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觀光─台灣男同志之歐洲想像與身體展演

全文

(1)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際與僑教學院歐洲文化與觀光研究所碩士論文 Graduate Institute of European Cultures and Tourism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and Education for Oversea Chinese. National Taiwan Normal University master thesis. 性/別觀光─台灣男同志之歐洲想像與身體展演 Gender and Tourism: Cultural Imagination and Body Performance of Taiwanese Gay Touristic Experiences in Europe. 楊又欣 Yo-hsin Yang. 指導教授﹕葉秀燕博士 Advisor : Hsiu-yen Yeh, Ph.D. 中華民國 100 年 1 月 January, 2011.

(2) 謝誌每次大型頒獎典禮，聽著受獎人上台致詞，心中總不免叨唸：「哪來這麼多人要感謝？」。輪到自己寫謝誌，回顧這一年多的點滴，終於懂了，一件事情的完成，確實要歸功於許多人無私的幫助，即便像寫論文這樣的小事也不例外。很多人做性別研究，也有很多人書寫同志，但對我來說一直是種挑戰。首先，我想感謝青輔會職涯諮商的蔡稔惠老師，賦予我許多信心去堅持自己的理想來念歐文所，同時也在自我認同上給我很多的肯定，讓我更真誠坦率的面對男同志的那個自己，沒有您就沒有這本論文。. 一直無法忘記，帶著論文的初步構想，硬著頭皮詢問 Joyce 指導論文的，那如同告白般擔心被拒絕的緊張忐忑，老師豪爽的答應對這個研究主題以及我個人的研究能力都是相當重要的鼓舞，讓我從一開始對這本論文的寫作就保持著高度的熱忱與期待。過程中高低起伏當然有，也曾經對自己的書寫有諸多懷疑，但 Joyce 總是抱持著一貫嚴格而溫柔的態度，直率的指出寫作中的缺失，同時也提供許多深具啟發的思考，引導我一步步建構自己的論述。那句「keep writing, stop worrying」的座右銘更是陪伴我度過不少庸人自擾的焦慮。能夠擁有這樣亦師亦友的關係我很感恩也相當珍惜。. 論文口試中，聽著口委王雅各老師鉅細靡遺的發問，以及看到論文紙本上吳鄭重老師密密麻麻的註記，那種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書寫被如此認真看待的肯定，是相當踏實的。非常感謝兩位老師針對論文所提點的不足以及補充的建議，有你們當我的口委真的是無比幸運。在修課還旁聽的過程中，台師大地理系的譚鴻仁老師與台文所的莊佳穎老師對這本論文也提供許多實質的意見、關注與協助，讓身為外系學生的我備感溫馨，這些點滴我一直銘記在心，萬分感謝您們。. i.

(3) 除了學術上的訓練，研究所最大的收獲是認識一群志同道合，可以一起學習成長也能飲酒作樂的好朋友。與大師兄、林老師、Emma 組成，如秘密組織般在夜晚聚首的讀書會，對彼此的論文主題做無私的討論批判與意見回饋，也由中發展我們各自的研究發想，至今回想仍是相當過癮。另外，琬婷、甜心與巧瑜，那些早起排隊登記研究小間，看著窗外有藍天，如坐牢般苦澀的日子，因為你們於是有了苦中作樂的可能。也很謝謝純慧、宜汝與善淳的古道熱腸，牽起我和受訪者之間的那條線。. 整個研究過程中，最輕鬆快樂的部分是每一次的訪談，因為我有一群很可愛的受訪者：Nick、阿夜、Sean、Marc、阿葆、士兵、大白、Ozzy、Rutgers、Ken、A、阿碩。你們沒有遲疑的接受訪談和錄音，以及盡可能的回答那些較為「深入」的問題，也不吝分享更多我意想不到的經驗，以及在訪談後不時捎來貼心的問候，凡此種種我都感念在心。因為訪談的交會，透過不同的生命敘說我們共同完成這本論文，也意外搭起友誼的橋樑，這些都是研究前所無法想像的意外收穫，也讓我更加珍惜這樣的緣分。. 最後，最重要的是，我親愛的爸媽和奶奶，從小到大你們不曾施與任何壓力，而讓我有相當大的自由和空間，去實踐自己的理想，即使可能和俗世的價值相悖，但你們總是尊重我的決定，對我完全的信任，在我徬徨的時候傾聽陪伴，在我追尋夢想的時候全力支持。甚至，在論文完成後，主動張開雙手，擁抱接納那個男同志的我，我想，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了。因為你們的支持，使我得以保留這本論文最完整的內容，而不另做刪減。有人看完後針對書寫中的自我揭露感到訝異，並讚許我的勇氣。其實我並非一直這麼堅強，是爸媽你們讓我知道，原來我可以這麼勇敢。這本論文謹獻給你們，我最親愛、最勇敢的家人。. ii.

(4) 中文摘要觀光旅遊和文化想像以及身體存在緊密的關係。本研究以 12 位台灣男同志的歐洲旅遊經驗為主要分析文本，探討台灣男同志對於歐洲的文化想像與歐遊中的身體和性/別展演策略。首先，本研究發現受訪者對於歐洲的生活風格、社會風氣甚至是歐洲白人都抱持著不同層次的正面想像，透過旅遊實踐中對歐洲的凝視、體驗以及與台灣文化的對比，受訪者形塑一種「東方主義」式的自我貶抑，這樣的情感結構揉雜了歐遊消費中那種仿擬甚至是想要「成為」歐洲人的渴望，於是形成了一種自我的「雙重他者化」。此外，本研究也發現台灣男同志歐遊中的性/別與身體展演與他們對地方及空間的想像存在著相依相生、多元角力的互動關係，同時歐遊也可視為一種出櫃資本的積累，而賦與台灣男同志在性/別與身體展演上更大的能動性。在這些觀光現象背後，本研究也覺察到包含了性別、地方與身體在內三個不同面向的階級分化現實。在性別部分，男同志為規避潛在的恐同風險，在旅行中必須小心隱藏自身性傾向，而這也凸顯同志社群相較於異性戀在社會中的次等地位。此外，在男同志社群內部，歐遊本身也就暗示著某種階級性，而只有具備特定消費能力的人才能進行這種跨國移動。另方面，歐洲做為一個觀光目的地，不僅消費較為昂貴，其所代表的豐富歷史文化和品味美學都標示了一種與其他地區甚至是台灣本身在文化與品味上的優劣位階，而構築了不同「地方」之間的階級。最後，在受訪者的論述中，我們也看到了年輕/衰老、陽剛/陰柔與白人/非白人三組對於男同志身體的階級劃分，連結前述的地方階級，於是出現了一種「歌頌西方他者、矮化東方自我」的失衡現象。. 關鍵字：文化想像、身體展演、性/別、種族、階級、歐洲. iii.

(5) Abstract Tourism, cultural imagination and the body are closely connected. To discuss their cultural imagination of Europe and strategies in body and gender performance, this thesis interview 12 Taiwanese gays and analyze their travel experiences in Europe. First, the thesis finds out that the interviewees have various degrees of positive imaginations toward the life style, society and even the Caucasian in Europe. Combining these imaginations and the comparison with Taiwanese culture, the interviewees tend to construct an Orientalism perspective to belittle the self (Taiwan) and praise the Other (Europe). This emotional complex is associated with a desire to emulate or even “become” European. Consequently, it is a process of dual-othering. Second, the thesis also discusses the dynamics between body performance and the imagination of place/space in the context of Taiwanese homosexual travel experience in Europe. From this, the thesis points out that the trips to Europe can be seen as an “accumulation of capital” for Taiwanese homosexual men to come out of the closet as they are endowed with more confidence and freedom to exhibit their sexuality.. Behind the aforementioned tourism phenomena, the thesis also observes three dimensions of class differentiations in gender, place and the body. First, in order to avoid the potential homophobia, gays have to hide their sexual orientation when they travel abroad. This highlights the reality that homosexual community is assigned an inferior social status in the heterosexual world. Second, within the homosexual community, travel in Europe also indicates the possession of economic capital and superior position. In addition, as a tourist destination, Europe represents exquisite culture, life style and aesthetics which symbolize a superior status in contrast to other places, including Taiwan. Third, in the discourse of the interviewees, the body image of homosexual men can be classified into two classes; while young, masculine and Caucasian stand for the higher level, old, feminine and non-white is associated with the lower.. Key Words: cultural imagination, body performance, sex/gender, race, class, Europe iv.

(6) 目錄. 第一章. 於是，我決定登台現身導戲........................................1. 第一節、漠視的同志旅遊故事，隱身的路人「甲」...................1 一、觀光與男同志─兩條平行線二、九份做為交叉點三、文字做為現身的策略與研究的實踐. 第二節、學術中的同志，未完待續................................................7 一、女性的「性別與觀光」研究二、邊緣沉默的「非主流」男性. 第三節、選角定裝，背景設定.....................................................11 一、主角：台灣男同志二、場景：歐洲大陸三、故事主軸與張力. 第二章. 同志觀光，他們曾經那樣說的脈絡.........................18. 第一節、彩虹旅人的移動漫遊......................................................18 一、男同志觀光的軌跡二、性觀光─男同志抹不去的「情慾」印記三、旅遊─作為出櫃的策略四、異中有「同」，同中有「異」五、台灣同志觀光研究. 第二節、對文化做想像，與地方去調情.....................................29 一、東方主義中的文化想像二、文化想像與後殖民三、歐洲文化想像在台灣四、旅遊中的地方想像與調情. 第三節、男同志身體與性/別展演..................................................36 一、男同志的日常生活表演 v.

