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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諾丁斯的幸福觀

第一節 幸福與道德

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杜甫,2003 版本)6

人有其自私的一面,但即便自私地為謀求一己之幸福,道德仍是不可避免的 道路,自私能迎來短暫的歡愉,卻無法獲取長久的幸福,本節將探討幸福與道德 的關係。

壹、美德

道德與幸福的關係為何,至今已爭論數千年,早在柏拉圖《對話錄》中,蘇 格拉底與葛勞康(Glaucon)就已爭論不休。但不論哪方,都不否認人生的目標 在於追求幸福,爭議點只在「什麼是幸福」、「如何達到幸福」(孫效智,2002:

158)。但若不先弄清楚何謂幸福,恐怕會淪為對盒中甲蟲的爭辯,甲蟲之喻給我 們的警惕在於,幸福與道德之間爭論不休的徵結,有可能在於雙方對幸福的認知 不同,蘇格拉底盒中的「甲蟲」實際上是烏龜,而葛勞康盒中的則是水母,同樣

6 該詩題為〈同諸公登慈恩寺塔〉,摘錄自清代楊倫箋注的《杜詩鏡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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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幸福」之名,卻是不同的內容,當然無法解決爭議。

同樣的思維一樣能套用在「道德」上。在倫理學史上,許許多多的思想家都 試圖回答「道德的終極問題」(ultimate question of morality)──人為什麼要道德

(Why be moral)?在基督教信仰仍是主流文化的時代,道德即是實現上帝的旨 意,不需要再過問為何要道德的問題(孫效智,2002:131),但是人們在失去信 仰之後,不知道「為何而道德」就等於不知「為何而戰」了(孫效智,2002:130)。

在深入討論這個問題之前,尤其是放在特定哲學家的思想脈絡討論之前,有 必要先釐清何謂道德。諾丁斯曾言,她的道德教育是以關懷倫理學為基礎,強調

「以榜樣、對話、實踐和求證為途徑培養關心人的人」(龍寶新譯,2009:2),

所以有道德的人即是「能關心人的人」,那麼人為什麼要成為「能關心人的人」

呢?關心是為了實踐人的倫理理想,同時也是為了個人的幸福。

在探討道德與幸福的關係時,諾丁斯同樣從美德說起,共探討誠實、勇敢、

毅力三種美德,但特別的是她並非從美德的定義、解釋、應用來探討,以誠實為 例,她放棄探討「人是否應在任何情況下都誠實?」或是「當誠實與什麼原則相 牴觸時,我們可以放棄誠實?」她更在意誠實這項美德是否能促進人際關係,讓 人彼此關懷?她說「這種對美德的有力展示常常會破壞人們間的人際關係,而我 們之間的關係正是幸福的基礎」(Noddings, 2003: 160)。可見她是將美德置於人 際關係和幸福底下來思考的,一個行為道德與否,不在於是否遵循理性原則而為,

而是能否促成人際關係的和諧、互相關懷,這種道德觀點也直接涉及人的幸福與 否,她引述休謨的話來印證,在通常情況下,人無法在孤獨中得到幸福:

可能,徹底的孤獨是我們所遭受到的最重懲罰……讓所有的權力和部件都聽 從於一個人的命令:讓太陽按照他的命令升落,讓大海和河流按照他的意願 來翻滾……他仍然是悲慘的,除非你至少給他一個人,和這個人在一起他就 會享有幸福,他就會感受到尊重和友誼。(Noddings, 2003: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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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丁斯也談到勇敢,同樣地,她也從人際關係和關懷的角度來思考何謂勇敢,

勇敢與關懷的衝突點,最明顯的即是戰爭,她認為現在的公立學校缺少對戰爭的 探討,且軍事訓練中諸如絕對地服從、「殺、殺、殺」的軍隊口號,在在使得人 性泯滅、喪失思考,成為殺人和軍令的執行機器。諾丁斯雖不否認軍人的行為是 勇敢的,但她堅決否認這種勇敢應被視為是善的(Noddings, 2003: 161)。戰爭行 為與心理的探討,之所以為她所重視,很大的原因應在於美國雖是世界首屈一指 的強國,但卻戰爭不斷,從早年的越戰到近年與回教世界不斷的衝突,從軍、砲 擊、空襲、刺殺敵軍,這些對於美國人來說並非紙上談兵,而是迫切需要關切的 問題。諾丁斯認為,不當的勇敢會忽視道德敏感性,失去同情、關懷的能力,讓 幸福遠離。

當然,我們也可以質疑諾丁斯對勇敢和戰爭的看法,是否太過於「書生之見」。 經驗會形塑一個人觀點,她是否真正參與過戰爭,或是聽過軍人對戰爭的看法,

當然會影響她的觀點,中國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曾引述一位共產黨退役將 士發表在報紙上的專欄文章,題目是〈難忘的斃敵場面〉:

中外古今的戰爭都是殘酷的。在激烈鬥爭的戰場上講人道主義,全屬書 生之談。特別在對敵鬥爭的特殊情況下,更是如此。下面講述一個令我畢生 難忘的斃敵場面,也許會使和平時期的年輕人,聽後毛骨悚然,但在當年,

