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遊記》中寶物的類型探析
第四節 醫食類寶物書寫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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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醫食類寶物書寫分析
《西遊記》除了有兵器作為戰鬥的主要手段，還有用具類寶物輔以強大的法 力，服飾也偶有特殊作用發揮。然而戰鬥過程、取經路上，難免遭遇一些攻擊傷 害，故而醫藥方面的寶物自是不可少。另外，飲食方面敘述者也有所觸及，神仙、
妖魔各有其偏好的珍食美飲。飲食在《西遊記》中往往成了災難的開端，唐僧常 因化緣而招致妖魔侵擾，悟空則因飲食而挑動大鬧情事，八戒也常為飲食而苦，
上界神佛麾下也因飲食以致怠忽職守，妖魔則因唐僧這塊難得之「肉」而招惹殺 身之禍。
醫藥除了作為治療疾病用途，通常又與飲食具有密切關聯，126「食物、藥物 之於人，無非皆是為了回應身體發出的種種訊息，包括飢餓、疾病、調養，如此，
飲食與養生、身體息息相關」127。又無論醫藥或飲食，能夠發揮效用，往往得透 過食用或塗用，「口」往往為流動中最重要關鍵之處，介於體外與體內，為內外 之交會處。因此本節將二者合併為一大類，梳理醫食在書中的表現與特色。
有些醫食類寶物與保存死屍、起死回生相關，如在附錄章回，龍王以定顏珠 保全陳光蕊屍身，使其還陽能夠成功；第 38 回，井龍王亦以定顏珠保全烏雞國 王屍體，而後第 39 回方有悟空以太上老君的九轉還魂丹救活國王之橋段：
（案：孫悟空）教沙和尚：「取些水來我用。」沙僧急忙往後面井上，有 個方便吊桶，即將半缽盂水遞與行者。行者接了水，口中吐出丹來，安在 那皇帝唇裡。兩手扳開牙齒，用一口清水，把金丹沖灌下肚。有半個時辰，
只聽他肚裡呼呼的亂響，只是身體不能轉移。行者道：「師父，弄我金丹 也不能救活，可是掯殺老孫麼？」三藏道：「豈有不活之理？似這般久死 之屍，如何吞得水下？此乃金丹之仙力也。自金丹入腹，卻就腸鳴了，腸 鳴乃血脈和動，但氣絕不能迴伸。莫說人在井裡浸了三年，就是生鐵也上 鏽了。只是元氣盡絕，得個人度他一口氣便好。」那八戒上前就要度氣，
三藏一把扯住道：「使不得，還教悟空來。」那師父甚有主張：原來豬八 戒自幼兒傷生作孽吃人，是一口濁氣。惟行者從小修持，咬松嚼柏，吃桃 果為生，是一口清氣。這大聖上前，把個雷公嘴，噙著那皇帝口唇，呼的 一口氣吹入咽喉，度下重樓，轉明堂，徑至丹田，從湧泉倒返泥垣宮。呼 的一聲響喨，那君王氣聚神歸，便翻身，掄拳曲足，叫了一聲：「師父。」
雙膝跪在塵埃道：「記得昨夜鬼魂拜謁，怎知道今朝天曉返陽神。」（頁 718）
九轉還魂丹藉清水沖灌下肚，在肚腹中產生作用運轉，後由悟空度一口清氣，方 救活了烏雞國國王。第 62 回，王母娘娘的九葉靈芝草被萬聖公主盜取至祭賽國，
養在其住處──亂石山碧波潭。即具有溫養的功能，能保舍利子佛寶「千年不壞，
126 李建民：〈「養生方技叢書」總序〉，《養生方技叢書》（臺北：東大圖書公司，2003 年），頁 1-2。
127 徐禎苓：〈醫者意也：《西遊記》的醫療表述〉，《中外文學》第 3 期，2013 年 9 月，頁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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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載生光」，近似於保存死屍之效用。