(7) 二、身體與性/別展演三、「前台後台」的差異展演. 第三章. 這些故事，導演的決策與定鏡......................................44. 第一節、研究做為現身的策略與反身的實踐..................................44 一、一個男同志的反思二、「歐洲迷」的自我解構. 第二節、備妥道具，拉開序幕.........................................................47 一、初探桃花源二、研究取徑─請您與我一「同」粉墨登場. 第三節、研究操作.............................................................................54 一、雙人對手戲─深度訪談二、多人情境劇─焦點團體. 第四章. 男同志歐遊的文化想像與旅遊實踐............................60. 第一節、歐洲，彩虹之後的美樂地.................................................60 一、歐洲─品味生活的櫥窗二、歐洲─文明社會的真實上演三、歐洲就是奧林匹斯(Olympus)，滿街都是大衛(David). 第二節、粉紅新台幣「錢」進「歐洲」..........................................75 一、文化想像與觀光消費二、消費「歐洲」三、消費的品味敘事. 第三節、旅遊實踐中的歐洲認同....................................................84 一、媒體，想像的加工廠二、文化想像的改寫與身體工程的改造三、觀光中的地方與品味階級化. 第四節、小結....................................................................................95. 第五章. 歐遊中的男同志與亞洲身體....................................99. 第一節、酷兒變色龍在歐洲...........................................................99 vi.

(8) 一、衣櫃展演二、因為陌生所以現身. 第二節、性/別展演中的身體與地方角力....................................106 一、歐洲想像：男同志現形催化劑二、出櫃有三寶─身體、空間、物質文化三、移動的衣櫃. 第三節、男人不white，同志不愛.................................................115 一、被漠視的亞洲身體二、性別化國族關係三、陽剛情慾金字塔. 第四節、小結.................................................................................131. 第六章. 歐遊曲終人散後......................................................136. 第一節、台灣男同志歐遊中我看見............................................136 一、固著的文化想像與旅遊實踐二、拜歐教徒的自我「雙重他者化」三、歐遊與品味階級的互利共生四、歐遊做為出櫃資本的累積五、性/別展演的道德枷鎖六、階序化的男同志身體與情慾. 第二節、謝幕後的反思與下一齣的期待....................................143 一、生命的對話與研究的反身二、研究貢獻與展望. 參考文獻....................................................................................150 附錄一、訪談大綱...................................................................................159 附錄二、訪談同意書...............................................................................161. vii.

(9) 第一章於是，我決定登台導戲. 第一節、隱身的路人「甲1」，漠視的同志旅遊故事 2009 年盛夏，一償宿願，踏上歐洲的土地，我在義大利進行一個月的藝術史進修之旅。做為一個歐洲文化與觀光所的學生，一個唯「歐」是從、對「歐洲」懷有崇高敬意與浪漫遐想的信徒，這趟歐洲自助旅行對我個人而言，無疑是帶著濃濃的朝聖意味。在義大利，金碧輝煌的教堂、建築，壯麗滄桑的歷史遺跡，街道飄逸的濃醇咖啡香，廣場傳頌的悠揚樂聲，各式不同的感官體驗拼湊出一個專屬歐洲的美好圖像與文化地景。漫步在這個分不清夢想與現實的國度，黑頭髮黃皮膚的我在周圍一片五官立體、身形高壯的「外國人」中卻清楚感受到種族的差異。差異不僅只來自於顯而易見的體態外貌，從語言、服飾，乃至飲食習慣，自我(self)與他者(other)間的區隔自始至終都不因全球化所帶來的文化趨同而模糊，旅行移動固然使得來自東方的我得以和世居於此的西方「外國人」置身於同個空間，但是一道隱而未現的疆界卻清楚劃在眼前。在線的這一邊，我抬頭仰望另一頭高高在上的「外國人」，這樣的仰望不只是基因造就之身高差異所帶來的物理距離，它更是文化上的崇拜欽羨所形塑的心理距離。而這種帶有憧憬、迷戀意味的崇拜則完全反映在旅遊的觀光凝視中。回到台灣整理相機中的照片，甚至是和朋友分享這些照片與旅行的點滴時我才驚覺，那些與我站在線的同一邊，黑頭髮黃皮膚的亞洲人不論是在鏡頭的捕捉還是口頭的敘說，都徹頭徹尾的被忽略，我的歐洲旅行只有歐洲的文明藝術以及電影明星般的白人，其他人全被歸併為這片歐洲美景中的背景布幕，無影無息。在意識到這件事的同時，我開始思考，自己在其他人眼中，是不是同樣也被漠視，而這樣的漠視又代表了甚麼？我企圖尋找. 1. 「甲」中文發音意同「假」，而「假」的閩南語發音又近似於英文中的「gay」，在大專院校學生廣泛使用的電子佈告欄(BBS)系統「PTT 實業工坊」中，使用者們便依循這種層層轉換的諧音關係而稱男同志為「甲」，而男同志專屬的討論看板則為「甲板」。.

(10) 答案。對台灣人而言，能夠在歐洲自助旅行，象徵的乃是某種程度之經濟資本(旅費)與文化資本(語言能力)的持有，不過，在面對歐洲驚人的物價時仍舊必須低頭。在義大利的一個多月，我大都落腳於廉價實惠的青年旅館，三餐也多以超市買來的簡單食物裹腹，過著一種苦行僧般的克難生活。許多人聽我分享在歐洲的這些點滴後感到相當納悶，他們無法理解為何要花這麼多錢，去一個這麼遠的地方，然後過這麼「落魄」的生活，「同樣一筆錢，去泰國可以吃香喝辣，當大爺了！」有人說。我心裡想的是：「但這裡是歐洲耶！那種呼吸著歐洲空氣的感覺是用錢也買不到的」。但那感覺究竟是甚麼，一時半刻我也答不出來，這並非一句簡單的「崇洋媚外」就可以解釋，而是揉雜各種真實的感官體驗或是虛幻的文化想像所建構的，一種微妙複雜的情結。這種情結使得人們花大錢消費「歐洲」，但換來的並非「大爺般」的奢華享受，取而代之的是種「朝聖」後的喜悅，千辛萬苦，但卻甘之如飴。然而，透過歐洲旅行中的種種觀光消費，我所希冀去朝的是甚麼「聖」？是歐洲這個具體的地理疆界，是歐洲蘊含的精緻藝術文化，抑或只是「歐洲」這個概念背後所象徵的品味風格？在義大利的旅行中，我的身分除了是個亞洲人，一個「歐洲迷」，同時，也是個生理男性。正因如此，在旅途的移動中，即便並不特別強壯，但協助同行的女伴們搬運笨重的行李，卻是我展現男性氣概的重要時刻。同樣的，在人生地不熟的異鄉，身為一個男人，我有權力但也是義務，拿著地圖引導著同行的人下一站該往哪走，我必須表現的篤定、果敢，讓大家安心，即使在迷路時也不例外。如此的角色分工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但令我感到困惑的是，為何我是「男生」這件事，需要不斷透過這些行為來宣示、確認。我開始思考，如果不幫忙提重的行李、不會看地圖指路，那我就不是「男生」嗎？換個角度來看，如果同行的女生力氣比我大，比我更會看地圖，那她是否就比我還要像「男生」呢？也就是說，要當個「稱職的男生」，除了須具備生理上的性徵，. -2-.

(11) 可能還需要藉由各種符合社會期待的行為來表現。若真如此，是否也就代表著，我可以透過其他不同的行為來展演、傳達自我不同的身分與認同呢？. 一、觀光與男同志─兩條平行線種族、性別這些透過社會與文化結構銘刻在身上的印記讓我帶著不同的身分，進行屬於自我的觀光實踐。來自亞洲、生理男性的那個我，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在旅行中，別人看不見的，甚至我自己也沒也覺察的，是我的另一個身分，我是一個男同志。雖然在近年頻繁的移動、旅行前，我就清楚知道自己的性傾向，但是回顧過往的旅遊經驗，那點點滴滴的回憶中卻從來沒有一個屬於男同志的片段。或許因為在旅行中我根本忘了自己是個男同志，因此在旅行中不曾擁有與其他男同志邂逅的經驗，我甚至像是個「同志盲」(gay blind)，看不見旅途中其他男同志的存在。在背包客的旅遊導覽聖經，《寂寞星球》(Lonely Planet)上，我才第一次意識到旅遊中的同志現象。在 2009 年出發前往義大利前，捧著《寂寞星球》著手規畫行程，卻不經意的發現這本旅遊導覽光是在羅馬的部分就用了兩頁的篇幅介紹專屬同志的旅遊、娛樂場所。另方面，或許因為目的地是義大利，許多同志朋友也總愛半開玩笑的說：「義大利男人都很帥，你這次去要好好把握呀」，這在某個層面也提醒了我，是帶著一個男同志的身體在旅行。雖然在這趟一個月的義大利旅行中，我並沒有拜訪任何一家義大利的同志酒吧，也沒有任何所謂的「豔遇」，但這次的經驗卻使我帶著更具覺察性的目光，在旅行中努力捕捉每個可能的同志身影。於是注意到在羅馬競技場前兩個男人共推一台嬰兒車緩緩走過，在五漁村國家公園(Cinque Terre)的海邊，兩個男人互擦防曬乳後悠閒的享受日光浴，在「愛之小徑2」一片男女情愛的符號裡，一幅女女的塗鴉壁畫讓我不禁會心一笑。或許這一切並不代表甚麼，但這些公開且親密的同性互動仍讓來自台灣的我印象深刻，我想到的是，同樣場景原封不動搬來台灣，路人不會側 2. 義大利西北部五漁村(Cinque Terre)國家公園內之著名地標與熱門景點，為一條由陡峭山壁與蔚藍海岸交織而成的浪漫步道。 -3-.

