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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結論
古今中外許多文學著作，《西遊記》、《封神演義》、《三寶太監西洋記》、《魔 戒》、《哈利波特》等，或是童話故事、民間故事、文言以及白話短篇小說等，可 以發現，透過寶物造成奇幻十足的效果，寶物書寫往往乘載了實現人力不可及的 想望、豐富情節意蘊的效果、烘托人物性格形象、展現作者奇想顛覆的能力，何 以《西遊記》與眾不同，甚至廣泛影響至今？
從《西遊記》開始，後續至少有三部續書為世人注目，分別是《續西遊記》、
《後西遊記》、《西遊補》等。寶物的書寫在《西遊記》中最為多樣豐富，而後一 系列的作品寶物書寫雖較少，仍有其發揮與意義，正如張家仁所言：
《西遊記》及續書的作者們善於利用神佛妖魔的各種神通及法寶，以創造 出恢弘廣闊的想像空間，不但使之增強了神魔的形象，亦使得奇幻的鬥法 場面更加變化莫測，情節發展愈益神奇曲折，使之更能引人入勝，從而建 構出一個絕妙超卓的「神魔世界」。因此，這使得《西遊記》能成為神魔 小說中之冠冕之作，以在中國小說史上佔一席之地，而其續書亦各有所表 現也。264
從此可見《西遊記》之特出，除了有深刻義理內涵之外，寶物的書寫多有貢獻。
神佛妖魔的各種神通，如悟空會七十二變、如來以五指山降伏悟空、黃風大王能 吹三昧神風、紅孩兒則口噴三昧真火，屬於一種自身修煉而得的法術；法寶，即 寶物，在神佛妖魔使用下，能發揮奇幻威能，或搭配己身法術施展，加強個人法 力。較之神通，寶物的運用更為具體且聚焦。若將寶物書寫的元素抽離，不但情 節發展大為失色，人物的神通與鬥法更難以豐富展現。於此，寶物書寫已與作者 意圖、文本情節、象徵意涵等緊密結合，可以說沒有寶物的登場便難以架構出《西 遊記》一書。
本論文從《西遊記》的類型、敘事、物質文化等三方面切入，梳理其寶物譜 系，論其寶物的書寫與意義。在類型分述下，試圖理解寶物的形態樣貌，主要有 兵器、用具、服飾、醫食等大類，藉此以勾勒全書寶物的主要面貌。在各類型中，
有其對應與設計，兵器類在故事中最為常見，出征的神佛妖魔往往配帶，為增強 個人力量的基本配備。個體之間的衝突，決勝關鍵在於兵器裝備優劣與自身法力 強弱，孫悟空得以大鬧天宮、對抗妖魔，以一對多，即憑恃金箍棒與七十二變，
但力弱之際便需他人助陣，眾兵合力對抗形成群體大戰。無論是個體或是群體衝 突，兵器提供了力的展演媒介。有時透過兵器無法分出高下，甚至處於下風，用 具類寶物往往成為扭轉局面的關鍵。
用具類展現了日常物品的非常化，容器形態為最常見的，能夠囚困、擒拿對 手，甚至奪人性命。在天庭本為日常用途的用具，隨著被盜下界，場域變化同時，
264 張家仁：《《西遊記》與三種續書之比較研究》（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1 年），頁 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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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與非常互滲、置換，產生辯證。就功能論，天庭常物在下界洞府生發非常力，
且威力與原物主的地位與法力強弱相關；就形態論，用具無論在哪個場域皆未改 變形貌，但始終為看似常態的非常物。
兵器與用具類寶物主要作為鬥戰使用，而服飾類則表現了人物身分、性別的 差異。服飾可以遮蔽、裝點身體，社會秩序也反映在服飾之上，唐僧一襲錦襴袈 裟即透露其聖僧身分，與凡人不同。除了社會功能，《西遊記》的服飾還有防護 功能，如金聖娘娘的新霞裳；也有制伏功能，如緊箍兒、鎮元大仙的袖裡乾坤。
服飾改變往往也象徵著生命歷程的轉變，孫悟空為最佳例證。從自然身體到社會 身體，拜師學術又得法身，後有齊天之欲，欲成皇體。加入取經團隊，踏上西行，
戴上緊箍兒，心性在約束中逐步修正，最終超脫束縛，功成正果，成就聖體。
不同於外顯的裝備寶物，醫食類陳述了療癒與飲食的人物基本需求。以鬥戰 為主旋律的取經歷程，即使法力高超，受創在所難免。醫食能可療傷，回復人物 戰鬥力，更甚者能加強武者修為或延年益壽。救治對象不同，寶物的製成取得也 有所差異。人為煉製的丹藥，能治癒凡體、法身，甚至起死回生，《西遊記》更 翻轉既定印象，點出還魂容易醫病難的情況。面對非人的自然植物如人蔘果樹，
只有菩薩的甘露水方能拯救，其餘任何仙丹妙藥皆無力回天。反映人與自然的本 質差異，對應醫治方式也有所不同，乘載長生之欲的靈樹，難得難取亦難救，直 指長壽生命之嚮往難以企及。