我卻以平常的心態對待。然而,這個記憶,仍使我畢生難忘。

1945 年 7 月日本投降前夕,國民黨頑軍 152 師所屬一個大隊,瞅住這 個有利時機,向「北支」駐地大鎮等處發動瘋狂進攻,我軍被迫後撤到駐地 附近山上。後撤前,我軍將大鎮潛伏的頑軍偵察員(即國民黨特務)四人抓 走。其中有個特務是以當地醫生的面目出現的。抓走時,全部用黑布蒙住眼 睛(避免他們知道我軍撤退的路線),同時綁著雙手,還有一條草繩把四個 傢伙「串」起來走路。由於敵情緊急,四面受敵,還要被迫背著這四個活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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袱躑躅行進,萬一雙方交火,這四個「老特」便可能溜走了。北江支隊長鄔 強當即示意大隊長鄭偉靈,把他們統統處決。

鄭偉靈考慮用槍斃他們,一來浪費子彈,二來會驚動附近敵人,便決定 用刺刀全部把他們捅死。但這是很費力,也是極其殘酷的。但在鄭偉靈眼裡 看來,也不過是個「小兒科」。當部隊撤到英德東鄉同樂街西南面的山邊時,

他先呼喝第一個蒙面的敵特俯臥地上,然後用鋤頭、刺刀把他解決了。

為爭取最後機會套取敵特情報,我嚴厲地審問其中一個敵特,要他立即 交代問題。其間,他聽到同伙中「先行者」的慘叫後,已經全身發抖,無法 言語。我光火了,狠狠地向他臉上摑了一巴掌。另一個敵特隨著也狂叫起來,

亂奔亂竄摔倒地上。鄭偉靈繼續如法炮製,把另外三個敵特也照樣處死了。

我雖首次看到這個血淋淋的場面,但卻毫不動容,可見在敵我雙方殘酷的廝 殺中,感情的色彩也跟著改變了。

事隔數十年後,我曾問鄭偉靈,你一生殺過多少敵人?他說:百多個啦。

原來,他還曾用日本軍刀殺了六個敵特,但這是後話了。(莫言,2012:3-4)

我引述這篇文章,並不是要論證在戰爭中人性泯滅、殺人不眨眼就是善的,而只 是要提出懷疑:關懷倫理學對戰爭的批判,是否過於「書生之見」?如果真正落 實,可能就因個人「心軟」反引來殺身之禍。但即便我們接受在戰場上的特殊情 況,我們仍不能否定關懷倫理學的要求,人在逼不得已時,在有其他道德或關懷 的考量時,他必須泯滅人性,但他仍需要知道他確實是迫不得已,而非把這種極 端情況內化成他的人格。

最後是毅力的美德,諾丁斯認為不應提倡在每件事情均盡最大的努力,她直 言「在每件事上花費同樣的力氣肯定是一條通向庸才的道路」(Noddings, 2013:

167),學校要做的應是鼓勵學生找到有興趣的領域,然後投注心力做他們真正想 做的事情,而非要求所有學生在各方面均要有所表現。諾丁斯這樣的想法可謂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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砭時弊,自阿德勒(Mortimer Jerome Adler,1902-2001)主導的《派代亞計畫》

(The Paideia Program)以來,一直到美國 2015 年新頒布的 ESSA 法案,都可見到 對學生在學術科目上的要求,即使真如某某所說,「all children can learn」,這種 學習也未必會幸福,恐怕還是痛苦不堪的學習歷程。可見諾丁斯在思考毅力美德 和學校教育的關係時,也是以學生的幸福為考量的。

貳、正義

一個社會是否正義,也直接關乎生存於其中的人們能否幸福。在一個不正義 的社會中,物質生活難以安定,今天辛苦掙來的財富,可能明日就被強取豪奪;

每當我們目擊那些不正義之事,我們會悲傷、會憤怒、會絕望,在這種社會中,

幸福幾近渺茫。即便是對於不正義社會中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即使享受榮華富貴,

也自覺心安理得,我們又怎能茍同那種日子稱得上幸福呢?是故正義應是幸福的 必要條件。

諾丁斯認為正義也始自關心,但這種關心並非在關懷倫理中的關懷

(caring-for),而是在意(caring-about),在意起初被諾丁斯認為是一種較表層的 關懷,她舉「柬埔寨饑餓兒童捐款」的例子(Noddings, 1984: 112),說明我們往 往捐了少量的金錢就認為已表達關心了,某種程度上這種關注的程度可能僅只在 於減輕心中的罪惡感,彷彿捐錢後就可以說「我很在意他們!我捐了 300 元!」

2011 年日本發生 311 大地震,臺灣對日本的捐款高居世界第一,但多數人除了 捐款表示心意,也僅是持續被動地接收新聞報導而已。諾丁斯區別關懷和在意,

並非是要斥責這種在意的行為,她想表達的是,在我們有限的能力中,不可能關 懷到全世界每個角落。我們關懷至親、朋友,但對於遠方的人事物,我們僅能做 到在意而已。

但諾丁斯後來修正了這種觀點,她不再認為在意是一種「太簡單」(too easy)

的關懷,她說「這種在意幾乎肯定是我們正義感的基礎」(Noddings, 2002: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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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將自然關懷視為道德的起點後,認為在意實為正義的起點,因為在意,所以 有人走上街頭,為素未謀面的受害者抗爭;因為在意,所以有人上山下海,撿拾 人類遺棄的垃圾,似乎一切偉大的公義行動,都起源自一個微小的在意。

沒有在意,就沒有正義。諾丁斯認為,在意能夠驅使我們建立促進關懷的社

沒有在意,就沒有正義。諾丁斯認為,在意能夠驅使我們建立促進關懷的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