而醫食救治的對象也不僅是人，孫悟空為使被其推倒的人參果樹復活，四處 奔波尋求靈丹妙藥，為全書起死回生過程最為詳盡之橋段。悟空一尋福、祿、壽 星三老無方可治；二尋東華大帝君，帝君自云有九轉太乙還丹，能醫治世間生靈，
卻無法醫樹。原因是「樹乃土木之靈，天滋地潤。若是凡間的果木，醫治還可；
這萬壽山乃先天福地，五莊觀乃賀洲洞天，人參果又是天開地闢之靈根，如何可 治」（頁 503），帝君終究無法助悟空一臂之力，也得見人參果樹的稀珍；三尋瀛 洲九老亦無方；直至四尋觀音菩薩，方得「善治得仙樹靈苗」的甘露水。甘露水 在《西遊記》中妙用無窮，裝置在淨瓶中，如上節用品類寶物所述。根據菩薩自 述：
當年太上老君曾與我賭勝：他把我的楊柳枝拔了去，放在煉丹爐裡，炙得 焦乾，送來還我。是我拿了插在瓶中，一晝夜，復得青枝綠葉，與舊相同。
（頁 506）
可見甘露水早有救治仙樹靈苗的經驗，正是「甘露久經真妙法，管教寶樹永長春」。 後續甘露水救治人參果樹也非輕易，首先「菩薩將楊柳枝蘸出瓶中甘露，把行者 手心裡畫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字，教他放在樹根之下，但看水出為度」；其次樹 根底冒出的清泉「不許犯五行之器，須用玉瓢舀出，扶起樹來，從頭澆下，自然 根皮相合，葉長芽生，枝青果出」，雖然無玉瓢，但有玉茶盞、玉酒杯等玉器舀 水亦可；最後眾人以玉器舀水，再由菩薩口唸經咒，以楊柳枝灑淨舀出之水，人 參果樹方起死回生，再現青枝綠葉。（頁 507）最為純淨、自然的寶水，反較冶 煉而成的丹藥更為有效。人為的丹藥只能療治人體，自然樹寶還須不凡聖水才得 痊癒，寶物只得寶物救，更顯人參果樹之奇絕寶貴。
有些醫食寶物則與治療相關，簡易者如塗抹藥膏於傷處即癒，如三花九子膏，
裝置在瑪瑙石的小罐裡，第 21 回，護法伽藍用玉簪蘸出少許點抹於悟空因三昧 神風所得的風眼，再閉眼休息至隔天即癒；第 31 回，黃袍怪從口中吐出一顆舍 利子玲瓏內丹，如雞子大小，其言將此寶往疼處摸一摸就不疼了，然又不能以指 彈之，否則將看出其本相。變化為公主百花羞的孫悟空趁機奪得，又將其一口吸 在肚裡，奪走黃袍怪「不知打了多少坐工，煉了幾年磨難，配了幾轉雌雄，煉成 這顆內丹舍利」（頁 585）；又如服用特定解方或藥丹，透過嘔吐或排泄，將穢物 排出體外即癒的毒害，第 53 回，唐僧吩咐八戒以鉢盂舀水喝，兩人卻因此誤飲 子母河水而成了胎氣，肚大似有血團肉塊。後有悟空、沙僧合作，方打敗如意真 仙，取得一吊桶落胎泉水，依當地婆婆所言：「只消一口，就解了胎氣。」（頁 973）三藏、八戒飲下後數遍解手方順利化了肚中胎肉；第 73 回，毘藍婆菩薩贈 悟空三丸紅色解毒丹，唐僧、八戒與悟淨三人食下，嘔噦吐出毒沫，解了不意喝 下蜈蚣精的毒藥茶所中之毒。
繁複者如第 69 回，孫悟空治療朱紫國王為全書最為詳盡的醫療過程，悟空 自製醫療用的烏金丹，然藥材選取盡反八戒、沙僧所言的一般醫藥原理，而是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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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自成的獨到藥理──將大黃（名為將軍）、巴豆、鍋灰（名為百草霜）、馬尿（龍 馬之尿）等混合配置而成，而服食烏金丹尚需藥引。藥引則有兩種選擇，一種是 六物煎湯：