(12) 目嗎？當然，這也是我在旅行中首次的，就自我慾特質(sexuality)所進行的反身性思考。然而當時，我依舊感受不到男同志的這個身分認同在旅行中曾經產生任何影響，它像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我不特別去隱藏它，但也不刻意展露。於是我開始設想，這種建立在性慾上的個人特質是否唯有在性慾相關活動發生時方可體現，否則旅遊與男同志將永遠是兩條平行線。這樣的認知直到義大利之行的半年後，與男友同遊九份的經驗才開始有了轉變，我慢慢感受到，性慾特質做為個人自我認同的重要面向，和生活與旅遊其實是分不開的。. 二、九份做為交點與起點那是個冬日陰雨的午後，從瑞芳火車站前往九份山區的計程車上，年過六十的司機先生率先打破沉默，他好奇的問：「你們是來跟其他朋友會合？」，我回答：「沒有耶，就我們兩個而已。」司機先生於是有點驚訝的說：「就你們兩個喔？」接著他惋惜的下了結論：「那應該多帶幾個「辣妹」3出來呀，這樣才會好玩嘛！」。非假日的九份比平時多了份寂寥，整棟民宿只有我們一組客人，空無一人的公用觀景陽台某種程度上成為我們的私人空間，在這樣的空間裡，一些親密的肢體互動才成為可能。晚上，一群女學生臨時投宿，於是陽台再度成為公共空間，短暫的寒暄後，我們準備回到房間，其中一位女生問我：「你們兩個睡同一間喔，但那不是雙人床嗎…你們是什麼關係呀？」她的朋友立刻打斷她：「這種問題你不要亂問，很沒禮貌耶！」隔天早上，在民宿餐廳裡跟老闆娘共進早餐，我們相談甚歡，她說：「昨晚睡得好嗎？兩個大男生擠一張床應該不太舒服吧，今天晚上這裡還是只有你們一組客人，那你去另一個房間睡好了，這樣會舒服一點，阿姨跟你也算有緣，不多收你的錢啦！」面對這樣的熱情、善意我委婉拒絕：「這樣不好意思啦，我們還是睡一間就好。」老闆娘答：「你不要跟阿姨客氣耶，還是你們感情這麼好，一定要睡同一間。」帶著滿腹疑問，老闆娘回到廚房收拾善後。旅行結束後回到台北，我開始思考這三段對話，發現即使不牽涉性慾方面的 3. 辣妹一詞是帶有高度性別刻板，甚至是性別暴力之字眼，本文於此使用這樣的詞彙乃著眼於引用之真實性，而特以括號註明強調研究者針對這類語言使用在性別平等上的自我覺察。 -4-.

(13) 活動，個人性慾特質也並非如此全然的與觀光絕緣，做為個人身分認同的一部分它從來沒有缺席，只是不斷的被視而不見。在台灣，同志伴侶相偕出遊的畫面並不存在社會大眾的認知裡，因此當兩個男生結伴出遊，計程車司機就下意識的認為其他同伴已經在某處等著與他們會合，這兩人的關係是否為情侶並不在他考慮的選項之中。在以異性戀為主流常軌的社會，兩個男生的旅行於是必須要有辣妹相伴才能夠有趣、有搞頭。同理，男女兩人同住一個房間，也不太可能有民宿老闆娘好心的提出分房的建議。從這些話語的細微處分析，在在可以看到同志伴侶關係乃至於同志的身分在旅遊中是如何的被忽略。固然，性慾特質本身並非如性別、種族或年齡那樣以肉眼即可判斷，但當一個社會普遍不具備足夠的敏感度去覺察非異性戀之性慾特質存在的同時，其實某種程度上也反映這些社群在社會中的邊緣化。也許有人會問，既然不被看見那麼為何不自己大聲的說出來？告訴大家我們是男同志情侶，所以出來玩不需要辣妹，更不需要分房睡，那麼一切的問題都解決了？但換個角度思考，當異性戀男女出遊的時候需要向全世界宣告彼此的伴侶關係嗎？如果不需要，那麼為何同志情侶需要？因為這個社會仍舊預設大部分的旅客都是異性戀，這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當然。相同地，異性戀當然也不需要向家人或朋友「出櫃」，去「坦承」自己異性戀的身分認同，因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而同志之所以要出櫃，乃是因為這樣的性慾特質異於常人。試想，一個社會環境如果夠友善，能以正面的態度將同性間的情慾僅僅視為另一種不同於異性戀的性取向，那麼所謂的「衣櫃」則沒有存在的必要，同志不必躲進去當然也就不需要走出來。依循這樣的邏輯，同志伴侶關係以及同志的身分認同在觀光中被視而不見，問題並非出在同志不願意現身(come out)，而應該進一步去關注的是，為何他們選擇隱身。如 Valentine(1996：146)認為，空間本身並非無性且中立的，相反，它被認為自然是屬於異性戀的，異性戀男女可以自由在公共空間中與伴侶互表愛. -5-.

(14) 意，像是牽手、親吻、愛撫甚至是公然跟陌生的彼此眉來眼去(引自 Meethan et al., 2006：240)。然而對更多的台灣同志而言，公開進行這種親密互動卻常令他們感到不自在以及不安全，過往保守的社會氛圍乃至個人負面的相關經驗都規訓著他們在公共空間中要有分寸，太過踰矩的親密行為很有可能為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台灣社會正在日趨開放，但九份民宿裡的女生對於兩個男生一同旅遊並且共睡一張雙人床仍然感到相當驚訝，對另個女生來說，這兩個男生間的關係是不能亂問的問題，在斥責朋友發問不當之時，她其實也在透露自身的立場：性慾特質是不能夠以公開而自然的態度進行討論的話題，這樣的禁忌背後多少也暗示將同志身分與負面形象連結的可能。同志的污名化某部分來說與報章媒體4處理同志相關負面新聞時，以偏概全的手法有關，另外在部分政治人物或是宗教團體對同性情慾的反對、攻擊以及其它更多社會力量的共同作用之下，使得社會大眾直覺性的將同志與愛滋、雜交、嗑藥等劃上等號。在上述的背景下，不難理解要在台灣孕育一個對多元性慾特質友善、尊重的社會環境並不容易，於是許多同志選擇沉默，躲回衣櫃裡把自己藏起來。那麼在各種場域，當然也包含旅遊觀光，他們的聲音自然會被忽略，他們的身影於是也就不被看見。這樣的脈絡成為本研究相當關鍵的一個研究起點與追問，希望透過對同志旅遊觀光經驗的描繪、分析讓大眾認知到同志在日常生活場域以及旅遊觀光中的真實存在。這些人不只是同志大遊行中的驚鴻一瞥，而可能是你我周遭的家人、朋友、同學。同志的身影需要被看見，在社運也在觀光實踐上，同志不應再被當作不存在的他者。藉由不斷的現身，當然包括學術研究上的，才有機會讓同志社群的多元面貌被理解，也才有與社會對話並打破既有刻板印象與污名的可能。. 4. 以聯合報為例，與同志相關的負面報導包括：2003/08/02〈一夜交戰 20 人，同志性派對愛滋流竄〉；2004/01/18〈轟趴走光，92 內褲男進警局〉；2006/03/08〈賓館搞轟趴，四男光溜溜〉；2006/11/06 〈44 內褲男轟趴，警官在列〉；2006/12/25〈9 男轟趴，2 人染愛滋嚇壞 7 人〉；2007/02/10〈同志轟趴，三個「志明」玩 5P〉；2007/05/27〈內褲男轟趴純聊天？搜出毒〉；2008/02/17〈一票漢子轟趴，搖到警察來〉。 -6-.