整合各種類型觀察，人物擁有、使用的寶物往往不僅一種。以作為五聖主力 的孫悟空為例，其有兵器類的金箍棒、服飾類的緊箍兒，甚至是修煉而得的法身 毫毛、菩薩贈予的救命毫毛，這些為悟空個體主要配備。其他還有為其回復戰力、
打造身體的醫食，以及增強法力、剋制敵手的用具。兵器類寶物使用頻率最高，
用具類則次之，多見於動態情節描寫。異於主要施展於戰場上的兵器與用具，服 飾與醫食主要發揮在戰前、戰後，偏向在靜態情節裡輔助人物之用。透過林林總 總、各色各樣的寶物類型，更能形塑人物形象，編織豐富情節，展現多面向的寶 物觀。
以戰鬥為主的《西遊記》，打殺克敵為首要目的，故而兵器往往是征戰先鋒，
或搭配法術使用。當不敵對手或僵持不下，作為壓箱寶的用具才登場炫技，力壓 群雄，此種情況常見於盜寶下界的妖魔。用具類較兵器類少見，承載的功能威力 通常更大，反映物以稀為貴，更見妖魔的重視珍愛，因其為妖魔擁有龐大法力的 來源；而神佛使用的用具較不具殺傷力，主要以降伏剋制為目的。孫悟空、豬八 戒、沙悟淨以兵器為主力，因降妖除魔為主要目的，故使用頻率高；悟空與八戒 尚有變化法術為輔，用以偵查敵情、蒙騙敵人等；法力最強的悟空更有一身毫毛 變化，能瞬間增強戰力，用以擾敵致勝。
其次從敘事的觀點探察，在「遇難－解難」的大結構裡，寶物作為結點切割 情節是一種常態結構，不少處也成為串連故事的伏線、鉸連。聚焦之下，寶物牽 動情節發展，產生推動或延宕的敘事力量，故事發展在動與靜之間擺盪，形成鬆 弛相應的節奏美學。開頭總是平常無波的繼續西行，遇難則生衝突波動，危難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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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鉅難以突破，往往激盪出愈高的故事浪潮。一番波折緊張，解難之後，再次回 歸平靜無波的敘事節奏，即金聖嘆所言的「忙閒」265筆法。在大體規律循環的敘 事節奏裡，忙後有閒，閒後有忙，娓娓述說寶物與人的故事，偶出伏筆轉折、懸 念設置，如三根救命毫毛、甘露、金鋼琢、生火芭蕉扇等物，造成出奇跌宕、前 呼後應的敘事美學。又如菩薩的淨瓶、李天王的照妖鏡、哪吒的六神兵等物，反 覆出現於情節當中，達到連貫、照應的效果，即金聖嘆提出的「草蛇灰線法」266。
劫難往往因魔而生，敵方運使的殊異寶物成為最大的阻撓，有時能憑力剋制 順利通關；有時戰況僵持或難纓其威，轉而盜取敵人寶物，釜底抽薪而順利消災；
有時無計可施之下，透過生剋之道，最終以寶破寶，解難釋厄。高敘事頻率如火 難、困逃的情節，其相關寶物反覆出現，強調作者意圖，即金聖嘆提出「正犯法」
267。作者有意通過情節的相似性以達到全書結構的照應，獲得較明顯的對比敘事 審美效果。268在敘事密度增濃同時，全書情節高張處也隨即而來。相對而言，低 頻率登場的寶物雖不被反覆突顯，但往往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更有其象徵意義 與重要性。
情節發展總是人物與寶物的識與被識、人物與人物的遇合衝突。寶物的運使 成為一種決戰模式，寶物之間的生剋對抗交織一場又一場炫爛輝煌。人物不因戰 鬥而生恐懼，反而更著迷於其中，恣肆馳騁豪情，尤其是主人翁孫悟空，似置死 生於度外，讀者只管看其如何力抗神魔、嬉笑怒罵、徜徉逍遙。在常人不可及的 非常世界，寶物一再肩負給予故事人物力量的來源，滿足了讀者想像與嚮往，甚 至激盪出更多天馬行空的創意奇想。
最後綜觀各類型寶物及其情節，探究當中反映的文化現象，包括寶物的功能 與價值塑造、禮物迴圈中的權力與餽贈、人際關係的建立與維繫等層面。《西遊 記》裡寶物的故事總是伴隨著人物行動而生，從製成出世到發揮使用，無一不與 人物有關。因為有人，寶物生發作用，卻也因為寶物存在，識寶之眼引發人物種 種不可預知的心態，是渴求，是嫉妒，是貪嗔，是濟世，進而有了動作，如骨牌 推倒了第一個便激起無限波動、漣漪。寶物因人而流動著，同時駕馭著使用者，
牽引情節脈動。寶物可能帶來力量，讓人物征戰四方，如金箍棒隨孫悟空鬥神降 魔即為全書主調，因為自身力量的養成與金箍棒的獲得，最終受封鬪戰聖佛；寶 物可能帶來危難，險象環生，如錦襴袈裟引來人心貪欲，在欲火熾盛中更有妖魔 侵擾；寶物可能帶來健康，長命百歲，如蟠桃、人蔘果、火棗等醫食，神佛因而 超脫壽命；寶物可能帶來死亡，如九葉靈芝草雖有溫養神效，卻無法使龍婆一系 頤養天年，反遭致災禍，家破人亡，徒留慘劇。
寶物在流轉過程中不斷辯證、重構其功能與價值，深具神祕與不確定性。許
寶物在流轉過程中不斷辯證、重構其功能與價值，深具神祕與不確定性。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