淳厚，如同未 顯如意的降妖杖，主在成就降妖責任，而非如意變通的機巧。
九齒釘鈀為豬八戒持用兵器，重達五千零四十八斤，與降妖仗相同，卻皆遜 於金箍棒，也反映出八戒武力不及悟空的事實。八戒對其兵器亦有一番誇耀論 述：
此是煅煉神水鐵，磨琢成工光皎潔。老君自己動鈐鎚，熒惑親身添炭屑。
五方五帝用心機，六丁六甲費周折。造成九齒玉垂牙，鑄就雙環金墜葉。
身妝六曜排五星，體按四時依八節，短長上下定乾坤。左右陰陽分日月，
六爻神將按天條，八卦星辰依斗列。名為上寶沁金鈀，進與玉皇鎮丹闕。
因我修成大羅仙，為吾養就長生客。敕封元帥號天蓬，欽賜釘鈀為御節。
舉起烈焰並毫光，落下猛風飄瑞雪‥‥‥人間那有這般兵，世上更無此等 鐵。隨身變化可心懷，任意翻騰依口訣‥‥‥這鈀下海掀翻龍鼉窩，上山 抓碎虎狼穴。諸般兵刃且休題，惟有吾當鈀最切。相持取勝有何難，賭鬥 求功不用說。何怕你銅頭鐵腦一身鋼，鈀到魂消神氣泄。（頁 376）
對戰銀角大王，遭奚落其鈀是從園圃偷來的普通凡器，八戒又再一次重申其鈀之 不凡：
巨齒鑄來如龍爪，滲金妝就似虎形。若逢對敵寒風灑，但遇相持火燄生。
（頁 607）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相較於降妖杖來歷的簡潔明白，九齒釘鈀的製作更為詳盡繁複，一樣是玉皇大帝 御賜，又能隨心意變化。不同的是材質為神水鐵，煅製者為老君，更有諸神協助 完成，其造型有九齒玉垂牙，雙環金墜葉，裝飾、形制又依天地設計。在取經途 中，多用來掃除妖魔鬼怪形成的障礙以及挑東西與清除路途的雜務，印合釘鈀在 現實生活中擔任農事的職能。210九齒釘鈀既表示了豬八戒原先的仙家背景，也反 映了他在俗世中的形象。
從上述三名主人公一再強調、正名自家兵器的殊異，可以窺見人物對於兵器 的重視與珍愛，如果兵器被嘲弄誤解，物主尚得為其寶作一番說解，正似人如其
從上述三名主人公一再強調、正名自家兵器的殊異，可以窺見人物對於兵器 的重視與珍愛，如果兵器被嘲弄誤解，物主尚得為其寶作一番說解，正似人如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