(15) 第二節、學術中的同志，未完待續一、女性的「性別與觀光」研究在學術領域，關於同志觀光的研究，可以從性別與觀光談開始談起。90年代初期，國外學者Kinnaird與Hall即指出，觀光做為今日社會中的重要休閒活動，同時也體現了現代複雜的權力關係以及剝削與不平等的社會現實，而性別是其中相當重要的一環，所以在觀光社會學與文化研究中絕不應忽略性別這個重要的分析面向(1994: 5)。例如Aitchison(1999)在其研究中即以蘇格蘭古城Stirling為例，提到觀光中女性所遭受的雙重打壓。首先，做為一個被動的、被凝視的他者，女性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Stirling鎮上只有男性英雄的雕像，以男性英雄為名的街道，女性在這個歷史小鎮上彷彿只是個沒有名字的背景。此外，做為一個主動的、凝視的觀光客，在如此陽剛的地景中女性完全無法找到認同的對象，血腥殺戮的戰爭場景或許能激發男性的滿腔熱血，但對大部分女性而言，這並不是令他們感興趣的旅遊經驗和景點。也就是說做為一個觀光中的消費者，女性觀光客的觀光需求同樣遭到忽略。另方面，性別與觀光之相關研究也試著將批判的觸角延伸到觀光行銷的層面。 Pritchard和Morgan(2000)在研究中提到，觀光宣傳手冊、廣告文宣總是習於將男性再現為積極主動、充滿力量且具支配性的形象，相反的，女性則常與被動、可以被使用、被支配與被凝視的意象相關聯。這樣的再現一方面乃因男性長期支配觀光產業的發展，而另方面大眾媒體也把此群體視為潛在消費客群，進而生產一系列從西方白人、異性戀男性觀點出發的觀光宣傳語言和意象建構。不少發展中國家為吸引這批男人的目光，於是便不斷在觀光意象的建構中突顯女性的性感肉體，觀光廣告文案也常常強調女性的親切款待、順從、體貼以及身體特質(邱淑雯，2006：12)。男性主導的這種觀光凝視已經內化到每個人的意識形態中被視為自然的，這其實都和政治或權力相關，也是觀光社會學與文化研究所強調和觀光管理不同的研究批判視野。 -7-.

(16) 此外，性別與觀光也從女性旅遊自主性的角度探討觀光活動的安排。邱淑雯 (2006)在日本對台旅遊意象建構之研究中發現，女性旅遊書寫、旅行社行程、媒體介紹的行程三者間呈現出高度雷同的觀光行程，而這樣重複出現、單調一致的觀光行程恰好凸顯女遊其實沒有太多選擇的空間，更無法跳脫這些被事先預設好的觀光景點，她們看似獨立自主其實是被迫在旅行社所推出以及媒體打造的行程之間流轉，顯現出另一種男女權力不平等的關係。父權體制仍對女性旅遊活動進行強勢主控，女性內化這些價值後也自我捆綁，她們很難克服來自男性與家庭的束縛，只能在安全和被默許的範圍內從事旅遊(邱淑雯，2006：33)。這樣的分析戳破現代社會女性獨立自主的假像，也赤裸呈現傳統父權價值體系對女性旅遊的持續壓迫。. 二、邊緣沉默的「非主流」男性綜觀以上，可以看到諸多學者針對觀光中男女性別權力的失衡從各個層面提出有力的論證。但在這一系列以性別與觀光為名的研究中，其關注的焦點完全是放在被壓迫的女性身上，而做為壓迫和既得利益者的男性，其旅遊經驗在相關研究中卻消失了。在學術的凝視中男性做為主體，其旅遊經驗、社會處境很少成為研究者關懷的對象，在性別研究中，男性往往變成沉默的一群。女性主義觀光學者Margaret B. Swain(1995：254)在其研究中以《休閒遊憩與觀光期刊索引》(Leisure Recreation and Tourism Abstracts Annual Index)進行分析，發現在1993年中觀光領域的期刊裡共有108篇與性別相關的論文，其中關於男性的只有5篇、性別關係的有30篇，而其餘的73篇論文則皆以女性為研究主體。這樣的結果顯示在性別觀光研究中男性反而成為被忽視的客體。此外，在現實生活中，台灣男性在看似較具旅行能力和機會的表象下，其投身自助旅行的人數始終不達女性的二分之一(李淑宏，2000)。針對這樣的數字呈現，田哲榮(2007：64)從研究中受訪者的談話，歸納出四個阻礙男性自助旅行的因素，分別是：養家角色、立業角色、孝子角色、和服兵役的義務等。這四個因 -8-.

(17) 素，其背後都指向一個更巨大的結構性問題，那就是男性的社會角色。傳統社會建構的性別分工同樣對男性移動的可能形成某種程度的限制與束縛。「男主外、女主內」傳統價值中的「外」並非指涉自由的旅行，而是和「內」一樣，把男性禁錮在以家庭為核心的社會關係中。對家庭，男人有成家立業的責任，此外，現代民族國家中保家衛國的使命感更直接從法律的層面禁止年輕的役男出國。由此分析，我們可以了解男性不但是傳統父權體系下的加害者，同時也是受害者。在觀光活動選擇的部分，邱淑雯提到女性觀光行程受到諸多捆綁，但是：相對而言，男遊沒有這層包袱……品茗、美食、按摩、ＳＰＡ、算命、溫泉、變妝沙龍照等活動，好像先天上自然就屬於日本女遊主流的觀光行程，男遊若想參與當然也很歡迎，但男遊就算從事，也未必會在書寫中大方愉悅呈現出來(邱淑雯，2006：33)。從上述引言，需要進一步思考的是社會主流輿論真的給予男性如此大的包容和彈性嗎？男性看似具備極大自主空間，能自由參與所有觀光活動，包括女遊主流的觀光行程如按摩、SPA。但在參與女性化觀光活動後，男性未必能夠且願意「在書寫中大方愉悅呈現出來」的這個假設背後是否也隱含另一種社會性別氣質建構對男性的束縛？這也就是說，從事不夠「man」的觀光活動可能會為男性招來「娘娘腔」、「娘炮」的非議，違反社會大眾對男性陽剛男子氣概的期待，於是，參與女性化觀光活動從而成為「不能說的秘密」。當我們能夠自由參與某些活動但卻無法自由向別人愉悅言說與分享活動內容的同時，這樣的「自由」真的是自由嗎？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麼在某種程度上也就代表男性旅遊仍然存在著某些不被察覺的限制。同理，Aitchison(1999)在針對Stirling男性化的陽剛地景與觀光活動的批判中認為，如此的觀光地景建構完全只是嘉惠男性並滿足他們對歷史與戰爭的狂熱。這樣的論述看似合理且具說服力，但卻也落入性別刻板化的窠臼，意即一種由社會建構對男女行為乃至喜好的期待和視為理所然的一套準則，預設所有男性應該且必須對軍國乃至民族主義的地景瘋狂崇拜，而女性則必然不會對此 -9-.

(18) 表達興趣。這樣截然二分的觀點固然關注到女性在觀光中可能受到的歧視，但如此通則化的推論卻將男女性別二分的同質性過度強調而忽略個體差異存在的可能。如果部分的男性觀光客同樣對軍國或民族主義抱持冷感的態度，那麼他們的觀光需求是否也在這樣的觀光經驗中被歧視、被忽略？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對於此類觀光活動之設計規劃全然嘉惠「所有」男性的論述則應當做出適當修正。由此，我們應該更進一步思考的是，觀光中的凝視是否完全如 Pritchard 和 Morgan(2000)對觀光地意象性別化再現研究中所指出的完全利於男性，抑或只是白人(種族)、異性戀(性慾特質)、已發展國家(國族)、中產階級(社會階級)的男性？如果是，那麼非白人、非異性戀、非已發展國家、非中產階級的男性在觀光中是否仍保有宰制的地位，或者他們跟女性一樣是不平等權力關係下的受害者，而當相關研究將焦點在女全部分的的同時，這些被漠視的男性是否又再遭受另一次的壓迫？在性別與觀光研究開展的初期，學者Swain(1995)即認為，從女性視角出發、以女性為主體的觀光研究是必要的，因為它具有一種補救(remedial)的功能，讓遭到長期忽略的女性經驗及其弱勢處境得以發聲、得以被看見，進而喚醒公眾對男女不平等之社會關係的覺察。同理，在上述的脈絡下，對來自非已開發國家且非白人、非異性戀的台灣同志來說，當他們的旅遊經驗同樣被忽略、被視而不見的同時，從學術的視角出發，喚醒社會對這個社群的關注，進而開展一系列台灣在地的同志與觀光研究是絕對必要的。然而在台灣，從同志的面向來探討觀光仍是相當邊緣的研究領域。相關研究卻尚停留在萌芽階段，且大多站在經營管理者的角度，試圖從研究中提出對同志觀光這個新興市場的行銷策略5，而極少去關注同志本身在觀光中的感官體驗以及同志身分與他們旅遊經驗間的互動關係。另方面，在同志研究中，隨著90年代西方酷兒理論的引介，引發了一波新的研究熱. 5. 黃煦芬，2002，《台灣地區特殊族群消費傾向研究－以同志族群為例》。容繼業、陳光華，2003，《台灣地區同志族群旅遊行為之研究－從文化觀點》。徐淑美，2005，《台北地區男同志族群出國旅遊動機與需求之研究》。高梅心，2006，《台灣同志族群出國旅遊動機與目的地之研究》。 - 10 -.