半空飛的老鴉屁，緊水負的鯉魚尿，王母娘娘搽臉粉，老君爐裡煉丹灰，
玉皇戴破的頭巾要三塊，還要五根困龍鬚。六物煎湯送此藥，你王憂病等 時除。（頁 1238）
然此六物世間所無，故而採用另一種藥引，乃是無根水。然無根水又非一般井中 河內之水，而是天上落下、不沾地的水。後悟空請來東海龍王敖廣，敖廣噀一口 津唾化為甘霖，朱紫國眾官以杯盂碗盞接得「異香滿襲金鑾殿，佳味熏飄天子庭」
的津唾無根水。既有藥丹，且有藥引，最後一丸烏金丹搭配一盞甘雨，三次過後，
去除積滯國王腹中三年的粽子，盡將體內病根行下。
勘探製成烏金丹的藥方，徐禎苓指出乃治心腹諸疾之途：
此一心腹指涉皇體本身的生理機能，推廓其中，猶能引申為國體的運作機 要──即群臣愚昧以及妖怪入侵的窘況。這麼看來，八戒與沙僧皆以兵法 比喻藥性，於是配置藥丹彷彿商討治國藥方：喻大黃為將軍，視巴豆為斬 關過門之將，運籌帷幄，滌除皇體／國體凝滯的鬱結與禍害。128
一番遊戲般的醫藥配置，鑲嵌嚴謹的治國謀略，訴說醫學與政治的類比、相似性。
而粽子成為生理病因，是國王因皇后被妖怪攝走，驚恐而使粽子凝滯腹中。由此，
徐禎苓從政治層面，更進一步梳理背後意涵：
心腹相通，粽子嵌合著深重的夫妻感情，也糾結著難以割捨的愛情。那麼，
烏金丹所瀉除的不僅是生理上的積滯食物，更是心理上的鬱結、情感上的 罣礙。確切來說，悟空治癒的不僅是生理上的皇體，還有心理上的情意之 體，更延伸出社會上的國體，由私我而大眾。129
有意思的是，對照其他同樣是將穢物排出治療，朱紫國王之症便費力許多。同是 國王之體，烏雞國王起死回生比起朱紫國王盡除沉疴較容易的多，前者一丸九轉 還魂丹即可，後者則須繁複手續，呈現還魂容易醫病難的對照。許是其症積累三 年，較之他者日久，另外也正如上述所言，醫治已非單純療癒生理疾病，更牽涉 政治、情感的糾結，故而更不容易。悟空一場看似荒謬的製藥，烏金丹反而成為 難能可貴的醫療寶物。
又如第 52 回，太上老君煉的七返火丹、第 90 回，輪迴瓊液則是太上老君送 給太乙救苦天尊的，書中雖未言明作何功效、療效，但前者「那丹吃一粒，該睡 七日哩」（頁 955）；後者吃後「該醉三日不醒」（頁 1585），頗似當今安眠藥之類 定神有益入眠之藥物。
128 徐禎苓：〈醫者意也：《西遊記》的醫療表述〉，頁 156-157。
129 徐禎苓：〈醫者意也：《西遊記》的醫療表述〉，頁 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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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如蟠桃與人參果，雖不專為醫療用途，屬於飲食珍饈之類，也非煉製而 成的丹藥，卻有延年益壽之神效。蟠桃可謂與悟空一生息息相關的醫食寶物，也 與其形象緊緊相連，如同金箍棒、緊箍兒之於孫悟空。孫悟空生為石猴，在花果 山時吃遍自然果物、美酒佳餚，後上天宮任官，領命顧守王母娘娘一整片的蟠桃 樹，作者更著墨描繪蟠桃林景緻：
夭夭灼灼，顆顆株株。夭夭灼灼花盈樹，顆顆株株果壓枝。果壓枝頭垂錦
夭夭灼灼，顆顆株株。夭夭灼灼花盈樹，顆顆株株果壓枝。果壓枝頭垂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