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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船山《古詩評選》評說陶謝詩的觀點

第一節 王船山對陶謝詩的評說

三、 情景的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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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清暉能娛人,遊子憺忘歸。

出谷日尚早,入舟陽已微。林壑歛暝色,雲霞收夕霏。

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趨南逕,愉悅偃東扉。

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寄言攝生客,試用此道推。

船山評曰:「凡取景遠者,類多梗槩;取景細者,多入局曲。即遠入細,千古一 人而已。」30船山認為此詩在寫景的部分能「即遠入細」,這正是謝靈運超越其 他詩人的成就之一。詩作本身的遠景包括前六句,而「即遠入細」應指由遠景逐 漸聚焦至特定景物的變化,應指「林壑」二句,「芰荷」四句所寫則是近景,近 景多較為細緻,應包含在細景之中。其中聯繫遠近景的橋樑,當是「出谷」四句。

「出谷日尚早,入舟陽已微」除點出時間,亦用「入」、「微」等字產生收束之感。

「林壑歛暝色,雲霞收夕霏」所描寫的景色是山林與溪谷逐漸被夜晚蒼茫的景色 覆蓋,燦爛的晚霞也逐漸消散。二者透過時間推移產生光影的變化,原本能欣賞 的美景逐漸模糊而進入夜色之中,作者視線能及的範圍,無法如日間眺望遠方林 壑雲霞之景,而限於路邊的植物。詩作的描寫在時間與光影的遞進推移中,便產 生「即遠入細」的效果。本書第二章將其題材層面判定為「並重型」,其中「即 遠入細」之「出谷」四句正包含「人事」的行動與「景物」的描寫。31船山指出 描寫遠景容易流於大略的表面,而無法捕捉其物理;寫景細者,則可能過於曲折 細膩地描述,反而失真。故船山強調遠近的拿捏與平衡,並以此作為謝靈運的特 色之一。

三、情景的結合

船山詩論強調情景相入,自不待言。評論陶謝詩時,評語多兼及情景二端,

30 [明] 王夫之:《古詩評選》卷五,評謝靈運〈石壁精舍還湖中作〉,《船山全書》第 14 冊,頁 737。

31 船山所論之取「景」,應不侷限於自然景物,而應包含「人事」的行動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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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強調二者在詩作中的統一。評語中未必使用「情景」一詞,也可能使用其他與

「情景」概念相關的術語,如「平淡」、「平遠」、「勢」……等等。以下分為「平 淡的重新定義」、「平遠的詩學意義」、「言情取景的原則」、「現實之景人生際遇的 疊合」四點說明船山評選陶謝詩的評語中論及情景相入的詩學概念。

(一) 平淡的重新定義

平淡是宋代以降對於陶詩的重要評價用語,船山深知如此,故針對「平淡」

的概念進行了批判與改造,以扭轉宋明文人主張平淡所帶來的弊端。船山的評語 中並不常出現平淡一詞,但在〈歸園田居〉之二的評語中,將平淡與其「取勢」、

「遣意」的詩學觀念連結,可視為船山對於前代批評概念的回應,也帶有突顯其 個人詩學觀點的意味。以下以〈歸園田居〉之二等詩為例說明之。

〈歸園田居〉之二:

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白日掩荊扉,虛室絕塵想。

時復墟曲中,披草共來往。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

桑麻日已長,我土日已廣。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船山評曰:「得後四句,乃引人著勝地。」32後四句寫出作者耕作漸有成果,是 值得欣喜之事,但同時也擔心天災肆虐,使辛勤耕種的成果化為烏有。先樂後憂 的情意是相對的,但皆立基於對於桑麻生長此一事件上,這是對立性質的統一,

正是船山認為「著勝地」的原因。船山的詮釋強調「後四句」,有意忽略詩作前 半所隱含的仕隱衝突,將目光聚焦於耕種心境的憂樂相對。將本書第二章分析情 意時所判定的「主從型」轉換成「並重型」,這是船山解詩的傾向。此外,船山 於此詩之下用相當大的篇幅論述選評陶詩的準則,兼有回應歷代評陶的意見的內 容。船山曰:

32 [明] 王夫之:《古詩評選》卷四,評陶潛〈歸園田居〉之二,《船山全書》第 14 冊,頁 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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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嶸目陶詩「出於應璩」,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論者不以為然。自非 沈酣六義,宜不知此語之確也。平淡之于詩,自為一體;平者取勢不雜,

淡者遣意不煩之謂也。陶詩於此固多得之,然亦豈獨陶詩為爾哉!若以近 俚為平,無味為淡,唐之元、白,宋之歐、梅,據此以為勝場,而一行欲 了,引之使長,精意欲來,去之若騖,乃以取適老嫗,見稱蠻夷,自相張 大,則亦不知曝背之非暖而欲獻之也。且如〈關雎〉一篇,實為《風》始,

自其不雜不煩者言之,題以平淡,夫豈不可?乃夫子稱其不淫不傷,為王 化之基。今試思其不淫不傷者何在,正自古今人莫喻其際。彼所稱平淡者,

淫而不返,傷而無節者也。陶詩恒有率意一往,或篇多數句,句多數字,

正惟恐愚蒙者不知其意,故以樂以哀,如聞其哭笑。斯惟隱者弗穫已而與 田舍翁嫗相酬答,故習與性成,因之放不知歸爾。夫乃知鍾嶸之品陶為得 陶真也。今以詩存詩,不以陶存陶,故為世所豔稱者,皆刊落之。此意不 可令蘇長公知,凡所存者,要無容渠和韻處也。33

其中大致可以分為數個論題:1.肯定鍾嶸《詩品》評論陶詩的論點,以及批駁歷 代文人反對鍾嶸的意見。2.重新定義平淡,並批判歷代文人所言「平淡」之非。

3.以〈關雎〉為例,說明船山平淡的概念。4.陶潛與其他隱者所不同之處。5.評 選陶詩的準則。其中關於船山回應歷代評論陶詩的論點主要於第四章分析,此處 僅略述相關內容,主要聚焦於船山的「平淡」概念。

首先,船山肯定鍾嶸評陶詩「出於應璩」,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鍾嶸給 予應璩的評語為:

祖襲魏文,善為古語,指事殷勸,雅意深篤,得詩人激刺之旨。至於『濟

33 [明] 王夫之:《古詩評選》卷四,評陶潛〈歸園田居〉之二,《船山全書》第 14 冊,頁 716-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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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今日所,』華靡可諷味焉。34

歷代的論者所不以為然的部分,並非不贊同陶淵明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而 是認為應璩之詩「詩人激刺之旨」的特質與陶潛之「隱逸」並不相近,鍾嶸給予 陶詩這兩部分性質對立的評價,於是論者「不以為然」。如:葉夢得認為應璩詩

「與陶詩了不相類」35,賀貽孫《詩筏》:「鍾嶸云:『陶彭澤出自應璩。』陋哉 斯言!」36王士禎:「至以陶潛出於應璩,郭璞出於潘岳,鮑照出於二張。尤陋 矣。又不足深辯也。」37這些論點正是船山所批判的對象。船山之所以肯定陶詩

「出於應璩」,又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正是因為船山所認定的隱逸並非不問 世事,離群索居,而是擁有無道時隱居,同時等待時機,經濟天下的志氣,這對 立調和的概念,前文分析的許多作品已經呈現。歷代的論者正因偏向「隱逸」一 端,而忽略了「待時」的一端,使陶詩趨於單一,這樣的趨向正是船山不贊同的。

其次,船山定義平淡為「平者取勢不雜,淡者遣意不煩」。所謂「取勢」,船 山的定義為:

以意為主,勢次之。勢者,意中之神理也。唯謝康樂為能取勢,宛轉屈伸,

以求盡其意,意已盡則止,殆無剩語;夭矯連蜷,煙雲繚繞,乃真龍,非 畫龍也。38

34 [梁] 鍾嶸著,王叔岷箋證:〈魏侍中應璩詩〉,《鍾嶸詩品箋證稿》(北京:中華書局,2007 年)

卷中,頁 236。

35 [宋] 葉夢得:《石林詩話》卷下,收入吳文治主編:《宋詩話全編》(南京:鳳凰出版社,1998 年)第 3 冊,頁 2710。

36 [明] 賀貽孫:《詩筏》,收入吳文治主編:《明詩話全編》(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 年)第 10 冊,頁 10403。

37 [清] 王士禎:《漁洋詩話》卷下,收入丁福保輯:《清詩話》(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年),上冊,頁 204。

38 [清] 王夫之著,戴鴻森箋注:《夕堂永日緒論內編》第 3 條,《薑齋詩話箋注》卷二,頁 4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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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馳先生認為「取勢」是「抒情詩篇的形成過程」39,結合此詩第一段評語,可 以假設船山所謂的平淡應與對立性質的統一有關,依循此一假設,「宛轉屈伸」

所指應為情意與景事呈現彼此相對相入的過程。此處的評語加入了「不雜」的概 念,可以認為船山為補充取勢而加以限定。取勢若雜,應指情意偏向一端,或無 法呈現其對立統一的張力,容易造成情意的斷裂。關於「意」,船山言:

無論詩歌與長行文字,俱以意為主。意猶帥也。無帥之兵,謂之烏合。李 杜所以稱大家者,無意之詩十不得一二也。煙雲泉石,花鳥苔林,金鋪錦 帳,寓意則靈。若齊梁綺語,宋人摶合成句之出處,役心向彼掇索,而不 恤己情之所自發,此之謂小家數,總在圈繢中求活計也。40

從中可知:1. 「意」具有統整文學作品的功能。2.各種題材均需以「意」為根柢,

方能傳神(寓意則靈)。3.船山批評齊梁綺語、宋人於詩求出處的行為,是「不 恤己情之所自發」,聯繫全段,應指「不以意為主」。此處之意,當可理解為「己 情之所自發。」41。回到此詩之評語「遣意不煩」,應指情意之抒發不煩冗雜亂,

如何達成此一要求,可從詩作的內容得到解答。《薑齋詩話》中認為詩作運用的 景物「寓意則靈」,此詩的景物與人事之描寫,並非預先設計安排,而是作者親 身的經歷,首四句描寫自身所居之偏遠,與居室的景況;「時復」四句則記述與 鄰居互動,談論農作物生長的情況;船山特別強調的後四句,順成前句「桑麻」

而來,帶出努力將有收穫的欣喜,卻也同時引動對於天災的憂患之思。情意的傳 達因對立的性質而得以聚焦,即對於農作順利生長與可能遭受災害的雙面性,具

39 蕭馳:〈船山以「勢」論詩與中國詩歌藝術本質〉,《抒情傳統與中國思想——王夫之詩學發微》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年),頁 111。

40 [清] 王夫之著,戴鴻森箋注:《夕堂永日緒論內編》第 2 條,《薑齋詩話箋注》卷二,頁 45。

41 此處由「意」聯繫「情」的推論,受曾守仁先生之啟發,見氏著:《王夫之詩學理論重構:思 文/幽明/天人之際的儒門詩教觀》(臺北:臺大出版中心,2011 年,《文史叢刊》139 冊),頁 380-3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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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且明確,所謂「不煩」應指情意的明確性。此外,亦應注意詩作中推導出情意 的過程是一連串未刻意安排的經歷自然帶出,這一「不刻意」應是「遣意不煩」

體且明確,所謂「不煩」應指情意的明確性。此外,亦應注意詩作中推導出情意 的過程是一連串未刻意安排的經歷自然帶出,這一「不刻意」應是「遣意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