(19) 潮，不論在文學、電影、教育、社會或是空間與人文地理等領域都累積不少相關研究，但很少人從觀光的角度切入來對同志進行討論。也就是說在台灣，從觀光文化的面向來研究「同志與旅遊」仍舊相當罕見。因此，本研究之另一研究貢獻乃是使得觀光學科或是同志研究都能以更多元的角度來理解同志觀光這個既存的社會現象。而在進入正式的研究前，筆者將先就研究對象(台灣男同志)、研究場域(歐洲)之選擇以及研究架構與章節安排做初步的介紹與說明。. 第三節、選角定裝，背景設定一、主角：台灣男同志廣義來說，同志一詞包括男同志(gay)、女同志(lesbian)、雙性戀(bisexual)、跨性別(transgender)四個群體，一般而言簡稱 LGBT。本研究以男同志為主要研究對象，把研究的重點放在男同志之旅遊經驗研究與議題的探討。這樣的選擇與筆者做為一個男同志對自身性別政治的研究實踐的立場與社會關懷相關，希望藉由男同志赴歐旅遊經驗與社會現象的分析增進社會對此社群的理解，因為我認為對不同性慾特質的尊重乃是建構在相互了解的基礎之上，而本研究正是希望讓同志族群在生活的不同層面做不同方式的現身，以期社會大眾能對社群有更全面的認識，並依此開啟另一種對話的可能。然而，這樣的研究範圍限縮並非刻意排除女同志、雙性戀或是跨性別做為同志社群一員的重要性，相反的，是在認知到在同志群體中不同性慾特質間真實存在的差異。如同 Meethan 等學者(2006：237)提到，同志觀光研究仍以男性也就是男同志為研究主體，於是女性再度被邊緣化。事實上，男同志與女同志除去在性慾特質部分的某種類同之外，兩者之社群文化本身存在極大差異，因此任何宣稱代表同志社群的發言都是抹煞甚至邊緣化不同的聲音，也是種霸權。另外，人文地理學者 Jon Binnie 與 Gill Valentine(1999)在對地理學中性慾特質相關研究的回顧中也呼應 Bell(1994)的觀點，認為在以男女同志為霸權的酷兒地理學中，雙 - 11 -.

(20) 性戀是個被徹底忽略的邊緣社群，在「恐雙」(biphobia)情節的作祟下，雙性戀很難融入其他同志社群文化，在同志研究中通常也很難被看見。鑒於同志文化本身的多元歧異，因此要在單一研究中將所有同志社群之觀光旅遊經驗涵括在內，則可能無法針對其各自社群文化之相關議題進行較為深入的探究，在這樣的考量下，本研究選擇以男同志做為主要研究對象，清楚界定研究範圍，同時也是希望能避免將男同志的旅遊經驗化約、並以此代表所有同志群體而形成另一種在同志社群內的「男性霸權」。此外，本研究也聚焦於觀光做為一種消費實踐的政治性，雖然在大眾化的基礎下人們得以參與的普遍性越來越高，然而不能忽略的是，旅行，特別是跨國或跨洲的長途旅行依舊存在著某種程度的消費門檻與階層性。根據 Holcomb 與 Luouga(1996)的研究指出，同志族群的旅遊市場是屬於消費者金字塔上層、教育水平高的專業人員。在美國未婚同志族群中約有 40﹪擁有大學教育的程度；相對的，未婚之異性戀者僅佔 18%。在這樣的背景下，同志觀光客的身分總是易於被觀光產業定義為富有、中產階級的白人男性。我們很難在現有的相關論述裡看到勞工階級或是非白人同志文化的身影，以及他們對於移動的渴望。但事實上，並非所有同志皆具經濟能力負擔旅費。如同一般社會大眾的觀光，同志旅遊中也充斥著差異，也就是說我們不應把同志觀光客視為一個單一的整體，而應該關照其內部的多元異質性。因為在不斷追尋分類的過程中總是很容易把一個群體概括為其中最佔優勢地位的那種類型，而忽略其他弱勢少數的存在 (Waitt and Markwell, 2006)。Pritchard 等學者(1998：274)呼應這樣的觀點，也認為當討論到某個特定的旅遊市場時，用單一且具壓倒性的特徵來做界定是相當危險的。以同志觀光為例，若單純從性傾向的角度做歸類將顯得過度約化以致於排除其他建構個人生命經驗的重要元素，像是社會階級、性別、種族、年齡等。基於上述原因，本研究選擇台灣男同志做為研究對象。除了因為台灣學術圈對此相關研究的欠缺，更關鍵的因素在於西方，同志與觀光這個新興的研究領域. - 12 -.

(21) 習於將同志觀光客預設為富有、中產階級、健康強壯的西方白人男性。如同異性戀的觀光以某種占優勢的主體為依歸(通常是中產階級的白人男性)，同志觀光中也存在某種特殊的同志凝視，依其喜好來建構相關的觀光活動，並以此決定甚麼節慶活動、日常物件、觀光地景是值得被凝視的。在這樣的脈絡下，本研究希望從一個異於西方男同志文化的觀點來檢視亞洲地區，特別是台灣男同志的旅遊觀光經驗，藉由他們的旅遊經驗來勾勒出台灣特有的同志觀光樣貌。雖然本研究在訪談取樣上另闢蹊徑，從台灣男同志的觀點切入，跳脫既有西方同志觀光研究的白人男性主流視角，但是因為受訪條件的設定以具備歐洲旅遊經驗的台灣男同志為主，在這樣的背景下無可避免的使受訪者們呈現了另一種在文化與經濟資本上的趨同，關於這樣的抽樣偏差，筆者不但有自覺的意識，同時也將在本研究第三章做更細部的探討。. 二、場景：歐洲在台灣現有的同志觀光研究中，黃煦芬(2002)對於台灣同志消費傾向的研究發現，同志們最希望造訪的國家與地區是歐洲。然而，根據高梅心(2006)對於台灣同志族群出國旅遊目的地的研究則顯示，亞洲才是同志造訪頻率最高的區域。對台灣的男同志而言，出國旅行直覺想到的多半是東南亞地區或是亞洲其他國家，除了因為地理位置上的可及性較高、消費較便宜，這也和台灣同志觀光相關產業與媒介的發展有關6。這兩份關於同志旅遊目的地選擇的研究說明了期望與實際執行間出現落差，這樣的結果暗示歐洲做為旅遊目的地具備特定的吸引力，使得台灣同志對赴歐旅遊存在高度興趣。雖然在台灣，目前仍無任何研究可以直接對. 6. 雖然台灣目前並不存在實體的同志旅行社，但是卻有許多公司以旅遊網的形式在網路上販賣男同志旅遊相關產品，像是「同志旅遊網(GAYTOUR)」、「GOGO Holiday」、「同玩假期」及「彩虹自由假期旅遊網」等。這些旅遊網所提供之自由行及傳統套裝行程，目的地則多為泰國、普吉島、日本、巴里島、中國大陸、馬來西亞等地，行程內容多半強調同志觀光之特殊性，並以同志專屬之消費空間、活動與夜生活做為賣點，進而形塑出一個特定的男同志旅遊市場。此外，台灣目前所流通的中文版同志旅遊雜誌─同遊誌(PLUTO)，其內容也以中國、台灣、泰國、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之同志相關景點及消費場域的介紹介紹為主。而旅遊指南部分，《男×男自由行：曼谷》一書更直言：「近幾年來，『去曼谷』已成為亞洲男同志的假期首選」(HUGO，2009： 15)。 - 13 -.

(22) 這個現象進行解釋，但從客觀的資料來分析，正如地理學者 Russell (2001)所言，以全球的範圍來說，對同志友善的目的地多集中在美國及西歐，特別的是在西方已開發國家的城市地區，對於同志休閒設施的建立與維護明顯地較用心(引自高梅心，2006：21)。例如曼徹斯特的同志村(Gay Village)，90 年代光是在該村之內就有 11 家同志酒吧、10 家同志夜店、無數家同志餐廳、一家同志沙龍、一家同志律師事務所和兩家同志書店(Pritchard et al.，1998：278)。此外，歐洲在同志觀光中之所以重要也因其多采多姿的同志節慶活動。除了各大城市每年固定舉辦的驕傲大遊行活動(Pride Parade)外，阿姆斯特丹也因其「寬容的傳統」與「同志友善的政策」而於 1998 年主辦第五屆同志奧運會(Gay Games)，吸引超過 12000 人參加各項運動競賽與文化表演活動。曼徹斯特做為另一個歐洲重要的同志觀光城市，每兩年一次舉辦「歐洲男同志、女同志、酷兒藝術節」(Europe’s lesbian, gay, queer arts festival )，同時也爭取到主辦 1999 年歐洲同志運動會(Gay and Lesbian Euro Games)。而曼徹斯特最富盛名的乃是每年舉辦的 Mardi Gras，從 1991 年首次舉行至今每年都吸引約 6 到 8 萬人共襄盛舉。到了 2010 年的今天，隨著時間的積累，歐洲同志觀光與休閒娛樂空間、設施仍持續的建設發展，根據筆者從國際同志旅遊組織7(IGLTA, International Gay and Lesbian Travel Association)網站上提供的會員資料統計，在歐洲 23 個國家包括同志旅館、同志旅行社、同志酒吧、同志三溫暖、同志書店、同志度假村、同志餐廳…等等在內的 IGLTA 會員數目就已將近達到 500 個(見表 1)，若再加上沒有參與該組織的同志相關商業組織，那麼這個數字將更為可觀。另方面，在目前(2010 年)全世界 10 個通過國會立法，給予同志婚姻完整法律保障的國家中，歐洲就占去其中的七個8(見表 1)，另外也有 12 個歐洲國家在民事法律上給予同志伴侶近似於異性戀夫妻的相關權益(見表 1)，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到歐洲在同志平權議題上以及同志友善環境上相較於世界. 7. 8. 詳細資料內容請參閱 http://www.iglta.org/destination.cfm 詳細資料內容請參閱 http://en.wikipedia.org/wiki/Same-sex_marriage - 14 -.

