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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同志觀光文獻除了 Hughes(2002)一篇探討同志旅遊風險的研究外,鮮 少論及旅遊中男同志現身與否的問題,彷彿預設著男同志旅人都毫不掩飾的投奔 同志消費場所,恣意享受精彩的同志社交生活,這當然也是同志旅遊雜誌中所企 圖再現的,一種理所當然的「同志地景」。批判地理學者 Michael P. Brown 在《衣 櫃空間》(Closet Space)一書中甚至直接指出:「透過身體的移動達到空間的置換,

旅行所象徵的就是一種出櫃的過程。」(2000:48)。然而。遠離家園的異鄉是否 真的完全不存在風險,且同志的身分可以被百分百的接納,其實有待商榷。對此,

許多受訪者在訪談中都表示與台灣相比歐洲截然不同的文化與社會環境一方面 充滿了異國情調,但也相對的陌生且充滿未知與不確定,因此如何展演一個符合 社會期待的男性角色,在公共空間中收起陰柔的性別氣質、壓抑對同性的情慾以 使自己「安適其位」(in-place)21便成為受訪男同志在歐遊中的重要課題。對此受 訪者 A 就提到:

其實多少都會有點戒心,就覺得雖然不會隱瞞,但也不想要這麼高調,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當然有一些特殊的語彙就不會去用啦,像是譬如說 我們私底下講話常常就會很賤之類的,或是在路上對男生品頭論足之類 的,當然就不會這麼誇張,這方面當然會算是隱藏起來。(A/2010/08/19 ) 在荷蘭的交換學生的一年期間,受訪者 A 的歐洲當地朋友曾向他提到,過去幾 年來歐洲各國保守的政治勢力興起,連帶使得那些以同志為目標的惡意攻擊事件 頻繁發生,因此即使在台灣,做為一個在日常生活中全面公開且已「出道」多年 的男同志,「人在歐洲,身不由己」的 A 仍必須避免使用一些與圈內朋友談話時

20 關於「衣櫃」一詞的寓意以及涵義可參閱黃心雅(2008)在《從衣櫃的裂縫我聽見》中對於現代 西洋同志文學的討論

21 此乃 Tim cresswell 所提出之概念,意指個人在特定地方以符合該地的空間規範來扮演自我的 角色、操演適當的行為。相對於此則是所謂的「不得其所」(out-of-place),意指個人的行為踰越 社會與文化的常規而形成對既有秩序的擾亂,於是成為被驅逐排斥的目標(王志泓、徐苔玲譯,

2006: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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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特定語彙,甚至在路上看到帥哥時也無法直接且公開的與身旁其他同志朋友進 行討論。如此這般為了避人耳目,消極的選擇不說、不為或者積極的整束行為、

修飾言行以隱藏同志身分,都被 Brown 稱為「衣櫃展演」(closet’s performativity) (2000:36),而當這種展演被實踐的時候,不自然且刻意修飾的言行將使自我與 他者間產生強烈的疏離與隔閡,身體本身成為一個具象化的衣櫃空間,將男同志 的身體緊緊鎖在其中。不消說,衣櫃展演當然也是一種消極甚至壓抑的同志性慾 特質展演,而在這樣的敘事下,歐遊象徵的可能就不單只是走出衣櫃,它也可能 是從壓抑、恐同之家園所代表的集體衣櫃走向身體這個移動式的個人衣櫃。甚至,

在台灣社會日益開放,同志空間日趨蓬勃發展的情況下,對許多擁有豐富同志社 交生活的台灣男同志,如受訪者 A 而言,面對異地不確定的環境與文化,他們 的歐洲旅遊甚至可能是一個從衣櫃外走向衣櫃內的過程。

若從 Goffman(1959)的前台/後台理論來檢視歐遊中的「衣櫃展演」,旅遊地 做為個人展演同志真我之「後台」的寓意於是被翻轉,因為環境的陌生且無法掌 握,受訪男同志在歐遊中仍舊必須戰戰兢兢的展演服膺異性戀體系規範的陽剛男 性氣質與異性戀性慾特質。對於部分在日常生活中由於種種因素而必須壓抑同志 性傾向的男同志而言,出國旅行離開熟悉的生活圈並不代表他們可以從前台遁入 後台,自在的讓身體中屬於同志的部分現形,相反地,他們只是從前台的一端移 動到另一端,然後持續在舞台上扮演異性戀這個「角色」。甚至對其他在台灣即 能大方展演同志身分,可以像受訪者 A 一樣自在的使用某些男同志圈內的術語 以及對男生「品頭論足」的男同志來說,歐洲反倒成為他們必須隱藏自我同志身 分來假扮異男的前台,而日常生活相對則是可以大方表現同志情欲與及身分的

「後台」,歐洲旅行於是成為一個由後台走向前台的「登台表演」過程。

然而,因為對當地環境與文化的陌生,使許多男同志對於在歐遊中展演同志 身分抱持相當謹慎的態度,連帶影響他們在歐洲的行程安排與觀光消費,其所呈 現的旅遊敘事是完全不帶同志色彩的,而這與他們在其他國家的旅遊經驗是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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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受訪者 Marc 在對比自身的泰國和義大利旅行時就指出:

喔那不一樣,泰國的話就是比較情色一點的,(泰國)那個地方情色的行 業比較發達,所以要去那邊接觸那種圈內的東西很容易,跟義大利不一 樣。去泰國就會想去見識他的同志文化,義大利喔,因為我一直對義大 利的同志文化沒有很多了解啦,所以沒有特別想去探索這個。

(Marc/2010/08/23)

受訪者 Marc 在訪談中回憶起第一次的泰國旅遊經驗時談到,他幾乎沒有參觀任 何「一般」的觀光景點,所有的旅遊活動都是圍繞著他的同志性慾特質打轉,不 論是泰式按摩還是 GOGOBAR22,泰國豐富而「炫麗」的同志文化不僅滿足了他 在性與身體上的慾望,同時也讓他的同志身分得以完全的展露。就這個層面而言,

Marc 的泰國之旅完全符合西方同志觀光(Pritchard et al., 2000;Clift &Forrest, 1999a; Ryan & Hall, 2001)所指出:旅行使得自我得以遠離家園進入一個無拘束的 中介迷離場域(liminal environment),於是能夠逾越日常道德價值上的限制並且對 性、身體甚至是自我的同志身分進行更多的探索。然而,在受訪者 Marc 的經驗 中可以看到,當旅遊場景從泰國轉換為義大利時則呈現一套全然迥異的旅遊實踐。

在義大利,受訪者 Marc 的旅遊活動幾乎沒有接觸任何同志相關的場所與活動,

這一方面涉及他對地方的想像:「義大利就是充滿歷史與藝術文化的地方」,另方 面也關乎他對自己的想像,在義大利之旅中,他將自我定位成一個歷史與藝術的 愛好者,因此參觀的景點、從事的活動當然也就會以這個面向為基調。而由於對 義大利同志文化的陌生與缺乏掌握,受訪者 Marc 在歐遊中並不特意凸顯同志身 分或者有意識的就自我同志身體進行展演。由此,西方同志觀光研究中所謂的「逃 離衣櫃,追尋自我」的觀點似乎需要進行相當程度的反思與修正。從部分受訪台 灣男同志的經驗來看,對於歐洲文化與環境的的陌生,以及對歐洲特定的文化想

22 類似俱樂部,通常會有穿著清涼的男孩或女人在舞台上進行帶有性挑逗意味的歌舞表演,下 台後也會陪客人喝酒聊天,甚至進行一些肢體上的互動。而若相談甚歡,客人也可以付錢帶他們 出場,做進一步的性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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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反而是他們進行同志性慾特質展演時的阻礙。受訪者 Ken 同樣提到第一次造 訪歐洲時,自己完全未涉足任何同志相關的場所與活動,對於這樣的經驗他解 釋:

我覺得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你對當地同志文化不是那麼了解,就是你會 不知道要麼樣進行。……後來我再去一次是去南法,就覺得一方面很熟 悉二方面就會覺得如果以男同志身分來看的話,會比較願意在這個地方 多探索一點當地同志的生活,或者說比較知道自己要幹嘛。

(Ken/2010/07/22)

在田哲榮(2007)討論男性背包客的研究中,他援引西方同志觀光將出外旅行視為 出櫃歷程的論述,甚至進而將台灣男同志的跨國移動轉喻為某種「回家」的意象。

而他所強調的「回家」是指在異鄉同志消費場所中的一種歸屬感以及容許表達同 性情欲的自由氛圍 (2006:41)。但是,對部分受訪男同志來說,在語言不通且 人生地不熟的歐洲,如受訪者 Ken 所說,因為對當地的同志文化的陌生、「文化 安全感」的相對缺乏,如何進行同志相關的社交活動以及展演自我的同志性慾特 質對歐遊中的台灣男同志而言都是相當棘手的問題。像是受訪者阿葆就曾經在咖 啡館中遇到一位外形條件極佳的外國男生不斷用眼神透露著想與他進一步認識 的渴望,雖然對這位男士也頗感興趣,但如阿葆自己所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 應呀,難道我要對他擠眉弄眼嗎?」。同樣的,另一位受訪者阿碩談及在法國一 家非同志三溫暖的經驗時也指出某位身材壯碩的男人「隨時隨地」都盯著它看,

對方雖然做了如此明顯的暗示,彼此卻沒有產生更進一步的互動,對此受訪者顯 得相當惋惜的說道:「我那時候很笨也不知道要幹嘛」。從兩位受訪者的例子可以 看到,影響他們進行性/別展演的因素除了對外在環境的未知與陌生外,其本身 因為對在地同志文化與互動模式欠缺足夠的認識與理解,而在異國面對情慾邂逅 時,於是沒有相對應的能力與技巧來處理、回應這些潛在的艷遇,間接也失去展 演自我同志性慾特質的可能。陌生異地的某些情境固然給予受訪者阿葆與阿碩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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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同志性慾特質的舞台,但是展演能力與技巧的不足卻使得他們像是不解風情的 異性戀男性,無法適時的讓同志身體與情慾現形,而非自願也非被迫的進行另一

演同志性慾特質的舞台,但是展演能力與技巧的不足卻使得他們像是不解風情的 異性戀男性,無法適時的讓同志身體與情慾現形,而非自願也非被迫的進行另一