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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菲律賓公演時是以「南音戲」、「正宗南音彈唱戲劇」、「正宗南音錦曲」作為招 攬觀眾的廣告訴求。129而「寶銀社」則打出「南音會唱」、「戲中有戲」等宣傳口 號。演員所唱的南管曲調大多由戲班文坪樂師教唱，如《秋天梧桐》、《出漢關》、
《烏紗恨》、《入水三房》等歌曲即是。為了使南管曲調出現在歌仔戲中又不顯突 兀，演員往往採用「劇中劇」的方式進行演出，譬如在劇中飾演酒家女的演員，
可以根據客人吩咐唱曲，慢慢唱出另外一段故事並搭配南管演出。這種觀眾演員 皆有默契的唱曲模式，使得南管曲調得以「光明正大」的出現在舞臺上。鄭金鳳 更進一步對這種演出方式進行說明：
演《正德君遊江南》就有唱南管，裡面我有演一個店婆，唱了一首南管「當 天下誓（咒）」。這一首是《陳三五娘》裡面的曲調，他們準備偷跑，益春 和某人吵了起來，怕會被耽誤等等，陳三才唱這首「當天下誓」。會唱這 首南管是因為觀眾喜歡聽，演員就找機會唱。130
從角色情境出發，合理運用劇中場景來唱南曲，可以博得更多觀眾喝采。演的好，
觀眾當然不吝嗇賞金，有些戲迷為了犒賞演員，甚至下了戲後直接帶演員去訂做 金項鍊和皮包；而演不好的演員，也得面對難堪的窘境。「演不好，臺下觀眾也 是會喝倒采！譬如說開汽水阿等等。有一次一個『寶銀社』的綁戲囝仔唱南管，
因為不熟的關係整首歌聲音一直抖，臺下的觀眾開始鼓掌，但不是鼓勵的那種，
而是大家很一致的一下一下慢慢拍。（有喝倒彩的意思）」131人在後臺的碧中英可 說是提心吊膽，也替臺上演員捏一把冷汗，因為這種情況對演員的自信與人氣打 擊都相當巨大。
肆、菲律賓演出甘苦談
表面上菲律賓公演戲齣雖說是由講戲者與演員共同討論，但實際上講戲者只 能決定劇目，最終演員名單尚需經過當地「事務所—黑必西那」132認可才能確定。
碧中英提到：
當地有「事物所—黑必西那」，都是菲律賓人，跟綁戲的戲主有很密切的 關連。他們負責監工和安排演員的事宜。他們叫會排戲的人先去排，然後 念各個角色的性質給他們聽。他們聽到這個腳色覺得適合演，就會直接寫 下來，連詳細的龍套和旗軍仔的名字都要寫下來。（那個事務所的人員其 實早在臺灣就常常跟綁戲的戲主到寶銀社看戲觀察演員，所以一定程度上 對演員都有所瞭解。）今天詳細演員敲定後，明天就印廣告單出來，在臺
129 可參見蔡欣欣：《月明冰雪闌—有情阿嬤洪明雪的歌仔戲人生》，頁 104。
130 筆者於新竹採訪鄭金鳳，2010 年 03 月 05 日。
131 筆者於臺中採訪碧中英，2010 年 04 月 05 日。
132 「黑必西那」疑為英語 office 的語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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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四處去分發宣傳。133
從和演員的訪談中，可以發現戲班演出受限於綁主委託的「事務所」，在人員的 調度上有其侷限性。這種情況不僅不利演出進行，對於演員專業也是相當不尊 重。例如有一次下午場加演《三國志》：
最可憐的是那個阿文，她的聲音也是有點沙啞。平常我們下午也是會加演
《三國志》，水月通常都演關公，枝花也會演嚴良。結果有一次叫導演去 問，他在廣告單上把寫阿文飾演張飛，問題是她連拿槍都不會要怎麼演？
她只好照實跟蔡先生（當地工作人員）說張飛她不會演。結果那位蔡先生 刻薄的問：「不然妳會演趙子龍嗎」到最後也只好請別人幫她畫花臉，硬 著頭皮上去演。134
角色分配的問題除了和演員本身行當相關外，或許也跟部分演員的利益糾葛脫離 不了關係。一般戲中飾演主角的演員容易吸引觀眾目光，但在僧多粥少的情況 下，戲份爭取就成為新進演員的目標。從別班併進來的臺柱如龍宵鳳、鄭金鳳、
小貓、碧中英等人，由於功底深厚知名度高，不必自己爭取自然就有演出機會。
但一部分「寶銀社」剛訓練的綁戲囝仔到了菲律賓後，擁有了一些「背景雄厚」
135的戲迷朋友，就會想要多爭取演出機會，甚至連「阿爸」（「寶銀社」的綁戲囝 仔多稱呼陳斑昌「阿爸」）都不願意再叫，更有甚者倚仗著戲迷向陳斑昌討要角 色。小貓提到這些狀況不禁搖頭，還提起一段陳斑昌「寫血書」的心酸往事：
只要沒有分配到角色，就跑去跟「梁山」說，「梁山」一個一個攏跑去跟 陳斑昌理論。結果伊喝酒醉回來之後，就咬破手指開始寫血書。伊要寫給 金枝仔，說要在那邊死。帶來的孩子到這邊一個個變樣，伊沒臉回去。衣 服拆起來，鋪在桌上。當時喝醉酒而且在氣頭上，咬下去寫滿整件衣服寫 滿紅色的字，也不知道在寫什麼。寫完後叫人幫伊寄出去，但沒有人敢幫 伊寄就是了。136