(23) 其他地區的優勢與進步。. 國家. IGLTA 會員數. 法國. 75. ●. 德國. 73. ●. 英國. 68. ●. 西班牙. 60. ●. 比利時. 41. ●. 義大利土耳其. 同志婚姻合法. 同志伴侶關係法制化. 35 9. 26. 荷蘭. 24. ●. 瑞典. 19. ●. 瑞士. 17. 希臘. 15. 波蘭. 11. 奧地利. 11. ●. 匈牙利. 7. ●. 捷克. 7. ●. 葡萄牙. 5. ●. 冰島. 3. ●. 盧森堡. 3. ●. 丹麥. 2. ●. 斯洛維尼亞. 1. ●. 芬蘭. 1. ●. 愛爾蘭. 1. ●. 挪威. 0. ●. ●. 表 1：歐洲國家 IGLTA 會員數、同志婚姻、同志伴侶關係整理(筆者製) 歐洲雖然在客觀上具備相當充足的觀光資源吸引同志旅人，但另方面，旅遊很多時候也來自於觀光客對他方的想像，像是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歐洲文化與觀光研究所在其招生海報文案中即提到：熱情喊著 Hola，爬上巴塞隆納聖家堂頂端，蹬一曲佛朗明哥；駐足於葡. 9. 在此將土耳其納入歐洲之範圍乃是沿用 IGLTA 網站上的分類。 - 15 -.

(24) 萄園裡，端著水晶酒杯，細細品嘗褚紅色酒香。在這兒，滿足你對於歐洲的所有想像，沉浸於歐洲建築、文學風華、飲食文化……。(引自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歐洲文化與觀光研究所招生海報，2008) 這樣一段文字，或許無法完全解釋同志之所以渴望造訪歐洲的動機，然而卻也點出許多台灣人對歐洲的嚮往之情。歐洲不只因其語言(hola)而充滿異國風情，華美的建築(聖家堂)、動人的舞蹈音樂(佛朗明哥)、精緻的物質文化(水晶杯)、細膩的飲食風格(葡萄酒香)…等也都共構出一種品味生活的想像，誘惑著同志旅人以身體感官來與其互動，並透過觀光消費來實踐、體現這樣美好的歐洲想像。正因這種台灣人對歐洲特有的文化想像，本研究在探討男同志與觀光這個議題時，刻意選擇歐洲做為研究的背景。在這裡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本研究所指涉的文化想像乃是一組揉雜原有認知基礎、個人感官經驗以及抽象回憶的論述，是一種關乎地方感和社會氛圍的想像，是透過再現而具有象徵意義的想像，所以筆者傾向把歐洲視為一個想像的整體而不再做國家或地理疆界的劃分。同時，這裡的歐洲指涉的也不單單僅是一個地理上的疆域，它也包含生活在歐洲的人、以歐洲為名的商品、在歐洲舉辦的節慶活動…等所有具體的、抽象的與歐洲相關的人、事、物，都是本研究所謂歐洲文化想像所要探討的重要元素。. 三、故事主軸與張力由此，在交待研究主角與背景後，本研究將以台灣男同志的歐洲旅遊經驗為主軸，並勾勒出一個研究的雛形與架構。在這之中，歐洲旅遊做為本研究的背景舞台，是所有相關議題產生交集的場域。台灣男同志則為研究的主要對象，而他們在歐洲旅遊中的身體與性/別展演以及文化想像則是本研究所將探討的兩個主要議題。在歐洲旅遊的情境中，台灣男同志是否會以不同於日常生活中的方式來呈現自我的性慾特質，以及他們如何藉由身體與性/別的展演在不同的空間與人際網絡中顯現或隱藏自我的同志身分。此外，在這些不同身體與性/別特質展演策略的背後，歐洲旅遊的所見所聞將如何帶給男同志不一樣的感官體驗與情緒感 - 16 -.

(25) 受，而這又會將對他們的身分認同或者自我想像產生甚麼樣的反身思考都是筆者在本研究想要深入探討的主題。另方面，筆者也將從文化想像的角度切入，藉由爬梳台灣男同志對歐洲的文化想像來理解「歐洲」這個概念，是如何透過媒體與他人旅遊經驗的建構進而挑動著男同志觀光客「想飛」的神經。並且在身體力行的遊歷歐洲後，這些既有的文化想像如何與地方以及旅行中邂逅的他者或是物質文化相互建構，並由此獲得意義上的強化或者改寫，這些都是本研究在後面篇章中所欲進行辯證研究與理解詮釋的重要議題。然而，在這之中，男同志的身體與性/別展演以及歐洲文化想像並非獨立的兩個主題，透過地方空間以及消費兩個次要議題的探討，可以發現身體與性/別展演和歐洲文化想像間存在一種相互形塑的緊密連結與共生關係。首先，地方中人事物所共構的空間氛圍與情境將使得個人對於該地產生特定的想像與感知，並據此做為行動的依據準則，選擇採用適當的策略來進行自我的身體與性/別展演。另方面，透過這種身體與性/別展演行動的實踐與空間互動的經驗，也將使得個人對於當地文化產生不同的理解認識以及想像。而在消費的部分，旅遊中的某些消費行為，如拜訪同志夜店或是購買同志相關商品本身即可視為男同志展現自我同志身體與身分的一種性別實踐與展演的方式。另外，個人在旅遊中之所以從事某些消費也很可能是來自於特定的文化想像，例如因為對巴黎香榭大道的浪漫遐想，使得許多人認為在巴黎漫步時坐下來悠閒的喝杯咖啡是種必要的觀光體驗。由上述，我們可以看到男同志的身體與性/別展演、歐洲文化想像與地方空間和消費間可能存在的，多元辯證的複雜關係，並且在旅遊中彼此緊密的連結著。而本研究所欲探究的是台灣男同志這個長期在旅遊中被忽視的身影如何透過身體與性別展演、文化想像、觀光消費與地方空間來和「歐洲」這個概念演繹出一系列精采的對話。而在進入研究分析前，筆者將在下一章節中先就同志觀光發展的歷史脈絡、國內外的同志觀光研究成果以及本研究在討論文化想像以及身體與性/別展演時所欲運用之相關理論進行初步的介紹。. - 17 -.

(26) 第二章. 同志觀光，他們曾經那樣說的脈絡. 第一節、彩虹旅人的移動漫遊豪華郵輪「探索號」28 日搭載 378 名男同性戀者來台觀光，並在松江路、西門町的同志酒吧消費後於今天清晨 4 時離台前往香港。旅行社指出這批旅客都是第 1 次到台灣，團員對台灣的友善、包容、尊重，印象良好。 (中央社記者黃旭昇 2010 年 3 月 29 日基隆市) 2010 年男同志郵輪之旅首度訪台，掀起一陣旋風，吸引各家媒體爭相前往採訪報導，這件事所反映的不僅是台灣社會對同志觀光這個新興旅遊市場的陌生，另方面，它也代表西方同志旅遊的蓬勃發展，他們的彩虹足跡甚至已經踏遍各大洲。這樣的發展絕非一蹴可幾，而存在其特有的歷史脈絡。. 一、男同志觀光的軌跡男同志觀光的起源最早可回溯至維多利亞時代的壯遊(Aldrich, 1993)。在這個象徵成年禮的遊歷中，地中海沿岸的義大利與希臘是來自歐洲北方貴族階級的年輕男子必訪之處。這個地區不但是西方文明發源之地，其自古以來男性間情欲的包容開放氛圍對當時的同性戀男性而言更是充滿吸引力。在遠離家鄉保守社會風氣的情況下，部分貴族男性於是可以擺脫社會道德價值的束縛，自在表達對於同性情慾的渴望。在那個年代，同志觀光是帶有菁英色彩的，只有少數富裕、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份子或藝術家才能移動、參與。20 世紀初發生的二次世界大戰在西方社會中帶來大規模的人口移動，使得鄉間的同性戀男女得已有機會體驗、接觸大城市中多采多姿的同志文化與活動。戰後，這些城市也因為同志人口的聚集而發展出屬於自己的同志社群文化。同志社群的形成也和城市中的社會發展與階級移動有關，從 1950 年代開始，汽車的普及化使得上班通勤成為可能，而非白人大舉湧入城市也使得中產階級白人搬往郊區，昔日繁榮的城市中心成為被遺 - 18 -.

