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對電影中角色的意義

《巴黎‧德州》的敘事採取旁觀者的角度，除了角色之間的對白之外，沒有額外 的旁白。故事和劇情在角色之間的互動中推展，並非每個角色都知道照片的存 在。電影中，親眼見過照片的角色，只有Travis、Walt 和 Hunter 三個人，他們 在相異的情境之下觀看照片，也由於各自立場的不同，對照片做出了不一樣的回 應。

很顯然的，出現在電影中的這幾張照片唯有對Travis 而言是具有歷史、故事和記 憶的。在電影的敘事手法中，針對照片的敘述不多，並且大部分是非完整的。Travis 身為唯一知道照片身世的敘述者，卻由於動機性的遺忘，往往替照片注下模糊的 解釋。照片本身已是曖昧的影像語言形式，如同缺了頁的註釋，使Travis 對話的

對象經常使用問句為自己的觀感作結。

（1） Walt

全家福的快拍照是電影中首度帶出停格照片的畫面，Walt 身為電影中的第一個 觀看者，即使他認得照片中的人，仍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注視照片時所表現的迷 惘感，也表現在後來其對待Travis 的態度上。Walt 不斷追問 Travis 失散的這幾 年所為何事，他積極的詢問證明了他和Travis 之間的距離，理所當然地他也不明 白Travis 失語已久之後開口說話的原因。Travis 對 Walt 而言是一團迷霧，因此 當Travis 給 Walt 看沙漠空地的照片時，Walt 只能有「Travis 擁有一張照片」這 樣一個最接近現實的反應，而不是遙不可及的，像是「Travis 擁有照片中的空地」

的想法。對Walt 來說，照片只是微不足道的物件，他並沒有擺置太多注意力在 照片上，對於Travis 念念不忘的「巴黎‧德州」在哪裡，Walt 也只是掃視了地 圖一眼，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

（2） Hunter

Hunter 是除了 Travis 之外，僅有的見過電影中所有照片的人。事實上，每一組照 片都和Hunter 相關，在 Travis 與 Hunter 之間，照片是功能性的連結。Hunter 和 Travis 一開始彼此是不熟悉的，照片帶來對話的契機，Travis 以照片為 Hunter 介 紹自己和家庭中的成員。Hunter 透過照片的再現，看見父親與母親、爺爺和奶奶，

以及自己從前的樣子。

Hunter 的孩童身份讓他對照片格外好奇，和 Walt 的漠不關心相較而言，Hunter 涉入照片的程度更為深刻。雖然Hunter 多是以發問的方式回應，但他的問題是 有意義的。「這是誰的照片？」「他叫什麼名字？」「他現在在哪裡？」Hunter 的

問題牽涉的是照片的過去和現在，當Travis 告訴 Hunter 照片中的爺爺已經過世 時，Hunter 仍然問著：「你能感受到死亡嗎？」Hunter 用問題延伸了對照片的觀 看，也因此增加對Travis 的瞭解。

Travis 將唯一一張內容包含了 Jane 的全家人合照送給了 Hunter，希望能為他打 氣，讓他相信自己的決定終有一天會帶來幸福的可能。照片成為被餽贈的物質，

這是一份來自父親的禮物，Hunter 把它置放在枕頭底下，默默地進入睡眠。直到 母親在真實生活中出現在眼前，Hunter 拿起照片進行著辨識的動作，這裡的確認 並非刑事警察對罪犯臉容的比對，而是對於情感與直覺的依賴。照片於此僅是形 式上的樣本，畢竟在Hunter 見到 Jane 的瞬間，她的頭髮幾乎蓋住了所有的臉龐，

Hunter 卻仍能一眼便確信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母親。

由此可知，對Hunter 而言，照片的意義或許遠不及腦海所記憶。因此 Hunter 才 會說出「你能記得他說話、走路的樣子，還覺得他死了嗎？」這樣的話。在Hunter 心中，照片中的人存在與否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相信的是自己的記憶。

（3） Travis

Hunter 的堅定與 Travis 一脈相傳，只是兩者執著之物是不同的。電影中的照片各 有不同的拍攝者，但它們共同的擁有者都是Travis。Travis 的戀物傾向清楚地展 現在照片上，他攜帶著照片前行，並在心中給予照片故事。溫德斯從來沒有讓 Travis 使用語言將任何確切的情感展現出來，Travis 做的事唯有「描述」而已。

照片在Travis 的面前讓步，給予他一個能夠描述自己的空間。因此 Travis 才能逐 漸談起自己喜歡的照片、從軍時期加入樂隊的經過、「巴黎‧德州」所在之地，

以及父親與母親的往事。這些照片是撥開Travis 神秘迷霧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將

Travis 坦誠在重要的人面前；照片消弭了部分因為 Travis 的膽怯而帶來的，與他 人之間的距離。電影的最後，照片十分自然地缺席了，因為Travis 已經準備好足 夠的勇氣面對自己、他人和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