陳斑昌對於部分一手提拔起來的演員感到失望和難過，無法理解在臺灣乖巧的綁 戲囝仔到菲律賓後為何會變了樣。劇團裡的資深演員如鄭金鳳、碧中英、小貓等 對此不禁搖頭嘆息，酒量大的小貓也只得三不五時陪陳斑昌借酒澆愁。「還是小 貓尚有孝」當小貓聽到陳斑昌喝醉時的感嘆之語，心裡也開始擔憂起劇團的前景。
133 筆者於臺中採訪碧中英，2010 年 04 月 05 日。
134 吳水月和潘枝花均為「寶銀社」綁戲囝仔。筆者於臺中採訪碧中英，2010 年 04 月 05 日。
135 據演員指出，當地的幫派分為「小朋友」、「梁山」兩大派。「小朋友」比較像生意勢力，「梁 山」則是取北宋末年 108 位好漢聚義梁山的故事，比較像當地的幫派。筆者於臺北採訪陳美雲，
2010 年 04 月 13 日。
136 筆者於臺南採訪吳錦桂，2010 年 04 月 23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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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戲班內部狀況百出的同時，不順利的 消息也接踵而至。當時「寶銀社」駐紮的亞洲 戲院門口發生了持槍搶劫事件，衝突中警察開 槍射死劫匪，自身也略有損傷，整個市區一時 風聲鶴唳，沒有人敢單獨出門。沒人想出門戲 迷自然減少，綁主和班主都被這次突如其來的 事件難倒了。後來綁主陳天送想出一個辦法 —
「利用遊覽車專車接送方式來載送觀眾」。遊覽 車專車載送的方式不僅安全性大增，也使觀眾 往來更加便利，本來尚在擔心觀望的戲迷又陸 續回籠了。碧中英笑說當時治安差到連「小朋 友」和「梁山」兄弟都人人自危，早上掛鑽錶 晚上都自動變成十幾塊的地攤貨，遇到行搶大 多採不抵抗方式以維護自身安全。137
槍擊事件和「事務所」選角限制在一定程 度上影響到戲班營運，但對於演員來說那些都 是次要，「演好戲」做好演員本份才是她們唯一 該做的事。演出過程也發生了許多舞臺趣事，使單純的生活憑添幾許樂趣。有一 段時間，戲班為了加深觀眾印象和吸引更多戲迷，決定下午場加演《山伯英台》
並且開始「反串」，團中的生、旦演員角色全部對調逆反。碧中英認為小旦演小 生比較容易，因為動作稍微誇張一點即可，雖然某些細節改不過來，但觀眾頗能 適應。最難的部分就在於小生反串小旦：
當時導演宣布要做《山伯英台》，所有的小生跑下去反串，不是演祝母梁 母，就是演英台銀心之類的。小貓個子嬌小，雖然年經的時候也演過小旦，
但是演起來就是硬梆梆。像阿文、大貓，演起來都像柴頭人。大家都不會 綁大頭，只好請小旦幫我們綁。裡面大概就是小春美和我走起來比較自 然。臺下的人反應熱烈，連演員都不自覺的會在後臺偷笑。138
扮演的角色和演員長期磨練出來的氣質相左，衝突下的違和感則帶給觀眾耳目一 新的感受。這種反串表演模式多半運用在下午加演場次，正式演出較不適宜。國 內許多電視台在錄製過年特別節目時，也喜歡讓演員進行反串增添笑料，以增加 年節氣氛。
137 筆者於臺中採訪碧中英，2010 年 04 月 05 日。
138 同上注。
菲律賓公演合照。前排左二大貓黃 英嬌、中江房、右二賴麗麗（三花）、 右一王春美；第二排左一小貓吳錦 桂、左二龍宵鳳、中碧中英、右二 新新鶯、右一小貓之母黃金蘭；後 排左一鄭金鳳。(鄭金鳳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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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寶銀社」公演演員，鄭金鳳認為龍宵鳳和小貓兩人在戲班中最具「娛 樂效果」。龍宵鳳雖然年紀最長，但在性格上較為純真，小貓則帶有一點孩子氣 性格，表演期間兩人往往製造出許多有趣的事。有一次龍宵鳳在排《蘇武牧羊》
時，小貓偷偷躲在樓上模仿龍宵鳳的一舉一動和講話口吻，活靈活現的模樣引來 其它演員笑場。不過龍宵鳳看到小貓略帶「頑皮」的動作，也只是笑笑的沒有生 氣。鄭金鳳還記得某場加演《山伯英台》：
宵鳳仔姨演《山伯英台》還沒出場，她就開始唱，大家在後面偷偷喊：「宵 鳳仔姨，妳還未出場啦！先出去才唱！」推了一下她才知道要出場，那時 候也不過三十多歲，眼睛就已經很差。139
由於龍宵鳳視力太差的緣故，加上表演化妝期間演員無法戴眼鏡，才會發生這樣 迷糊的趣事。這些演出的瑣事和片段雖然細微，但對於當時一同演出的演員們來 說，卻是腦海裡最深刻的印記，也是多年後回憶起菲律賓公演的珍貴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