(27) 棄的廢墟，因為房價相對低廉於是開始被社會中的邊緣少數特別是同志所接管，進而發展成具有其社群文化特色的區域(Clift et al., 2002：2)，例如紐約的格林威治村(Greenwitch Village)及曼徹斯特的 Gay Village。這些大城市中的同志集散地最終也成為現代同志觀光中相當重要的組成要素。這樣的發展也直接影響到同志觀光客在旅遊中的行為偏好，根據 Community Marketing Inc. (2010：26)的調查指出，在城市進行旅遊觀光時，受訪的 4726 位同志消費者中有 58%的人認為拜訪當地同志社區是相當重要也是他們積極參與的觀光活動，同時也有近半數 (49%)的人會在城市的同志空間例如同志酒吧與夜店中進行消費。由上述，我們不難發現城市文化與同志觀光間的密切關係，觀光產業乃至城市政府也意識到同志觀光潛在的龐大商機，而致力營造當地對同志社群的包容、友善態度，並投資發展完備的同志相關基礎建設，例如同志酒吧、餐廳、旅館、夜生活等娛樂設施，提供同志們一個與其他同類社交的機會，使他們在這樣的空間中產生一種能自在、安全展演個人性慾特質的，屬於度假時專屬的放鬆感覺，因而深受同志觀光客的歡迎(Friskopp and Silverstein：1996)。然而隨著 70 年代同志解放平權運動的風起雲湧，同志對自身權益的爭取出現覺醒，對於被侷限在特定空間中的旅行方式開始出現反思，而大規模動員的示威遊行活動使得各地的同志們公開在城市中齊聚一堂，在社交以及建構自我認同的層面上和傳統同志觀光產生微妙互動。而近年來，隨著同志大遊行嘉年華化的發展，也使得這項原本充滿政治意涵的社會運動和觀光消費間的界線越來越模糊，同樣在 2009 年的調查中，Community Marketing Inc.發現不受經濟蕭條的影響，將近有四分之一(23%) 的受訪者指出他們在今年曾經為了參與同志大遊行而旅行移動至其他城市並過夜(Community Marketing Inc., 2010：22)。同志平權運動的風潮也使得同志相關出版品的發行開始呈現多樣化的發展，兩本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同志旅遊雜誌：從美國舊金山發跡的 Damron 以及德國的 Spartacus 便是在這個時代應運而生，並對當時重要且具意義的同志旅遊目的地有深刻的介紹。同志旅遊雜誌的發行也象. - 19 -.

(28) 徵著同志觀光在某種程度上進行一種更制度化的正式發展，隨之而起的是專門安排同志旅遊的同志旅行社之興起 (Clift et al., 2002：4)。從 90 年代開始，世界經濟的成長趨緩，這樣的社會情勢直接影響人們從事旅遊消費的意願與能力。在如此的背景下，同志旅遊卻異軍突起呈現逆勢成長，同志觀光客不論是在每年旅遊觀光的次數或者是每次旅遊觀光的花費上都超過異性戀(CMI, 2010 )。這波新興崛起的同志商機(pink economy / dollar)10日漸受到重視，西方學術圈對長期遭受忽視之同志觀光客的態度開始出現轉變，同志觀光研究的衣櫃於是得以打開。. 二、性觀光─男同志抹不去的「情慾」印記鑒於同志旅遊在國際觀光市場的持續擴張以及學者對於性慾特質在觀光研究中之重要性的覺察，西方學界不論是從管理學或人文地理的角度，都對這個新興的研究領域提出不同的論點與看法。首先在旅遊動機的部分，Pritchard 等學者在研究中首先點出男/女同志呈現出極度不同的風貌，相對於女同志的旅遊特徵難以定義，男同志的觀光則和性與身體密切相連 (2000 ： 275) 。 Clift 與 Forrest(1999a：616)針對男同志旅遊動機的研究中也提到，在西方的男同志觀光文化中，特別是對許多單身、年輕的觀光客而言，觀光假期提供一個遠離家園拘束的中介迷離場域(liminal environment )，在那裡人們可以擺脫日常的道德限制同時也獲得更多機會進行「性愛上的邂逅」(sexual encounter)。Lett(1983)在針對英屬維京群島遊輪旅遊之個人性行為的研究中也曾指出：「人們在假期中更易於與陌生人發生性關係」(引自 Ryan and Hall, 2001：102)。他把這樣的行為統稱做 10. 意指同志社群的消費力(purchasing power)。隨著同志平權運動的發展，西方資本社會也日漸注. 意到同志族群驚人的消費力，許多企業，如航空公司、百貨服飾…等甚至開始針對這個新興的利基市場進行專門的行銷活動。而這股浪潮也延伸到觀光領域，根據美國市調公司(Community Marketing Inc.)於 1994-2003 間所做的統計調查指出，全美同性戀每年進行跨國旅行的比例為 96%，高於異性戀的 64%，同志族群的旅遊市場價值為約 541 億美元，佔全美旅遊市場的 10%。英國的網路搜尋引擎 Gay to z(2005)之調查結果也顯示，英國同志在 2005 年的旅遊消費總額高達 3 億英鎊。. - 20 -.

(29) 「liminoid activities」，這種原本在日常生活中帶有越界、放縱色彩的行為卻因為在異國旅行這樣中介迷離的場域而獲得社會普遍的認可與接納。在這樣的背景下，性與觀光的旅遊想像在西方同志觀光出版物中更是被過度的強調、渲染。因而，對性的追求已成為社會普遍對男同志進行跨國旅行的認知(Hughes, 1997：4 ; Pritchard et al., 1998：616)。在西方同志文化中，觀光做為男同志生活風格展演的重要形式，卻常被化約或等同於肉慾的性觀光，這當然和社會恐同情節所塑造的刻板印象息息相關。Ryan 與 Hall(2001：103)指出與同志相關的節慶與觀光活動常被保守的宗教團體透過傳媒而再現、曲解為下流、猥褻的嘉年華，並宣稱會對社會產生負面的影響，在這背後自然也傳達一種將同志觀光與放蕩之性接觸與性行為連結的意象。例如 Clift 與 Forrest(1999b：292)即在另一篇關於觀光中性行為的研究中指出男同志在旅行中與人發生性關係是相當普遍的事，熱門男同志觀光地持續吸引著大批尋求肉體關係的人，而成為愛滋病蔓延的溫床。固然，根據諸多研究指出，性慾的邂逅是男同志觀光出國旅遊中的重要誘因 (引自 Clift and Forrest,1999b)11。然而，Pritchard 等學者卻認為因此將之通則化為所有男同志的旅遊經驗與動機卻是不恰當的(Pritchard et al., 1998：616)。雖然，不可否認地，性與身體在男同志觀光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但若因此而將此兩者直接劃上等號則又太過低估男同志社群本身的異質性。如同 Bell 所提到，使用同志地理(homosexual geographies)這個詞彙必須格外小心，要避免將同志一詞過度約化為同質的總體，相反地，要去關注同志社群內部許多次團體間特質上的差異 (1991：323)，此概念應用到男同志觀光上亦然。換個角度來看，我們不會因為. 11. 關於性慾邂逅與男同志觀光相關研究請參閱Clift, S. & Wilkinsw, J. (1995). Travel, sexual. behaviour and gay men. In: P. Aggleton, G. Hart & P.Davies (Eds) AIDS: safety, sexuality and risk. London: Taylor & Francis.; Clift, S. & Forrest, S. (1998). Gay men, travel and HIV risk. Canterbury: Centre for Health Education and Research, Canterbury Christ Church University College (unpublished).; Clift, S., Forrest, S., Callister, C. & Luongo, M. (1998). Travel-related HIV prevention work with gay and bisexual men. Canterburg: Centre for Health Education and Research, Canterbury Christ Church University College (unpublished). - 21 -.

(30) 買春團的存在而認為所有異性戀男女出國旅行皆是抱朝著從事性交的期待，同理，「性」並非促發男同志從事旅行的唯一動機，根據 Clift 與 Forrest 另一份以問卷形式調查男同志旅遊動機的研究發現，放鬆與休閒、文化與藝術及自我發展在某些情況下對不同年齡、目的地的同志觀光客而言甚至比性還重要(1999a：615,617)。在 Hughes 的研究中，許多受訪的男同志也指出，同志夜生活的精彩與否固然是他們選擇旅遊目的地時的重要指標，但那並非只是為了性，許多人只是在那裡獲得一種放鬆自在的感覺(Hughes, 2002：306)。. 三、旅遊─作為出櫃的策略 Hughes(1997)認為在某種程度上，對自我同志身分的確認也可概念化為一種旅遊的形式。所謂旅遊乃是相對於日常工作、生活的一組概念，它是對於規律的反動，並且允許脫軌行為的發生，度假同時代表著地點和行為的轉換，它提供人們一個機會離開熟悉的生活圈到陌生環境自由與人互動，在這樣的背景下旅遊給予男同志們空間去做平常不敢做的事，例如出櫃。透過同志旅遊假期的消費是男同志對自我(self)同志身分的陳述表態和確認，此外，藉由在旅遊中同志空間、環境的停留也提供他們一個機會來認可自我的同志身分(Hughes, 1997：5)。於是，透過旅行移動，男同志得到一種身分認同的過渡、轉化。然而，這裡需要進一步追問的是，同志的身分認同為何非得透過旅行於是方能獲得證成呢？Pritchard 等學者(2000：270)認為此乃因為公共空間的異性戀本質與社會對同志的歧視與壓迫，使得同性戀只被允許在特定的地方與空間才能自由的展現同志的自我。Hughes(1997)對同志與旅遊間的互動關係以更結構化的方式提出他的看法，他在關於同志旅遊目的地選擇的研究中指出：同志觀光的本質乃是逃離和追尋。在這樣的界定下他進而提出影響同志旅遊的「推-拉模式」。在此模式中，空間與自由為拉的因素，而推的因素則包括社會的歧視與汙辱及尋找同伴的需求。在這個模式背後，Hughes(2002)進一步說明，因為能夠提供同志休閒娛樂以及認同自我身分的同志空間多半位於大都會或特定度假區，非都市地區因 - 22 -.

(31) 為對同志態度的不友善而相對缺乏同志空間的聚集。基於對同志空間的需求，各地的同志們必須移動到大都市或同志度假區。在這裡同志的身分認同和旅行移動產生連結，大都會多采多姿的同志活動和多樣化的同志空間對同志形成拉力，促使他們進行旅遊活動。相對的，非都會地區或甚至都會區的原鄉，因為社會氛圍對同志的歧視、排斥以及對出櫃的恐懼，於是形成一股推力，讓同志觀光客踏上旅程。 Waitt 與 Markwel(2006：1)呼應 Hughes 的觀點並對此做出更精確的描繪，他們認為不論是國家或是城市，空間本身都受到異性戀霸權以政府公權力或社會私人網絡無所不在的宰制，所以同志的社會生活乃至其文化只能退居地下化發展，成為一群看不見的他者。而「家」做為這個異性戀霸權社會化的機制和搖籃，自然也就不是給予同志自我認同友善回應的安全所在。在被社會貼上下流、噁心、帶有疾病等負面標籤的同時，同志總是幻想有個地方能讓他們逃離充滿歧視、壓迫的異性戀霸權社會。於是旅行代表著一種從衣櫃的合理逃離，和對一個異於異性戀霸權主宰而較為自由開放、沒有壓抑、沒有歧視之安全家園的想像。而同志觀光產業即致力於滿足同志們對這個「想像家園」的期待，將同志旅遊觀光地包裝、再製成符合這種想像的烏托邦。在這樣的脈絡之下，一直以來，旅行都被當作一種逃離異性戀主義空間以及對烏托邦家園的追尋，而成為建構現代西方男同志文化的重要元素(Waitt and Markwel, 2006：4)。這種對於逃離並追尋一種歸屬與安全感的需求以及做自己(be oneself)的渴望在 Pritchard 等學者關於性慾特質與旅遊地選擇的訪談中不斷被同志觀光客所提起(Pritchard et al., 2000：269)，對這些受訪者來說，旅遊需要的只是去一個可以做自己的地方，跟情人手牽手漫步在街道上而不必受到其他人歧視的眼光。在這些西方學者的討論中，他們將同志的身分認同與同志空間的消費視作互為因果的兩個要素，而旅遊則成為連結兩者的重要橋樑。不過，個人在旅行中的同志身分是否一定得透過對同志空間的消費才能獲得體現則是一個尚待回答的. - 23 -.

(32) 問題。也就是說，旅行中其他形式的消費是否同樣能讓男同志產生一種我群的歸屬感將需要再做更深入的研究，另外，除了豐富的歷史文化與藝術美學外，一般人認知中歐洲開放的社會風氣是否可做為台灣男同志歐洲想像的一部分，並依此將歐洲再現為同志的烏托邦，然後再與個人的身分認同產生連結則是另一個有待探討的議題。. 四、異中有「同」，同中有「異」由以上的分析，可以理解男同志的旅遊動機和一般人相比確實有其特殊性存在，但性慾特質只是眾多個人特質中的其中之一，因此男同志在旅遊動機上仍有許多和異性戀相似之處。Clift 與 Forrest 的研究即指出，「放鬆」與「享受生活」是影響旅遊模式與目的地選擇最重要的關鍵因素，對男同志與異性戀來說皆是如此，兩者間並不存在顯著差異 (1999a：616)。Pritchard 等學者(2000：274)同意這樣的觀點，他們的研究顯示「逃離充滿壓力的日常生活與工作」是同性戀與異性戀共享的、最重要的旅遊動機。在上述脈絡下，性慾特質與旅遊動機似乎並無特殊關聯。Hughes(1997：6)意識到這點，進而指出並非所有同志都參與同志觀光，旅行的本質─「改變」，仍吸引部分同志觀光客進行非同志的觀光。這當然也因為同志觀光行程本身的侷限性，使得同志必須往主流觀光市場靠攏。Clift 與 Forrest(1999a：616)呼應前述觀點，他們的研究結果發現很多男同志也前往許多非同志專屬的空間與地點進行觀光活動。因為對同志而言，他們每次其實是帶著不同的動機進行不同模式與目的地的旅行。Pritchard 等人的研究也顯示部分同志傾向參與主流的觀光行程，而不特別在旅遊中強調個人之性慾特質，因為這使得他們在觀光中的選擇較為方便以及多元。而同志觀光的行程也會帶來一種與外界隔絕的孤立感覺，讓作為旅客的男同志無法真正的融入並感受當地的文化與生活(Pritchard et al., 1998：276)。Hughes 在時隔五年之後針對男同志所進行的訪談更指出，目的地的選擇牽涉多項因素，包含年齡、收入、人格特質…等而不完全直接與性慾特質相關。每次選擇的標準、原因也會因時間的不同而有所改變 - 24 -.

(33) (Hughes, 2002：305)。對此，Pritchard 等學者在探討性慾特質與旅遊目的地選擇的研究中指出，雖然部分訪談者認為個人的性慾特質並不直接與度假旅遊相關，但當被問到哪些地方因為個人性慾特質而不考慮前往時，相同的答案卻一直重複出現：伊斯蘭教國家與非洲，這些在立法上直接給予同性戀定罪的國家(2000：276)。正因上述， Hughes(2002：300)發現旅遊地的選擇與男同志的身分關係緊密，到一個不確定對同志友善與否的陌生國度旅行會增添許多風險，他們可能得持續面臨歧視甚至身陷危機。固然所有觀光客在旅行中都需要面對不同程度的風險，但同志需要考慮的則更多，包括生理肉體上的風險(physical risk)，如暴力攻擊、行兇搶劫，另外也包含歧視的風險，不論是公開的、隱晦的或合法的或非法的。同志可能不被允許預訂旅館中的雙人房、被禁止進入某些酒吧、或是在公共空間中面臨不禮貌的對待。綜合上述，筆者認為對男同志而言，不論旅遊的動機、型態、目的地為何，其本質上都與性慾特質息息相關。在旅行中隨著地點、週遭他人與事件的不斷轉換，男同志也對其身分展演做相對應的切換。如同 Hughes( 2002：309)研究中的訪談資料顯示，男同志認為他們有義務在旅行中去修飾個人的行為舉止，以預防潛在的歧視或攻擊，不要在公眾場合展露自己的男同志身分是許多人的共識。一位訪談者更指出在不同的情境下需要有不同的行為展演策略，在某些對同志議題特別敏感的國家與地方就是必須將同志的身分做良好的隱藏。有些人則沒有這方面的困擾，因為他們的外觀舉止本來就完全嗅不到一絲絲的同志氣息，所以當然也就沒有偽裝、隱藏的必要。由此我們可以看到男同志社群內所呈現出的異質性，而甚至在同志空間的消費上也有許多不同的聲音，許多男同志在旅行中刻意避開同志空間或聚集地，因為這些場景對他們來說太過熟悉，有時反而不像出國旅行倒像是在家裡。甚至有的男同志本身就不喜歡這種同志空間的氛圍，不論是在家鄉還是國外(Hughes, 2002：306)。從這裡也可以看出男同志社群文化的多元歧異，. - 25 -.

(34) 因而不論是在旅遊動機、旅遊目的地選擇乃至旅行中的個人身體行為展演都存在著相當大的差異與許多不同的意見，所以試圖從中尋求一個通則化的真理是不切實際的，反之，本研究所企圖呈現的乃是針對台灣男同志於旅遊中的不同面向與現象進行一個脈絡化的解釋。. 五、台灣同志觀光研究國內的同志觀光研究雖仍尚在起步階段，但從在地出發提出許多台灣同志文化的觀點，故仍有相當的討論價值。如黃煦芬(2002：67)首先在關於消費傾向的研究中發現，歐洲為台灣同志族群最嚮往的旅遊地區，近三成(27.8%)的男女同志視歐洲為他們出國觀光時的首選。然而在研究中，黃煦芬並沒有針對這樣的結果作進一步的探討，僅從同一研究裡男同志於休閒活動中對藝術欣賞類別的偏好來推論歐洲的文化藝術與歷史古蹟或許為吸引同志選擇歐洲的重要原因。而據統計結果顯示，自助或半自助旅行是男同志喜好的旅遊方式，而該研究將之歸因於台灣社會對同性戀仍無法接受，所以男同志必需藉由這樣的旅行來享受自由自在的感覺以及擺脫日常生活中的壓力。接續黃煦芬的調查，高梅心(2006)將其研究焦點鎖定在同志族群的旅遊動機、目的地選擇及其社經地位三者上。從量化的研究統計中發現同志們的平均收入與一般民眾相去不遠，並非如國外相關研究所斷言的為高收入的中產階級(高梅心， 2006：111)。而在旅遊動機部分，則以「放鬆」與「逃離現況」為主(高梅心，2006： 112)，但同樣的，從這些統計數字並無法得知同志們確切想要逃離的是怎樣的現況，以及這些動機與他們個人性慾特質間的關連。此外，該研究也發現，同志族群對於以「同志社交生活」、「性與購物」為出國旅遊動機的歧異頗大，有一半的受訪者同意這兩項動機的重要性，另一半則持不同意或沒意見的態度(高梅心， 2006：113-119)。這與國外的相關研究結果(Clift and Forrest, 1999a)雖然大致吻合，但卻忽略了目的地這個變異數，也就是說觀光客造訪不同目的地時其實是帶著不同的動機，而光從旅遊動機研究中，我們並無法理解這種目的地與旅遊動機乃至 - 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